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晚熟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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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晚熟十六年-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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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正说着,便有一本《乐府诗集》贴着自己的左耳朵飞将过去。唐侍墨眼皮都懒得抬上一抬,嘴里嘟囔着:“拖着病躯还这么大的火气,也不怕勾起旧疾。”
  “本公子身强体安、康健得很,不劳你挂心。”唐大公子又剜了自家侍读一眼,接着问道,“我是问你方才说起和我退亲的人家是谁。”
  “洪家。”小侍从唐侍墨依旧不抬头,手上还在为最后两本《中庸》擦灰拭尘,“公子你不会连东城洪府洪太宰大人的府邸都没听说过吧,真是孤陋寡闻啊、孤陋寡闻……”
  

  ☆、第四十章   拖累了我的盛名

  又一本《东周列国志》擦着唐侍墨的右肩膀飞过去。侍读心中叹息,也不理会。
  “东城洪府?洪家千金小姐?就是那个少不经事、乳臭未干,拖到了快要十岁还没有换完牙齿的洪府最小的千金啊。”唐慎之口上并不饶人,其实心里膈应得要死,日前才借着失恋发了酒疯随口胡诌拿着这位远近驰名的东城洪家的两位千金插科打诨混开玩笑,没想到这么快就会与其有所纠葛、有所牵扯,可见背后果真不能说人是非短长。
  “行了公子你还是积点口德吧,”侍读唐侍墨嗤之以鼻,“这么刻薄评判一位曾经有缘与你结亲的待字闺中千金小姐,一百个人会有一百零一个都会责你出言不逊。难怪你会失足跌进湖里去,真是报应。”
  “江河湖海都又没盖盖子,我怎么就不能失足掉下去啊?”唐慎之手里攥着最后一本《楚辞详注》,用它撑着下巴,蹙眉不解道,“出生太宰府那样的显赫家世,想来像她那样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这样家道中落的穷酸饿醋……唐侍墨你必定是听错了罢。”
  “我又不是公子你。”唐侍墨辩驳道,“我耳聪目明、身上大小毛病都没有,怎么会听不真切?‘西城薛家’这几个字,我可是在前头听得真真切切,岂会有错。”
  唐慎之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闷闷地道:“本公子却从未听得说与洪家求亲之事,我连几时提亲的都不知晓,又怎会又‘退亲’一说?”
  唐侍墨放下手上的书,瞥着自家公子:“那还不是因着公子你自己?暮春时候公子非要闹着到嵦岭县去田野采风,老爷太夫人他们都不准,公子便连着三五个月不与老爷太夫人他们见面,月余月余地宿在正经不正经的地方……难怪现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甚么事都不知道。”
  唐大公子气得将手里最后一本也脱了手。
  唐侍墨手上一顿,心中一颤。
  又失手了。
  打从前年年中,太老爷急病辞世之后,再没一本书、一把折扇能一次就中地砸到他的身上。也不知道公子是身手变差了,还是眼神儿不好了。
  “大小事务全不来回,本公子留你何用。”唐慎之嘴上不停,心中却在暗自忖度:今年打从过完年后便一直不允他到嵦岭县去,这么着急给他上门提亲,登门对象又是那么一位名声著称的东城洪家的千金大小姐,可见家道中落的速度着实也快了些,父亲心中是真着急了。
  “小的谨遵公子之命,留在府上奉上应下。中途倒是想去见见公子,却被公子闭门不见了,公子莫非是不记得了。”唐侍墨收拾完手上的活,口中喃喃道,“话说公子今年身子越发是该好好调养了。前头几年还能砸得着我,怎么如今倒是连本书都端不稳了么。”
  丢下这话,侍读唐侍墨端起茶案,趾高气昂鼻孔朝天地走了。
  “……你、你、你,你这个刁奴,越发没规没矩、无法无天了。”唐慎之抄起一方墨砚在手上比了比,略想一想依旧放下来。
  不远处侍读唐侍墨的声音飘过来:“有其主必有其仆。”
  “想我‘金鳞才子’的一世英名,活活儿地就是给你这样的刁奴给败坏光了的。”唐慎之吐着气息,甚是生气地跳脚道。
  

  ☆、第四十一章     斗诗会再相逢

  等到唐大公子身体大安再能四处闲逛的时候,已经从夏末秋初转入深秋。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此时正值城中一年一度的诗会。
  小时候,唐慎之最喜欢的就是赛诗会,每每赶到一年当中的这个时候,他总是要千方百计地从正在游山玩水的四面八方赶着返回来,且从十一岁到二十岁之间,十年时间中有八年的诗魁都是唐家大公子。但是自两年前祖父因急病辞世、家变式微之后,他对参加诗会的兴致就再也没有之前那么浓烈。
  今年又到了这个时候,唐慎之原本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的,奈何高子衡、赵金云、韩子笑他们的兴头却很是浓烈,又非得扯着他一同前去。唐慎之便应了这个诗局。
  和往年也一样,凑热闹的多、懂行的也不过二十余人。绕着场子走了两圈,唐大公子心中粗粗一算,这些人当中,在赵金云诗才以上的不过七人、而在赵金云诗品之上的却不逾三人,如果发挥得好、文也对题,洪二公子用不着他也能稳坐前三甲。唐慎之瞧瞧身边站着的高子衡高公子,瞧他端着把玉骨折扇,心中好笑,伸手一指那折扇,道:“现在已经时值深秋,高兄纵是有心要附庸风雅,也不用还带着它出门来。”
  高子衡侧头瞧了唐慎之一眼,“呼啦啦”撑开他那柄墨面折扇,抽风似得扇。
  唐慎之心中憋笑憋的肚子疼。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高家公子自立志于学开始,就是擅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他的文章写得很好,但是说到诗词歌赋这一类,他却非常极其特别地不擅长。高子衡爱诗是出了名的,但是他作不出像样的诗也是出了名的。
  五圈走下来,留下来登得上台面的人还剩三位:城北刘家二公子、西郊胡家三公子、以及洪临川。剩下了三人开始争夺诗魁榜首。
  唐慎之抬头看了一眼诗题:雨落微风中。
  常规题目,并不出格。可是若是想要做得出彩,却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
  西郊胡三公子低头思忖了一会,便开了口:“八月芙蕖净出水,却道雨落微风中。”
  城北刘家二公子接着道:“初晨照拂柳,雨落微风中。”
  赵金云想了许久,缓缓开了金口,吟道:“昔日踏青阡陌,今朝雨落微风。”
  三人皆是咏物抒怀,难分伯仲。
  正值判诗官犯难的时候,忽于人群中咏出一句新诗:
  “雨落风光如旧,微风吹散离愁。”
  唐慎之向着吟出这句诗的方向看了一眼,人头攒动,他什么都没看着。为了让那人再度发声,却是勾起他的些许好奇来。唐慎之便道:“雄关漫道观雨落,策马昂首伴微风。”
  西郊胡三公子听着声音寻着了唐慎之,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届诗魁。听闻唐大公子多少年头来已经得过了前前后后八次头筹,怎么?今日还要与我们一争。”
  唐慎之并不理会,只瞧着方才发声时候的那个方向。
  人群中隐匿着的那人良久并未发声。
  “那么本届诗魁榜首,就仍旧还是——”判诗官正待落得今年诗魁,刚张了口尚且未及发得完整一句,便听人群中有人道:
  “云聚云散行人少,海晏河清船行迟。”
  这一次,唐慎之成功锁定目标,看清了吟诗那人的脸——似曾相识,却不记得究竟是在哪里看见过。
  高子衡奇道:“此人可是着急了吧?可你这诗句之中却并无‘雨落’,也无‘微风’。”
  “失敬,”却见身边唐慎之拱手道,“阁下胸怀家园、诗品诗格更高一筹,是在下输了。”
  身旁的高子衡听他这样说,不由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看此人遣词酌句很是稀松平常,也看不出什么高明之处。这两句诗,亦并不朗朗上口、铿锵难忘,算不得上乘之作。”
  大脑飞速运转着,终于在记忆中搜索出这张脸到底是从何处得以见过。
  原来竟会是他。
  唐慎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道:“立意为上,原不必强调字字珠玑。子衡是惯于研究策论之人,应当知晓天下文章无论到了哪里都多以谋局通篇立志为首观,只求立意精准、阐述心胸,至于用字遣词,本不该过分推敲强求的。”
  高子衡被他这样一说,心中顿悟,惊道:“你是说,他这一句,言下之意说得竟是北方今年旱情的兆头?”
  唐慎之浅浅一笑,压低声音道:“看眼下的模样,若无良策遏制,不出经年,北地必定大旱。我听他方才吟咏的第一句诗,言语间就透露出愁绪,只当他不过借景抒怀、直抒胸臆,驱散什么心中不愉罢了,却不知他心中竟然记挂着的是这件事。如此心胸情怀,下头这一位,旁的不敢说,单是这一份胸有丘壑的气度见识,若得东风良机,或迟或早的,将来可非池中之物。”
  

  ☆、第四十二章       狭路相逢

  “雨落微风中。”高子衡颔首,道,“云聚云散行人少,海晏河清船行迟。原来如此,慎之兄你说的不错,单就这个诗题,此人立意确实在你之上。”
  “诗书本一家。怎么样?人家短短七言、两句十四个字,就比你洋洋洒洒、伏案挥毫百字千字更具概况了。子衡兄擅长策论,今日在诗会上也算见识到了另有一番品味之人。只不过,”唐慎之收敛起一本正经的一张脸,嬉皮道,“你懂诗吗?被你这么个七言无才、五律不通的人评价说他诗品立意在我之上,很是不爽。”
  “你、你、你,”高子衡听他这话心中更加不爽,却一时之间寻不出什么上好的理由来辩驳,只得暂且忍下,抽出那把折扇来“呼啦呼啦”地狂扇解气。
  见在场诸位皆无异议,判诗官便道:“那么本届诗会,诗魁榜首便是这位公子了。呃,这位公子看着眼生,尚不知这位公子是?”
  唇红齿白、明眸细眉,唐慎之看着他,等他开口。
  “东城洪临峰。”却见此人拱手,毕恭毕敬地说道。
  果然,是她。
  唐慎之心中暗自窃喜,和他想得一模一样。
  “完了,完了完了。”高子衡听了这话,忙拿着扇子骨去戳站在他身侧的闯祸篓子败家子儿唐某人,“你前些日子里言语有失、出言得罪的,就是他的妹妹啊。”
  唐慎之唇角一勾,道:“你又如何得知?也没准儿是他的姐姐呢。”
  高子衡听着有理,便点点头,道:“兴许如此。待会儿诗会散了,我过去问问他。”
  唐慎之伸手一拉,笑得很不要脸:“你过去作甚,要去也是我去问。”
  “你去?”高子衡横了他一眼,道,“你不赶紧跑也就罢了,还敢再去招惹东城洪府上的人?”
  唐慎之点头如捣蒜,笑得何其傻得冒泡:“招惹了就招惹了,我偏是要去。”
  ……高子衡一阵愕然,心想这唐慎之,昔日“金鳞才子”的光环不再,最近真的是脑袋冲水了,。
  诗会散了以后,赵金云耷拉着一张臭脸,无情打采地立在原地,难过地晃悠过来、又晃悠过去。
  想来前些日子里他洪临川每日起早贪黑地苦练多时,原本以为今年必定拔得头筹的,谁知道竟还是依然一无所有。功亏一篑、今朝毁于一旦,所有辛苦,尽数唐之东流。
  “罢了吧,云之兄。”高子衡伸着爪子搭在赵金云壮硕的肩头,宽慰道,“今年诗会能混进前三甲,可见你也很是下了些功夫的,纵然最终于诗魁榜首失之交臂,好歹也算于前些日子的苦读有所交待,就不过太过介怀结果了。回去继续苦练一番,明年还可以重整旗鼓、卷土重开么。说不得明年的诗魁榜首,就是云之兄你的了。”
  赵金云闷闷地道:“这会子话倒是多了,方才怎么不见你吭一声。”
  “云之兄切莫怪我,我是真也帮不上什么忙。”高子衡收了玉骨折扇,握在手里,话倒是说得诚恳,奈何脸上却毫无歉意可言。
  赵金云依旧耷拉着一张丧脸,老大的不乐意:“之前你们说得好听,什么好兄弟一同过来观战,关键时候一个也指望不住。你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尤其是唐慎之!居然还和一个半路上杀出来的外人‘一唱一和’地吟诗作对,竟然把我晾在一旁置之不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过来看我赵金云的笑话是吧……嗳?唐慎之他人呢?”
  高子衡拿着扇柄子朝着不远处一指,道:“喏,在那儿跟东城洪家的人赔罪呢。”
  赵金云顺着高子衡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却见很不够意思的唐某人正立在新晋的诗魁榜首面前,满脸堆笑,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哼,什么‘赔罪’,那样心性儿的人,不消遣旁人也就罢了,还能指望着让他向人服软赔罪?真是玩笑。”赵金云忿忿不平道,“我倒是要过去瞧瞧,看看他们都能聊得些什么。”
  赵金云说着便行至唐某人身边,见他平素里眼高于顶、慵懒恣睢的唐慎之还真是在跟那个叫什么“洪临峰”的年轻公子作揖赔不是,不免心中大奇。
  “洪公子胸有丘壑、出口不凡,着实教唐某心生敬意。”唐慎之拱手道。
  那位自称是东城洪府的公子“洪临峰”回礼,道:“岂敢岂敢,早就听闻唐家大公子博闻强记、诗文练达。洪某今日一时技痒,倒是在唐大公子面前班门弄斧了。”
  唐慎之正色道:“数月之前,唐某于明湖游船上饮了些酒,有些昏了,出言唐突了府上洪七姑娘,倒是教唐某汗颜……今日得见洪公子,还望一定转达唐某歉意,请洪七小姐海涵。”
  那位洪临峰想了想,道:“我洪家与唐府上确曾结过婚盟,不过如今亲既然已经退了,唐大公子与我家小妹也再无什么牵扯。致歉倒是也不必了,想来我家小妹素来也并非刁蛮记仇之人,不会对唐大公子心怀怨怼的。”
  “是我无福,错失一段良缘……”唐慎之施礼,沉声道:“唐某惭愧,昔日不恭之处,望洪兄一定见谅。”
  赵金云立在旁侧,心中不免暗自称奇,心道:素来从未听闻唐慎之言语之间提及过对这位洪府七姑娘动情动心,怎么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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