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奏道:“主公,臣的身在君前,梦离陛下。身在君前对残局,合眼朦胧,梦离陛下乘瑞云,出神抖搜。那条龙。在剐龙台上,被天兵将绑缚其中。是臣道:‘你犯天条,合当死罪。我奉天命,斩汝残生。’龙闻哀苦,臣抖精神。龙闻哀苦。伏爪收鳞甘受死,臣抖精神,撩衣进步举霜锋。扢扠一声刀过处,龙头因此落虚空。”
太宗闻言,心中悲喜不一。
喜者夸奖魏征好臣,朝中有此豪杰。愁甚江山不稳?
悲者谓梦中曾许救龙,不期竟致遭诛。
太宗只得强打精神,传旨着叔宝将龙头悬挂市曹,晓谕长安黎庶,一壁厢赏了魏征,众官散讫。
当晚回宫。太宗心中只是忧闷,想那梦中之龙,哭啼啼哀告求生,岂知无常,难免此患。
思念多时,渐觉神魂倦怠,身体不安。
当夜二更时分。只听得宫门外有号泣之声,太宗愈加惊恐。
正朦胧睡间,又见那泾河龙王,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高叫:“唐太宗!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你昨夜满口许诺救我,怎么天明时反宣人曹官来斩我?你出来,你出来!我与你到阎君处折辨折辨!”
正是那被斩了的泾河龙王魂魄到了这里,向太宗问罪。
他扯住太宗,再三嚷闹不放,太宗箝口难言。只挣得汗流遍体。
正在那难分难解之时,只见正南一道流光射来,光芒散去,乃是一个身穿血白相间颜色玄衣的英挺青年。
青年一扬手,一道剑气打出。顿时将这没了头的龙击出百里开外,那龙似乎知道厉害,没有回头,径往西北而去。
出手的正是陈凡,这还是他手下留情,放了此龙一条性命。
泾河龙王的身影消失,陈凡的身影也化作了点点光芒,消散而去。
却说太宗苏醒回来,只叫“有鬼!有鬼!”
慌得那三宫皇后,六院嫔妃,与近侍太监,战兢兢一夜无眠。
不觉五更三点,那满朝文武多官,都在朝门外候朝。
等到天明,犹不见临朝,唬得一个个惊惧踌躇。
及日上三竿,方有旨意出来道:“朕心不快,众官免朝。”
不觉倏五七日,众官忧惶,都正要撞门见驾问安,只见太后有旨,召医官入宫用药,众人在朝门等候讨信。
少时,医官出来,众问何疾。
医官道:“皇上脉气不正,虚而又数,狂言见鬼,又诊得十动一代,五脏无气,恐不讳只在七日之内矣。”
众官闻言大惊失色。
正怆惶间,又听得太后有旨宣徐茂功、护国公、尉迟公见驾。
三公奉旨,急入到分宫楼下。
拜毕,太宗正色强言道:“贤卿,寡人十九岁领兵,南征北伐,东挡西除,苦历数载,更不曾见半点邪崇,今日却反见鬼!”
尉迟公道:“创立江山,杀人无数,何怕鬼乎?”
太宗道:“卿是不信。朕这寝宫门外,入夜就抛砖弄瓦,鬼魅呼号,着然难处。白日犹可,昏夜难禁。”
叔宝道:“陛下宽心,今晚臣与敬德把守宫门,看有甚么鬼祟。”
太宗准奏,茂功谢恩而出。
当日天晚,各取披挂,他两个介胄整齐,执金瓜钺斧,在宫门外把守。
可谓头戴金盔光烁烁,身披铠甲龙鳞,护心宝镜幌祥云,狮蛮收紧扣,绣带彩霞新。
这一个凤眼朝天星斗怕,那一个环睛映电月光浮。
他本是英雄豪杰旧勋臣,只落得千年称户尉,万古作门神。
二将军侍立门旁,一夜天晚,更不曾见一点邪崇。
是夜,太宗在宫,安寝无事,晓来宣二将军,重重赏劳道:“朕自得疾,数日不能得睡,今夜仗二将军威势甚安。卿且请出安息安息,待晚间再一护卫。”
二将谢恩而出。
遂此二三夜把守俱安,只是御膳减损,病转觉重。
太宗又不忍二将辛苦,又宣叔宝、敬德与杜、房诸公入宫,吩咐道:“这两日朕虽得安,却只难为秦、胡二将军彻夜辛苦。朕欲召巧手丹青,传二将军真容,贴于门上,免得劳他,如何?”
众臣即依旨,选两个会写真的,着胡、秦二公依前披挂,照样画了,贴在门上,夜间也即无事。
至此,两人作门神的画像,一代代流传了下去。
如此二三日,太宗又听得后宰门乒乓乒乓砖瓦乱响,晓来急宣众臣曰:“连日前门幸喜无事,今夜后门又响,却不又惊杀寡人也!”
茂功进前奏道:“前门不安,是敬德、叔宝护卫;后门不安,该着魏征护卫。”
太宗准奏,又宣魏征今夜把守后门。
魏征领旨,当夜结束整齐,提着那诛龙的宝剑,侍立在后宰门前。
一夜通明,也无鬼魅。
虽是前后门无事,太宗却是身体渐重。
一日,太后又传旨,召众臣商议殡殓后事。
太宗又宣徐茂功,吩咐国家大事,叮嘱仿刘蜀主托孤之意。
言毕,沐浴更衣,待时而已。
旁闪魏征,手扯龙衣,奏道:“陛下宽心,臣有一事,管保陛下长生。”
太宗道:“病势已入膏肓,命将危矣,如何保得?”
征云:“臣有书一封,进与陛下,捎去到冥司,付酆都判官崔珪。”
太宗道:“崔珪是谁?”
征云:“崔珪乃是太上先皇帝驾前之臣,先受兹州令,后升礼部侍郎。在日与臣八拜为交,相知甚厚。他如今已死,现在阴司做掌生死文簿的酆都判官,梦中常与臣相会。此去若将此书付与他,他念微臣薄分,必然放陛下回来,管教魂魄还阳世,定取龙颜转帝都。”
太宗闻言,接在手中,笼入袖里,遂瞑目而亡。
那三宫六院、皇后嫔妃、侍长储君及两班文武,俱举哀戴孝,又在白虎殿上,停着梓宫不题。
却说太宗渺渺茫茫,魂灵径出五凤楼前,只见那御林军马,请大驾出朝采猎。
太宗欣然从之,缥渺而去。
行多时,人马俱无。
太宗独自个散步荒郊草野之间,正惊惶难寻道路,只见那一边,有一人高声大叫道:“大唐皇帝,往这里来!往这里来!”
太宗闻言,抬头观看,只见是一个头顶乌纱,身着罗袍,怀里揣着一本生死薄的男子。
太宗行到那边,只见男子跪拜路旁,口呼:“陛下,赦臣失悮远迎之罪!”
太宗问曰:“你是何人?因甚事前来接拜?”
那人道:“微臣半月前,在森罗殿上,见泾河鬼龙告陛下许救反诛之故,第一殿秦广大王即差鬼使催请陛下,要三曹对案。臣已知之,故来此间候接,不期今日来迟,望乞恕罪恕罪。”
原来那泾河龙王被陈凡击退,向唐太宗问罪未果之后,便去阴司告状。
这也在陈凡的预料与计划之中,以他的神识,长安城内的事情,事无巨细全在掌握。
太宗道:“你姓甚名谁?是何官职?”
那人道:“微臣存日,在阳曹侍先君驾前,为兹州令,后拜礼部侍郎,姓崔名珪。今在阴司,得受酆都掌案判官。”
太宗大喜,近前来御手忙搀道:“先生远劳。朕驾前魏征有书一封,正寄与先生,却好相遇。”
判官谢恩,问书在何处。
太宗即向袖中取出递与崔珪。
珪拜接了,拆封而看。
那判官看了书,满心欢喜道:“魏人曹前日梦斩老龙一事,臣已早知,甚是夸奖不尽。又蒙他早晚看顾臣的子孙,今日既有书来,陛下宽心,微臣管送陛下还阳,重登玉阙。”
二人正说间,只见那边有一对青衣童子,执幢幡宝盖,高叫道:“阎王有请,有请。”
太宗遂与崔判官并二童子举步前进。
忽见一座城,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写着“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金字。
第三十章还阳
那青衣将幢幡摇动,引太宗径入城中,顺街而走。
只见那街旁边有先主李渊,先兄建成,故弟元吉,上前道:“世民来了!世民来了!”
那建成、元吉就来揪打索命。
太宗躲闪不及,被他扯住。
幸有崔判官唤一青面獠牙鬼使,喝退了建成、元吉,太宗方得脱身而去。
行不数里,见一座碧瓦楼台,只见那壁厢环珮叮噹,仙香奇异,外有两对提烛,后面却是十代阎王降阶而至。
正是十代阎君: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
十王出在森罗宝殿,控背躬身迎迓太宗。
太宗谦下,不敢前行,十王道:“陛下是阳间人王,我等是阴间鬼王,分所当然,何须过让?”
太宗虽然是人间帝皇,但乃是天子,论地位,倒是比阴间十王更高一些。
都是天庭下辖,与神通世界之中地府与天庭分庭抗礼截然不同,此方大千世界的地府,完全听命于天庭,还有那来插上一脚的佛门地藏王菩萨。
太宗道:“朕得罪麾下,岂敢论阴阳人鬼之道?”
太宗前行,径入森罗殿上,与十王礼毕,分宾主坐定。
约有片时,秦广王拱手而进言曰:“泾河鬼龙告陛下许救而反杀之,何也?”
太宗道:“朕曾夜梦老龙求救,实是允他无事,不期他犯罪当刑,该我那人曹官魏征处斩。朕宣魏征在殿着棋。不知他一梦而斩。这是那人曹官出没神机,又是那龙王犯罪当死,岂是朕之过也?”
十王闻言,伏礼道:“自那龙未生之前,南斗星死簿上已注定该遭杀于人曹之手。我等早已知之。但只是他在此折辩,定要陛下来此三曹对案,是我等将他送入轮藏,转生去了。今又有劳陛下降临,望乞恕我催促之罪。”
生死薄,乃是掌管此方世界生命的奇书。除非修成真仙,只有在生死薄上消去姓名方可长生,花果山的一众猴妖便是如此。
倒是与神道世界受香火供奉,香火不断,便可长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十王言毕,命掌生死簿判官:“急取簿子来。看陛下阳寿天禄该有几何?”
崔判官急转司房,将天下万国国王天禄总簿,先逐一检阅,只见南赡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贞观一十三年。
崔判官吃了一惊,急取浓墨大笔,将“一”字上添了两画,却将簿子呈上。
十王从头看时。见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阎王惊问:“陛下登基多少年了?”
太宗道:“朕即位,今一十三年了。”
阎王道:“陛下宽心勿虑,还有二十年阳寿。此一来已是对案明白,请返本还阳。”
太宗闻言,躬身称谢。
十阎王差崔判官、朱太尉二人,送太宗还魂。
太宗出森罗殿,又起手问十王道:“朕宫中老少安否如何?”
十王道:“俱安,但恐御妹寿似不永。”
太宗又再拜启谢:“朕回阳世,无物可酬谢。惟答瓜果而已。”
十王喜曰:“我处颇有东瓜西瓜,只少南瓜。”
太宗道:“朕回去即送来,即送来。”
从此遂相揖而别。
那太尉执一首引魂幡,在前引路,崔判官随后保着太宗。径出幽司。
太宗举目而看,不是旧路,问判官曰:“此路差矣?”
判官道:“不差。阴司里是这般,有去路,无来路。如今送陛下自转轮藏出身,一则请陛下游观地府,一则教陛下转托超生。”
太宗只得随他两个,引路前来。
径行数里,忽见一座高山,阴云垂地,黑雾迷空。
太宗道:“崔先生,那厢是甚么山?”
判官道:“乃幽冥背阴山。”
太宗悚惧道:“朕如何去得?”
判官道:“陛下宽心,有臣等引领。”
太宗战战兢兢,相随二人,上得山岩,抬头观看,只见:形多凸凹,势更崎岖。
峻如蜀岭,高似庐岩。
非阳世之名山,实阴司之险地。
荆棘丛丛藏鬼怪,石崖磷磷隐邪魔。
耳畔不闻兽鸟噪,眼前惟见鬼妖行。
阴风飒飒,黑雾漫漫。
太宗全靠着那判官保护,过了阴山,前进,又历了许多衙门,一处处俱是悲声振耳,恶怪惊心。
太宗又道:“此是何处?”
判官道:“此是阴山背后一十八层地狱。”
太宗道:“是那十八层?”
判官道:“你听我说:
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寂寂寥寥,烦烦恼恼,尽皆是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来受罪名。
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只因不忠不孝伤天理,佛口蛇心堕此门。
磨捱狱、碓捣狱、车崩狱,皮开肉绽,抹嘴咨牙,乃是瞒心昧己不公道,巧语花言暗损人。
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垢面蓬头,愁眉皱眼,都是大斗小秤欺痴蠢,致使灾屯累自身。
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战战兢兢,悲悲切切,皆因强暴欺良善,藏头缩颈苦伶仃。
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脱皮露骨,折臂断筋,也只为谋财害命,宰畜屠生,堕落千年难解释,沉沦永世下翻身。
一个个紧缚牢栓,绳缠索绑,差些赤发鬼、黑脸鬼,长枪短剑,牛头鬼、马面鬼,铁简铜锤。
只打得皱眉苦面血淋淋,叫地叫天无救应。
正是人生却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过谁?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太宗听说,心中惊惨,他的皇位乃是弑兄逼父得来,一生征战又杀人无数,死后岂不是要下这十八层地狱受苦?
进前又走不多时,见一伙鬼卒,各执幢幡,路旁跪下道:“桥梁使者来接。”
判官喝令起去,上前引着太宗,从金桥而过。
太宗又见那一边有一座银桥,桥上行几个忠孝贤良之辈,公平正大之人,亦有幢幡接引,那壁厢又有一桥,寒风滚滚,血浪滔滔,号泣之声不绝。
太宗问道:“那座桥是何名色?”
判官道:“陛下,那叫做奈河桥。若到阳间,切须传记。”
前又到枉死城,只听哄哄人嚷,分明说“李世民来了!李世民来了!”
太宗听叫,心惊胆战。
见一伙拖腰折臂、有足无头的鬼魅,上前拦住,都叫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慌得那太宗藏藏躲躲,只叫“崔先生救我!崔先生救我!”
判官道:“陛下,那些人都是那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众王子、众头目的鬼魂;尽是枉死的冤业,无收无管,不得超生,又无钱钞盘缠,都是孤寒饿鬼。陛下得些钱钞与他,我才救得哩。”
太宗道:“寡人空身到此,却那里得有钱钞?”
判官道:“陛下,阳间有一人,金银若干,在我这阴司里寄放。陛下可出名立一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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