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葬迈出步子,身后,北归尘却慢悠悠道,“朕已决定除去国师职位,流放其于平沙,永世不召回。并从此废除国师制度,我弘安,再不立国师。”
花葬怔,半晌,她说,“江山是陛下的,陛下请便。”
“朕明日便遣人将你送回长安。”
“……有劳陛下。”
北归尘眯起双眼,“花葬,你得不得完整的弘安志的,短短一日,你要从何处求得?”
花葬后背一僵,“那也不关陛下的事。”
“好啊,”北归尘笑道,“那朕就拭目以待吧。”
殿门“砰”地关上,北归尘颈上突然一阵刺痛,他抬手去摸,却触到满手血渍,那朵红花,已然鲜血淋漓。
北归尘眸中墨色暗涌,他忽然一掌劈出,掌风所及,皆燃起火焰,凄异十分。
“为什么!”北归尘低吼,他抬手,火焰逐渐熄灭,微微的白雪,飘落而下。
雪一下起来,誓不停歇。
他忽然颓废下去,“停下来,可以么。”
雪花沉静地飘落。
他在雪中,意识逐渐模糊。
“你叫什么?为什么救我?”
“不知道呢。”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的忘川,你喜欢么?”
“忘川?”
“不,”男子笑了,“是我的忘川。”
“有什么区别么?”
“既然是我的忘川,那自然是所有的规则都由我来定,而出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是忘川棋盘上的一枚子,都只能听我的。”
“那么那边那个小女孩呢?”
“你看得见她?”
“当然,什么意思?”
“啊,她可看不见你呢。”
“那是什么?”
“我说过,规则由我来定,”男子笑道,“她能看见的,都只是我想要她看见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男子道,“我喜欢。”
“可是她会很难过,只因为你自己喜欢,你便这样对她,你太薄情。”
“你说对了,我本薄情。”
“我也会成为你的棋子吗?”
“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如果我想逃呢?”
“小孩,你逃不离的,”男子笑得江山失色,“没有人能逃得离我的掌控。”
“你这么强大?你是掌管什么的呢?”
“六道轮回。”
“六道轮回?”
“世间万物,六道轮回,自然之理,没有谁能抗拒,除了我,假使我愿意,我可以改变一切,然后依我心意,创造一个我想要的世界。”
“可是你没有这么做。”
“是呢,所以我有忘川,我的忘川,就是这样创造出来的。”
“……你好像果然很强大。”
“是么,”男子笑,“小孩,你现在,还想逃么?”
“想啊,我可不想待在你的棋盘里。”
“好啊,那么我告诉你,一个逃离的方法。”
“你不是说没有谁能逃离?”
男子摇头,“只要我想。你听着,在这片红花的尽头,有一处禁地,那里的红花颜色暗沉,与别处不同,那里藏着一个秘密,只要你能进入红花禁地,只要你能够破解那个秘密,你便能逃离。你想试一试么?”
“想!”
“好,我拭目以待。在我将你逐出忘川之前,你有很多时间。”
“可是,如果你逐我出忘川,我是不是便会回去人间?”
“是呢。”男子点头。
“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你终是要送我回人间。”
“不,”男子哑然失笑,“小孩,你错了,我是逐你出忘川,不是送你回人间。”
“那不是一样?”
“一样?”男子笑,“对我来说,可不一样呢。当然,对你来说,也不一样。”
“什么意思?”
“若是我送你回人间,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不会有人记得你之前已经死过一次,不会有人记得发生的一切。而我若是逐你出忘川,你便要流离尘世,受尽风霜,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这里的一切,你甚至,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不清楚。你觉得,这一样么?”
“简直噩梦……”
“噩梦?你或许会觉得是噩梦,但是这里有些人,他们连这样的噩梦,都求不得,看到那个小女孩了么,她没有灵魂,她早已死了,但她连亡魂都算不上,如此,她只能徘徊于黄泉,连再见人间的机会,都不会有。你所觉得的噩梦,对她来说,就是黄粱美梦。”
“……你为什么不救她?”
“救她?为什么?”男子反问,“我等了上万年了,为什么要舍弃这唯一一次的机会?”
“上万年?为什么那么久?”
“因为我是神,”男子道,“神做什么,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那你救她,也可以不需要理由。”
“你说的没错,”男子道,“但是,我已经救不了她了,她的身体里,已宿了另一个女子的执念,那个女子与我有些宿缘,若我救下那个小女孩,就是不给自己救赎。”
“我明白了,神也有无奈之处。”
“是呢。”
“那好吧,那你告诉我,我破解那个秘密,有什么好处?”
“破解了那个秘密,你可以堪透世间所有的秘密,包括时光。”
“是说我不会死?”
“不,”男子摇头,“是说你能够掌握命运的脉络,你的命运不再是天定,你可以去改变它。”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传给人间,天下黎民?百姓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是很好?”
“你果然有帝王之心,小小年纪便如此恤民。”男子道,“只是倘若那样,天下便会大乱,每个人都去改变宿命的注定,六道轮回,又算得了什么?神将不会存在,万物将不会依照本来的规律繁衍,这样极度挑战神的威严的事,神是不会允许它发生的。天地间,并不是只有我一个神,倘若局面一发不可控,即使我不出手,众神也都会联合起来,毁灭人间,再重新创造一个他们想要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天地间不公的事太多,世间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超脱了宿命的控制,你,只不过注定是其中之一罢了。”
“所以说就算我堪破了它,也是早已注定好的?”
“嗯。”
“为什么!”
“因为这是命。”男子看他,“你抗拒不了。各人有各人的命,你以后,会懂得的。”
“既然一开始就摆脱不了,为什么还要去尝试?”
“不去尝试你会更痛苦。路就在脚下,走不走,由你自己决定。”
“告诉我,这世间,有几人知道这个秘密?”
“不多,”男子道,“加上你,也才两个而已。”
“那一个是谁?”
“经数朝的四大公子之首,公子均息。”
“那你呢?”
“我?”男子笑了,“我是它的主人。”
“好吧,公子均息我知道,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呢。”男子笑,“恐怕他自己都也不知道呢。”
“你们见过么?”
“也许?”男子道,“也许在上一个轮回里,但那又如何呢,太久了,谁都想不起来了。”
“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息。”
“是么,终有一日,你也会有这种气息。”
“你怎么知道?或者说,我会承袭你的气息?”
“大抵是这样?”男子淡笑,“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你从那个秘密里看到的?”
“从我的心里。也可以这么说。”
“哦,明白了,你自己也不确定。”
“你看这一场雪。”男子道。
“怎么了吗?”
“它终年不歇。”
“有什么寓意?”
“多年以后,当你的身边出现这一场同样的雪,一场不歇的雪,你便会同我一样,有那种气息。”
男子话音一落,漫天雪花翻涌。
白茫茫一片。
北归尘睁开眼睛,雪,还没有停止。
凉到极致。
他忽然很悲怆的笑起来。
“薄情,原来我不曾逃离过。现在我知道了,可以了么。”
雪仍是下着。
北归尘站起来,走到殿后,从古朴的梨木箱中抱出一把绿绮。
他抱着琴,缓缓走到殿中,在满殿的雪花中,坐了下来,置琴,按徽抹弦,依着记忆,将那曲流年决弹了出来。
最后一声古拙停止时,琴弦“啪”地一下,断为两截,细碎的裂痕爬满琴身。
大雪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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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终于赶在年末发上来了,辛苦追文等更么么哒。走了(?)
☆、第三十二章:红花禁地
三十二°红花禁地
在红花的尽头,有一片颜色暗沉的火焰,那里,掩藏着惊人的秘密。
据说,能够抵达那片红花的有缘人,若是有足够的能力进入红花禁地,并能够堪破那个秘密,就能摆脱宿命的约束。
那个秘密,便是流年决。
流年决的主人,是那个常常在三途川畔的红花丛中,抚着古琴的男子,听闻他掌管六道轮回,是六界五族的至尊,最强大的神祇,神力与生俱来。
那个男子曾救下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或许那个男子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犯下一场大错,铸成许多罪孽,然后,一步一步,偿还。
但好在,那样的错,他再也不会犯了。
为什么。
他说过,愿与一人,一夜白头。
红花无声地哭泣。
烛火昏暗。
伸出手探了探男子脉搏,惊鸿不禁皱眉,“很虚弱。”
无心点头,“嗯。”隔了一会儿,他又道,“他的神力只剩一点点了。”
“自作孽,”惊鸿道,“可是却没有人能阻止。”
“先渡一点神力给他。”无心沉声道,旋即抬手,手指繁复翻动,青玉色的光芒萦绕指侧,逐渐渗入仍处于昏迷状态的男子体中,男子微微皱了下眉,腕间白花忽然鲜活起来。
无心收回手,“妥了。”
惊鸿俯身,将一朵火红的凤凰花揉进了男子衣襟。
“……你……”男子睁开眼来。
“休要说话,”无心道,“算不得什么,安心受着。”
“多谢。”男子却笑了一笑。
“我说,你最近严重体虚啊,薄情,别等不到你与花葬重逢的那一刻,你却已经去了。”惊鸿道。
“……放心。”薄情勾唇,“我绝对在你后面。”
“……这可是你说的,”惊鸿挑眉,“要是你胆敢先于本尊去了,本尊定要毁了你整座忘川。”
“好啊,”薄情笑道,“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坠入轮回了。”
“薄情,”无心皱眉,“放心,我与惊鸿,不会让你如愿的。”
惊鸿扶额,“没错,你可以说我狠毒。我不会介怀。”
“……想多了。”薄情翻了个身,背过去了。
惊鸿默默白了他一眼。
无心想了想,道,“薄情,现在你打算如何?”
薄情抚上腕间白花,“如何?走一步是一步了。”
“无事,”惊鸿道,“无心已同公子均息谈妥了。”
“嗯,”无心点头,“公子均息如传闻,此事,他已答应。”
“那么,条件呢。”薄情懒懒道。
“均息不会有条件,”惊鸿道,“虽然他还未曾提出,但均息并非趁人之危之人。”
“没错,”无心沉眸,“倘若我们同均息不是敌人,或许,均息,同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我们与均息并非敌人,”薄情勾唇,“我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是了,”无心点头,“个人立场不同。也许谁也没有错。几百年前,便是如此。”
“他……还想见到她么。”薄情忽然坐起来,微微蹙着修眉。
惊鸿愣了一愣,“薄情,这是何意。”
“没有必要了,”无心摇头,“他同那个女子,早已诀别,再相见,也是无果。”
“我好像……有些懂他了呢。”男子垂下波光粼粼的眸,“倘若他愿意,或许,我可以一试。便当是,迟来的补偿罢。”
惊鸿指尖开出一朵火红来,“薄情,何必如此。你已经打散清词的魂魄,无论是三途河,还是三生石,都找不回她了。”
薄情长长垂眸,似是有些悲戚,“有时候,我会怀疑这一切,我这么做,真的是对的么。那么多贪嗔憎,爱别离,总是有存在的道理罢。是我尚气过甚。”
“不会,”无心沉声,“薄情,逝矣,任其而去。今昔,乃是应握于掌心之物。”
“嗯。”惊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间凤凰花,“过去的,说再多也无益,眼下诸事脉络不清,错综复杂,重要的,是先脱出身来,自那些暗沉的罪孽中。”
“既然如此,”薄情忽然妖媚一笑,道,“那么,就来赌最后一局罢!”
“赌?”惊鸿挑眉,“神尊,你命由你不由天。”
“最后一次,”无心抱臂而立,“薄情,我同你一起。”
这倒是成了他吃里扒外了?惊鸿不爽,“啊喂!怎么搞的!你俩唱双簧啊!我他娘是外人啊!”
“是你说不赌的。”薄情幽幽抬眸。
“嗯。”无心附和。
“……”惊鸿眼角一抽。
“惊鸿,别介怀。”无心安慰道,“有你没你一个样。”
“……请问你是在安慰我么?”惊鸿道。
“是啊。”无心很是认真。
“我在你们眼中这么不靠谱?”惊鸿又问。
“……不是这样,”无心皱眉思索,“仿佛……有些时候还是靠谱的。”
“比如?”惊鸿继续问。
“比如?”无心沉眸苦思,“薄情,比如什么?你来说。”
薄情:“……”
哇哇哇哇!惊鸿眉心跳了几跳,“绝交。”
“好。”无心不假思索接道。
惊鸿一脸黑线,“说什么,嗯?”
无心一脸无奈,“好难啊!”
“……难么。”薄情冷不防插了一句。
“我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惊鸿摆手道,“薄情情似乎对我有极大的恶意。”
“我不信。”无心立即反驳。
“你激动什么?”惊鸿酸溜溜道,“唉,就连无心,都开始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