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只买了一碗。
“我吃面，你喝汤？”我问他。
他笑，“我吃面，你喝汤。”
……
“本相自恃饱览群书，之前曾见过一个戏本，上面便说，有一对男女在月老庙前买了一碗汤面，后来结为了夫妻。而那碗面，正是月老卖给他们的。”
我看了眼旁边卖面的卖面大娘，“我觉得咱们遇到的大该不是。”
顾笑之不止吃了面，还喝了半碗汤。不过当他把面汤放到我面前时，我还是从里面捞出了几根面条。
“这是赏你的。”
和他计较这些根本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我直接爽快的喝完了面汤。他拿折扇抵着桌面看着我说：“我就喜欢你这不娇气的样子，让人觉得有机会可以一直欺负下去。”
我回敬他：“我就喜欢你这死猪不怕水烫的样子，一刀不够还想再挨一刀。”
顾笑之点头。“所以我们很合适。”
我输了。
吃好了面，占着人家的位置不太好，我和顾笑之就决定往上再走一点，接应一下霍小五他们。这时天成正从上面往下走，看到顾笑之时明显悄悄翻了个白眼，但很快又转回了冰冷的表情，“爷，已经打听好了。”
“那你说说。”
“之前的和尚确实还在庙中，他是因解不出签上的意思，才就着签面意思写了一道符牌给您。”
“签面意思？”顾笑之低声，“世间真有因果一说么。”
瞧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我又听不懂，看着急得慌，所幸先调侃道：“天成，你打探了这么久才吗？还是说你出门的时候发现你们家爷不见了，找了半天没找到才下山的呀？”
天成抿唇不语。
看他平日沉默寡言一派正直，但没想到他竟然是从鹰之营出来的人呢。鹰之营里的人真真假假，没人能知道他们在外表隐藏下真正的想法会是什么样，也就是很能唬人的那种。他们会装成任何需要自己伪装的样子，然后潜伏在别人身边完成指示。
顾笑之是怎么请了这尊大神做侍卫的，天成又究竟是在以真正的还是伪装的性子展示在人前呢？
这些我在心里疑惑的都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现在学聪明了，只要是关于顾笑之或者他身边的人的，所有问题只要能不问就不问，能忘记的就忘记。
他有他的为难，我也不想让他总找借口引来难堪。既然他说了早晚有一天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那我不如就等着他主动告诉我的那天。
一个人单方面的努力多累啊，我得体谅他才行。就算我信不着符牌上写的不得因缘不得安，也是有些相信那个紫衣人。
对自己信任一点。
“喂，顾笑之，要不要本姑娘亲自给你重新做一把折扇？”
陪着霍小五逛了几年的庙会，这年绝对是最煎熬的一次了。
顾笑之这种没有脸的可以心安理得理所当然的带头走在最前面，我虽警告过他在大街上不能拉着手，但为了让他安生一些自己也只能做出让步，不牵手但是要走在他的身边，距离也不能远。
后面是霍小五和秋月萌、左久齐肩，再往后则是亓恒夫妇。我和顾笑之、亓恒和左久都在处于歇息的阶段，等着小胖子安排，但顾笑之休假过后还是要做丞相的，身份依旧是比我们高。这一行人不算都熟识吧，但也都认识，丞相走在前面没说散队，亓恒和林梦饶就得尴尬的在后面跟着，也不好提出建议说咱们各走各的吧。
我觉得顾笑之多半是故意的。
但是霍小五大概就很难受了吧？我这非当事人走在前面都觉得如芒在背，何况林梦饶还就站在他后面。
每一年的庙会其实都差不多，遇到的人也差不多，差别只是这个公子去年带着哪个姑娘，今年换了哪个姑娘的区别。许多闺秀们绞着帕子想要过来都没动静，我看着都替他们着急。
☆、114。你只能是我的
“哎，你看，这么多姑娘想和你打招呼呢，我站在这多吓人啊，不如我去后面走吧？”
顾笑之看着一旁的摊位，只用一句话就镇住了我。
“我要牵手啦？”
我默默把右手伸到了背后，“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我可真没想好要和这么个气人的家伙共度一生呢，先在这被活活瞪死岂不是太亏了。
虽说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差了……
这一回，我却是真相信了顾笑之以前住在山间，一开始逛还没看出什么，到了人多的市集时，他就和小孩子见到了什么小玩意一样，这看看那看看，看上一样就眸光闪闪的问我，“小刺猬，这个怎么样？”或是问霍小五，“霍老弟，这个适合你姐姐吗？”而后就召出天成让他跟在一旁拿着，只要我有什么喜欢的或者他有什么觉得适合我的，一个字，买。
我有点心疼天成。
看到今天，不难想到在千齐国时顾笑之是进行了怎样一番扫荡的。不过我是无征国的人啊，街上这些虽然我有的看着是觉得新奇，可也没到一定要买来收藏的程度吧。反正每年都有。
“喂，怎么看的都是我喜欢的，你也找找你喜欢的买回去啊。”
“我喜欢的？”顾笑之轻笑，“我喜欢的，身上这点银子可不购买，人家铁定不会卖的，”
就他那厚厚一沓银票都不够？“你看什么了？寒墨松又把你刻成石雕啦？”
顾笑之微愣，而后看了我一眼，“他竟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我挑眉，“怎么，还不许我知道？”
“可以可以可以。”顾笑之啼笑皆非，“不过这次我想买的可不是死物，而是活物。”
“活物？”
“恩，买她可贵了，没个珍宝百箱良田千亩，我都怕一进门就被她爹娘加上八个弟弟一通打出来。”
“……”
“尤其她弟弟霍国还是个数一数二的富商，我都只能寄他篱下，想想都心酸。”
顾笑之说的悲悲切切，在不远处陪着秋月萌看手环的霍小五抬脸喊了一嗓子：“顾大哥你叫我？”
“没有！你忙你的！”我连忙说。
好在几队人都在市集这里各看各的，亓恒和林梦饶趁着顾笑之走得慢，打了声招呼就去前面了，左久则提着刀站在对面墙下看着一个小摊独自出神，天成么……
天成就无所谓了。
但我此时还是有点难以消化他的话啊啊啊！
“小刺猬，脸红成苹果了，热的？”顾笑之问，声音低沉诱人，听得我更是不知该怎么做。
这心脏真的是和要跳出来差不多了。好像自从和他接触后，我就时常各种症状加身，从前没有过的紧张羞涩心跳加快什么的像是山呼海啸一样的来，简直无法承受！
“当街调戏良家老姑娘的浪荡子，”暗自嘀咕了句，我劈头盖脸的朝着顾笑之吼：“我不要和你一起走啦！”
我快速往前走了几步，也不理会他的呼喊。但是走出几尺开外后，身后竟然没声音了。我顿时有些没底，回头却见左久抬起拿着刀的手横在了顾笑之身前，“千年说不想和你走，麻烦请丞相不要再追了。”
这……
顾笑之显然也没想到左久还会出来拦他，本来我只是一时玩笑的气话，这一被拦住倒是性质不同了。
顾笑之被拦之后，没有如同以往那般笑嘻嘻的调侃着解决问题，反而面上有些冷。我知道他平时在朝中并不会像对我或者对一些熟识的人那样乱开玩笑，反而有些严肃，但现在看他对着左久的眼神，明显已经不是严肃了。
还有不悦。
“左侍卫，本相知道你以前和千年很熟，但现在时过境迁，麻烦请你不要再是一副永远会守卫着她的样子了，她最终会嫁给别人相夫教子，往后她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就算你不死心也没有用。”
他这么说会不会有些过了？
我犹豫了下，想要走过去劝说，但左久一开口却把我难住了。
“前面七个春秋我不曾放弃过千年，往后若干春秋我亦没打算放弃她。丞相怎会知道她最终不会与我有关？”
左久说这话时锋芒毕露，我从未见过沉稳的他会现出这样的气势。
两个男人在大街中央就这么怼上了，引来了不少路人在周遭悄悄的看。我能感受到顾笑之的怒气，也能感受到左久的决绝，于是这样一来，最尴尬的好像就是我了。
我都二十二了啊！过三个月过了生辰我都能算是二十三了！这么一个自己都忍不住嘲讽的老姑娘，犯得着他们这么针锋相对吗？
这时候我要是去帮顾笑之说话，定然会伤了左久的心。本来我觉得自己对左久已经算是无情了，伤口撒盐这种事我做不到啊！
可是要是帮左久，顾笑之定然又要有小情绪了，大病初愈的他万一再闹出什么事来，就算天成不弄死我，齐眉也得弄死我。
急中生智的我摇了摇头，故作无奈的跑去找天成，“哎天成，看你拿了这么多东西把脸都挡上了，不好看路吧？我来帮你拿些好了。”
天成特别配合的微微一蹲，我顺手就把最上面的两个盒子和一个布包取了下来。
“咦，还挺沉的。”咱去租个马车直接给运回相府吧。
说着我就按着记忆往帮忙运货的地方走。
天成默默跟在我身后。
不得不说这个护卫真的是太好用了，机智！
没走出多远，顾笑之就追了回来，“用我的人也不等等我，小刺猬你过分了啊！”
我捧着东西继续向前，“你不是要和左久争风吃醋嘛，天成在一旁拿着东西等着可累，不如我们先去做点正事把东西运回去。”
“我争风吃醋？”顾笑之指着自己干笑了两声，“还不是因为你不过来帮我！”
我也跟着干笑，“你还用我帮啊？丞相大人本领可大，上官皇帝下管民，中间还要管着百姓嫁娶。”
顾笑之走着的步子忽然就停住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他也没跟上来我以为他有被谁拦住了呢，刚要回身，就觉一股妖风刮来，我手中一轻，不仅怀里的东西飞了出去，就连人都腾空了。
顾笑之打横抱着我说：“天成，你自己把东西送回去，爷准你半天假去找姑娘！”然后天成还没回答，他就已经带着我跑走了。
当时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要晚节不保！？
眼下正值盛夏，天烟的很晚，故被一个人抱着走在街上还是很明显的，尤其还是庙会的街上。不过好在顾笑之也不是完全不知分寸，只是横抱着我穿过了一条街，直奔晋南门外的凌洹山。这山与建着山庙的禹灵山山脚相连，不算太高，但山峰众多，山顶上还有一座洹湖，是个景色算作幽美的地方。
不过我已经许多年没瞪上过这座山了，上一次还是孩子的时候和霍四霍六来的。
环着山有一道算为宽广的路可供人从四方登上，但往山上走了没多久，顾笑之的额头就开始冒起了冷汗，脸色也有些发白。我见他咬着牙还在坚持，才发现他头上细密的汗珠，连忙说：“放我下来！”然后跳出他的怀抱。
“你傻吗？知道自己身子没好利索还在这逞强！”
顾笑之盯了我一会儿，忽然就把我抱在了怀里，狠狠的……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
当时我就被吓得浑身一抖，“啊！疼啊！”
顾笑之恨恨道：“就是要让你疼，让你记住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说！”
我想推开他，没能推开，“我乱说什么了啊！”
顾笑之闷了半晌，我以为他也忘记我刚才说了什么，但他又蚊子哼哼一样的说了：“我不管别人的嫁娶，只管你的。你也不许再和左久密切来往，你只能是我的。”
“这么霸道啊？”我抬手就在他后脑上弹了一下，“你还要管着我和谁接触？”
顾笑之也弹了我的后脑一下，“不霸道你不长记性！”
瞧他的样子，小气鬼一样，我看了真想笑。可是明明想笑呢，心里却有些酸甜交织。
“你要上山？”
“晚上似乎在这座山上的湖边看焰火最美。”
焰火？这东西是今年刚从津淮国引进来的，听说上元节的夜里曾在晋京燃过一次。但那天我刚好出发去垣前，当时已经在路上，便错过了。
只听说焰火很美，我倒还没见过。
“那行吧！”我说，“咱们上山！”
不过……“你是听谁说的在这山上看焰火好看？”
“天成。”
“咦？”
“上元节他特意请了一天假，探查过地形后邀了个姑娘去山上看焰火。”
“哇！？天成还会和姑娘幽会？”
顾笑之略为鄙视的看了我一眼，“天成也是正经男人。”
“那后来呢？天成和那个姑娘怎么样了？”我倒是很好奇这个。
顾笑之掐了掐指头，“在那之后他已经换了十六个了吧。”
“……哈？！！”
顾笑之竟然还能笑的得意，“所以说，像我这样想要从一而终的男人不多见了。小刺猬，抓住了就别放手啊。”
我闻言立即撒开了手。
顾笑之不动声色的把我的手捉了回去，“放也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不如留点力气想想，今夜荒郊无人山路长，孤男寡女留在山顶该怎么过夜吧！”
☆、115。我答应你
许多年未见，山顶的景色倒好像没什么变化，湖水还是清澈得可见深深的湖底，在夕阳的照耀下水面还泛着橙色的波光，是一种别样的宁静的美。
这一块，只有我和顾笑之两个人，坐在一个巨大的树木被砍掉后留下的树桩上，相互依偎着看着湖面水波随风荡漾。
“这树桩是哪来的？”
“天成砍的。”
我觉得我一下子就不认识天成了。
从未如此深刻的体会到人不可貌相，也只有这时我才觉得自己还年轻。
“顾笑之。”
“恩？”
“我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你，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你挑个喜欢的称呼，我改下口？”
“那你叫我夫君好了。”
“……”
我再次狠狠的在顾笑之腰上掐了一把。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他这纯属就是皮痒啊，明明疼得直吸气，还要一直挑战我的脾气。
夕阳终于是完全隐没在了山后，天色也算是暗了下来。我坐的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