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天开白色小车找马旺财去干活儿的那个女司机。」
老头儿「哦」了一声,又看了一眼照片,说:「还挺漂亮的,就是年纪大了一点。」
「你以前见过她在这里请人干活儿吗?」
「没见过。」
范泽天又把照片给台阶上其他几名民工看了,大家都摇头说没有见过这个女人。范泽天不禁有些失望,抽完那支烟,就起身走了。刚拐过一个弯,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警官,警官。」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记得这个年轻人,正是上次向他提供于强照片的民工。
「什么事?」他停住脚步问。
年轻人追上他,搔搔后脑勺说:「刚才你手机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其实我见过,但当时人太多,我不好意思说出来。」
「为什么?」
「以前我在另一个地方揽活儿的时候,见过这个女人,她也曾叫我到她家里干活儿,说是要我帮她把屋里的家具重新摆放一下。但实际上,她叫我去她家里,并不是干这个活儿。」
「那是干什么?」
年轻人的脸红了,犹豫一下才说:「我刚一进她的家门,她就叫我去洗澡,我觉得有点儿奇怪,以为她是嫌我身上不干净,怕我弄脏她家的东西,也就照做了。谁知等我洗完澡出来,却看见她脱光了衣服,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向我招手。我当时脑袋一热,人就蒙了。」
年轻人停顿一下,看看范泽天,接着道:「后来我才听说,这个女人的老公在外面忙生意,一年难得回家几次,这女人捺不住寂寞,就背着自己的老公在外面找男人。据说她喜欢找我们这些在街头揽活儿的青壮年民工,一来咱们这种人离家太久,老婆不在身边,在那方面比较饥渴,容易上钩,另外咱们是外地人,跟她并不熟悉,事后也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范泽天盯着他道:「你确定你遇上的那个女人,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当然,我能确定。」年轻人点点头,肯定地说,「她家里装修得很豪华,光大厅里那盏吊灯,只怕就要好几万块。」
范泽天听了,暗自点头。这样一来,从吴亚媚身上发现的一些疑点,就有了合理的答案。
5月18日傍晚,吴亚媚以搬家具为由,把民工马旺财叫到自己家里,而实际上她让马旺财干的,是一件与搬家具完全没有关系的「活儿」。这之后不久,马旺财便被人杀死在郊外的养猪场后面。从常理上判断,这两件事之间不可能没有关联。
「多谢你了,」他拍拍这个年轻民工的肩膀,说,「你提供的线索,对咱们警方来说非常及时,也非常重要。」
年轻民工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警官,这件事,您能替我保密吗?我老婆过几天要来看我,如果她知道我做过这样的事……」
「行,我明白,你放心,这件事只有警方内部的人才会知道,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范泽天回到市局,把调查到的最新情况跟文丽和李鸣说了。
李鸣笑了起来,道:「那个富婆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爱好。」
文丽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笑道:「你是不是很羡慕那些民工啊?要不要范队下次派给你一个化装侦查的任务,让你化装成在菜市场门口等活儿干的民工,然后这个女人就开着她的白色桑塔纳在街道对面向你招手……」
范泽天看了两人一眼,文丽吐吐舌头,急忙闭上嘴巴。
范泽天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吴亚媚身上的疑点是越来越多了。咱们下一步的调查工作,应该重点围绕她展开。」他皱着眉头在办公室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道,「看来咱们还得去一趟红星路。」
三人跳上警车,李鸣坐在驾驶位,开着警车往城西方向驶去。刚拐进红星路,范泽天就让他把警车靠边停下。
李鸣有点奇怪,说:「吴亚媚不是住在红星路81号吗,这还没有到她家门口呢。」
范泽天说:「咱们开警车过去,太引人注目了。而且这次来,我还不想直接去找吴亚媚。今天上午咱们已经接触过她,她已经对我们产生了警觉。在咱们手里没有掌握到她与这桩命案有关联的直接证据之前,最好不要再正面接触她。」
「那你的意思是……」
「先从侧面对她进行调查。」
范泽天带着两名助手,沿着红星路往里走,来到81号吴亚媚的住处时,那栋二层小楼大门紧闭,门口的那辆白色桑塔纳不见了,看来她已经开车出门去了。
范泽天四下里瞧瞧,看见吴亚媚家对面那间平房的大门打开着,屋里有一个中年妇女,正把头埋在一台缝纫机上忙碌着。
走近一看,发现这间平房的大门边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陈嫂专业改衣店」的字样,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专门缝补修改衣服的小店。
三人走进小店,那个中年妇女急忙从缝纫机后面站起来,问:「老板,是不是要改衣服啊?」
范泽天说:「不是,我们是公安局的。」他掏出证件,让对方看了。
中年妇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三个警察突然找上门来,搓着手,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你叫陈嫂是吧?」文丽说,「你不用紧张,我们是想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中年妇女点点头,说:「是、是,我就是陈嫂。」
范泽天问:「住在你家对面的邻居,你熟悉吗?」
「你是说亚媚啊?我跟她很熟啊!她喜欢买时装,有时候不太合身,就拿到我这里改一改。她老公很有钱,她不用干活儿,也有花不完的钱。她出手很大方,有时候改一件衣服只要20块钱,她却塞给我50元。」
「她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老公叫蒋敬业,是个做大生意的,一年四季都在外面忙生意,平时很少回家,倒是苦了亚媚这个女人了。」陈嫂摇着头,替对门儿这位女邻居感到辛酸。
「你见过她丈夫吧?」
「见过啊!」
「最近一次见她丈夫是什么时候?」
陈嫂想了一下,说:「最近一次见他,应该是上上个星期五,对,就是上上个星期五,当时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他开着小车回来,但并没有在家里待多久,就开车走了。」
「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天晚上我女儿从学校回家过周末,在外面看见蒋敬业,还跟他打了招呼,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
「上上周五?」文丽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日历表,忽然「呀」的一声叫起来。
范泽天瞧她一眼,问:「怎么了?」
文丽说:「今天是星期一,上上周五,正是5月18日。」
「真的?」
范泽天一把夺过她的手机,仔细看了上面的日历,上上个星期五,确实是5月18日。
那天吴亚媚把马旺财叫到家里「干活儿」,马旺财6点左右来到她家里,直到晚上8点半才离开。而就在这天晚上7点多的时候,吴亚媚的丈夫回来了。
蒋敬业回到家里,看见妻子正跟别的男人在家里鬼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了。
他问陈嫂:「那天晚上,蒋敬业回来,大概待了多长时间?」
「这个我可记不太清楚了,总之不是很长时间,也许还不到二十分钟吧。」
「他回家后,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家传出吵架,或者摔打东西的声音?」
「好像没有听到啊!」陈嫂想了一下,又不太肯定地摇摇头说,「我们两家隔着一条马路,真要有点什么声音,我也不一定听得到。」
4
从陈嫂家里出来,回到警车里,文丽和李鸣都有点兴奋。
「范队,咱们赶紧去抓人吧!」文丽大声道。
「抓人?」范泽天瞧了她一眼,问,「抓谁?」
「当然是吴亚媚的丈夫蒋敬业啊!」
「为什么要抓他?」
「很简单,他就是杀死马旺财的凶手。」文丽见队长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有点着急,坐到队长身边,信心满满地把自己的推理说了出来,「5月18日晚上7点,蒋敬业偶然回家,发现老婆在家里偷汉子,不但跟吴亚媚吵了一架,而且还动手把马旺财捆绑起来,扔进后备厢,然后把车开到郊外,把他给杀了。」
「你这个推断,至少有两个漏洞。」范泽天想了一下说,「第一,蒋敬业如果在家里跟他老婆吵架,一街之隔的陈嫂不可能完全听不到一丁点响动。第二,如果他当场就将马旺财捆绑起来,然后将他扔进自己的后备厢,我问你,他的车是停在哪里的?陈嫂说就停在他家大门口,那个位置就在大街边上,他捆着一个人并且把他装进车,不可能不被别人瞧见。再说他离开家的时候,陈嫂也看见了,他是一个人出门离开的。」
「我看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李鸣也说出了自己的推理,「蒋敬业回到家,看见老婆在家里偷汉子,他虽然愤怒至极,但还是沉住了气,并没有当场发作,甚至没有惊动这对在屋里鬼混的男女,就悄悄退出门,假装开车离去,实际上却躲藏在附近,暗中观察着家中动静。晚上8点多,马旺财离去的时候,他一路尾随至看不到其他行人的偏僻之处,突然下手将马旺财制伏,并用尼龙绳将其捆绑后塞进车里,然后开着车在城里兜了一大圈,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行动之后,才在凌晨时分把车开到郊外,将马旺财杀死在红隆养猪场后面。」
「嗯,这个推理还算比较靠谱。」范泽天点点头说。
难得被队长表扬一次,李鸣看看文丽,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
范泽天说:「从咱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吴亚媚的丈夫确实有重大做案嫌疑,至少他有充分的杀人动机。通常情况下,一个男人被老婆戴了绿帽子,都会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来。」
回到刑侦大队,文丽和李鸣立即对蒋敬业展开了调查。
今年45岁的蒋敬业是青阳本地人,靠贩卖走私烟起家,赚到了些钱后,就开了一家烟酒商行,开始做正经生意。如今,他名下有一家烟酒销售公司和五家分店。他的烟酒销售公司开在青阳市最繁华的街道——香港城商业步行街。据说他是个工作狂人,平时都住在公司里,极少回家。
范泽天看完蒋敬业的资料后,猛地一拍桌子:「走,咱们一起去会会这个蒋老板。」
蒋敬业的「敬业烟酒销售公司」是一幢五层高的大楼,隔着好几条街就能看见楼顶上那八个霸气的招牌大字。
李鸣把警车开到这家烟酒公司楼下时,已经是这天的下午4点多了。范泽天带着两名助手走进大楼,一位漂亮的前台服务小姐立即站起来笑脸相迎。
范泽天说:「我们找蒋敬业。」
前台小姐说:「请问你们跟董事长有预约吗?如果没有预约的话,那非常抱歉,你们不能……」
范泽天朝她亮了一下警察证,严肃地道:「你只要告诉我们他在哪里办公就行了,我们自己上去找他。」
前台小姐犹豫一下,说:「董事长的办公室在最顶层。」
范泽天三人乘坐电梯上到五楼,找到董事长办公室,敲了敲门,屋里有个声音说:「进来。」
范泽天推门进去,一个身着唐装、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用一种冷漠而傲慢的目光迎接着他们。
「你就是蒋敬业?」进屋后,范泽天问。
对方哈哈一笑,道:「是。三位警官找我是什么事?」
看来楼下的前台小姐已经抢先打电话把三个警察找上门的事告诉他了。
他见到警察,神色间倒也并不显得慌张。
范泽天一看就知道对方是见惯了风浪的老江湖,当下也不跟他兜圈子,拿出马旺财的照片问他:「这个人,你认识吗?」
蒋敬业低头看了一眼,摇头说:「不认识,没有见过。」
文丽从队长手里接过照片,往蒋敬业跟前推了推:「你先看清楚了再说。」
蒋敬业说:「我真的不认识他。怎么,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5月19日凌晨,这个人被人杀死在红隆养猪场后面。」范泽天说这句话的时候,两眼直视对方。
蒋敬业怔了一下,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人叫马旺财,是一名外地民工。5月18日晚上,他被你妻子吴亚媚以搬家具为由叫到家里,最终却被你老婆引诱,两人做出了苟且之事。而就在他们行事的过程中,恰好被你回家撞见。你不要告诉我当天晚上你回到家里什么也没有看到。」
蒋敬业额角的青筋突然跳动起来,盯着这位警察怒声道:「我看见了,我当然看见了,用不着你提醒我,我什么都看见了……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惊动他们,很快就悄悄退出来,开车离开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外面忙生意,冷落了亚媚,就算她做出对不起我的事,那也是我错。所以遇上这样的事,我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选择了默默忍受。当时我只是看见她跟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在沙发上翻滚,并没有看清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所以就算你们现在拿着他的照片来问我,我对这个男人也是完全没有印象。」
「不,你说谎!」李鸣逼近一步,盯着他大声道,「当时你确实很快就悄悄从家里离开了,但是你并没有走远,而是一直躲在附近暗中观察,等这个男人离开你家的时候,你一路尾随着他,最终将其打晕后捆绑起来,用你的小车把他拉到郊外,然后把他杀死了。」
「什么?你们来找我,是因为这家伙死了,而你们警方怀疑那个杀人凶手就是我?」蒋敬业愣住了。
「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来找你?」范泽天盯着他问。
蒋敬业看看他,又看看文丽和李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我以为这家伙死了,他家里人听说他跟我老婆有点关系,所以就想通过你们警方到我这里讹诈点钱财。」他一屁股坐在大班椅上,跷起了二郎腿,「我听说出了这样的状况,有时候被人讹诈几百万都是常有的事。既然不是钱的事,那就好办了。」他拍拍额头,一副庆幸的样子。
文丽瞧了他一眼,冷声道:「看起来你好像只担心有人讹诈你的钱财,却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成为杀人凶手啊!」
蒋敬业道:「我知道自己没有杀人,而且我也没有必要杀人,所以我根本不用担心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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