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息缓缓搁下笔,“陛下,匾已成。”
寂息皱眉。
淡紫长衫的男子容颜若雪,“不是他。”语毕,男子轻轻咳了两声。
均息眸光淡然如水。
“等等。”女子冷静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花葬一袭素衣,迤逦而近,她俯身,轻轻道,“归尘,告诉我,这是你想要的么。”
寄晚书恭谨而疏离地道,“无须叨扰姑娘。”
花葬看了一眼寄晚书,“陛下已殁。”她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灵台。
寄晚书皱眉,“请姑娘注意言辞。”
花葬突然笑了,那样的笑容,透着说不出的悲戚,“我注意言辞?你们这些人,也不看清楚!北归尘已经没有心跳了!天子已殁,一群所谓的忠臣却在这里什么也不做,无论发生什么状况,永远都只是一句传御医!”
“请姑娘冷静。”寄晚书道。
“哪里来的野丫头,来人,拖出去!”突然有男子低沉不乏磁性的声音传来。
男子红衣流纹,墨瞳黑发。
尽是风华。
群臣面面相觑,回过神后皆叩首,“恭迎国师!”
寄晚书眸色暗沉,“臣——恭迎国师。”
(国师梨落者,桐州人也。弘安建国后,明珠帝躬请于桐州,不就。帝再请,经熟虑,明日乃就。
相传国师极具治国之才,通天下之事,又怀兼济天下之心,能文能武,又颇通音律,实乃全才。
无人知国师经几朝,国师先后辅佐明珠,流光,流光帝逝世后,国师身披缟素,静跪于皇城三日,如石如山,任雨打风吹,不为所动。三日后,国师悄然无踪。市井传国师乃隐于桐州无欲山,百姓闻之,俱惊,赴无欲,请国师归,未果,泣下而还。
国师虽经数朝,风华犹不改,似四大公子者。——《弘安志。国师列传。梨落传》)
见男子,禁卫颔首,至灵台,欲拖花葬下去。
花葬冷冷看着禁卫,“我自己会走。”
寄晚书皱眉,“这位姑娘是陛下亲近之人,国师三思。”
男子点头,上前,“既是陛下敬重之人,本座自当慎重。”
禁卫退去。
寄晚书道,“当务之急乃查看陛下情形,国师……”
“不必了。”男子拂袖,“归尘帝已殁,准备后事罢。”
“国师!”寄晚书拱手,口气无丝毫波动。
“请国师慎重!”群臣高呼。
男子凌厉一笑,大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请诸位卿家告诉本座该如何?”
“这……”群臣哑口无言。
寄晚书颔首。
花葬冷冷道,“早告诉过你们北归尘已经死了,就算他没事,你们这样磨磨蹭蹭,恐怕,他也没命了罢!”
男子看了一眼花葬,“送这位姑娘回长安!”
寄晚书只得领命,“是。”
一旁宫人立即上前,将北归尘从灵台上抬回清心殿。
寄晚书拱手,“姑娘,请随在下走一步。”
花葬看他,“他死前都没有交代过你什么么?”
“没有。”
花葬低低道,“小女子甚是佩服禁卫首领您这般的冷静沉着呢。只是可惜了陛下对您的敬重。”
寄晚书略颔首,“姑娘请。”
花葬转眸看了一眼红衣男子,旋即大步走远。
寄晚书拱手道,“臣,告退。”
男子笑着点头。
他二人离去后,男子才转身看向那一群仍跪在地上的大臣。
四大公子齐刷刷地立在树荫下……
男子走了过去,“公子,别来无恙啊。”
“梨落国师。”孤息拱手笑道。
梨落亦是笑着,“多年未见,四大公子风华犹似当年。”
“国师谬赞。”寂息冷冷道,“我四人怎及国师风华。”
“寂息,”均息清冷开口,“瞬息身体欠安,你随他先行回去,我与孤息稍后离开。”
“怎么,”梨落笑道,“我才刚与诸位公子碰面,均息你却要他二人离开,是在嫌弃我么。”
均息若无其事地拂去肩上落花。
寂息冷冷瞥了一眼梨落,“瞬息,跟我回去。”
男子容颜若雪,微微咳了两声,水意涟涟的双眸中晕着淡淡的笑意,“嗯。”
群臣开始额上冒汗,“国师,老臣体力不支,国师……”
“哦,”梨落仿佛才反应过来,立即回身道,“众卿家平身罢。本座今日穿了这红衣,是不是吓着众卿家了?难怪众卿家如此吞吐跪了这半天才说。”男子略略感伤,“自本座离开永寿也有二十九年了,难为众卿还记得本座。”
那是因为我们普遍长寿……群臣暗暗吐槽。
“老者未去,新者未添,”孤息道,“帝都的大臣一直都是这些人罢,永寿是时候该广招贤才了。”
“公子言之有理,”梨落道,“我此次回帝都,正有此意。”
“国师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孤息闲闲把玩着一支毛笔。
梨落眸色暗了暗,转头道,“你们退下罢。”
“可是陛下之事……”群臣语梗。
“陛下命不该绝,”梨落脸色凌厉,“都退下罢。”
“是。”群臣纷纷告退。
孤息笑着看群臣走尽,乃道,“国师似有话要讲?”
梨落轻轻一笑,逼近身来,“公子可知为何陛下命不该绝?”
“就算知道,这又与我何干?与国师何干?”孤息笑道。
梨落负手,“均息?”
均息清清冷冷道,“国师有话但讲无妨。”
“果然是公子均息,”梨落道,“话无多余。”
孤息:“均息话多不多与你何干?”
梨落:“莫非与你有干?”
孤息:“我可没说。”
梨落:“我也没说。”
孤息:“你言下之意正是如此。”
梨落:“哈?你是说我多管闲事?”
孤息:“再见。”
梨落:“站住。”
孤息:“国师这是要以权制人?”
梨落:“我可没说。”
孤息:“国师言下之意正是如此。”
梨落:“哈?你是说我在摆架子?”
孤息:“再见。”
梨落:“站住。”
孤息:“你看。”
……无限死循环。
均息平静地看了他二人一眼。
(均息心声:常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孤息:公子你思想超前了。
均息:嗯?没注意。
孤息:……)
孤息缓了过来,“国师还是有话请讲罢。”
梨落似是并不着急此话题,“你如何看?”
这哪是不着急,这分明是直奔主题好么!
孤息更是不着急此话题,“陛下向我求得二字,国师以为如何?”
梨落看都没看,“天际狂华炽月。”
均息道,“国师之意,此事与我四大公子有关?”
梨落点头,“虽不是直接相关,可公子敢说与你无关么?”
“公子并未参与此事。”孤息暗了双眸。
均息抬手,眸光清寂,“国师晓天下之事,四大公子所知,国师皆无不知。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告诉国师,陛下虽死,可如国师所言,他命不该绝,自有人替他续命。”
“古来万事,皆是一一相抵,公子认为若是陛下苏醒,需何物相抵?”梨落笑问。
“拿什么相抵,”孤息道,“那就要看替他续命的人如何了!”
“所言极是,”梨落道,“只是这场赌局,最后,会是谁输谁赢?”
孤息拱手,“国师多想了。”
“我想,你现在一定知道了为何你还未出手,陛下便已身亡的原因?”
“国师既知,何须再提。”均息淡寂道,“只是徒添烦扰罢了。”
梨落道,“我不怕烦扰。”
“那么,国师究竟想说什么?”孤息笑道。
“因为那人想要杀北归尘,所以枫别雨死了。因为那人想要赢此局,所以北归尘才会死。”梨落如是道。
“你错了。”孤息笑道。
“错?”梨落反问,“我岂会错?”
“因为那人本意是不留孤息。”均息淡淡开口。
“没错,北归尘的死,既是自愿,亦是必然。因为他介入了此局,妨碍了那人,所以他才会死。”孤息道,“而我,则是与那人下赌局的代价。”
梨落道,“不可能。北归尘的死怎会是自愿?”
“是一个无法言说的禁忌罢。”均息淡淡闭眸。
“公子何出此言?”梨落问道。
“因为北归尘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孤息笑道。
“长安花葬?”梨落问。
“梨落啊,有些事,你是不会懂的。”孤息笑着,“你有兼济天下的大爱,却无儿女情长的小爱,你不懂人间情爱,又怎会明白这一切?怎会看透这场赌局?”
“果真如此么。”梨落微微失神,“我以为我已经看的很透,我以为天下之事我皆可运筹帷幄,却,连这场赌局,都未看透?”
“知天下,不是好事啊。”孤息拍了拍他的肩,“知道太多别人的事,又有何益处?况且若是知道一些自己不想知道的事,那岂不是更痛苦?”
梨落抬眸。
“浮生本一梦。”均息口吻清寂,树荫下男子的白衣更显绝尘,清冷,疏离,却又令人沦陷。
“所以,”孤息道,“何必太纠结于事情的脉络走向。”
“尽人事,听天命?”梨落问。
“那就看国师如何理解了。”孤息笑道。
男子微微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好看,“梨落受教了。多谢二位公子今日指点。”
均息淡淡点头。
“我想知道,”孤息道,“国师遣花葬回长安是何意?”
梨落笑了,“你果然还是有迷惑之处。遣花葬回长安,是陛下的意思。”
“你二人何时……?”
“公子以为?”
“竟是我糊涂了,”孤息笑道,“看来今日之事,国师早有预料,这一切,都只是国师在演戏罢?”
“不全是,”梨落摇头,“最起码与你二人的那番对话不是在演戏。”
“国师好谋略。”
“公子过奖。”
“多年未见,国师可否愿陪在下饮一杯?顺便讨论一下这场赌局?”
“喝酒是没问题。不过你放心,花葬无论在何地,只要她对陛下还有感情,她就一定会设法见到那人,公子的赌局,依然会向前运转。”梨落笑道。
“国师知道这些,可北归尘却不知。”孤息微叹,“一个女子的真心,岂能说败就败?”
“公子明理。”梨落道。
二人渐行渐远。
(啊喂!你俩忘了均息了!这位才是公子好么!国师你不要乱称呼啊喂!)
白衣的男子眸光清寂地看了一眼清心殿的方向,旋即转身离去,白衣绝尘。
有朵朵白梅落了下来。
均息忽然停步,眸光看向青树翠蔓掩映下的亭阁。
那里,立着两个人影,一抹青衣如玉,一抹,苍蓝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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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若为终结,诀别流年?
二十四°若为终结,诀别流年?
华胥落起了雨。
风檐下的银铃泠泠作响。
“我输了。”孤息长叹。
男子烹了一盏茶,神态专注,眉目清冷,“嗯。”
“你的局不是在向前运行么?”寂息问道。
淡紫长衫的男子轻轻咳了声,“孤息没有想到那人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看清这一切并且杀了枫别雨罢?”
均息递过一盏茶来,“瞬息。”
瞬息眸中泛着水渍,“多谢公子。”
孤息踱了几步道,“是我害了枫别雨。”
“宿命使然。”瞬息轻轻咳道。
“何时瞬息也同均息一样了?”寂息挑眉。
“我说,瞬息,身体不好可不能跟着均息学。”孤息道。
均息回头,“什么叫不能跟着我学?不能学我什么?”
孤息尴尬一笑,“啊,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煮你的茶。”
瞬息淡淡笑了笑,低头喝茶。
寂息道,“公子傲娇了。对了,你同梨落说了些什么?”
“你关心我?”孤息问道。
“说重点。”
“重点啊,”孤息叹道,“梨落说不管怎样,我的赌局在往前推进,可他不知,枫别雨死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况且北归尘的死也在我意料之外啊。”
“咳咳,因为你还没有动手他就已经死了么?”瞬息容颜若雪,水光潋滟的眸中透着笑意。
孤息甚是郁闷,“是啊,枉费我一番折腾,梨落还对此进行了分析。”
“我还以为他会兴师问罪,”寂息冷冷道,“怎么,他没有为难你?你们似乎聊得挺投机。”
“本公子的人格魅力嘛。”孤息笑道。
寂息瞥了他一眼,“脸呢。”
孤息摊手,“这不好好长着呢么!话说,公子,你的茶煮好了没有?”
均息嗓音清寂,“没有。”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寂息抱臂。
“那就烦请公子寂息为黎民创造一下衣食如何?”孤息道。
“那你还是等着均息罢。”寂息毫不留情道。
孤息以手抚膺,一脸受伤,“事已至此,我眼看是活不长了,你却连我这小小请求都不答应,爱呢。”
寂息冷冷看他,“你不是去意已决么?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跪着走完罢。”
孤息拍了拍他的肩,“寂息,以后,谁陪你喝酒呢,啧啧。”
寂息略带冷意地别开眼,“你的茶好了。”
孤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回过身去取茶。
“辛苦公子了。”他笑道。
“最后一杯。”均息道。
“为何?”孤息反问。
均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茶叶了。”
“我还以为,公子要说这最后一杯是为孤息饯行呢。”瞬息话中皆是笑意,透着细微苍凉。
良久的沉默。
雨水滴落屋檐,又汇聚流下,打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雾。
雨落在梧桐枝叶上,雨落在白梅花瓣上,雨落在青青细草上。
雨落在每个人心上。
还是孤息打破了沉默,“啊喂,都听雨附风雅啊,公子煮了茶,别负了他心意,凉了就不好喝了。”
瞬息淡淡笑着。
寂息皱眉,“公子。”
均息放下茶杯,行至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