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脊背一僵,“哪里疼?”
青青指着心口,“这里,撕裂,疼。”
紫衣不忍地别过了头。
无心抱起她,“乖,会没事的。”
青青却挣开无心的手,“薄情,薄情,薄情去哪里了?”
无心沉默。
青青缓缓蹲下身去,“薄情,薄情出事了。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无心,无心你救他。”
她的身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青光。
“动手罢。”紫衣竭力压抑住心酸。
“青青,你信我么?”无心俯下身。
“信。”青青抬起清丽的脸。
指腹疼惜地拂过她脸颊,“青青乖,闭上眼睛。”
青青不肯,“不要闭上,闭上眼睛,青青就看不见无心了,看不见无心,无心就会丢下青青的。”
无心狠狠闭了一下眼,平复了万千思潮,复睁开双眼,青玉中激不起半点涟漪。
“无心?”青青小声唤他。
“闭上!”无心低吼。
青青吓了一跳,“无心……”
“无心你不要这样……”紫衣颤声道。
青青看了一眼紫衣,目光再回到无心脸上,迟疑开口,“……无心你别生气,青青会乖。”说完,平静地闭上双眼。
唯有泪水,无声而淌。
无心微颤着手指印上她眉心,丝丝缕缕的青光自她眉心被抽出,她蹙起细长的眉。
没有一丝反抗。
她的身体逐渐透明。
“再见。”一个轻吻凉凉落在他脸侧,带着少女的气息。
青光缭绕许久,终于尽数散去。
无心颓然坐倒,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搁在脸侧。
莫忘城的天际青光潋滟,飞花杳杳。
“此乃吉兆啊!”“是啊是啊!”“城主大可放心了啊!”“此乃天佑我莫忘城啊!”
一声嘹亮的啼哭传出。
众人都松了心,锦衣玉带的男子不掩眉间喜色,“天佑之,天佑之!”
众人拜倒,山呼“天佑之”。
稳婆抱着一个小婴儿,欣喜跑出来,“恭喜城主,夫人生了,是个可爱的小姐!”还腾出一只手抹了把老泪。
男子压抑着满心欢喜,自稳婆手中接过婴儿,声音颤抖,“女儿,女儿好啊,好……”
稳婆抹了把眼,“城主,快进去罢,夫人可辛苦了。”
男子点头,推开房门,大跨步进了去。
罗帐间的人闻声,虚弱一笑,“莫忘……”
将婴儿放至她臂弯,唤作莫忘的男子擦了擦湿润的眼,“你辛苦了。”
她轻轻摇头,“莫忘,该为她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这孩子出生时,天际有灵光闪动,且飞花无数,”男子温柔地笑,“想来夫人受到了神的馈赠,这孩子,也是生来便是神的礼物。”
她的双眼闪出光彩,“真的么?是神的礼物?多好……”
男子笑着点头。
她忽然想起什么,“莫忘,稳婆说,这孩子心口处有一个奇异的胎记,快看看是什么?”
“夫人莫急。”男子柔声道,小心解开襁褓,格开婴儿乱抓的手,他看到,在婴儿的心口处,赫然一个“青”字,古玉一般,闪着光泽。
男子不禁湿了眼眶,“好一个青字,青在心上,好,好啊……”
“啊呀……哈……”婴儿咿呀起来。
二人皆面露诧异,“这孩子太聪明了。”
低眸,正对上婴儿古玉一眼的眸。
“这孩子令我一见倾心,不如唤作倾心,小名就叫青青。”男子道。
“倾心……君倾心,君倾心,多好的名字。”
“是啊,君倾心,多好的名字。”
“青青。”
门外,依稀一抹青衣如玉。
神界。
天帝按住心口,“薄情,为何这里会疼?”
薄情笑着道,“天帝神识过强,自会受到影响。”
“也许,本帝不该令你散去神力。”
“天帝这是何意?”薄情依旧笑着,“薄情的神力本已所剩无几,散不散无甚差别,只是若散了,能稍减天帝忧心,薄情自然会散去。”
天帝沉默,一挥袖,一个琉璃瓶子浮现在空中。
薄情看着瓶中婴儿形状的东西,“灵魂?”
“是的,灵魂。”
薄情勾唇一笑,“天帝向薄情展示这个瓶子,只是想告诉薄情,天帝并未忘记那个交易?”
天帝启唇,“等天劫过去,本帝自会将不灭的灵魂渡入那个女子体中。”
薄情凤眸微微眯起。
“薄情,本帝不明白,你既然计划借流年决的力量打开游离在六界五族外的力量抵抗天劫,那么,你为什么不能等天劫过去,自己给她一个不灭的灵魂?”
“看来天帝果然知道薄情的计划。”
“呵,你是六界五族的至尊,本帝可不认为这至尊会甘愿束手就擒。”天帝道。
“天帝慧眼。”
“本帝只想听听神尊的答案。”
“流年决能开启那种力量只是传闻,”薄情唇角开出一朵笑,“薄情也无法肯定是真是假。若传闻为假,要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自然还得多凭仗天帝。”
天帝点头,“这也是本帝为何压着这个灵魂暂不给你的缘故。”他忽地一笑,“因为,本帝想要亲眼看到你灰飞烟灭啊。”
薄情但笑不语。
“直到你灰飞烟灭,也求不得这个灵魂,这样对你,是不是很残酷?”天帝道,“更何况,本帝很有可能在天劫后出尔反尔,毁灭这个灵魂。”
“你会么?”薄情笑问。
良久,天帝道,“会。”
薄情眼眸流转,“再会。”
看着男子的身形隐去,天帝长叹,“我岂不知你的意思?你无非,不想再看见那个女子罢了。”
三生谷。
惊鸿按着心口,蹙眉暗骂,“这个薄情,非散什么神力,特么的,老子快要死了。”
“惊鸿神识太过强大。”男子淡笑道,“才会受如此大的影响。”
惊鸿抬起头,“薄情?”
“怎么,一脸诧异。”
“你散了神力,也是这般风华。”惊鸿道,“我原以为,你会坠入凡尘。”
“那倒不会。”薄情笑了一笑,“薄情身体内还流淌着冥界的血,就算要坠落,也只会坠入冥界。”
“你现在与常人无异,是么?”惊鸿问。
“嗯。”
“雷声愈来愈大了。”惊鸿道。
“这天雷一时半会还劈不下来。”
“何以见得?”
“聚雷需要时间。”薄情道,“也有可能,是有人拼命撑着。”
“你是说天帝?”惊鸿蹙眉,“他有这么好心么?”
“不知道呢。”
“算了,不说这个。”惊鸿摆手,“四大公子那边,什么时候出手?”
“快了。”薄情沉眸。
“他们能感受到天雷的气息么?”惊鸿摇头,“啧,我觉得难。”
“会,”薄情肯定道,“均息的府中,种了一株曼珠沙华。”
“所以?”惊鸿问,“你是说那红花可以传递讯息?”
薄情点头,“没错,那株红花不合时宜地,经年开着。自我神力散去那一刻,想来它也凋谢了。”
“聪明如均息,想来他看到那红花,是会明白些什么。”惊鸿道。
“红花是其一,还有那支玉笛。”
“对,玉笛。”惊鸿懊恼道,“差点忘了玉笛。”
薄情笑着点头。
“对了,那天帝没有将那灵魂给你?”
“他说等天劫过后自会渡灵魂入花葬体中。”
“他说的话你也信,”惊鸿不满道,“他这分明是让你求所不得啊!”
“这也不能强求。”薄情垂眸。
“你也大意了,”惊鸿忽然转了话题,“你种的那些红花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去看看?”
“都凋谢了。”薄情道,凤眸中有些细微的苍凉,“彼岸的红花,所有红花,全都谢了。”
“呵,不必担忧。待你神力恢复,它们会再开的。”
“但愿如此。”
“无心为青青找了一户好人家。”惊鸿道,“是莫忘城的城主。”
“君莫忘,”薄情启唇,“倒是个好名字。”
“是好名字,”惊鸿笑道,“这叫莫忘的城主,更给青青取了一个不差的名字。”
“呵,是挺不错。”
“君倾心,”惊鸿赞道,“真是不错。”
“他,如今怎么样了?”薄情忽然问。
“怎么,这才分别一日,你便如此担心了?”
“人世流转太快。”薄情低声道,“除了弘安,别的地方,早已是好几个年头了罢?”
“你太夸张了,”惊鸿摇头,“哪有几年那么快?充其量一年。再说,无心与紫衣现在逍遥快活,何须我们担心?”
“他现在没有神力。”薄情道。
“他现在需要神力么?”惊鸿反问,“他现在与我们处在不同的时空,一个真正不需要什么神力的俗世。”
“我怕他会老去。”
“啧,所以,当然要尽快了却天劫,恢复你的神力,好将他绑架回来啊!”
“这倒是个好主意。”
“是吧。”
莫忘城。
“城主,城外来了两个人,似是远道而来,要放行么?”一个侍从跪问。
男子正逗着怀中一个小女孩,闻言,淡淡道,“哦?远道而来……放行。”
“是。”
“等等,”男子忽然道,“将那两人带来见我。”
“是,属下这就去办。”
男子点头,又继续逗着小女孩,“青青,青青,叫爹爹……”
父女俩的笑声不时响起。
“城主要见我们?”青衣的男子面露难色,“我家娘子身怀六甲,行走已是不便,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们尽快找一个歇脚之地?”
侍从看着青衣男子的脸,“你身上,有一种不同凡尘的气息。算了,不同你啰嗦。你放心,我们城主既然让你们进城,一定会为你们安排住处。你就尽管跟我来便是。”
青衣的男子侧过脸看一眼紫衫女子臃肿的身形,“紫衣?”
紫衣轻轻摇头,“我没事。”
侍从点头,“不会让这位夫人太过疲累。”
“有劳了。”青衣男子抱拳。
三人向城中走去。
“见她一眼,也是好的?”紫衣道。
无心略一迟疑,“也许,我不知道。”
“既然来了,就该让自己不留遗恨。”
无心不再说话。
那一脸耿直的侍从对这二人的话摸不着头脑,“城中有二位的故人?”
无心笑了笑,“算来是故人。”
侍从道,“二位也别嫌我这愚人啰嗦。不过,我还是想劝二位一句。”
“阁下但言无妨。”
“二位还是不要去见这故人。”侍从道。
“阁下何出此言?”无心问。
侍从解释道,“料来你二位也是跋涉而来,不知莫忘城来由。”
“愿闻其详。”
“我问你,”侍从道,“你二位与那故人,多久未见了?那故人住入莫忘城,又有多长时间?”
无心沉眸,“一年多,自故人入住莫忘城,再不曾见过。”
“如果是这样,”侍从道,“那你二位可以打道回府了。故人已不再是故人。无需二位再记挂。”
见他二人不解,侍从叹气,“你二人有所不知,来这莫忘城的人,必是有心愿难了,却又不得不了之人。莫忘城,莫忘莫忘,也只是希望能不忘记罢了。可这莫忘城,却能使人忘记一切烦忧啊!”
“阁下是说但凡入住莫忘城的人,都会忘记前尘?”无心问。
“是啊,既然入住莫忘城,就会成为莫忘城的子民,莫忘城不接受前尘纷扰太多的人。”侍从道,“所有人,一旦入住莫忘城,三日之内,必然忘记所有身前事。”
无心沉默。
侍从又道,“莫忘城中的人望着城门,但不会生出出城的念头,因为他们不知道如果出了城,又该去往何方。所以莫忘城守门人,只是为防止城外人误入而设。你二人的故人既然已在此入住一年,前尘之事,定是早已忘记,连你二人都不会认出了。”
“原来如此。”无心微叹。
“我得提醒你二位一句,如果你二位来莫忘城是想忘记前尘,莫忘城欢迎二位。如果只是寻故,还是不要在此逗留太久,否则会忘了回去的路。”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出城?”紫衣忽然问。
侍从大笑,“出城?出了城往何处走?连来时路都不记得,出了城又能去何处呢?莫忘城的子民,走不出去的……”
“如果莫忘城的人走不出去,城外人又不断进入,又该如何?城中总容不下这么多人。”紫衣道。
“一般情况,生老病死者与新入城者或是新生儿的数量,大体是平衡的。但若是特殊情况……”侍从闭了口。
“特殊情况怎么样?”紫衣问。
侍从摇头,不再回答,“二位还是快些走路。”
无心淡淡启唇,“杀。”
侍从的脸色变了一下,“二位还是小心为上,祸从口出啊。”
“看来的确如此了。”紫衣道。
侍从不再答话,只疾步前行,不多时,三人已至目的地。
“二位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侍从道。
无心微微点头。
须臾,侍从自厅堂退出,“二位可以进去了。”
“多谢。”
“等等,”侍从叫住他们,低声道,“你二位记住,不要在城主面前提起寻故一事。”
“这是为何?”紫衣不解。
侍从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无心见状,道,“想来阁下亦有难言之隐,若是不方便说便不必勉强。”
侍从欲言又止,一阵纠结乃道,“城主最忌讳旁人提及这二字,二位还是小心为好。我只能帮二位到这里了。”
无心点头,“有劳。”
侍从抱拳离开,无心二人随即进了堂屋去。
无心微微打量了下厅中摆设,但见花木扶疏间,毫无浮华,竟然甚是清雅。
“二位请坐。”见无心眸光微动,男子略有些不悦。
无心心中惊叹了下男子的敏锐,旋拱手道,“在下失礼。”
男子不耐摆手,“无妨。”
这人倒是有些脾气,无心淡淡勾唇,同时借回身去扶紫衣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敛去唇角笑意。
男子瞥见无心的小动作,不由道,“怎么?”
无心坐定,眼神有些迷茫。(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