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既然秦好已经打消了她对齐骁的猜忌,那么母妃当年为何溺亡于镜湖,便另有真相。
天气渐暖,夜间的风便也不似往常那样疾,孙昭独自一人向镜湖而来。白日里倒不曾发现,镜湖距离万寿殿,实在有些远,相反,到颐寿殿的距离却是很近。她心下犹豫,便又在镜湖四周走了两圈。
自贤妃溺亡后,镜湖便成了宫中禁地,罕有人至,即便是宫守巡卫,也远远地绕行。传言溺亡之人心有不甘,若是有人夜间在湖边行走,便会被水中的厉鬼拖下湖心。孙昭独立湖畔,悲从中来,若是母妃真的化作水中鬼怪,能否出来与她一见,告知她当年真相?
“表哥……带我来此处做什么?”女子的声音带着恐惧,自不远处传来。
孙昭下意识便要躲闪,可此处既无高大树木,亦没有可以躲藏的殿宇亭台。
待人声近了,孙昭便又听见“表哥”二字,却是玄清公主孙旼。
平静的湖水忽然荡漾起波纹,好似有人投湖一般。孙旼吓得哭出声来,“表哥……表哥,不要在这里好不好,我怕。”
“问心无愧,又有何怕?”那声音温和如春风,确是楚云轩无虞。
“贤妃之死,我真的不知情。”孙旼哭道,夜晚无风,明月当空,却见那湖面上波光浮动,甚是惊悚。
“当夜万寿殿中,贤妃可曾与陛下起了冲突?”楚云轩又问。
“父皇……父皇本欲免了贤妃的冷宫之苦。”孙旼顿了顿,抹着眼泪道:“可她说当年贵妃滑胎一事实属冤枉,若是不能查明始末,她宁愿一生幽居翳月殿。”
楚云轩叹气道:“当夜,她便投湖了?”
“嗯。”孙旼点点头,“父皇都说要接她和玄音回到万寿宫,本是一桩喜事,至于为何投湖……我真的不知道。”
忽然冷风乍起,吹在孙旼身上,好似阴冷怪物的呼吸吐纳喷洒在她的每一个毛孔。孙旼抖得厉害,语气恳求道:“表哥,我怕……”
楚云轩不由好言安慰,“莫怕,我送你回去。”
人声与脚步声愈来愈远,孙昭这才悄悄探出脑袋,已是冷得浑身发抖。此二人,倒是来对了时辰,害得她无处可躲,只得顺着湖边滑入了水中,幸得她水性颇佳,才能在湖中掩藏了这样久。
说起楚云轩,因他是皇后的小侄儿,自幼便得父皇喜爱,而后又官拜太子洗马,少不了常在宫中走动,父皇便特准他可以不出宫,自愿居住在宫中别馆。
父皇对楚家的信任与器重,可见一斑。
依玄清公主方才所说,孙昭忽然不知所措。母妃溺亡,似乎和宫中之事毫无关系,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甚至怀疑,母妃身后另有凶手。只这一念,胸中悲愤交加,再欲上岸,竟是手脚颤抖,使不上一点力气。
离宫七年,虽是练就了一身好胆量,却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孙昭咬了咬牙,仍是爬不上岸。她今夜瞒过了子有,便是齐骁也找不到她,此时此刻,难道要大呼“救命”?
忽有一只修长温暖的手,握住了她早已冰冷的手腕,用力一提,竟将她拖出水面。孙昭心上一惊,不知是何人出手相助,正欲学着宫娥行礼的模样道谢,待看清那人的容颜,却羞得无地自容。
楚云轩竟去而复返!孙昭以为他早就随玄清公主离去,却又为何出现在此处?他抬眼看她,一双眸子平静无波,“冷么?”
孙昭惨白着一张脸,点点头。
他脱下素白的外袍,披在她身上,而后毫不费力地将她横袍抱在怀中,起身便走。
她原以为,楚云轩是个瘦弱不堪的读书人,此时相依一处,倒也能令她心中温暖。孙昭索瑟在他怀中,偷偷抬眼看他。哪知他也正低头看她,见她湿漉漉的刘海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平静的眸光便被她的狼狈打乱,“今后莫要再做这般危险之事。”
“我,我……”孙昭我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一行羽林军大步前来,楚云轩将女子紧紧抱在怀中,却是抿着唇加快了步伐。
这一夜,乃是孙昭朝思暮想了无数次的,小小的别馆中,他遣散了宫娥,与她相处一室。隔着屏风,她依稀能看到他纤长的身子。他将她的衣裳一件件烘烤、晾干,而后叠放整齐。
孙昭将身子没入锦被中,手指轻轻捏着被角,周身的肌肤被缎面锦被紧紧包裹,却令她浑身生热。
“殿下长发皆湿,用这帕子擦拭一番罢。”楚云轩道。
孙昭一抬眼,便见一方缎面锦帕隔着屏风飘落而来。纤臂微抬,她伸手接过那锦帕,继而起身倚在绣枕上,轻轻揉搓着濡湿的长发。
殿内灯火通明,楚云轩忽然眼神一滞。薄薄的屏风不堪烛光,随着她起身,一双纤长的手臂轻轻撩起长发,锦被滑落至腰间,婀娜身段的剪影投在屏风之上,轮廓清晰,一览无余。屏风之后,恰是十七岁的至美年华,颈项优雅,双峰秀乳,令人移不开眼。
几缕湿发调皮,堪堪自绣帕上滑落,贴在胸前的红梅之上。楚云轩喉间一紧,忽然低下头,夺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如此慢还卡文了……我会被鄙视的吧……
☆、无关风月(一)
衣衫俱干,孙昭坐在榻上,楚云轩站在近前,偏不肯回头看她一眼。她着急道:“今夜之事,望楚大人替我保密。”
“好。”楚云轩的声音如和煦春风,“玄音夜至镜湖,可是心中有惑?”
孙昭静默,他方才称呼她为“玄音”,不是公主、不是殿下。一瞬间唇瓣微启,脸上绯红,她的声音颤悠悠道:“母妃已故,小弟生死不明,楚大人……可愿帮帮我?”
孙昭坐在榻上,只能看到楚云轩英俊的侧颜,他长睫闪烁,似是动容,却又沉默。
“自先祖称帝以来,孙氏执掌千里江山,楚氏横扫八荒之境。楚家树大根深,枝叶绵延……玄音只有这一点请求,楚大人能帮帮我么?”若是这般低声下气地称赞齐骁的丰功伟绩,定能得他青眼,可是眼前的楚云轩,是否认可她这一番说辞?
高祖皇帝与楚氏先祖结为异性兄弟,半生戎马,平定四野,打下一片江山社稷。而后孙氏为帝,楚氏统率军政,荣耀无上。近百年来,国泰民安,少有战事,楚氏渐渐远离军政,一门之中倒是出了几位丞相、学士。
然而过去的丰功伟绩皆已归于尘土,楚家终究是远离政治核心的,直至姑母楚江暖做了太子良娣,才将楚家重新引入权利的漩涡。
自先帝以来,楚氏族人上千,更是散居各地,延伸为皇帝监管江山的一双双明目。楚云轩虽无心争锋朝政,手下亦有一支精锐暗线,洞察京畿大小事务。
想到此处,他忽然低叹一声,自他入仕以来,不少贵族女子仰慕他的样貌才学,可是当她们得知了他身后的庞大家族链,便一个个趋之若鹜,想方设法地睡到他的榻上来。
情不自禁想到她无意间的撩人举动,竟也诱惑得他心中似有困兽出笼,若是玄音也因此而亲近他……却是何其凄凉。
哪知孙昭又开口,“还请楚大人忘记我是摄政公主,仅仅当我是个孤苦无依之人,可好?”
堂堂一国公主,在他面前却卑微到尘埃里,语气中满是请求。楚云轩心上一动,她如同无依无靠的孤女,他又怎能忍心拒绝?
楚云轩扬起脸,淡淡道:“好。”
孙昭欣喜,连忙道:“谢谢楚大人。”
“需要我帮你什么?”他虽应了她,她却还未在他面前敞开心扉。
“贵妃林敏慧。”孙昭一字一顿,压抑着某种喷薄而出的情绪。她几乎已经断定自己的猜测,只是仍然需要确凿证据。
楚云轩点头,“好,如你所愿。”
“楚大人?”孙昭的声音便又柔软起来,望着他笔直的脊背,疑惑道:“你为何不肯看我一眼?”
楚云轩并未回答,只是轻声道:“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宫。”
孙昭睁开眼,白昼已至,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可昨夜的际遇仍然如做梦般,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经过昨夜一番交谈,她几乎可以判定楚氏的忠心不二,却也更加清楚的意识到,纵然她是万人之上的摄政公主,楚云轩对她也只有恭敬与亲近,却永远不会喜欢上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一个女子卑微至此,何其可怜!孙昭洗脸之时,抹了两把辛酸泪,可一想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风起云涌,便连那一丁点儿的小女儿感伤,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太医每七日会诊一次,及至今日,已经是第三回,却仍然找不到陛下昏迷的原因。齐骁气得黑了脸,将太医院的一干废物一股脑轰了出去。
一时间,只剩下三公与摄政公主冷在当场。
崔宴温和道:“若是当日恪尽职守,也不至于令陛下性命垂危。”
此话一出,孙昭便是一惊。崔太傅在她面前三番五次暗示齐骁有不臣之心,今日却是明目张胆地斥责大将军了。
以大将军的性子,又岂会善罢甘休!孙昭偷眼去瞧,却见齐骁面上寒意更甚,握着长剑的手背青筋凸起。她不由心上烦闷,若是齐骁挥剑伤人,于御前行凶可如何是好!
来不及多想,孙昭便见面前寒光一闪,连忙喝道:“齐骁,你做什么!”
崔宴与卫则尹,亦是被齐骁这挥剑的动作所摄,齐齐瞪大了双眼。
手起剑落,顷刻入鞘,一缕乌黑长发缓缓下坠。齐骁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沉声道:“齐骁本该以死谢罪,却得以苟活至今。今日以发代首,立誓御前,必当擒拿歹人,迎回太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此自伤,令人瞠目结舌。崔宴一时竟也无话可说,拂袖道:“望公主允下臣先行告退。”
此情此景,竟是不愿意与齐骁共处一室。
孙昭应允,崔宴快步而行,却与门外的董禄撞了个正着。董禄恭敬地唤了声:“崔太傅。”便见太傅英俊的脸上似有愠气,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崔太傅走后,大将军便也大步流星地出了殿。董禄等待片刻,见再无人出殿,便躬着身子缓缓挪动至近前,尖细的声音悠悠响起,“玄音公主殿下,下臣有话说。”
孙昭素知董禄与齐骁交厚,方才崔宴与齐骁之争,想必他也知晓,此时此刻,倒是有什么话说?
“董大人请讲。”
“下臣观陛下这昏迷之症,思前想后,斗胆一言。陛下……恐怕不是受伤,而是中毒。”董禄看了看左右,低声道。
孙昭当即一惊,与卫则尹对视一眼,见他也是如此神情,便问道:“何以见得?”
“下臣入宫多年,曾闻北齐之国,有一种致命之毒,名曰百日散。中毒者状如昏迷,毒性逐渐蔓延至身体各处,三月后气息消亡,身体坚硬磐石……”董禄努力回想,然而北齐细作,均已被捕杀殆尽,难道尚有余孽存活?
“此毒……”卫则尹干咳数声,面色通红,却忽然噤声,似是有难以启齿之事。
孙昭疑惑愈深,“卫相但说无妨。”
卫则尹也曾听闻此毒,却从未亲见,勉强道:“此毒并不是通过饮食呼吸进入体内。”
孙昭疑惑,并不是饮食呼吸,又何以中毒?只见卫相瞟了董禄一眼,董禄心照不宣地点点头,“下臣这便调出敬事房的记录。”
百日散之毒,又怎么与敬事房联系到了一处?孙昭只觉匪夷所思,何况这敬事房……平日里记录的乃是帝王妃嫔隐秘之事,孙昭不由面上一热,难道这毒,竟是阴阳交合所致?
当日下午,敬事房的笔录便整整齐齐摆在了孙昭案上。经过卫相的一番解释,孙昭这才明白,北齐男尊女卑,男子婚后不甚本分,流连青楼,徘徊花间,与烟花女子寻欢作乐。青楼女子极尽所能取悦男人,便发明了这肚脐浸药,以息肌丸永葆秦春之法。只是息肌丸极为霸道,使用时间过久,则致使腹中阴寒,难以受孕。更有不少野心勃勃之人,利用烟花女子身体可吸纳药物的特性,将剧毒之物也以此掩藏携带,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置人于死地。
北齐皇帝早薨,太后以一人之力稳定江山数十年。听闻北齐太后便有这样一支效力于她的女子暗部,杀人于无形。这些女子潜伏在烟花之地,甚至于宫廷后院,白日里替北齐太后收集情报,夜里替他笼络人心,若有人敢谋逆太后,尽数诛杀之,防不胜防。
竟是无比阴险的手段!
孙昭不由脊背冰凉,再翻开那记录,却是羞得面红耳赤。敬事房果真是事无巨细,皆记录在案,精髓之处,可谓浓墨重彩……
一时间,各种情绪在脑海中层出不穷,孙昭长舒一口气,默念了几声,“我乃出尘女冠。”这才平静了下来。却忍住不掐指一算,整整三刻,父皇也真是个年富力强的!
忽的有一声轻笑落在耳畔,孙昭大窘,急忙将那记录掩了。可她的动作哪里快过齐骁的眼,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怪异极了。
齐骁方才入内,见玄音公主正坐在案前全神贯注地读书。一张尖俏美丽的小脸如胭脂般粉嫩红润,倒是好看得紧。子有刚要通报,他便挥了挥手,不愿打扰了小女子读书的雅致,齐骁逾往前,便愈发觉得这小女子不对劲。
分明是在案前读书,可那胸口的呼吸起伏却紧促得厉害,晚霞般的侧脸愈发红艳,竟是要滴出血来。一双纤长的小手绞扭在一处,似是心中千回百转。
齐骁愈发好奇,不由低头去瞧。
十一月初七,帝携林氏贵妃至灵泉同浴。
缓带解衣,赤足入水。
浴汤温热,帝与妃戏于其中。
帝曰:“卿肤若凝脂,乳若峰峦。”
妃曰:“喜否?”
帝曰:“喜。”
亥时,帝临幸贵妃。
及至三刻,妃喘息不止,泣曰:“妾将至极乐。”
帝曰:“与卿同至。”
这何止是敬事房的笔录,竟比那坊间见不得人的话本更为露骨!
孙昭早已惊得丢了魂魄,索性将手臂盖在薄簿之上,挡住了大将军火热的目光。齐骁伸手捏住那薄簿的一角,用力一提,便将孙昭一心想要掩盖的秘密尽数揭开。
“不可!”孙昭便要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