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两人上次相见已经有一个半月的时光了,他的无理取闹让两人的关系陷入僵局,她翘掉《鹧鸪天》的首映和《笑藏刀》的杀青会,之后他所有的工作突然由魏巍和小张接洽。
他想她可真不是一个好的经纪人,宠时爱他如珍馐,逃避的时候又跑的比谁都快。
“对不起。”过了好久她才低声说道。
陈光叹了口气,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他说:“九年前,我出车祸后,你第一次去看我,也是这么跟我说对不起。”
不同于现在白中泛蓝的灯光,那夜有温暖的色调和柔软的床铺,她还会试着大段大段的跟着他讲话,而不是只有一个对不起。
他们从来都是相亲相爱的,这是两人第一次,或者说第二次冷战。
时光向前倒数八年,或者更长一点九年。
陈妈和陈爸要回南方老家参加亲戚的葬礼,陈光腿伤尚未复原,一时无人照料,陈妈想到了好久想到了许久未曾露面的菩提。
那时她刚刚忙完期末考试,爸妈电话催了好几次让回家,她都以找实习工作的理由推托了。可实际上除了每日里在校园里游荡,她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陈妈打到宿舍的电话是由盛海桐接的,永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女人出卖了她还在学校的消息,当天晚上就跟朋友接了车,把她连人带行李送到陈家。
菩提后来想起盛海桐的动作,简直跟绑架差不多。
陈爸陈妈是凌晨的火车去南方,等她们到的时候,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陈家菩提以前常来,陈妈只交代了陈光要吃的药和去医院的复健时间就要去赶火车。海桐十分识相,说要去火车站附近找朋友玩儿,刚好可以带二老一程,也跟着走了。
那一刻,她站在陈家的大院里竟有些不知所措,陈爸私藏的茶叶放在厨房橱柜的第二格,陈妈不能吃辣,所以家里见不到一点儿辣椒,陈光的奖杯奖状奖牌放了一整个壁橱,这个地方她以前常来,可从车祸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光房间传来玻璃杯破碎的声音,菩提被震得心头一跳转身就向厢房跑去。
暖黄色的灯光从床头打下,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碎,却没有一点儿水渍,房间的主人穿着白色的毛线衫斜靠在床上,他手中抓着一本书,腿被厚厚的被子盖住看不到下面的情况。
她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过了会儿默默地出门倒了一杯水,又拿出扫把,把地上的玻璃碎打扫干净。
“你可以叫我的。”收拾完一切,她拉来一把凳子坐在他床边,“我就在楼上,地上很脏,陈妈应该好久都没有打扫房间了……这两天我会在这儿照顾你,你想吃什么?我明天买来给你做。也说不定我会帮陈妈把房间打扫一下,你……”菩提本来想说你的奖杯都落灰了,话到嘴边变成,“你可以看我打扫。”
她不擅长说话,每次他生气的时候,她只能坐在他旁边慢慢的说,说到他想理她为止,可他这次生气的时间好长,她又总是怕说错话,所以说到最后自己都尴尬。她想,也许我可以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他看,这样他可能就不会生气了。
“是盛海桐送我过来的,她车技……”菩提的话再次打住,她抬起头看着陈光在灯光下的侧脸有种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这还是车祸之后她第一次来看他,对于自己是罪魁祸首的认知让她心如刀绞,只要闭眼睛,面前全部都是他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的样子。白色的被单被血染红,左腿弯曲成诡异的形状,他的眼睛紧闭,呼吸急促,就算是在昏迷中也不能阻挡生理疼痛所带来的面部抽搐。她想上去碰碰他,感受他的存在,结果被陈妈一把推到边上。
“对不起。”她低着头,肩膀轻轻颤抖,然后她听到床上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他好像认命一般地放下手里的书去抱她,他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脖颈,安抚她心中的恐慌,却又听得他一点一点跟自己算账,“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101天零19小时。”
菩提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他的脸埋在她的脖颈里轻轻说道:“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他的话点中了她的内心,从出事至今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她禁不住嚎啕大哭,怎么止都止不住。
彼时两人认识并不算久,但比起这世界上的大多数朋友又已经很长了,她在他面前的表现或呆或傻或变身鸵鸟,却从来不曾真正大哭过。
她的哭泣让他束手无策,只能用手一点一点去顺她的背,他好像说了什么,她则完全没有听进去,只觉得心中积压的伤痛要满溢出来,唯有靠哭泣才能化解。
他说这有可能是你这辈子哭得最伤心的一次了。
她后来想,觉得那可能是她这辈子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她在圈中混迹多年,前辈们评价她谦虚懂事爱学习,后辈们都说桃桃姐谦和低调平易近人,可只有如他,如梁悦、姜辙、盛海桐这些老友才看得清她的本性。心软、懦弱、不好争抢,最讨厌应酬,遇到事情就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个鸵鸟埋进沙子里,再也不出头。
他今天如果不是到公司找她,她一定能忍到十万火急才会跟他见面。
他是生气的,可这生气毫无理由,毕竟是他挑起的火线,她有冷落她的权利,可这只是理性情感,感性认知上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行程全部排满,把她忘得一干二静。
陈光嘁了自己一声,真没用。
034 试试
吊完水后,没让她多说,陈光直接招手打车把她送回了她的小破屋子。
房间比他上次来的时候凌乱了很多,他从小张那打听到她每日的行程,知道她最近很忙,别说收拾屋子,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这些年她总是在他面前做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现在病痛交加,躺到床上就开始睡,他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又给她喂了一次药,才从柜子里拿了毯子,收拾沙发睡下了。
她第二天是被饭香味叫醒的,胃里因为太长时间没进食,微微泛酸,她在床上挣扎了好长时间才摸到闹钟看时间,发现已经六点了,想必是下午六点,而不是早上六点。昨天晚上的画面断断续续的在脑海里回现,她的视线落在暖色调的天花板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人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房间里的饭香味愈加浓郁,她转头看他,一双眸子清澈无光,没有半点睡意。
“你再不醒,我就要请医生上门了。”他在她床边跪下笑道。
“天黑了么?”她问。
“没有,还有点儿余光,要看么?”他说着起身把窗帘拉开,居民区比不得他的大别墅,一眼望过去,除了对面居民楼和不算黑的天色,什么都没有,他回到床边,把手放在她额头上,“不烧了。”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额头上,她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我本来想着吃点儿药就可以了的。”
他把手抽回来,笑着问道:“我煮了粥,饿么?”
“有点儿。”她点头。
“我给你端来吧。”
“我起来吧。”她摇头,睡得太久,全身虚浮,脑袋都隐隐作痛了。
他点点头,率先出门。
他的手艺是陈妈□□出来的,竟然不算差,她就着小菜吃了两碗粥,又和水服了药,才总算重新活过来。
“我已经把水烧好了,你可以去洗个澡。”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她张了张口,说出一声谢谢,却没有动作。
“怎么了?”他收拾完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她还坐在餐桌边,坐在对面问道。
她咬了咬下唇,说道:“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不习惯我照顾你?”他问。
“这些事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点点头,“你一直都很厉害。”
“你没必要这个样子的。”她终于抬头看他。
“桃桃。”他看进她的眼睛,“搬过去跟我一起住吧。”
“房子太大我没安全感的。”她扯出个不太好看的笑,搬出这个用了无数次的借口。
“我已经请潇洒姐帮我看房子,我们可以换个小的。”他说。
“我……”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陈光起身,走到她旁边,把她的手攥到自己手里,“你……你和我,我们能不能试一试。”
“试什么?”她看着两人互相交错的手,下意识问。
“一直都是你照顾我,我们可以试着让我照顾你。”他把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她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攥得更紧,“我只是你的经纪人。”
他因为她的话有些不悦,可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没有人规定经纪人不可以和自己的艺人在一起。”
是没有,不只没有,有很多艺人还会选择自己的工作伙伴作为终生伴侣。可那些例子都是别人的,不是她啊。
她不再说话一点儿一点儿去挣脱他握着他的手,可不知道空调温度是不是不够低,两人的手心里全部都是汗,她竟然越挣越紧,最后好不容易被她挣脱一只,他竟然又握了上去。
“桃桃。”他叫她,她下意识抬头,就刚好望进他的眼睛里,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有怒、有怨,有不甘、有心疼,“你在怕什么?你能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么?”
“我们不适合的。”她笑。
“那你说,你说怎么样才算合适,我可以照你说的去改。”
《倾国》定在9月初开机,中戏表演班尚未开课,陈光进入了少见的空档期。别墅空旷,他窝在家里没事做突发奇想要去学车,还拉了魏巍作陪。
陈光自己是有车的,可那场车祸好像不只伤了他的腿,还伤了他的心,从那以后众人只见他在游戏里征战沙场,再也不提学车一事。某一日陈妈给陈光电话慰问,得知宝贝儿子竟然在练车,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带着老伴儿就往练车场地赶。
现场除了魏巍和教练,梁悦也跑来看热闹。
一辆红色的SUV旋转跳跃准确地停到陈光面前,一米九多的壮汉教练连连鼓掌,不停赞叹。
“监工。”梁悦下车,摔上车门,一脸理所当然的说。
这次的培训班是菩提帮忙报的,教练也是她亲自挑的,不过实操第一天菩提本人并没有出现。魏巍看看陈光又看看自家表姐吓出一身冷汗,生怕这两人打起来,但陈光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向教练车走去。
他姿态潇洒,教练鞠躬哈腰给梁悦塞完名片赶忙追了上去。
梁悦啧了一声,也觉得陈光的变化有些不可思议。
“他这样多久了?”梁女侠问。
“快两个月了。”魏巍说,“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谁都不敢惹他。”
“桃桃训夫有方啊。”梁悦笑笑,招呼魏巍上车,今天虽然有风,但是太阳毒辣,再晒下去只怕要中暑。
教练是个耿直汉子,就算教授学员较为特殊,也不掩其本质,远远坐在车里的梁悦和魏巍都能听到教练的训骂声。魏巍捧着水瓶,还是一副担惊受怕上,梁悦拍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个塑料袋,让她把东西送过去。透明塑料袋,可以看到里面是两瓶水和几条上好的香烟。
魏巍点头下车,梁悦的目光就穿过她向停在场地另一头的车子看去。那边,教练骂声未停,陈光却恍然不觉,低头研究车子内部构建。
练车刚刚结束,陈爸陈妈就火急火燎的赶来,陈光把钥匙扔给魏巍让她去别墅收拾东西,自己乘父母的车——走了。
陈光突然搬回陈家老宅的消息让娱乐记者看到了一丝曙光,陈光电影正在上映期间,《笑藏刀》剧组的宣传不断,新一轮时尚大片已经放出,新代言的广告片美轮美奂,陈光的团队却好像跟各方断了联系,连微博热搜都没有买过一个。
同门的赵楠一个月内上了三档综艺节目,小师妹被封为新一代广告女神,章文驰已经复出接戏,只有陈光成为绝缘体,一点新闻都没有,一点新闻都挖不出来!据说有同行两眼冒星的在陈家的四合院和武馆附近蹲了很多天,结果发现拍无可拍,只能遗憾离去。
陈妈对于儿子突然搬回来很担心,明明只是几月不见,怎么就像换了魂儿一样,连笑时的弧度都变了。她捂着心口给菩提打电话,那边楞了一下说没事,这怎么可能没事?
《鹧鸪天》票房过七亿,导演大手一挥在朱海举行庆功宴,菩提本来不想去,但看看蔫儿的不像样子的小张,和晒黑了一层的魏巍,到底还是同意了。
因为埋藏在自个儿胸膛中的那点儿小心思,几人是分批去的。菩提吩咐小张和魏巍照拂好陈光,她自己在公司忙到下午,才乘了另一半飞机抵达朱海。
今天的航班给力的没有晚点,不过晚上七点的朱海堵成一团糟,等她到的时候,庆功宴已经结束,一众主创转战KTV唱歌。
菩提在电话里这边楞了一下,还是问了地址,打车过去。
《鹧鸪天》导演早些年以歌手身份出道,今天又是属于他本人的庆功宴,自然当仁不让。女主角王佳卉惯于长袖善舞,也跟着出来献唱一曲。
投影屏幕上正在播的是一首经典老歌,陈光静静听了一会儿凑到她耳边说道,“她唱的没你好听。”
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却紧张的要命,他当日告白,她说再等等,这一等又是半个月。他现在的动作如果是以前根本没有什么,但她有了那个心思,就觉得身边的人全部都在他们,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想到那一层关系,她红了脸颊,转头瞪了他一眼,包厢内霓虹流转,仿若有光,他就低低的笑起来。
魏巍和小张坐在点歌台的位置,一个抬头,刚好看到斜对面的两人,他们靠的很近,眉目交错间,有种别人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的亲密。
王佳卉连唱两首,就要退位,剩下的人纷纷摆手,表示五音不全不敢献丑,那话筒不知道怎么就被递到了陈光的面前。
这女人的绯闻对象从陈光到章文驰,再到如今的楚晗,一个比一个厉害,此刻包厢里的人看她站在陈光面前,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
陈光看到面前的话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