们回过神来,那毒酒已经有大半杯被灌了下去。
紫芫急得“啪”的就给离她最近的太监一耳光,喝道,“我还没下令,你就敢这样大胆么?”
那太监捂着脸儿,不敢答话,眼睛却向李德看去,李德腆着脸儿过来笑道,“赵主子息怒,这个贱妇胡言乱语,奴才是怕她让主子们生气,再者,皇上和贵妃还等着回话呢!”
他的话里隐隐的带着刺,紫芫的脸色白了又青,我忙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还是李公公想得周到,罢了,就随他们去吧。”
丽贵人一时还没咽气,在地上翻滚哀嚎着,犹向紫芫伸出手,“救……救我……不是……我害的……你……”
紫芫顾不得肮脏,上去紧抓着她的衣裳,连声问,“那是谁?你说,你快说?”
“……救……救我,”丽贵人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已经逐渐涣散,依稀还带着那一点点不甘心,以及几许对生的留恋。
终于,没了气,眼睛依旧大睁着,不肯闭上!
紫芫依旧不死心,死命的摇着,喊道,“你说呀,是谁,是谁?”
李德上前劝道,“主子快松手,小心脏。”
我眼见那丽贵人已经咽了气,只得命蒋秀蝉儿上前将紫芫扶起来,紫芫的脸儿涨得通红,死命的狠盯着李德,李德却媚笑着上前道,“回主子,罪妇已经领了死了,这个地方脏,请主子移步。”
紫芫恨恨的一跺脚,也不招呼我们,就直直的往外走,我最后看了丽贵人一眼,也跟了出去。
紫芫自去清心殿向英宏复旨,我带了瑛答应回了静延宫,一路上,丽贵人临死前的一刻不停的在眼前反复,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亡,我虽因了小安恨她,可此时亲眼见一条鲜活的生命就那么活生生的在我眼前消逝,心里一点欢喜也没有,只觉得沉闷压抑到极点。
回到静延宫,瑛答应并未回她的听玉小筑,随我到了我的浅梨殿,蒋秀见我们的精神全都不好,忙命剪冰裁雪端上燕窝汤来,服侍着我们一人用了一碗,我这才觉得好了些,摆摆手,命她们退下去了。
第52章 替罪羊 一
瑛答应的脸色苍白,愣愣的坐着,我知道她也是吓得不轻了,轻声唤她,“妹妹。”
她猛的回神,抬眼看向我,眼神犹在迷离。
我将她的茶水端起,放在她的手里,轻声道,“妹妹可还是在想着那丽贵人?”
瑛答应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的轻扇,忽的肩膀抖动着,轻声哭出了声,“虽说她可恶,可到底是相处了那么久的人,如今,眼看着就那么去了,这心里……”
突然,她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我,“姐姐,你觉得她像是给赵姐姐下药的人吗?”
这话问的突兀,却也是闷在我心里好几天的疑问,紫芫的情绪激动,我自然是不能说什么,却没想到,瑛答应也想到了。
我沉吟半晌,缓缓摇头,“她想来,也是被人当了替罪之羊了。”
瑛答应见我这样,当下点了点头,“正是呢,她临死之前犹在喊冤,我就心下生疑了。”
她又叹了口气,“我倒觉得她说的话在理儿,赵姐姐的孩子碍着谁了,谁就是……”
我们的眼光对在一起,半晌,我惊了起来,抖着声音道,“不会吧。”
她垂了眼睑,道,“皇上膝下空泛,至今只有瑾贵妃所生的一个公主,皇后和其余妃嫔皆无所出,谁先为皇上生下皇子,谁就是第一大功臣,并且,这皇子还是皇长子……,”她说到这儿停住,意味深长的苦笑了后,才又接着道,“也不是无人有孕,全是如赵姐姐这般的,有了又没了,宫里人其实心里都明镜儿般的,只是不敢说罢了。”
这种种血腥直听得我心惊,我突然想到一事,问道,“妹妹可认识故去了的云嫔?”
“云嫔?”瑛答应的脸色一变,“姐姐因何问到她?”
我倒被她问住了,脑子里闪现蒋秀每次提到云嫔时古怪的表情,想了想,淡淡道,“她原本是秀儿的旧主子。”
瑛答应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倒没有注意过她呢。”
她似是想了想,“她在我之前进宫,性子温柔恬淡,从不与人争什么,”说到这儿,瑛答应向我一笑,“这点倒有些像姐姐你。”
见我不吭声,她顿了顿,接着道,“皇上在对女色上向来都是淡淡的,一个月里,倒有十来日是独自宿在清心殿里的,并不召妃子侍寝,其余的日子里,拢共那么几位宫妃,也没见他偏爱谁多点的,只有云嫔,大约是因着性子好的缘故,倒也能让皇上记着,每个月里,总有那么一两日是翻了她的牌子的,就这样,竟然就有了孕了。”
说到这儿,她幽幽叹了口气,“可也不过就是赵姐姐的例子罢了,只是,她没赵姐姐的好运气,连命也搭上了。”
我愣愣的听着,心里震惊莫名,原来,英宏他竟然是这样的性儿,可是,他因何对我……
我揉了揉额角,心里深深叹息,这,绝非好事!
“姐姐,姐姐,”瑛答应见我不对,忙过来扶着我,连声的唤。
第53章 替罪羊 二
我抬起头,强自笑道,“不防事,呵呵,倒没想到,这宫里,竟都是这样的事情。”
“姐姐本无心在这上头,自然是不会留心的,其实丽贵人也是个可怜人,她也就进宫头年,被皇上翻了几次牌子,到后来就再没见过皇上,只怕皇上是否还记得她,也是不一定的了,”瑛答应见我心绪烦乱,忙笑着岔开了话题。
只是这话题却让我们立时又想起了丽贵人,谁也笑不出来,于是,就又沉默起来。
又坐了一会儿,瑛答应便告了退,我也不留她,命人送了她出去。
蒋秀见我累了大半天,便过来给我去了头上的簪环,换上简便的衣服,边低声道,“主子今儿可看明白了?”
我拣起放在一边的一枝蝴蝶碧玉钗把玩着,钗头上的蝶尾上,用长长细细的金线坠着一颗指头大的明珠,随着我手的来回晃动,幽幽的散个宝光。
“难道,紫芫的孩子真的不是丽贵人……”
蒋秀这才轻轻的笑了,“主子到底是聪慧的,”她只说了这一句,却并不再接着说下去。
我有点恼了,啪的一拍桌子,那玉钗被我的手一拍,“成天的只说我聪慧聪慧,我整天的被人瞒在了鼓里,当瞎子聋子般的哄着,我又哪里聪慧得了,”我的脸色阴沉如水,怒气一时间全都迸发出来。
蒋秀扑通跪下了,低着头再不敢吭声,屋里的气氛沉郁如夏日阴郁黑沉的云头,仿佛哪怕只是一阵轻微的风拂过,也会引来一场强雷狂雨。
半晌,我的情绪方才渐渐缓了下来,见蒋秀跪着可怜,又想着往日自己的性子,不禁有点暗暗懊悔,叹了口气,伸手拉起了她。
“这也是我往日自己不肯打听的,怪不得你。”
她重新拿起梳子,静静的给我梳着头发,许久,方才语气平缓道,“当初云嫔主子的身子都有五个多月了,我们也知道必定有人惦记着,千般防范,也终是无用,到底,还是着了道儿,起先好好的,无缘无故的身上就见了红,太医用尽手段,也不济事,孩子到底是下来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难以察觉的微微颤抖,“云嫔主子也因下红不止,自己也跟着就去了……”
“怎么会是这样的?”我虽然已经听瑛答应说过,此时再听蒋秀说来,身上仍然起了一阵寒意。
“太医查出,是被人下了红花和牵牛子,并且分量极大,如此催胎加破血,就这么生生的要了一大一小俩条命去……,”蒋秀的声音哽咽起来,再说不下去。
我抬手拉过她,“查出是谁下的手么?”
她摇头苦笑,“皇上和太后被震惊了,可追查来追查去,也只是死了一帮可怜的奴才罢了。”
她突然向我一笑,脸上的泪映着烛光,奕奕的散着凄然,“其实正如今天丽贵人说的,她这孩子碍了谁,就是谁下的手,可是,还是那句话,有谁敢说呢。”
第54章 欲往东山寻隐境
我心里又跳了起来,“难道,皇后也……”
“皇后无子,若是皇长子是妃嫔所生,自然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她再贤淑,又哪里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瑾贵妃虽说有生育,可到底是一位公主,无论是皇后还是别的妃嫔生下皇长子,都对她是严重的威胁,依她的性子,更是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说到这儿,蒋秀不禁冷冷一笑,“就光凭了这俩位,这龙种又哪里能平安得了呢?”
我想到今天李德的所为,心里此时已经如明镜儿般的雪亮,当下只觉得不寒而栗,瑾贵妃果然阴毒狠辣,当丽贵人嫁祸于我时,她就顺水推舟的要借丽贵人的手除了我,只是,她万没想到竟然会被小安认了下来,皇后又插了一手。而当丽贵人事发时,她又不问青红皂白的让丽贵人顶了祸害龙裔的名,这样,皇上那里也有了交代。
如今看来,真正对紫芫的孩子下手的,正是瑾贵妃!
我心里暗叹,她还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计会!
遇到了这样多的事,我一夜没有睡好。第二日起来,就有点蔫蔫的,蒋秀要去请御医,被我拦了,只穿了件家常的素色长袍,命裁雪剪冰铺开宣纸,磨好墨,我站在窗前的书桌前,落笔欲画。
蒋秀过来劝道,“主子既然没精神,就该歇着才是,怎么还要费精神画这个?”
说着,就伸手过来要拿我手中的画笔,我摇摇头,道,“我心里烦闷,正好画上几笔来解一解,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安心静气的呆一会儿。”
蒋秀无法,只得掩上帘子,带着剪冰裁雪退出去。
我凝神想了想,终于,落下笔去,,屋子里一时静静的,只有画笔落在纸上的轻微的沙沙声,以及,屋外哧拉拉的蝉鸣声。
也不知道画了多久,直到腰酸得再站不住,一副画才有了样子,只是一副平凡普通的山野风光,远远的山峦下,一个小小的村庄隐在绿树丛荫中,微风细雨下,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悠然的吹着笛子。
我顾不得腰酸,怔怔的看着画许久,半晌,我提笔在边上默然写下:欲往东山寻隐境。
正待再写下一句,冷不防手上一空,手里的笔被身后探过来的一只手拿了去,我不曾防备,不觉唬了一跳,方要转身看时,一只手臂紧跟着揽住了我的腰。
一惊之下,抬头看时,却是英宏,不知道在我身后已经站了几时了,正笑吟吟的看着我。
我忙要跪下,口里说道,“不知圣架来临,未曾远迎……”
话未说完,英宏的手上一紧,将我的身子带起,笑道,“是我不让他们说的,本想悄悄的进来吓你一跳,却没想到,你正雅兴大发呢。”
说着,提笔在下面跟上一句:人间何处不喧嚣。
放下笔,他细细端详着画里的情景,半晌叹道,“凝霜,只可惜朕虽贵为天子,却不能够给你一个这样的东山隐境。”
第55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他的语气里尽是感慨,我心下一惊,难道,他明白我心里所想的?
只是,脸上却是一丝儿也不能现的,笑道,“皇上说的什么话,只要是跟皇上在一起,又哪里不是人间天堂呢。”
“你真的是这样想么?”他竟有些惊喜的样子,随即,他却又有些恼,“跟你说了多少遍,没有人时,只叫我宏。”
他的眼里晶亮生辉,灼热而又深邃,我脸儿红红的低下头,不敢看他,他却伸手硬托起我的下巴,咬了牙道,“既不听话,就得受罚。”
说着不待我回神,一下子吻住我,我的心猛的跳了起来,脸上涨得如血浸过般,张口欲说些什么,他的舌却正好侵进我的口里,缠住我的,纠缠越深,我的心里越慌,只觉得连气也吸不上来了。
他的双手温柔却又有力,托起我往床铺走去,我紧抓着他的衣襟,只觉得身子如秋风中落叶般的抖,好容易,才从口里呓出一句,“皇上不可,现在……可是白天呢。”
他的声音嘶哑难言,哑声道:“管他……”
床边挂着的浅粉色的绫绡帐被他粗鲁的一把拉下,他的吻深深的落在我的唇上,终于,我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时光飞转,眨眼间,已是年底。
父亲来信说,大哥已经成亲;二姐也已经有了人家,过了年就要来娶的;二哥尚未定亲,但是也已经看好了人家,正在请媒求亲呢。
我在家时,除了大哥对我好些,二哥二姐和我的情分是极淡的,但是今儿知道他们终身有定,我还是高兴的,在看多了宫里的尔虞我诈后,再想到他们,心里到底是亲切的。
只是,父亲在信的最后,又说娘因为想我,已经病了,他嘱咐我一定要趁热打铁,趁着皇上如今对我宠爱正盛,求皇上将我晋升至三品,这样,按大肃朝的规矩,娘就可以进宫来看我了!
我不禁皱了眉,暗里冷笑,他明里是为我娘着想,实际上不过是得陇望蜀,盼着我能给他带来更大的风光富贵罢了。
他只怕恨不得我立时就做了那母仪天下的皇后,方才会趁了心罢!
将信揉成一团,丢进脚边的碳盆里,微暗的碳火忽的燃起,转瞬间将它吞没了,眨眼间,已经成了蝴蝶般的一片灰。
只是到底焦心,娘病了,这可怎么好?
帘子一掀,就见小青端了碗燕窝进来,“这是小福熬了一上午的,小姐喝一口吧。”
我木木的接过来,张口就要喝时,小青惊叫一声,“小姐慢着,才出锅的,烫着呢!”
我被她一吓,这才觉得手里的碗烫热灼人,忙放下,小青吃惊的看着我,惊疑不定道,“小姐在想什么呢?”
我被她一问,眼里不禁有了泪,哑着声音道,“娘病了……”
“啊,夫人病了……”
我摆摆手,无奈的叹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家人是路人……”
边上的蒋秀看看我,也叹了口气,却又笑道,“夫人肯定是有人照顾的,主子不必难过,待皇上来时,求了皇上悄悄的命太医院的人去瞧瞧,好还是不好,自然要如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