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虚假的,她没有家人,也没有爱人,只是一个被骗的工具而已。
通灵女和驱魔师根本就不配。
哈哈哈,多可笑,是有多可笑!
她想笑,却张不开嘴,只能眨着眼睫,眼泪汹涌而出。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抹去她满颊的泪水,那是一只带着皮手套的手。
“别哭,”他说,抚着她的双眼,忽然弯下腰来凑近她的耳边“一场噩梦,醒过来就好了。”
那只手覆在她眼上许久,似乎是感受到她眼里的热意,微微颤抖着。
“哈哈哈,萧将军暂且退开吧,大阵已经布好,”老头大笑道,语气满是兴奋“我这破皮囊终究是要丢掉的,赶快让我试试五阴身吧!”
萧语慢慢站起身子,点点头往后退去,离开这个围绕着唐梵的血红炼阵。
“将军放心!待我换身完毕,就送你上路!”老头哈哈大笑,连到嘴的咳嗽都咽了下去。
他跪坐在唐梵的头顶处,双手快速结印,嘴里喃喃有词,绕着她的一圈圈血红色的纹路忽然活过来似的,扭曲着往唐梵和老头唐琪身上爬去。
那是微微有些灼烫的纹路,像蛇一样蜿蜒爬来,慢慢缠绕住她的双腿和胳膊。
唐琪越来越兴奋,嘴里念的词都快了几分。
唐梵感觉到身体的滚烫,像是发烧一样,整个人晕乎乎起来。
突然被人横抱起来,蜿蜒爬上她身子的红色纹路倏忽断裂,唐梵整个人似乎从悬崖上往下一跳,剧烈一抖就神思清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一双桃花眼,她被萧语抱在怀里,他咧嘴一笑“你眼睛都哭肿了。”
“怎么?”她一惊,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却是能够发出声音了,她动了动手指,所有身体的掌控权都回来了?!
“不可能!”唐琪不可置信,猛地喷了口血,剧烈咳嗽起来“她五感已开,不可能破了我的大阵,她怎么能动?!”
萧语将她慢慢放下地,单手环抱着还站不稳的唐梵,道:“因为她五感未全开。”
“不,不,不可能!”
萧语摸了摸她的头顶,笑说“因为她乖乖地只吃我做的菜啊,是不是?”
唐梵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好看的男人,他的桃花眼里是自己呆愣的样子,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到底是骗她利用她,还是保护她爱护她?
擦了擦她脸上乱糟糟的泪痕,萧语心里忍不住一痛,环着她的手拥紧了些,似乎将她死死按在怀里才会心安一点,他窝着唐梵,不愿放手“对不起。”他说道。
“哈,萧语!”那边吐着血的唐琪晃晃悠悠站起来,指着这边抱住的男女,语气里满是嘲讽:“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怪物喜欢这个容器?哈哈哈,真是可笑!”
“你不要轮回了吗?”
“你要永远当一个没有脸见人的怪物吗?”
“每隔三十年躲在阴暗里不敢见光!”
“一个,丑陋恶心的怪物!和我一样啊,不,比我还不如!”老头嗬嗬地笑了会儿,又吐了口残血,冲着他们伸出手“把她给我!五阴身!五阴身!老子还要活上千秋万载!”
唐梵伸手抱着萧语的腰,身子在颤抖。萧语静静地抚着她的背,似是安抚。
“怪物就有怪物的去所。”突然又出现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
唐梵从萧语怀中微微抬头,便见了那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当初在猫灵事件中丢失的一段记忆,在萧语赶来救她之前,那个穿着斗篷装的男人万分危急下也出手救了她,他叫——季藏雪?!
季藏雪?她猛然又想起溯洄烛里那个青衣颀长的剑修。
男人摘下宽大的兜帽,露出一张脸来,那是她熟悉的,似乎又不熟悉的人脸——沈年、又或者说是季藏雪。
平静淡然的一张面孔,见了她忽然弯起眉眼,道:“小糖,许久不见。”
小糖?!唐梵一愣,又想起她化身为剑的那个名字——雪糖。
“嘛,也不是太久没见,我们过年还在一起呢。”他忽然挠挠头,补充说。
过年?她又是一愣,他……是沈年?也是季藏雪?
“哈,小糖不要露出一脸震惊的样子啊,”他忽然抽出一柄雪亮的长剑,“我是季藏雪,也是沈年、”指着那厢抽动的老头,他伸手一挥带起一道蓝色的剑光,“也是三界守护人哦。”
那道剑光呼啸而去,瞬间撕裂挣扎的唐琪,并没有鲜血喷洒的场景,似乎那老头的体内已经血液干涸,
露出黑白红色的肉面,而后也像是被大火烧灼的纸傀一样,迅速变黑湮灭。
到底是身手不凡的三界守护人,不过一剑而已。
他从那堆灰烬里扒拉了一下,似乎是找到了一样东西。
“唐琪,1876年生,福建省人,修邪术,意欲夺舍五阴身,妄图长生,扰乱秩序,灭魂散魄,不入轮回。”季藏雪甩了甩剑上残留的少许灰烬,转过身子来看着他,举起剑来指着萧语。
“放开小糖。”
“肖宇,1906年生,云南省人,滇南大军阀,已为肉尸,念你向善,又护得小糖安全……”他顿了顿,看着唐梵,道“准允入轮回。”
萧语倒是一点不恼,慢慢松开唐梵,将她往季藏雪处推了推。
“萧语!”唐梵嘶哑地叫着他的名字,抓住他的手。她听到了季藏雪的话,而萧语也没有反驳,似乎他就是那个他嘴里的“肉尸”,唐琪嘴里的“怪物”,但是,那又怎样?她没有已经没有父母了,她不想再没有萧语。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萧语猛地一抽手便脱离里唐梵的抓握,她手心里的是萧语常戴的黑色手套,而她在那一瞬间也看见了萧语抽出去的手,一只粉红色的,没有皮肤包裹只露出白骨和肌肉的手。
萧语也并没有掩藏,他伸出那只手,远远地晃了晃,笑道:“小梵,这就是肉尸啊。”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当初受伤的伤口久久不能痊愈,忽然明白为何他抵死不去医院,忽然明白他为何常常戴着手套。
季藏雪将灰烬中扒出的东西遥遥扔给他,萧语稳稳接住。
萧语就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可她却突然觉得他们中间隔着断崖,她怎么想要抓住他都不成功。
他默默地立了一会儿,看着她站在那里哭泣,心里似乎比每个蜕皮又覆皮的日子更加痛苦。他忽然觉得当初那只附身唐梵的小狐狸那么可爱,因为那只小狐狸,他才能抱过她,吻过她……一切都值得了,一切也该结束了。他捏紧手里的东西,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忽然转身跑了起来,没入了黑暗里,他不能再说话了,他怕自己不忍心,不忍心离开她——这并不会有好结局。
“萧语!”她起身想要去追,似乎感觉到只要这次离开,便是再也不见。
然而大约是身心俱疲,她晃了晃身子,脚步虚浮,竟是毫无力气。季藏雪从身后抱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神情恍惚,多是不忍,轻声道:“小糖,你还有我。”
“他为肉尸,是为怪物之一,每三十年要换皮一次,次次如剥皮削骨,痛苦不堪。当初唐琪施展邪术,将他换皮为怪,多少年了……我给他的东西,便是他长久以来心心念念的杀生石,可以杀死自己,再入轮回,而不必三十一换……”他叹了口气。
唐梵颤抖着身子,慢慢闭了眼,终于是昏了过去。
* * * * * * * * * * * *
等她再次睁眼时,天光大亮,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整个屋子白晃晃的刺眼。
月耀伏在她床边,一见她醒来,满心欢喜地拉住她的手,叫道:“小梵!你终于醒了!你睡了两天你知道吗?!吓死我了!”
“月……月耀,”她声音依旧嘶哑,眼神平稳安然,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沈月耀看着她,抱住她的脑袋,哭着说:“你别这样啊,你倒是哭啊……没事的,没事的……你还有我,还有我呢。我陪着你,一辈子,一辈子!”
她拍了拍月耀的背,安抚她。
“你们家着火了,阿姨和叔叔……呜呜……小梵,你有我呢!我陪着你!”她倒是哭得更厉害了。
唐梵心里似乎空着,什么都填不满的感觉。
老爸和老妈?萧语?
“别哭了,人家都没你哭得厉害,”沈年拍拍月耀的脑袋,怼着她“赶紧去买点吃的上来,小糖该饿了。”
“你怎么不去?!”月耀虎着脸。
“因为这是命令,我是你上司,沈月耀。”他忽然也黑起脸来。
月耀撅起嘴,踢了他一脚,狠狠道“季藏雪你好样的!”她恨恨地站起来打算去买点食物,临走前还嘱咐她“小梵你小心点,这个家伙不是好人!”
“沈月耀小心我扣你工资!”
“哼!”
唐梵看着他俩,微微有些笑意,道:“你们不是表兄妹?”
沈年慢慢坐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水“不是,我是三界守护人,她算是我助手。那次狐宝拘魂珠,你便见过她。”
唐梵倒是讶异了一下,想起那次病房里闯入胡染结界的女人和男人,却未料是月耀和沈年,想来自己身边都不是普通人。接过水杯,她喝了一口,犹豫再三,终是问道:“他死了吗?”
“该是轮回去了。”
唐梵眼底有些涩意,却像是眼泪在那一晚都哭干了,她揉揉眼睛,笑得勉强:“他总归不用受苦了。”
沈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问她:“你是五阴身,已开四感……招惹的鬼怪以后会更多,”顿了顿,继续道:“你要学术法吗?”若是她不愿,他也自可护她一生,然后再如那大妖一样,世世追寻着相同的魂魄,护她生生世世。
唐梵几乎没有犹豫,道:“我学!”
☆、04;终局
又是一年夏,年年都相似,只不过这天气越来越热了,都已经到了十二点半,街道上浮动的空气都充满了燥意。
在T市的郊区,有一片开发了五年多的商业住宅区,名叫景园水岸,却是在这沉沉的夜色里黑漆漆一片。
住宅的高楼林立,都已经建造和装修完毕,然而整个小区都是黑着的,并没有人住,不管是卖出去的房子还是没有卖出去的房子,黑乎乎地露着。
一行五人,打着手电,背着背包,窸窸窣窣地进了景园水岸。
三男两女,都是做的年轻人打扮。
两个男的刘畅、张启年和一个女的罗雪是认识的,都是T师大的校友,还有两人都是贴吧里的吧友,一个ID叫“梵人”,是个二十出头的文静小姑娘,一个ID叫“所语”,是个高大帅气的哥儿,只不过带着黑色的口罩遮住了脸,据说是刚刚得了病毒性感冒。
五人都是在灵异吧相识,相约到这个号称猛鬼小区的景园水岸探险。大家都是爱好灵异的同好,几个人说好在这个时间段走一趟小区。
刘畅背着黑色的大包,手里拽着个红线的铜钱,包上还有八卦镜,甚至还带了指南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对着大伙儿说:“有备无患嘛。”
“对啊,我听很多人说,这里可邪着呢。”罗雪小声说,示意自己也带着装备,她和张启年是情侣,两人拉出了脖子里的玉佛,说道“都是法门寺开过光的呢。”
梵人和所语倒是两手空空,梵人露出笑来,说:“我从小阳气重,向来不怕妖魔鬼怪。”
所语也是摇摇手,摸出脖子里一块灰色的小石头,笑道“辟邪哦。”
张启年点点头,道:“那好,我们就进去吧!刘畅你领头,女孩子在中间,我和所语小哥殿后。”
“好嘞,”刘畅答应一声,往前头走去。
“你小心点,你头上的Gopro可贵着呢,开开没?”
“开了开了,”刘畅摸了摸头顶的录像机。
一行五人慢慢朝景园移动。
整个小区很暗,今晚又是阴天,并没有月亮,所有的光线都源于他们一行人的手电。小区已经造好了,却没有人看管,绿化带的植物随心所欲地长着,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观赏花都爬到了走道上,显得荒芜又诡异。
整个小区不大,也不小,穿过中线应该很快就到头了,可是他们一行人走了快半个小时依旧在这条走道上前进。
刘畅皱着眉,轻声说道:“不会是鬼打墙了吧?”
罗雪到底胆子小了一点,声音有些颤抖“是吗?指南针没用吗?”
刘畅瞅了一眼手里的指南针,它并没有疯狂地转动,只是静静地停住不动,不管他如何变动方向“好像坏了。”
“坏了?”罗雪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度。
张启年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别怕。
“我打头阵吧,”身后的小姑娘忽然提议,表情恬淡而镇静,“要是鬼打墙,也敌不过我的阳气呢,我可以试试。”
“梵人啊,你能行吗?”刘畅似乎有些担心。
“可以的。”
“好,”又似乎迫不及待地和她换了个地,刘畅呼了口气,将头顶的录像机交给她“你戴着录吧。”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屏幕,猛地一甩手,嗷地叫了一声。
张启年和罗雪被他吓得一惊,几乎要跳起来。
一双手忽然按住刘畅颤抖的身子,那是戴口罩的所语小哥,他拍着刘畅的背,笑道“不要一惊一乍嘛。”
“那……那屏幕里有……有……一张白脸!”
梵人小姑娘默默地递过来给众人看了一眼,道“你看错了吧。”
刘畅仔细一盯,上面黑沉沉的,并没有什么白脸。他脸色不大好,但终究是吁了一口气,“是的,是的,我看错了大概。”
五人继续前行,不过只剩下梵人和所语两人神色如常,其他三人到底有些战战兢兢,不过这一路也没遇上什么怪事,似乎的确是压头的梵人阳气重,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头,再往回走的时候,也没遇上什么怪事,一直到他们走出景园水岸,依旧是什么事都没有,除了刚开头似乎遇上了鬼打墙。
于是五人在大道上分别,张启年一行自己骑了摩托车,呼啦啦带着刘畅和罗雪往市中心开去,而这边剩下的两人,便是自己也有车,可自行离去。
梵人默默从角落里推出她的小电驴,正打算离开。
所语却开出一辆黑色的奥迪,按了按喇叭,伸出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