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生具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就算同她们相处不长,也能在十几年后准确清晰地记起每个人的喜好。
“好奇而已。”菩提的目光一直看向窗外,好像多看面前的人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恨我。”姚沁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无辜。
“不。”菩提摇头微笑,“我只是恶心你而已。”
“那不是我的错。”姚沁强调。
“当然不是你的错。”菩提笑,“是我的错,是我傻,我不应该一时心软答应你做小光的助理,我不应该不经调查就相信你创业失败的消息,我不应该相信从来野心勃勃的——姚大女神的话”
“我没想到后来会变成那个样子的。”姚沁捏紧包袋,眼泪汪汪的样子,十分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你当然没想到,你又不是神。”她笑着表示理解,转口又道,“可你也不能堂而皇之地称呼我为朋友,我叶菩提虽然没多少本事,你这种人却一定不配做我的朋友。”
“当时是有人逼我的。”姚沁再次开口解释,可她向来绝佳的口才不知道是被狗吃了,还是被自己吃了,说来说去就这两句话。
“然后呢?。”菩提问,“拍你裸照了?杀你全家了?喂你吃屎了?”
“当初上学的时候,你虽然风头无量,但大家真没讨厌你,作业挂名有你一份儿,逃课了帮你挡着,逛街的时候拉着你,吃东西都记得给你留一份儿,你后来走的时候说我们亏欠你,你讲清楚我们哪儿亏欠你了么?”
她这一段质问言之确凿,姚沁全身颤抖,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她们坐的地方靠近角落,又有竹帘遮挡,菩提一点儿不在乎别人听到她的哭声,所以慢慢悠悠的喝了口水,评价道,“别哭了,我又不是李由。”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姚沁不晓得从哪抽出一条手绢擦泪,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样儿。
菩提厌恶更重,搓了搓胳膊,想她不去学表演真是亏了。
“然后呢?”她问。
“什么?”姚沁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哭声都停了。
“你说对不起我们,然后呢?”菩提笑,“难不成,你今天专门拉我来,就为了说这一声对不起?”
“我还想说,陈光和海桐闹绯闻的事儿不是我做的,你们之间恋情曝光也不是我做的。”这次的哭声彻底停止,姚沁红着眼眶解释。
“为了这个?”菩提表情惊讶,实在没有想到。
不然还能怎样?姚沁犹豫着点头,菩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麻烦你下次找点好的借口好不好。”她笑完,站起身一把夺过她的包,从里面翻出一个闪着记录蓝光的录音笔,“麻烦你,下次,换个新点子。”
“找个没人的时候去退房,我不想让小光知道你在这儿。”
菩提说完拿起包包转身离开,姚沁睁大眼睛在后面叫道:“叶菩提,你不可能保护他一辈子的。”
她这一声实在是大,不只菩提停下来看她,咖啡厅里的员工和客人都向她们的方向看去。她的眼睛微眯,可就一眼的功夫,她回头把两张红钞扔给侍应,径直离去。
姚沁抚着桌边坐回椅子上,她全身瘫软,不知道是因为叶菩提的那个眼神,还是她帽子里静静躺着的那根录音笔。
叶菩提太过谨慎,除了全程数落她的不是,没有任何把柄可用。
可她就这样回去,老板一定会不高兴的。
菩提回到房间的时候陈光还没回来,看了眼客厅里被整齐码好的行李箱,她把包包扔到沙发上,走进浴室洗脸。清澈冰冷的水流打在脸上弱化了心里的愤怒,她看了眼镜子,把录音笔随手扔进水里,出门给姜辙打电话。
他们楼层很高,从客厅的窗口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半个沙滩和沙滩上渺小的人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没有寒暄的话语,菩提单刀直入,“姚沁跑到三亚酒店来找我,她说地址是潇洒姐给的。”
电话里有短暂的沉默,过了会儿才听姜辙回答:“我知道了。”
“我从她包里搜出来一个录音笔,会是之前的人么?”她问。
“不一定,见机行事。”姜辙交代,两人又说了两句,就挂断电话。
朱海上午下了一场小雨,此时空气清新,可以看到阳光透过乌云照射大地。
姜辙站在窗台上发呆,过了会儿听到姜媛叫他就向楼下看去。
小丫头穿着粉色羽绒服,灰色毛线衫打底,下身是黑色紧身裤和小皮靴,她的外貌和妻子像了七成,脾气却跟他一模一样,还好跟他一样。
姜媛高兴的跟他炫耀手里的游戏机,身后的母亲则是一脸甘之如饴。那玩意儿,是她跟他磨了好长时间,都没能拿到手的。
姜辙挑挑眉没说话,姜媛冲她做了个鬼脸就向屋里蹿。
母亲对于他的表现明显不满意,不过一个低头看姜媛的功夫,他已经离开阳台向室内走去。
父亲和母亲去陪姜媛玩儿游戏,他就陪妻子收拾厨房,最后把碗筷全部放进消毒柜,他才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问道,“你认识姚沁?”
“隔壁圈的那个?”潇洒从冰箱里拿出水果问。
他点头。
“算认识吧,在苏岑的茶会上见过几次。”她不在意的回答,西瓜切开后才想起来,“说起来她好像跟桃桃她们是同学吧?”
“同系同班同宿舍。”他靠在门框上点头。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过微妙,潇洒放下刀子看他,目光里都是审视。
“你还记得小光怎么火的么?”他问。
“孔导的《大国记事》,他演男二。”
看似潇洒美貌,实则懦弱、猜忌与疑心并重的年轻皇帝,那个角色在现在看上去十分讨好,在当时却是一个烫手山芋。最起码当时的娱乐圈,没有一个适龄男演员能够百分之百的完成那个角色。
酒店里,菩提把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件件整理好,才想起来被她随手扔进水里的录音笔。
这类电子产品防水性能极高,她就算扔海里过两年捞出来依旧能用。
从包里翻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型工具箱,她用毛巾把录音笔擦干,开始一点儿一点儿拆卸。先是螺丝,掰开后盖,拉出电路板,扯断电线,掰断芯片,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这东西放进火里融了。
“六年前,小光入圈第二年,公司周转困难。”姜辙坐在餐桌上慢慢说,结果只开了一个头就被潇洒打断。
“等等,你从来没说过公司周转困难。”
“没有么?”姜辙微微皱眉,结果换来更坚定的否认。
“没有!”
“可能是我忘了。”他不在意的说。
“你……”
“反正都过去了。”某人笑,“你还要不要听?”
潇洒赌了一口气,把桌子上的果盘向他面前推,“回头再跟你算账。”
某人笑的更开了些,眉眼弯弯的,在厨房的灯光下煞是好看,“我当年遭受不公,一腔孤愤离开‘恒星’,又拉了小光和桃桃做保,想要一举成名,结果没有强大的靠山,就算凭着小光那张脸和我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也不过刚刚好够上温饱那条线。”
那时的陈光尚显稚嫩,入行后将近两年的时间,他顶着一张美少年的脸,整日在二三线的位置漂泊,哪怕不断有作品出现在大众面前,也不过是一些无关重要的小配角,远不如现在的赵楠讨喜。再加上他不是科班出身,没有过硬的演技支撑,在表演方面更是举步维艰。
姜辙觉得,很长一段时间,就连陈光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演戏的料。
且说句不好听的,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想要放弃了。
录音笔全部拆卸完毕,菩提抽了两张纸巾把它们包在一起,看也不看的扔进垃圾桶里。
外面天色已然大黑,她去摸手机看时间,就听到门把手移动的声音。身体快速移动到门口,她的突然出现吓了门外的人一大跳。
“怎么这么久?”她攀上人脖子问。
“爸妈他们在景点迷路了,我找了好长时间。”陈光说着,把人抱进屋内,关门落锁。
“不是你迷路?”她问。
“我在你眼中就这么差么?”他挑眉。
“没有。”她嘻嘻笑着,从他身上跳下来,在冰箱里拿了一瓶水递给他,“喝水。”
他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接过水拧开。
“他们人呢?”她把自己窝进沙发里问。
“回房换衣服,待会儿去吃大餐。”他喝了一口水,眼角撇到桌子上的工具盒,“你拆东西了?”
她楞了一下,从屁股后面挖出一个电视遥控器,“遥控器坏了,我给修修。”
“找前台拿个新的就行了。”他随口说道,站起身开始脱衣服,“我去洗个澡,要不要一起?”
肌理分明的线条出现在眼前,菩提红了脸,拿遥控器砸他,“陈先生有点廉耻心哦。”
陈光挑眉,菩提转身就跑,“你自己去,我去给你拿衣服。”
“当年《大国记事》的本子传了好几手才传到我手里,人都说孔导出品必属精品,可小光并非科班出身,让他接这种古装正剧本来就是一大挑战,更何况饰演的还是历史上颇有争议的嘉荣皇帝。”
嘉荣帝是秦武帝长子,因年号“嘉荣”,后世多称为嘉荣帝。他本来不是做皇帝的材料,也没有那个命数,然而秦文帝壮年而逝,又无子嗣可以继承皇位,就由胞弟接管天下。秦武帝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当皇帝就是另一回事,据说此人天性懒散,在宫中建立酒池肉林,奢靡之举堪比历史上几位著名的亡国之君。不过可能是精力透支过度,秦武帝死的比他哥还早。
据历史记载,秦武帝死的时候嘉荣帝不过十六岁。他一母同胞的长姐——历史上唯一堪得起“天下无双”四字的无双公主,十六岁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他十六岁的时候不过废物一只。
秦国当时国库空虚,内忧外患,废物一只的嘉荣帝被推上皇位的结果可想而知。
姜辙当时对这个本子头疼了很长时间,接了演好了,那陈光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不接换别的,白白错过一个上好剧集,就有可能成为一辈子的损失。
活了三十多年,他自认聪明过人,还从来没有那么纠结的时候。
064 除夕
今天天气很好,外面可见星光璀璨,月华漫天。酒店顶楼的法国餐厅,六人长桌上是温馨又和谐的一家。陈妈说起陈光幼年趣事,道出那时候的他最大的梦想竟然是混吃等死,每日睡到自然醒,不免让人无语。
陈光嘴角一直挂着温和的笑,菩提揶揄的看向他,这人就把目光指向陈爸。想来以陈老先生的教学标准,陈光童年时代只怕没睡过一个懒觉。
“小光六岁那年有人找他去拍广告,可小孩儿主意正,死活都不肯去,后来也不晓得怎么想通了,要去做演员。”陈妈有些感慨,菩提切肉的手一顿,向他看去。
“都过去了。”他做着口型,一眼就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
诚然对于演员这个职业他一开始确实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毕竟不是科班出身,他对这个行业也没有过多的向往,当初会答应姜辙的游说完全是因为考虑到自己面临毕业,要开始养活自己这个变态心理。不过在这个行业里呆了这么多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叶妈接了两句话,陈光就笑着接过话头,说演员片酬很高。这笑话有些冷,但陈爸想到自己的新武馆还是连连点头。
半个西瓜被姜辙全部吃完,潇洒翻了个白眼,进厨房洗葡萄。
“小光也许没有其他演员那种视演戏为生命的精神,但如孔导所说,他天生就是演员的料子。”姜辙双腿交叠懒懒的坐在椅子上,他穿着一件粉色衬衫,领口半解,胸前有一点吃西瓜时留下的红印,看上去俊美又颓废。
潇洒从厨房出来,他的目光就隔着半个餐桌向她看去。
《大国记事》的试镜极为成功,陈光靠着一场嘉荣帝睡觉的戏,拿下了这个其他人羡慕又害怕的角色。
第二年,电视剧播出,陈光一炮而红。
“我虽然不爱管事儿,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的。”潇洒说,“后来呢?这跟姚沁有什么关系。”
“我比你大三届,你比桃桃他们大三届。当时,你就没听过一点儿姚沁的名声么?”姜辙问。
“桃桃她们刚进校的时候,我上大四,天天陪你赶通告,你都忘了?”潇洒质问,姜辙尴尬的摸鼻子。
“这段跳过。”
晚餐之后,四位长辈要去俱乐部打牌,陈光看看时间回房给菩提加了件衣服,带着她去看海边夜景。
沙滩上零零散散能看到一些出游的情侣和家人,两人双手交叉,沿着海岸线慢慢走。
这本来事件浪漫又温馨的事儿,再一次证明了陈光的那些偶像剧没有白演,但走了不过一刻钟,菩提就一个跟着一个大哈欠,下午暂存的能量被姚沁那个女人消耗殆尽,之后又陪着吃了三个小时的法国大餐,她早就撑不住了。
陈光有些怜惜,想带她回去睡觉,但菩提倔的很,非要等到凌晨看烟花。
小脑袋摇个不停,陈光没法,只能脱掉鞋子,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慢慢走。她很小,也很轻,他背着她好想背着一袋大米,不费丝毫力气。
菩提趴在他的背上,手里提着两人的鞋子,舒服的直想睡觉。
“一夜爆红后带来的后续问题也很多,桃桃看着蹭蹭上升的数据报表,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就怕他成为大众一时的消费品。”
“你不担心么?”潇洒问。
“我也担心。”姜辙说,“但我野心大,小光的爆红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潜力,半年内签了六个艺人,平均一月一个,当时我觉得他们怎么也能红一个。”
但时间证明一切,他们一个都没有红。
陈光的工作全部移交给菩提,如姜辙所说,很长一段时间,菩提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铺天盖地的剧本找上门,她不敢胡来,只能慎重的挑选每一个剧本,使他可以保持每年两到三部作品的频率出现在公众面前。
除了作品曝光,姜辙后来看到报表,发现他们那一年收入最多的是广告代言。从高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