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眼里滑过一丝惊愕,许久,才缓缓地出声打招呼,“嗨!”她把另一个袋子放到地上,“你怎么在这?”
虽然没有灯光,她看不到他的面容,但这温温的气息拂过来,她闭上眼,也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
有些记忆,真的是根深蒂固。
“过来看个朋友,听说你也住这个小区,顺便过来看看你。”
她轻轻一笑。他是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的,他又是听谁说她住在这里的,她一点都不好奇,也没有被人关注的满足感。他们之间已云过风轻,他说什么,她都相信。
“哦,真是不巧,晚上到一个叔叔家吃饭去了。现在时间有点晚,我还要写稿,不然该请你上去喝杯茶的。”她用稀疏淡然的语气下了逐客令,不愿,也不能与他再有牵扯,即使她心里面此时是波翻浪涌,呼吸都象不能平稳。
她想起他们一起度过了四年最美好的时光,想起他雨夜陪她去山下买卫生棉,想起他为了早点见她,坐车去青台,两人陷在泰安县城的一周……一道道画面象闪电般掠过她的脑海。也许那时是真爱过的,那就把一切埋在记忆里吧,不要再翻阅。
心一阵紧涩,口中如嚼苦连。
“工作很辛苦吗?”他听懂她的话中意,却不想理会。
有人走了过来,他自然地拉了她一把,手搁在她的腰间,给人家让出一条道。
她轻轻拂开他的手,往边上挪了一步。
他的手触摸到湿湿的空气,攥了攥,插进了裤袋之中。
“现在已经适应了。”袋子没有扎口,她担心东西滑出来,又把袋子提在手中。
“台里的领导对你好不好?同事们好相处吗?”他如坐在舒适的咖啡厅中,慢条斯语地话家常。
雨慢慢密了起来,雨点打在身后的树叶上,沙沙作响。“边城,我过得非常好!”雨淋湿了发丝,她不自然地甩了甩头发,果断地把另一个纸袋也提在手中,“谢衡你的关心,我要上去了。”
“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他抢过她的袋子,与她一同走进过道。
“什么短信?”电梯显示键的微光映出她的神情淡如远山一般。
“哦!”他深深看她一眼,替她按了电梯。等到电梯门打开,看着她进去,才黯然地点了下头。
电梯门合上前,她看到他转过身去,清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
她闭上眼,体力不支地靠向后面的墙壁。
一出电梯,就嗅到一缕淡雅的花香。定睛一看,公寓大门前放着一束马蹄莲,一袋台湾生产的芒果,地上还散落着三四个烟头和几处斑驳的烟灰,他应该在这儿等了她好一会,就为问一句她为什么没回短信?
其实他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她有些想笑,嘴角却没成功弯得起来。
他是内敛的人,情人节时,校园对面的一家花店的红玫瑰与香水百合卖成天价。“喜欢一个人放在心里面就行了,让花来表达,好象有点傻。”他不屑为一束花,与一帮男生挤在一起。
“那你就什么也不送我吗?”小女孩子的心总希望在这个浪漫日子做点浪漫的事,才不管傻不傻呢!
他摸摸鼻子,“那你想要什么?”
她叹气,白了他一眼,瞅瞅店里没几束象样的花了,唯独养在水里的马蹄莲非常清新明艳,“就那个吧!”
以后,特殊的日子,他都会送她一束马蹄莲,她也喜欢上了马蹄莲高挑的身姿、若有若无的香气。
还有芒果,她最爱的水果,还得是台湾过来的台芒,在初春时节,贵到没谱,有些水果店中都难得进货,而他总有办法一箱一箱地买来,让她从春天吃到初夏。
回忆象决了堤的洪水,又一次翻涌着袭来。
胸口猝然发紧,疼得没有办法,钥匙对着锁孔对了很久,她才把门打开。
把买来的东西归类好,进冰箱的进冰箱,放洗手间的放洗手间,她新换了床单、枕套。那束马蹄莲,她找了一个玻璃瓶,注上水,插了进去。她又把自己一周要穿的衣服、看的书整理了下,准备搬进夏奕阳的房间时,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她忙打开了门。
夏奕阳一手抱着个孩子,一手提着个大大的行李箱,他后面站着一位与他眉眼有几份相似的女子,双眼瞪得溜圆,愕然地看着她。
“这是我妹妹夏盈月,她是叶枫。”夏奕阳放下行李箱,把孩子换了个肩膀。孩子刚才可能睡着了,这一动,醒了,黑水晶一般的眼瞳围着叶枫转了几圈,突然又羞涩地把头埋进夏奕阳的怀中。
“哥,她是……你朋友?”夏盈月用胳膊肘儿轻轻揣了下夏奕阳,有些激动地胀红了脸。
夏奕阳笑着点了下头,但笑意浅得都让人捕捉不到。
“哥,你也真是的,刚才在路上也不透下风。”夏盈月娇嗔地斜了夏奕阳一眼,忙不迭地对着叶枫笑道,“嫂子,你好,叫我盈月吧!”
叶枫一愣,脸也红了,不太自在地绞着十指,“外面在下雨,没冻着吧!”
“哥有开车呢,哪里淋到雨。”夏盈月悄悄凑到夏奕阳耳边,“大嫂好漂亮呀,我要打电话告诉妈。我来的时候,她还要我让你不要整天想着工作,早点找个对象呢!没想到……嘿嘿,我……喜欢大嫂。”
叶枫的脸越发红着象酡晚霞,目光都不知看向哪好了。
“别站在外面,快进来吧!来,我抱宝宝。”叶枫张开双臂。
“俊俊,别赖在舅舅怀里,快下来,叫舅妈好!”夏盈月从夏奕阳怀里抱下孩子,指着叶枫说道。
孩子咬着手指头,羞羞地低下眼帘。
“不叫也没关系。”叶枫轻柔地向孩子招招手。
“叫阿姨好了!”正开门的夏奕阳突然扭过头来说了一句。
“哥,俊俊才会讲话,你这样换来换去,他会乱的。就叫舅妈。”夏盈月性子倒很直率,讲话的语速也非常快。
“舅妈!”俊俊冷不丁地开了口,一说完,又羞得躲进了夏盈月的身后。
“哈,我家俊俊真聪明。”夏盈月吧唧一下亲了孩子一口。
叶枫讪讪地笑着,说了一句“真乖!”,弯身抱起俊俊,走进了公寓。
“叶枫,你一会还要看书、写稿,盈月和俊俊就不打扰了,明天晚上我们一块吃饭,好吗?”夏奕阳叫住了她。
“哥,这不是你的房子?”夏盈月讶异地看看两人。
“我住这边,对面是叶枫的公寓。俊俊,快进来,看看舅舅的屋子。”
俊俊从叶枫怀里挣脱下地,一路小跑地冲了过去。
“不是北京的房价很贵吗?你们两个真不会过日子,还一人一套!”夏盈月嘀嘀咕咕,一抬眼,看到叶枫在发呆,“嫂子,你别介意,我这个想到哪说到哪。嘿嘿,我在北京呆一个星期,你有空带我去逛街,行吗?”
“行,白天我都有时间的。奕阳,你那边有洗漱用具吗?”她定定神,问道。
“都有的。盈月,你先进去收拾行李。”
等夏盈月也进屋了,他挑挑眉,走向她,温柔地抱了抱她,“俊俊都两顿没好好吃饭了,我也要听盈月说说老家的事,我进去啦!后面几天可能要麻烦你帮我陪陪盈月。”
“嗯!你有事叫我一声好了,没关系的。那你去忙吧,我也洗洗早点睡。”她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嘴角。
门关上,一切声响都隔在了门外。她找出纸袋把拖鞋和洗漱用品装进去,放进橱柜,又把整理好的衣服和书一一归位。接着,她把换下来的床单和被套洗了晾在阳台上,撕开一包儿童吃的钙片,听着外面的风雨,咬得咯崩咯崩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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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上)
小孩子到了陌生的地方,总是非常的兴奋。俊俊闹到凌晨,在夏盈月连哄带吓之下,才肯乖乖洗澡上床睡觉。这套公寓比叶枫那套多一个房间,客厅也宽敞许多。多出的那个房间,夏奕阳改作了书房。家里难得来一个客人,没必要准备客房的。
他把自己的卧房让给了夏盈月和俊俊睡,书房里有个可以展开来的沙发,他找了条毛毯,准备在那凑合几晚。
沙发不算窄,也够长,但他这么大的个子躺在上面,还是嫌挤了,腿脚都不好舒展。他只得半倚在沙发背上,开了盏台灯,拿了本书过来翻着。一页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多不知道写了什么,他闭上眼,按按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盈月上床后,他把客厅的灯熄了,看到叶枫的笔记本搁在电视机前,对于主持人来讲,笔记本比化妆包还要重要。她晚上想写稿的,他想给她送过去。把门打开了,在过道里站了一支烟的功夫,他听不到一点动静,回身进屋,去阳台朝她那边看了看,没有一点灯光,可能已经睡了。他把笔记本拿进了书房。
她的笔记本很女性化,樱桃红的颜色,外形绣巧、细薄,平时她装在一个驼色的鹿皮包中。他曾和她开玩笑,说她旨在以外表,不注重内涵,这个牌子的笔记本只在外形上取胜,其他性能一般。
她回答的理直气壮,“女人才没男人这么复杂,外表靓丽不好么?要是我长得奇形怪状,你会喜欢?”
他还是头一回听说用“奇形怪状”来形容一个人的长相,好像长了三头六臂似的,不禁失笑,又为她语气中对自己外表的自信,又感到一点可爱,眸光一闪,抱了她就吻了上去。
比起六年前,她的确是纤细多了,时尚多了,但是他觉得她令他沉迷的不是她的面貌,电视台俊男靓女最盛产了,看多了也会有视觉疲劳,而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轻而易举的就能锁住他的视线,全部的。
她的气质是清新的,在岁月的流逝中才会慢慢的绽放,而她不管是面对奢华还是粗陋、娇宠还是距离,她总能淡然处之。他猜想她的生活环境一点还不错。不然做不到这样的。
听吴锋说起她年幼的趣事,应该是被许多人捧在掌心的,而她竟然没有一丝娇宠之气。可当你走近她,你就会发觉她的不同。这样的不同,让他生出一丝隐忧,放佛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在国外的六年,他的思念是无限的、肆意的、满满的。在四年里,她完完全全属于她。
但是当她回来了,他真的拥有她,他们如此亲密,如此贴近,他反倒感到隐隐的恐慌。
他知道,这一次,他已经没有办法承受失去她的痛了。
他多希望她能帮助他消除这份恐慌,而她去一日日的加剧着这份恐慌,他气她,也不由她气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时,看到俊俊光着脚丫在屋里跑来跑去,盈月已经做好了早饭。
“俊俊,干嘛呢?”盈月把碗筷端上餐桌。
“舅妈呢?”俊俊把几个房间都看过了,发觉屋里少了一个人。
“舅妈不住这屋,妈妈现在带你去叫舅妈过来吃饭。”盈月把俊俊抱起。
“别过去,叶枫晚上有直播,让她多睡会儿。”夏奕阳从洗手间伸出头来,叫住准备出门的两人。
“俊俊,去阳台玩。”盈月打发走孩子,依着门框对着夏奕阳咪咪笑,“哥,你啥时候休假,把嫂子带回家给妈妈看看!你也该见过嫂子的爸妈吧?”
夏奕阳把脸蒙在水里,嗡嗡的回道:“我们才刚交往不久。”
盈月哼了声,“哄谁呢,不久就住一块了?我在你卧房里看到嫂子的睡裙了。”
夏奕阳刷的一个大红脸,都不敢正眼看盈月了,觉得这妹妹小时候挺乖巧的,怎么一结婚,就成了他大姐了。
“哥,你又不是随便的人,都和人家这么好,总得对人家负责。”
“阳台上滑,快去看看俊俊,当心他摔着。”他披上毛巾,故作平静的走了出来,盈月在他后面吐了吐舌头,笑了。
吃完早饭,俊俊又困了,盈月也不想出门,便留在家里继续休息,他去台里上班,答应晚上早点回来,带他们出去吃饭、逛街。
叶枫的门仍关着,他怔了怔,还是走向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叶枫门前的几根烟蒂,他的眉头拧了拧。
周一是乱忙的,他先去提插播的图像新闻录音,然后《晚间新闻》节目组开会,通知他和柯安怡这个周日准备插播新闻。从会议室出来,综艺台的一位编导慌慌得跑过来,说节目准备开始录播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答应做《主持人大赛》几期的评委,一忙。都把这事给忘了,急忙换装,化妆。走出化妆间时。柯安怡迎面走来,她一僵。他淡淡地点了下头。
“奕阳,”她先开口说话,睫毛颤了颤,地垂下。“那天,…………对不起,我有点失控。”
“ 没关系,”他笑笑,“我要去二号厅录音。”
“我知道感情的事复杂而微妙,来不得半点勉强,如果……没有那个缘分,我希望能做奕阳的好同事、好搭档。”
“我们现在已经是了!”他温和的冲她眨了下眼,“你也有录音把,去准备一下,我再不过去,编导就该过来追杀我了。”
她努力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好的!”
等他走后,她缓缓展开攥紧的拳头,吗,满掌的汗水,她自嘲地挑了挑眉,但下一刻,她回过头,朝着他过去的方向。
放弃,谈何容易!
很巧,节目的总导演是秦沛,目光穿过人群,对着他耸了下肩。演播室已经完全满座,周围驾着一圈相机,舞台的灯光照着主持人莫菲的脸。评委席在最前排,后面有各家电视台的制片人。比赛一结束,这些选手有的留在央视充当新生力量,有的将会进省级电视台挑大梁。
刚落座下,录播就开始了。参赛的主持人已经经过一层层筛选,能过走上央视的舞台,都是其中翘楚了。
但还是有些选手有点紧张,在即兴演讲时,结巴、重词,观众席上发出善意的笑声,他们也跟着笑笑,镇定一下情绪,然后继续。
评委们都以鼓励和建议为主,很少有人说出严厉之词。夏奕阳是评委当中最年轻的,莫菲自然过一会儿就点名让他点评。
这种场合,夏奕阳驾轻就熟,但他觉得,如果当初让他来参加这样的比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