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的尽头是熟悉的花坛和花坛中暗绿的草地,花坛边细细的小树一排排,秦青想起来了,这是她的高中学校!
这处花坛后的小巷是学校的后门。
附近有很多将要放学的学生,秦青还看到了来接孩子的大人和学校的家属、老师,他们推着自行车,慢慢穿过小巷。
秦青逆着人流往里走,她是从后门进来的,要从前门出去。
眼前的校园熟悉极了,让她立刻想起了当年的时光,竟然有一种“回家了”的感动。当然更不可能让她害怕了。
她轻松的一路小跑着跑到学校前门,心里想还想怎么回家去。以前在这里上学时都是骑自行车来回,她现在没有车,只能坐公交地铁,从这里出去走到车站,还要走那个人行天桥。
时间过得极快又慢,她好像真的自己走了很长时间的路,都感觉到累了。她穿过下班高峰期的人流和车流,走了长长的两站路才走到人行天桥那里。这时天都黑了,昏黄的路灯亮了起来,人行天桥上的人特别多,还有人推着自行车上来。她跟人挤来挤去的,看着人行天桥旁边的大厦,想起那里有卖拉面的店,还有一家漂亮的饰品店,还有卖包和卖文具的,她以前放学时很喜欢跟同学一起去逛。
一会儿有空的话去逛逛吧。她在心里想。
在车站,她很辛苦的才坐上车。车上的人特别多,已经很晚了,她有点着急,怕回家晚了妈妈担心。
她总觉得她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是作业?卷子?答应朋友的事?还是别的什么?
她要赶紧去。
车摇摇晃晃的开着,很快就到站了,但她发现自己坐反了,只好下来转到对面去坐。又心焦的等了好一会儿车才来,她赶紧上去,抱着书包等它到站。
秦妈妈用钥匙打开门后就感觉到家里已经有人了,她喊了一声:“青青?你回来了?”
然后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客厅出来,“阿姨好。”
秦妈妈目露凶光:“……”
方域轻声说,“阿姨,青青今天觉得不舒服,我就提前送她回来了,她吃了两片感冒药就睡了,我不敢走就想等您回来。”
秦妈妈一听就着急了,也顾不上生气,包都来不及放下就先进女儿的卧室里看,看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就知道她一定很冷,伸手摸摸额头,也不觉得烫。
方域一直乖乖的站在门外,等秦妈妈看完转身,他赶紧微笑着小声说:“那阿姨,我就先走了。”
秦妈妈对他其实没有意见,就是觉得女儿现在谈有点早,还有就觉得他仗着年长“骗”走了秦青,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方域还特意把秦青送回来,这件事上,她是要谢谢人家的。
所以秦妈妈特意送他到了门口,难得温和的说,“谢谢你啊。”
“没事,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方域说,这才放心的走了。
在秦妈妈开门回来时,秦青就有点朦胧的醒了,秦妈妈急切的进来,还摸了她的头,再送方域出去,这些她都有印象。
梦境就被打断了。
是妈妈回来了……方域走了……
秦青有点放心了,他们好像没有吵起来,妈妈没有生气,这就好。
她更安心的要继续睡,因为睡意还很浓,但接着上一回的梦,她记得她是在公交车上……
然后前后就都串起来了。
秦青意识到继续接着这个梦做可能会再次被钱芙拉进去,所以她开始想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她的作业,老师上的课,司雨寒……施教授的论文……妈妈做的晚饭……
早上醒来时,秦青只觉得浑身轻松,休息得特别好,特别满足。刚六点她就醒了,继续躺在被窝里假寐。
就连钱芙的事也是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秦青回忆了一下,被打断后她就没有再梦到钱芙了,不但没有走廊,也没有再梦到医院和钱秉德。
这表示梦一旦被打断就没作用了!
她抓起枕边的手机就想给方域打电话,但一想他这几天陪着她跑来跑去一定很辛苦,这么早就不要打扰他,让他继续睡吧。
但发现这个让她实在忍不住激动兴奋!
秦妈妈早上起来先过来看她一眼,发现她两眼放光就放心了,“看来这是有精神了。”
“妈,早!”秦青立刻坐起来。
“不睡了?那就起来刷牙洗脸,早点吃饭。”
方域的车每天七点就在门口等着,他今天刚停下来,就看到秦青就背着书包站在那里冲他笑。
“没事了?昨天睡得怎么样?”方域看她笑,他也笑了,语气都轻松了。
秦青跑过来跳上车,用力把车门关上,高兴的说:“没事了!昨天你回去时我醒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做梦了!”
方域一听就很惊喜的说:“这么说只要醒一次就行了?”
秦青握着手机笑着点头,“是啊!我想好了,以后睡觉前先定时,一小时后就叫醒我,肯定就行了。”
方域说,“定半小时,你入睡快吗?快的话定十五分钟也行。”
秦青也怕定时太早没用,可又实在想好好睡一觉,不想再做梦了,她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好,先定十五分钟试一试!”
晚上,她睡觉前特别小心的定了十五分钟,想要是被叫醒时还太早就再定时一次。
躺下后,她还有些忐忑。
这一次,她是站在钱家的楼下,火灾的痕迹都不见了,这里还跟原来一样。
秦青跟方域商量过了,她想跟钱芙面对面的交流,这样更有利掌握主动权。既然已经打破了梦境的封锁,就该趁胜追击。方域认为如果钱芙还可以交流的话,跟她交流并不难,因为她和秦青是一样的年纪,共同话题多。钱芙一直找她,说明也是想传达一些事的。
“钱芙!钱芙下来!”
秦青站在钱家楼下喊,像叫小伙伴出来玩一样。
“钱芙!”
“钱芙!”
秦青双手圈成筒状,对着三楼喊:“钱芙!”
她不知怎么的回了下头,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她是短发,穿一件暗红色的短呢大衣,下身穿一条牛仔裤。
秦青在看到她的时候,才跟记忆中那模糊的人影重合了。
原来钱芙是这个样子的……
两人并不熟,在高中时更是连话都没说过。
秦青会知道钱芙,也只是因为钱芙算是年级中的“异类”。她学习普通,外表普通,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的性格,太冷淡也太不合群。可能,还有关于她家庭的事,比如父母不在身边,自己独居之类的,这些都构成了她“异类”的身份。
大家或许并不会对她有什么偏见,但也让秦青这个从来没跟她说过话的人都对她有印象。
秦青对钱芙完全没有对容榕那种亲密感。或许她曾经义愤,对钱芙的经历感同身受,但在面对钱芙的一瞬间,这些感觉都消失了。
因为面前的钱芙也是一脸陌生的看着她。
“钱芙,你想干什么呢?”秦青开口问她。
☆、第 46 章 钱芙的想法
对着一个陌生人能说什么?
秦青积了一肚子的话,在没见到钱芙前她觉得她一定会憋不住质问她,方域还劝她到时一定要冷静克制。
但看到钱芙后,她反倒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她跟钱芙没有交集。如果不是在地铁站两人撞到一起,就算在街上走个对脸,她都不会认出这是高中同学。
秦青不是来结仇的,她是要来说服钱芙的,如果她的目的真是报仇,她希望她能打消这个念头。所以怎么起头就是个问题了。
“同学三年,我都不知道你住在离我家这么近的地方。”秦青无奈只能以这句废话开头。
她家和钱家距离不算近,但至少都在同一个方向。
她本以为这句话不会有反应,没想到钱芙回答了。
——我已经两年没回来了。
钱芙的嘴没动,她的回答是直接传递到秦青的脑海里的。
“两年?”秦青很直接的顺着往下问,“你上大学后就没回来过了?”
——怎么回?
钱芙露出一个有点冷漠、嘲讽的笑。
秦青愣了。
——军训后有四天的假期,那时我爸到学校来接我,要把我送到我姑家去。他说家里有小孩哭怕我休息不好。
钱芙冷笑着撇嘴。
——他都不知道吗?我姑一家都快烦死我了。他能把孩子扔下十几年不管让别人养,就一点都不顾别人是怎么想的?我有时都奇怪,他哪来那么厚的脸皮?他都不觉得他给别人添麻烦了?别人就欠他的?
——我没脸过去,就留在学校没回去。
秦青发现钱芙并不讨厌钱姿芳,她也这么问了,钱芙神情冷淡却毫不迟疑的说:
——我姑养了我十几年,以前我的家长会都是她去开的。
——我姑自己有家庭,他们家工资也不高,我爸每年才给一两万,够干什么?我爷我奶每个月的药都要一千四五,我姑孝顺我爷我奶,还要顾着我,我爸干了什么呢?光会用嘴说!
钱芙突然往楼上走,秦青站在楼下犹豫了很长时间才跟上去。
楼里还是火灾前的样子,钱家的门开着,秦青走进去,发现竟然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的钱家。没有重新装修过的,钱芙父母还没有回来前的钱家。
旧沙发,旧家具,微微泛黄的墙壁和地砖。
——这是我的家。
钱芙的声音突然变了。
秦青转头看,发现钱芙变矮了,脸型也变了,像是只有十四五岁。
这是初中时的钱芙。
钱芙转头看秦青。
一阵突出其来的铃声越来越响。
——我宁愿他们没有回来。这就还是我一个人的家。
秦青醒了,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半天才缓过神来。
枕边的手机正在报时,声音越来越大。秦妈妈从厨房匆匆出来,推门一看,“你醒了?是你定的表?这才睡了多久啊?接着睡吧。”
秦青连忙哦了声,把定时给关了。
“接着睡吧。”秦妈妈扶着她躺回去,“出汗了吗?烧了吗?”
秦青先是摇头,然后才反应过来:“没烧。”
秦妈妈又摸了她的额头才放心的出去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秦青自己了,她才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
她和方域都想错了。
钱芙对父母并不是单纯的怨恨,这是钱家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所有人都认为钱芙对父母回家的事很高兴,讨厌的只是那个突然出生的小弟弟。但包括她和方域在内都忽略了钱芙不是小孩子了。
她不是期待父母的小孩,而是一个接近成年的人。如果钱秉德和妻子能在钱芙爷爷去世时回家,钱芙可能对父母的感情会深厚一点。那个时候是钱芙和钱家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但他们没有回来,钱芙自己熬过去了。
对钱芙来说,当她马上就要上大学,将要成年的时候,突然回来的父母只是从来没见过面的陌生人。而这些陌生人占据了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还把她给挤了出去。
钱芙当然不愿意接受,可她却毫无办法。
第二天在车上时,方域听完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的确,我们都想错了。钱芙可能更愿意父母还留在国外,只要按时给她生活费和学费就可以。至于他们生不生孩子,可能她也不在乎。但钱秉德他们占了她的家,把她搞得无家可归,这才是她最生气的事。”
“所以钱芙想要回的是她的家,那套旧房子。而不是我们想的她恨父母。”秦青撑着下巴,“这下可怎么办……”
原来她设想中的给钱芙灌鸡汤等等都没用了,钱芙要的是那个她和爷爷生活的旧房子。现在房子已经烧了,按说钱秉德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去了,那她应该满足了?
“要是这样说的话,那她为什么还让我去医院呢?”秦青想不通。
方域:“想不通就先不想。鬼也是人变的,人会说谎,鬼也会。”
“你是说她未必真的不恨父母?”
方域了解秦青不愿意把人想得太坏,特别是钱芙一直以来很让人同情的遭遇,所以他有点犹豫不决,他打了个比方,“恨不恨的……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她已经伤了人,而她为什么这么做,虽然跟她伤人的事有关系,却也不是最关键的。我打个比方,一个人一直以来都很穷,他突然有了钱,有的人会好好的计划一下怎么去用,有的人却会被这笔钱冲昏头脑,一股脑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秦青恍然大悟:“你是说钱芙不是恨父母才烧屋子,也不是想要回自己的家,而是想试试看她的力量!”
方域说,“一开始,她可能确实是想烧掉已经不是她的家的地方,但后面应该就是想滥用自己的力量了。”他沉重的说,“因为现在没有什么能限制她了,所以曾经的怨恨就无限放大了。”对父亲的怨恨,致使她企图继续伤害钱秉德。
这天晚上,秦青七点就睡了,秦妈妈担心她是不是真的感冒了,让她吃药。
“没感冒,就是这几天睡得不够,今天早点睡。”秦青装得很像,“上课都犯困。”
“那你睡吧。”秦妈妈给她测了遍体温见没事才放心,关灯出去了。
秦青没有定时,躺下阖上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没有丝毫抗拒,就又走到了医院的走廊。
长长的走廊里什么也没有。
秦青在经过钱秉德的病房时故意说:“钱芙,你在吗?”她把半只脚踏进病房,“你在吗?你不在?不在我走了。”然后退回来。
钱芙果然出现了,她就站在病房的窗户前。
钱秉德趴在床上,呼吸仍然很沉重。但秦青今天给钱姿芳打了电话,知道钱秉德并发感染,已经上了呼吸机,如果还不好,晚上可能要移到重症监护室去。钱姿芳很难过,秦青打电话来她还很感动,“谢谢你打电话过来,没想到小芙有这么好的朋友,谢谢你还记得她。”
但眼前的钱秉德身上可没有呼吸机,他的样子还是秦青那一次去探望时的。
秦青看到这个钱秉德就知道,钱芙根本没去医院,可能是没办法去,所以这个梦境中的东西都是由秦青曾经去过医院的记忆投射而来。
知道这个就好办了。
秦青还真怕钱芙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