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晋扬悲戚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就这样吧,真的就这样吧,就这样让他们擦肩,与其过往两人痛苦,不如让他一人承担。
有些人注定是要孤独的,谁也无法改变,谁也无法救赎;
有些人注定是要承担的,谁也无法分担,怎样也无法推卸。
唐晋扬并不是十分热衷于做生意,但是恒隆是爷爷大半生打造的商业传奇。作为唐家的长子长孙,他从出生起就享有了作为唐家人的权利,他也必须承担了作为唐家人的义务。他不能在这个帝国出现严重问题的时候坐视不管,所以,研究生毕业之后,他便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专业而来到恒隆。
事实证明,爷爷的眼光很准,和唐宾乾的保守想比,唐晋扬更有魄力,大刀阔斧的改革,让恒隆这个在风雨飘摇摇摇欲坠的商业帝国在文城挺立的更高更稳,继续让人们仰首惊叹。
但是坐在恒隆的金字塔尖,享有人们艳羡的目光时,他却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感,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放下手头上的生意,和心爱的人周游五大洲。而当这个愿望再也无法实现,当他对生活彻底绝望,他便把自己打入了一个人的世界,是的,只有一个人。不管外面的那个人如何叩门,都敲不开他的心扉。
而当知道他和她之间的恩怨时,他早把她伤得浑身遍体,等待他的是那个人的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自从荀芷粟彻底从他的身边消失,唐晋扬真的成为孤家寡人,独自生活在别墅里,一心扑在公司里,爷爷奶奶也似乎觉察到他的变化,越来越消瘦,越来越孤僻,老人都劝他不要太拼命,别累坏了身体。
对此,唐晋扬总是一笑了之,没有了专注的工作,他无法想象他的生活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有工作,才能让他暂时忘却曾经的伤痛与荒唐,只有忙碌,才能麻木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的全心付出是有回报的,短短的几个月,恒隆的股票一涨再涨,名利、荣誉,鲜花与掌声纷至沓来。
但是面对所有的一切,唐晋扬表现得安之若素,甚为低调。这些对他来说有什么用呢?他要的从来就很简单。
哀莫大于心死,现在他懒于应付一切人际和生意上的应酬,但凡公司副总能出席的应酬他一概推掉,而朋友间的聚会他也很少参加,而今天,他不得不来,因为他最好的朋友陈进东在酒店为儿子摆周岁宴。
唐晋扬和陈进东是大学时的同学,两人在一个宿舍。陈进东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家庭条件很好,一开始两人不知因为一点小事闹别扭甚至动了拳脚,一度水火不容,后来还是陈进东先低头认错请唐晋扬吃了一顿饭关系才缓和,一来二往两人竟变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唐晋扬曾经说过,如果让他选择,他不会出生在唐家,他宁愿出生在文城的某个不起眼的小杂院里。家里虽然没有汽车,但是他可以坐在妈妈自行车的车座上听妈妈将故事;家里虽然没有钢琴,但是他可以跟着爸爸学学口哨口琴自娱自乐;家里也没有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但是他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包一顿好吃的水饺。
当时,刚打完工满头大汗、正泡着方便面大口往嘴里哧溜的陈进东嗤之以鼻,说晋扬,那是你没尝到没钱没尊严的苦头。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陈进东忘不了爸爸为了筹集他的学费求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忘不了寒风凛冽的冬天妈妈凌晨三点到批发市场批发蔬菜去卖,被冻得瑟瑟发抖。
当时唐晋扬没有反驳,或许陈进东说的有道理,但是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相濡以沫,这样的日子是用金钱买不来的。
一晃大学毕业十年了,当年到处打工的陈进东现在拥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颇丰的工作,拥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温柔美丽的妻子是他们的大学同学,去年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大胖儿子。
现在的陈进东是过着母慈子孝妻贤惠的小日子,刚过三十便有了发福的迹象。而自己呢,唐晋扬不禁苦笑,与父亲关系不洽,失去自己最爱的人,伤了最爱自己的人,到头来仍是形影相吊,茕茕孑立。虽然他比陈进东永远更多的金钱,但是有些东西真的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陈进东的电话打进来,一如既往的大嗓门:“晋扬,怎么还不来,我儿子都等不及想打酱油了呢。”
“进东,我就在大厅里,刚刚路上堵上,我马上就到了。”唐晋扬又朝门外看了一眼,早就没了踪影。有时候,做错了的事情无法挽回,自己种的苦果只能自己咽下去,这就是不变的生活法则。
他上去的时候,陈进东正抱着大胖儿子到处溜达,可能是孩子从没见过这么多生面孔,蹙着眉头满脸的不如意。
唐晋扬走上前去,把厚厚的一个红包递给好友,对小朋友说:“祝我干儿子长命百岁、健康成长。”
本来脸上挂着泪的小朋友见到唐晋扬竟然伸着手依依呀呀地叫起来。
“进东,他这是要干什么啊?”唐晋扬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俩父子。
陈进东也不确定:“这小子是要让你抱吗?”他问儿子:“你要让叔叔抱吗?”
小朋友竟然学着爸爸的样子道:“叔叔,抱抱。”
陈进东笑:“儿子,这你可找错人了,这叔叔有洁癖,当年你爸还因为这个和他干过架呢。你这一泡童子尿尿到叔叔身上,这个大红包可保不住了。”
小朋友眨着黑溜溜的眼珠,执着地向他伸着小手。
太可爱了,唐晋扬摸了摸他的小手背,像豆腐一样白白的嫩嫩的,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小朋友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嘿嘿地笑着,流着口水亲他的脸,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孩子,唐晋扬想,多么可爱的孩子,可是一股浓浓的凄凉涌上他的心头,,她再也不会拥有这么可爱的孩子了。
☆、完整的一章
过了几天,陈进东又请唐晋扬吃饭,说是唐晋扬给的红包太大了,自己必须要私下再请请他。
想想也有好长时间没和他凑一块了,上次孩子的周岁宴上,陈进东忙着应酬,俩人也就说了几句话,唐晋扬答应了,约了个时间俩人去了酒吧。
俩人边喝边聊,一下子就聊到了家庭孩子上面。说起自己的宝贝儿子,陈进东的脸上洋溢出由衷的幸福,那小子刚过了一周岁,说话走路还说不利索,可那天见他咳嗽,竟然踉踉跄跄跑过去给他拍背,当时陈进东就感动地不行了。
唐晋扬喝着酒,认真地听着老友的絮叨,脸上不时露出浅笑。
忽然,陈进东话头一转:“老唐,说说你吧。”
唐晋扬愣了愣,抿了一口酒,淡然地说:“我有什么好说的,还是那样吧,整天的忙。”
陈进东晃着杯子里的酒,话里有话地说:“忙,整天的忙,忙到连女人都不找?”
唐晋扬瞪了他一眼:“陈进东,你是请我喝酒啊,还是给我添堵啊?”
陈进东呵呵地笑着:“老唐,你说像你们这样有钱的生意人,那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那无恙无恙的一大群不得哭着喊着往身上扑,你就一个都不中意吗?我知道你和苏莹雪感情深,可是你也不能为了她打一辈子光棍吧!”
“别提她!”唐晋扬忽然提高了音调,瞪着眼看他。
“好好好,我不提。”陈进东知道他上大学的时候就暗恋了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女孩,直到那个女孩考上大学他才开始交往,本来很让人羡慕的一对,却因为意外而阴阳两隔。陈进东也知道这几年唐晋扬一直沉浸在女孩去世的悲痛中,他了解唐晋扬的脾气,所以他不主动倾诉,自己也不会主动去问他其中的委曲。
“老唐,你是不是在花花世界里真的看花了眼,你可都33岁了,你自己不着急家里的老人不着急吗?”陈进东今天是背负着重大使命来的,必须要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
“老唐,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优质的?既漂亮又聪明,是那些装点门面地花瓶可比不了的。”
唐晋扬不说话眯着眼看他,看得陈进东有些心虚,忙低头喝酒。
“陈进东,是白相影让你来当说客的吧。”唐晋扬知道陈进东不是健谈的人,从大学那会就是,可今天婆婆妈妈话特多。
陈进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你看出来了,其实吧,相影也是一片好心。你看你岁数也不小了,再加上你的腿……”说道着他看了看唐晋扬,而后者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就像你十几年前和我说的,挣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呢?还是找一个人靠谱的女人,对,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找一个像咱家白相影这样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就是一种幸福,而你一定能找一个人更好的。”说到这,他心里默念一句,老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说你的,其实,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相影那天还说了,老唐家赶紧生个小妹妹吧,给我家大胖小子当小媳妇,你看这个不着调的妈,儿子还穿开裆裤呢,就急着给她找媳妇。”
正说着呢,陈进东的短信提示音响了,他指着屏幕上面老婆俩字对唐晋扬说:“你看,世界上跑的最快的那个人又给我送信来了。”
打开短信看了看,他站起身来:“不好意思,老唐,我儿子又咳嗽了,在家哭闹呢,这小子,今天不让他玩水非不听话,看我不回家揍他。那个,我先回家了。”
唐晋扬掏出手机:“如果上医院的话,告诉我,我给人民医院的儿科主任打个招呼。”
“不用,不用,没那么严重。”陈进东拍拍他的肩膀,“哥们,把我刚才说的话记在心里,有空好好想一想,赶紧找个老婆生个孩子,一定生个女孩,让你闺女来追我儿子,我要帮我媳妇报仇,想当年你可让我媳妇哭了整整一夜啊。”
想当年,白相影是文城大学经济系最漂亮最水灵的一朵花,多才多艺,能歌善舞,追她的男孩数不过来,可是她就看中了唐晋扬。那一年光棍节,趁着酒劲跑到唐晋扬的宿舍对他进行表白,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当时便被唐晋扬一口拒绝,当时他说的话可能也不太好听,白相影硬被他气哭了,恰好陈进东回宿舍,英雄救美,对她百般安慰,后来,这两人变好上了。白相影也是一个性格直爽的姑娘,对唐晋扬拿得起也放得下,三人的关系相当不错。从某个角度来说,唐晋扬还是这两人的媒人呢。
大学毕业后,唐晋扬和他们虽然常有联系,但是却从不向他们透露自己的情感状况,所以,他们夫妻并不知道他现在经历的这一切,作为好友,他们只是希望唐晋扬能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知道了,赶紧回家吧,注意安全,待会我也该回去了。”唐晋扬朝他挥挥手。
陈进东红着一张微醉的脸朝他摆手:“老唐,记着我说的话,我还想听你闺女追着我儿子说哥哥,长大以后我要嫁给你呢。”
望着陈进东摇摇晃晃的背影,唐晋扬喝完最后一滴酒,走出了酒吧。他没有打电话给老王,也没有拦出租车,而是顺着翠水湖慢慢地走着。
白天,他无数次地经过翠水湖,却从来没有好好地看一眼。原来,翠水湖边的景色特别美。
小时候,他经常来这里,因为在文城人们有这样一种说法,晚上拿一枚硬币扔到湖里对着湖水许个愿,湖里的翠水仙子便会实现这个人的一个愿望。那时,唐晋扬会把自己的零用钱换成许多的硬币,只要有时间便会来到那里扔硬币许愿,可是他不知道扔了多少硬币,而那个小小的唯一的愿望却始终没有实现。
渐渐地,长大了,他才明白,这种说法才是人们的一种无望的愿。
此时,月亮映在湖水中,随着水波一沉一浮,安静而悠闲。
唐晋扬扶着湖边的栏杆慢慢地坐下来,耳边却是陈进东的话。现在他不敢去想他会生一个女儿,就像他很少去回忆童年的往事,那于他而言,就是一块痛苦的伤疤,想揭揭不去,只增伤悲。
他会有女儿吗?他的女儿会长的什么样子?像那个女孩吗?白生生水灵灵的模样,有一个善良美好的心灵。
刚刚陈进东说什么?“哥哥,长大以后我要嫁给你。”好熟悉的话语啊,好像有一个人也曾经对他那样说过。
唐晋扬以手扶额,今晚他喝得并不多,可是为什么会有一种眩晕的不真实感,眼前似乎有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矮矮的个子,手里抱着一个和她的穿着极不相称的丑布娃娃,小女孩笑盈盈地朝他走来,她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怎么了?”
唐晋扬睁大眼,可是小女孩却忽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芷粟!芷粟!”唐晋扬大声地唤着她的名字。可是除了静静流淌的翠水湖,哪里有半个人影?
“喂,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现在的人真是没素质。”远处有一个躺在
石凳上的人不耐烦地大声道。那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
唐晋扬呆呆地坐在那里,一阵凉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哆嗦,头脑也清醒了一些。
曾经有一个叫雪儿的小女孩,给她说过那句话,没错,那年他十二岁,忧郁的十二岁。
他的父母几年前就离了婚。妈妈出了国,再也没有回来。而爸爸,从来不会正眼看他一眼。曾经,他渴望得到父亲的关注,可是得到的总是父亲的漠视,只有在父亲喝醉酒之后,才会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看他,让他害怕发抖。可那眼神里包含的内容他从来不懂。
后来,家里又来了一个女人,爸爸冷冰冰地对他说:“以后,你就叫她赵阿姨。”那时,他乖乖地叫了一声阿姨,不是因为真的喜欢,只是因为只有那样做爸爸才会高兴。
再后来,爸爸和赵阿姨领会了一个小男孩,爸爸告诉他,这个男孩是他的亲弟弟晋尚。唐晋扬努力地讨好弟弟,把自己最好的玩具送给他玩。但是他看到的是爸爸对晋尚满眼的慈爱,对他的冷淡。为什么都是爸爸的儿子,却有天壤之别的对待,他真的不懂。
再后来,赵阿姨又生了一个女儿,爷爷奶奶大喜过望,因为他们生了五个儿子,盼了又盼之后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