谕令越来越响亮,阵中的神仙相似也渐渐承受不住无形地压力,除了凭鼎一人仍岿然不动外,其他人都在微微摇晃,看上去仿佛随后都会从半空摔落。
诡谲的天象,也在阵令的催促下渐渐有些变化,就在阵法的正上方,云团就仿佛被投入薪火的雪堆,肉眼可见开始缓缓消融,片刻之后,云团就融除了一个茶杯口大的小孔。
而透过小孔,再之上竟不再是蓝色苍穹,而是至纯、深邃的黑色虚空
云团消融地越来越快,小孔也渐渐扩大,从杯口到碗口、再到磨盘…最终扩大成一座方圆百余丈的大洞。
天空雪白,空洞纯黑,异常醒目。而下一刻,白色的云层猛地流转开来,仿若深海中的漩涡,层层滚动,层层翻卷,风雷声也随之而起,从无到有,由弱渐强,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轰鸣声就从若隐若现化作耳鼓深处的万马奔腾
天已漏,强袭将至,傀儡们懵然未觉,仍一心一意地执行者主人临行前留下的命令,邪魔妖人们几乎已经放弃了突袭,只是本能地抵抗着傀儡的攻击,人人仰头,遥望空中,心中只剩颓然。
从南疆开始,鲜血、人命、怒骂、苦拼……原来是巴巴地赶来看中土是如何毁灭的,真是个笑话呵。
凭鼎的阵法唤作‘天漏’,天空破漏,接引虚空恶力。
来自虚空的力量,强大自不必说,而最最关键的是,虚空之力,除非击中目标,否则不受任何世上力量的干扰,就算灵穴中鬼祖浮屠也不行。
只差片刻了,就能成就平生最疯狂之举,凭鼎当然要笑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执着,当一切都徒劳无功之后,也没有人会比他们更疯狂
凭鼎的脸上显出了浓浓地笑意,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山外三十里的战场中,一个小媳妇模样的圆脸女子,忽然扬手,向着自己遥遥一点,口中大吼:“煞”
凭鼎觉得很好笑,这种装模作样的法术,连冲透傀儡包围都难,又哪能伤得到法阵、伤得到自己?可他却全没想到,随着那个女子纤指轻点、口诵咒令,在他心里猛地多出了一份杀心——必杀那个女子之心
而且这份杀心竟强烈到无以复加,即便他道心深重,也无法抵挡,此刻若不去杀掉青墨,他就觉得自己会彻底爆裂开来千万年的道心,竟在瞬间被这份杀心所侵,凭鼎甚至都无法控制自己,全忘记了此刻阵法还未尽全功,在厉声怒吼中,凭鼎从自己的阵位上一跃而起,全身修为凝聚一起,天道与神通同时出手,向着青墨轰袭而去。
青墨施展了鬼话大咒,浮屠通过梁辛传给她的。
施咒之人,修为会消耗五成,而中咒者几乎全不受影响,只是体内凭空多出一丝阴丧煞气、心中多出一份杀掉施咒之人的‘执念’。
青墨是个懵懂丫头,即便到了最后关头,她也没想过挽世救天,发动鬼话大咒也不见得有多崇高的想法,单单就是讨厌神仙相,不想让神仙相如愿以偿,成功发动阵法罢了。
鬼话大咒是浮屠传下的,何其灵验,一经施展,对方除了来杀青墨,其他的事情竟全然不顾了,而凭鼎一脱离阵位,阵法立刻崩碎,白云轰散,天空迅速愈合,本来漏出的虚空大洞转眼消失,阵中的神仙相则立遭反噬,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爆碎成一团血雾,只有阵心凭鼎无碍,丑脸狰狞,比杀青墨
又是一次谁都料不到的突变,看似无可阻挡的‘天漏’,竟消弭的如此简单,众人欢呼之余,围在青墨身边的一群同伴纷纷强上,妖法、邪术、巫蛊手段、苦修之力并举,替青墨挡下了凭鼎一击。
神通对撞的巨响,彻底压过了傀儡强袭的动静,正面硬抗之下,凡是出手之人全都身形猛震,修为较高的魔主、妖王被震得口鼻溢血,战力低浅些的竟被凭鼎一击活活震死
木老虎只知道凭鼎凶猛,却不知道凭鼎究竟凶猛到什么程度……神仙相五大首领,另外四个加在一起,也逼不出凭鼎的全力。
若是霸王或者老叔全盛,就凭着一个凭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现在……伤兵满营、强弩之末。
草木傀儡人数可畏、不过个体战力终归有限,且战场空间局促,自始至终都是一小部分冲杀在前,这才是众人能坚持到现在的根本。而此刻,又多出个绝顶‘仙家’,歇斯底里地从半空强袭,又让众人压力陡增。
青墨咬牙叱喝:“凭鼎要杀的是我,你们不用……”
不等她说完,长春天就呵呵笑道:“这是啥脑子啊,凭鼎杀了你,就会放过我们,一走了之么?”说着,长藤挥卷,与周围同伴合力,又化解掉凭鼎的第二次轰,啪地一声脆响中,长藤崩碎,长春天也遭受反噬,一跤跌倒,琅琊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他……
青墨毁了对方的法阵,保住了小眼,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也保住了大家最后的希望,只是在众人头顶,又多出来一个绝顶修为的强敌
一个凭鼎,只两击,就伤了数十人,其中还不乏大宗师。老蝙蝠他们一共还剩多少人,还能挡得下几次轰击?
而就在此刻,一道乌光从众人阵中遽然闪出,快若光电掠过青墨身边,小丫头竟随着乌光闪烁就此消失,下一个瞬间里,乌光猛震,也告消失……玲珑辗转。
第四六七章天下第七
在与梁辛决战之前,贾添曾传令江山不受辗转遁法,由此神梭也失去了最大的用途,只能像普通法宝那样随着队伍左突右冲,却无法带上大家飞奔逃命。
贾添已经成了真正的大眼,天命所归,偌大中土万里山水尽皆臣服,听他号令行事,只有一处地方他管不到:小眼。
两座灵穴平级而处,贾添管天管地,唯独小眼附近的山水对他的‘号令’全不理会……傀儡与中土修士的战场缓缓移动,于片刻前终于进入了小眼的‘统辖’范围,掌控神梭的茅吏立刻觉此处天地‘恢复’正常。
辗转又能动遁术,苦战到此的众人都有了脱困的希望,不过眼前的形式比起来时路上要复杂一些,除了无边无际的傀儡雄兵之外,天上又多出了个强敌凭鼎。
动遁法不难,麻烦的是要把所有人都引入神梭,总得需要些时间;最要命的是,万里袭杀到现在,玲珑辗转的身上也绽开了一道道裂隙。
不是辗转不结实,而是它现在的主人太差劲,茅吏又怎么能和以前跟随鲁执东征西伐的仙魔相比,使用不当、养护不当、更谈不到人器相济,以至大好神器,现下已隐隐显出了崩碎之兆。
天上那个凭鼎,无论见识、修为、战力,都不弱于当年全盛时的‘百无一用’,若现梭子展开、众人6续蹬舟,想都不想用,他必会出尽全力轰袭神梭。要真是如此,只怕不等大伙尽数‘上船’,梭子就会被他轰碎。
茅吏为人有些木讷,但绝不是愚笨,在真正‘启运’众人之前,得想办法先把凭鼎‘弄走’。
在以前说笑闲聊时,他也听其他人提到过‘鬼话大咒’,明白至少在青墨死前,凭鼎都会专心致志地追杀她一个人;而关键则在于,青墨也曾是玲珑辗转的主人,神梭会主动‘接纳’她,这便是说,茅吏动神梭、接上青墨、运转遁法,这个过程可以一气呵成,全不会耽搁一点时间,更不会给凭鼎轰击梭子的机会。
所以,神梭动,带上青墨遁入五行,消失于战场之中
凭鼎见对方逃走,想也不想,叱喝咒令纵身急追。
遁入五行,肉眼不可见,弹指千里间,听上去玄奇惊人,可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重高深法术,它还在大天地之中,只要对方的灵识足够敏锐,也还是能查知梭子的所在和奔逃的轨迹。
神梭并未远遁,仅止三十余里而已,把青墨送到小眼跟前,茅吏一字咒令,又把她丢了出去。凭鼎紧紧追在神梭身后,青墨一跳出梭子,几乎就和他撞了个满怀
凭鼎中了鬼话大咒,必杀青墨而后快,突然又见到小丫头现身,他的心里既欢喜又狂躁,丑脸更兴奋得都有些扭曲了,双手凝力,正想把眼前这个‘恨到刻骨铭心的仇人’挫骨扬灰之际,不料一股莫名其妙却又强大到连他都无法抗拒的怪力,忽然从地心深处卷扬而起,硬生生地把他‘拽’了下去。
凭鼎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体内已经多出一丝煞气,就和当初浮屠设计的一模一样,一旦他靠近小眼,又哪还有逞凶的机会,立刻就被灵穴吸了进去
青墨是真yīn之身,遭遇也和凭鼎一样,但她早有准备,是一路咯咯脆笑着被小眼所擒……
从辗转乍起,一直到凭鼎、青墨同时被‘拉’进小眼,连串变化都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不足弹指一瞬
灵穴之中有浮屠坐镇,凭鼎就算再凶猛十倍,在浮屠眼中也不过就是块好肉,青墨的安全全不用担心,茅吏心情大好,大笑声中又驾驭神梭返回阵中,去接应其他同伴。
而苦战的众多精怪、邪道,也同时爆出一阵响亮欢呼。
一个月的苦战,第一次齐声欢呼
………………………………………………………
凭鼎懵懂着、惊慌着摔进小眼,还不等他弄清楚身边的环境、弄清楚究竟生了什么事情,耳中陡然响起了一声铿锵大吼:“肉”
这是他今生今世听到的最后一个字。耳中吼声尚未散去,他就真的变成了‘肉’,被浮屠一口吞了下去……
青墨的脸上又惊骇又纳闷。惊骇是因为眼睁睁看着一个嫦娥高手,就被那颗圆滚滚地脑袋连皮带骨囫囵吞下;纳闷则是因为,小眼的情形,和梁辛、柳亦等人的描述却不太一样。
灵穴之中,不见骨海,只有一座丈多高矮、由累累白骨搭起的yīn森佛塔
浮屠本形,真身。
圆滚滚的脑袋,正嵌在骨塔中央,吧嗒着嘴巴,一双眼睛咕噜咕噜地乱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小丫头:“你就是曲青墨?差点嫁给梁磨刀的那个丫头?”
青墨和凭鼎甫一进入小眼,浮屠就分辨出这两人一个施咒、一个中咒,那道鬼话大咒就是它传授下去的,当然能明白怎么回事。
至于‘差点嫁给梁磨刀’之说,都是浮屠从老叔那里听来的,梁、曲两个娃娃一起长大,没能喜结连理,他们俩都无所谓,可是着实让老叔唏嘘别扭了一阵子,风习习和浮屠在小眼里共处千万年,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风习习知道,浮屠全都了如指掌。
青墨见浮屠没一边喊着‘肉’一边张着大嘴咬过来,心里放松了不少,口称‘小丫头曲青墨拜见浮屠前辈’,伏地施大礼叩拜,起身之后才摇头笑道:“还有,我可从没想过要嫁梁磨刀……”
对小儿女的婚嫁,浮屠才不感兴趣,也不容她多说啥,又抢着问道:“刚刚被我吃掉的那个是什么人?滋味不错……”提到新鲜人肉,浮屠显出意犹未尽地样子,跟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重要事似的,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真是曲青墨?那我问你……”
“柳亦是老大,曲青石是老2,梁磨刀是老三,我就是那个老四曲青墨,错不了的”青墨哭笑不得,忙不迭又岔开话题:“你刚才吃掉的那个叫做凭鼎,修为了不起得很,吃起来当然…鲜、那个鲜美”
浮屠不屑:“修为了不起的很?也没觉得什么。”
“跟您老当然没得比。”青墨笑嘻嘻地回答:“但是中土现存的绝顶人物里,除去您老、梁辛、贾添、老叔风习习和大师兄谢甲儿之外,就没人能再制服他了,算起来,凭鼎也是天字第六号的高手了。”
浮屠大摇其头:“错了错了,你少算了一个就算凭鼎厉害,他充其量也就能排到天下第七。”
青墨大是奇怪:“少算了哪一个?”
“无仙”
直到提及此人,青墨才省起无仙应该也在小眼中,随口应着:“无仙不是一直在昏mí么,他不算。”目光流转,想要寻找无仙,可小眼之中就只有一座身前一座森白古塔,除此之外空空dangdang再无一物。青墨又纳闷道:“你把他吃了?死人可就更不算数了。”
浮屠嘿嘿一笑:“不久前他醒来了…现在还活着,我没吃他。”
无仙已经醒来了?
小眼中见不到他,而骨海凝塌、浮屠现出真身……就算青墨一向糊里糊涂,此刻也能想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骇然道:“你在用本尊真身镇压无仙?”
真正让青墨惊讶的,不是无仙醒来,而是浮屠以骨海之形都困不住他,非得凝化本尊真身不可。
浮屠总算点了点头:“无仙就在塔中。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肯定猜不到,你要不要猜个试试?”说完,浮屠眨巴着眼睛,满带期盼地望着青墨,真心实意地想让她猜一猜。
青墨才懒得猜,直接就问:“啥事?”
浮屠撇嘴,显得兴味索然,不过还是应道:“我就快困不住他了。”
青墨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起话来也毫不拘谨,直接笑道:“别闹,你会镇不住他?”
“真的快要镇不住了,我要是骗你…”浮屠满眼冤枉,话正说到一般,脸上突兀闪过一抹痛苦之sè,与此同时骨塔上也传来一连串啪啪的爆响,浮屠的身体,竟真的爆开了一条条狰狞裂璺。
青墨吓得险些昏厥过去,语无伦次:“真的要镇不住了?那你、你刚还那么高兴?”
裂璺暴现,痛苦神情却一闪而没,浮屠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气,翻着眼睛应道:“愁眉苦脸有用么?该拦不住不还是照样拦不住。再加上刚才你送肉下来,我又哪能不高兴。”
浮屠倒还从容得很,说完之后,又眼巴巴地望向青墨:“你就不想知道,他是怎么醒的?前后都是咋回事?”爱听故事的人,一般也都爱讲故事,青墨现在急得搓手跺脚,可凭着她那点修为啥忙也都帮不上,闻言后苦笑着点了点头。
不料,她才刚一点头,脑子里就‘嗡’地一声闷响,仿佛被硬塞进来一段记忆似的,瞬间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浮屠的故事,不是用‘讲’的,青墨是yīn煞真身,勉强和它算作同宗,是以只要双方愿意,浮屠就能动鬼术,把要说的事情,直接‘扔’进青墨的脑海中。
按照浮屠的估计,差不多是在百多年前……
无仙被送来下来的时候,四肢尽断,身负重伤,之后始终昏mí不醒,伤势既没有愈合,也没有恶化,仿佛他的时间已经停滞、凝固。但是在他身上,那股‘先天味道’却越来越浓……直到百年前,无仙终于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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