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艺站在她身后,自上而下的俯视她的身体。
顾清夏的皮肤特别白,就显得那些淤青和血斑格外可怕。而且她很瘦,自景艺的角度看,自肩胛骨向下,是两条陡然收紧的线,在某处细到了极致,又乍然外放。
中间的承转启合,荡人心魄。
☆、11。第 11 章
景艺的目光凝在那极细之处,身体隐隐躁动。
他想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吸引他的,就是她的身体。可后来让他沉溺上瘾的,早不止是身体。
他的手就摸上了她的后颈,从颈椎一路滑到尾骨。滑腻,但是微凉。
顾清夏一年四季,手脚都是冰凉的。
景艺手心的热度激得她的皮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他没做什么,随即便帮她将睡裙从头上拉下来,小心的避开所有的伤口。
但景艺没想到,他这小小的习惯性的动作却让顾清夏做了一个决定。
“洗手台上有袋东西,”她扭头跟他说,“顺道帮我带去丢掉吧。”
她的眸子黑幽幽的,带着无法解读的意味。
景艺打开卫生间的灯,袋子就搁在水台上。他看了一眼,顿住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抹了把脸。过了一会儿,景艺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顾顾……”他退回到卧室。
顾清夏一只脚站不稳,就靠在卫生间门口的墙上。
景艺按住墙,身体逼近,低头看着她。认真的问“我们,还好吗?”
“挺好的。”顾清夏抬眸。
景艺看着她幽黑的眸子,在漆黑深渊的深处仿佛有万年不化的寒冰。他咬牙,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吻了下去……
顾清夏没有挣扎。男人若真心想强了女人,力量悬殊,怎么挣扎都是无用的。男人若没那个心,不回应,便足矣了。
只是这男人的炙热的唇压着她的唇时,她却想起了那电话里的杂音。孩子的叫嚷,母亲的细语……
景艺果然很快就离开了她的唇。她的唇不仅微凉,还紧闭着。她的眼睛却一直睁着,黑黢黢的。
景艺感到说不出的无力。
“为什么?”他问。
“景总……”顾清夏非常认真的、诚恳的说,“您太太,人很好。”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大锤,狠狠的给了景艺一击。纵然景艺是内心强硬的男人,也无力抵抗。
“我们……算了吧……”顾清夏垂下了眼眸。
景艺移开视线,看了会墙壁,又看了会天花板。
最后,他的视线又回到她身上。他看着她,说了句“好。”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去卫生间拿了那袋全都属于他的洗漱用品。
顾清夏很快就听到了玄关处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她蹦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哗。她洗了把脸,抬头看见水台上就只剩下她的牙刷,她的牙膏。毛巾杆上也只有她的毛巾。淋浴间里,只有她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那些她很小心的买的,和景艺在家里用的都完全一样的东西,都被景艺带走丢掉了。
结束了。
她和景艺,本就不该开始。属于别的女人的温暖和幸福,她本就不该去觊觎,更不该去偷窃。
很好!结束吧!
她把毛巾捂在脸上。
那种温暖和幸福,她是得不到也无法拥有的。
都怪那些人……拐的,运的,牵线的,卖的,还有……买的。
都怪他们!
每每想起,顾清夏就恨之入骨!
景艺把他的洗漱用品扔进了楼道里的垃圾间,进了电梯。
他回到车上,点了支烟,望着小区里直到这个时间都还没散去的影影幢幢的消夏的人影。
如他这样的男人,在男女这种事上不会失了风度。顾清夏既然说算了,他只能接着。不可能再去纠缠,让自己难看,或者两个人一起难看。
但这不表示他就不难受。
事实上,此时此刻,他正经历着吸毒者戒断毒瘾般的痛苦。
他连着抽了几支烟,都无法压下那些感觉
他一路开着车窗。燥热的夏季,连扑到脸上的夜风都是热的,并不能让他头脑清醒几分。
到了家,推开门,玄关给他留着一盏灯。这是妻子多年的习惯。早些年他还在打拼期的时候,经常不要命的加班。不管多晚回来,她总会给他留一盏灯。
他握着门把手,在玄关柔和的灯光下静立了片刻。
妻子和孩子都睡了。小孩子贪凉,把空调的温度调得很低。他把温度调高了几度,亲了亲儿子的额头。为了不吵醒妻子,他去次卫冲了个澡,将身上的烟味都洗去。上床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别的味道。
全是这个家的味。
他从后面抱住妻子,将脸窝在她后颈。不同于顾清夏,这个女人的身上,有另一种让他无法舍弃的味道。
他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渐渐安宁了下来。
“对不起……”他蹭着她的后颈,呢喃般的道。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许久之后,妻子“唔……”了一声,似是睡梦中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声音……
这一天,改变了很多。对南思文来说,尤其如此。
他经历了与顾清夏重逢的惊喜和激动,又很快因为认清了现实而心灰意懒。
离开了繁华的市区,他回到了属于他的偏僻的远郊。在这里,已经能看到大片的田地了。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确认了位置,决定走近路。放弃了柏油马路,他想直接从树林里穿过去。那片树林很大,在帝都的郊区,有很多片这样的人工林,被称作是帝都的绿肺。
树林远离了马路,照不到灯光。不仅昏暗,而且蚊子很多。但南思文并不在意,这反而让他想起了老家山里的感觉。
山路可比这要难走的多了。要是夜路,就得点火把。晚上搞不好会遇到狼,走夜路的人,身上都得带着刀。要是走着走着,身后突然好像有人伸手搭住了你的肩膀似的感觉,千万别回头。那是狼立起来,把爪子搭在了人的肩膀上,若回头,就会被一口咬住咽喉。这时候,就得直接拔刀回砍……
南思文一边走着,一边神游太虚。他今晚经历了大喜大悲,精神有点萎靡。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山里练出来的过人的耳力。
他忽然听到了些奇怪的声音。那些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唔唔唔”的声音,像是嘴巴被堵住发出的挣扎声。几个小时之前,顾清夏就发出过这种声音。
南思文的耳朵就“噌”的一下立起来了。
他追着声音过去,在树林深处,隐约看到两个黑影,弯着腰忙碌。他悄悄靠近,看明白那是两个男人,正在你一锹我一锹的挖着土。
挖土干什么?
埋人。
在他们的脚边,有一只扎了口的麻袋。那麻袋还在不停的扭动挣扎,“唔唔唔”的声音便是由麻袋里发出来的。
麻袋里装的是人,活人。
“干什么呢!”
突然一声断喝响起,挖坑的两个人给吓得差点将铁锹扔出去。抬头望过去,黑黢黢的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
“不干你的事儿,该干嘛干嘛去。”一个男人沉声道。
那高大的黑影非但没退后,还“哼”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这可是人命,你们想清楚。”
“识相点,当没看见!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男人们最后试着恐吓对方。
对方却又向前走了几步。这距离能隐约看清,这男人不仅高大,身上的肌肉更是把T恤都撑得紧绷了起来。
两个男人对看一眼,一个举起了铁锹,一个扔下铁锹,掏出一把□□,在指间翻动几下,亮出了锋芒……
……
南思文狠狠的一脚踢在对方身上。倒在地上的男人吐出一口血,哼了两声,只能蠕动几下,却爬不起来。
南思文丢下小儿臂粗的棍子,去解麻袋。他胳膊上和腰侧各被划了一刀,滴滴答答的流着血。
麻袋里果然是个人。
南思文扯出塞在那中年人嘴里的破布团,问“没事吧?”
几个小时前,他也这样问的顾清夏,顾清夏回答完“没事”之后,紧跟着就说“快报警”。
这中年男人喘了几口大气,说了句“没事”,紧跟着却说了一句“别报警。”
南思文动作顿了顿,随即用刚才那人的□□给他割开了绑着手脚的绳子。
半个小时后,四五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了树林边上,下来的人一水的都是黑衣黑裤,跟制服似的。南思文眼睁睁看着被他打倒的那两个男人被捆起来扔进了后备箱。他有预感,这两个人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他们差点就活埋了那个被这些人称作“老板”的男人,现在轮到他们埋上自己的命来赔了。
“兄弟。”那位差点被活埋的老板叫了他一声,“今天还有事儿,这点钱你先拿去看伤。”
说着便有穿黑衣的男人把两沓钱塞进南思文手里。
老板从身上摸出张名片,递到南思文手里“我姓王,这上面有我电话。你回头给我打电话。”
一直到大奔开动起来,王老板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喊“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南思文有点懵。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干什么,一条人命呢,谁看见也不能当没看见吧。就这么得了两万块钱?
身上的伤虽然在流血,其实都是皮外伤,不动筋骨。过去南思文在山上,常常会弄出这样的伤口,比这更厉害的伤也不是没见过。根本不当回事。
不过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南思文懵了一会儿,就把钱揣起来。他看了看那张名片,跟他所知道的那种印着公司名和一堆头衔的名片不一样,那张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
什么样的人会在差点被活埋后还说“别报警”?他不太想跟这样的人发生什么联系。
他把名片揣到了裤兜里,继续往回走了。
这一天,他与顾清夏重逢了。
这一天,他遇到了王老板。
这两个人,都是南思文人生的拐点。
☆、12。第 12 章
顾清夏是南思文人生的拐点。
在遇到顾清夏之前,南思文其实还没想过娶媳妇的事,也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或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可他看到顾清夏第一眼的时候,嗡的一声就跟着了魔似的,脑子里就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跟他说
我要娶她!
我要娶她!
我要娶她!
他后来果真如愿的娶了她,在明知她不愿意,明知她是被迫的情况下。他想,只要他对她好,总能把她的心给捂热。
可这女孩的心捂不热。
他进屋发现她倒在地上,棉裤被血洇透了。他也发现了她裤裆里冰凉的石片。
他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为了不生下他的娃,她宁可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她的身体娇软得让他无法自拔,她的心却冷硬至斯。
南思文把那片石头摸出来丢掉了,没有让他娘知道,顾清夏的孩子流掉是她自己刻意而为。他的娘,在他爹死后,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她像男人一样能干,为人热情又乐于助人,在四邻八舍间名声是极好的,是一个极受大家欢迎的热诚的妇人。却不知道为何,独独对顾清夏格外的刻薄和严苛。
要是让她知道顾清夏自己故意弄掉了孩子,她肯定会打死她。
虽然如此,他娘依然一直都在骂骂咧咧的。他守在炕边等她清醒的时间,一直都能听到他娘在外面咒骂的声音。他感到烦躁。
他突然觉得,或许不该责怪顾清夏心硬。他虽然心里疼她,但他的娘,他的村人,都并没有把她当成个人来看。她是他们买来的。在村里人眼里,这样的女人只是一件贵重点的东西而已。
就是他自己,不也是怕她跑,所以天天用大锁头把她锁在屋子里吗?换了他是她,也不会愿意和他自己过日子。
这么想着,他的怨气就消散了很多。剩下的,就是怨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生孩子,有时候甚至会死人,她怎么就这么大胆?他越想就越难过。
她醒过来了,只看了他一眼,就闭上眼睛。她不愿意多看他……
他心里难受。但他还是想,只要他继续对她好,一直对她好,终有一天会让她肯正眼看他的。
他实在是没想到,她身子那个状况,居然还想着跑。他就是疏忽了那么一下,她就跑了!
他回到屋里,看着翻开的空被窝,整个人都傻了。
他是吓傻的。这个温度在山里,是真的会死人的!
他和他娘挨家挨户的拍门,把村人都叫了起来,大家点着火把,分头去找。在这种时候,村子里的人就会特别团结。他以前也帮别人找过这样逃跑的买来的媳妇。当时他的心里嗤之以鼻,觉得男人真没用,连自己的媳妇都看不住。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也会落在他自己的头上。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顾清夏。
她根本就没跑出去多远,轻易的就被他们找到了。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离死也没多远了。
他把她背回家,给她烧炕,给她搓热身体,给她手脚和脸上都敷上抗冻的膏子。那膏子是用孢油熬的,特别管用。
他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身体。终于是把她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
后来他怜悯她,给她更多的时间出来“放风”,他眼看着她站在院子里,目光越过院墙,望着那连绵起伏的山,眼中流露出绝望。
那绝望让他心里生疼,却也让他心安。她跑过一次,知道凭她一个人是跑不出这大山的,也许……心就能定下来,就会肯好好的跟他过日子了……
但顾清夏比他想的要狡猾得多。当她意识到凭她自己无法逃离这大山的时候,她开始改变了策略。
她开始肯接受他的好,肯对他笑,肯跟他说话,肯给他回应。南思文一度以为她真的认命肯跟他过日子,而其实她不过是想改变他和利用他。
她给他讲了很多大城市的事。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生活。她鼓励他去大城市冒险。
他告诉她他只有初中文化,她就劝他离开大山,去红翔那样的技校学习,掌握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
南思文被她说的怦然心动。去红翔学习的心思,就是在那时候被顾清夏在心里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