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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爷轻轻地咳了一记,点头道:“是我多虑了,见你待婷婷不同于其他女子,便以为你待她的心思也是不同的。若是你已有心上人,我也是高兴的,你孤寂了这样久,能找到一个知心知热的人也是不错的。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能得到你的垂青?你眼光向来极高,能得你心的女子怕是万分的与众不同罢?”
他笑了笑,感觉头脑中的混沌都消散了许多,整个人忽然清明了起来:“她只不过是个商贾人家的姑娘,倒没什么特别之处,人却是活泼了些。”
“哈哈。”老太爷再次爽朗地笑了笑,指着他道:“活泼的姑娘好啊,到时娶来家中也能多些活气。你小子好福气啊。”
他温和地笑笑,并不言语。
夜有些深了,幸而今夜无风,倒也不觉得冷。身旁的矢野拢了拢她的肩,低声说道:“夜里凉,我送你回家吧。”
她微微挣了挣肩膀,干笑道:“我不冷,既然你愿意送,那我们便走罢,正好我有些困了。”说着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他愣愣地看着她快步前行的背影,竟然无措了起来。
他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想。
“吱呀”一声推开闺房的门,里头微微地亮着一秉烛光,忽闪忽闪的。
她有些疲倦地解去身上的衣裳,身子一歪便倒到了架子床上,毫无形象可言。
方才矢野的话让她有些愧疚。
他说,“子衿,你不会明白我对你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更不会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有多么重。你说我在你最困惑的年纪弃你而去,但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遗憾那个时候离开了你?你拿我骗了你当借口,一次又一次的逃避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你我都清楚,这并不是我们感情破裂的源泉,只是你真的长大了,心变了罢?”
他还说,“可是我却是那样的天真,明明清楚你的心思,却自我催眠地告诉自己:只要她还看我一眼,我就不顾一切地带她走。现在我发现我错了,错就错在我依旧是当年那个约翰,而你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索尼娅。”
她侧躺在床榻上,眼眶有些微湿。
那一年,她紧抓着他的手臂,一遍又一遍的祈求他不要走。他看了她许久,久到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那一年,她时常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多么希望能听到来自围墙外的一句“Sonia”,带着些轻快,带着些雀跃。
她忽然明白了,原来她从未怨过他的离开,原来她一直期待着他会回来,然后像往常一样,在院门口对着她挥挥手:“Hey,Soina。”
是了,因为她长大了,因为她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了。
好像真的被他说中了呢。
好像自己真的有些残忍呢。
窗外的月色有些朦胧,穿透过雕花窗子喷洒到冒着些烟气的熏炉上,有些看不大真切的意味。床上的人已经捏着枕头熟睡了,眼角攒着一滴泪珠。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明白,这就是爱情的代价。一旦爱了,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她的一颦一笑,都会化作刀子,直剜向另一个人的心底。
他匆匆地走出暂住着的小院,此时夜重,寒气有些刺骨,他拢了拢衣襟,加快了些速度。前头掌灯的丫鬟有些拿不准他的步子,一时间竟快步跑了起来。
老太爷微撑着着额,脸上的倦色已有些重,到底是上了年纪。
丫鬟上前为他将杯中添满了水,又将新煮好的茶放到了两人之间的案几上,这才恭敬地退了下去。
老爷子用力地眨了眨眼皮以驱赶睡意,又用力地咳了一声,缓声道:“方才你走后婷婷来了一趟,是以我不得不再次把你叫过来。”
他恭敬地作揖道:“岳父大人请说。”
老爷子缓了缓神,阖眼道:“那我便开门见山了。你的心上人可是叫江子衿?”
程敬之那副处事不惊的脸终于有了丝讶异,却立刻回过了神,沉声道:“您都知道了。”
“荒唐!”随着这句重喝,原本摆在案几上的茶杯被摔得咣当作响。“那江子衿是什么人?江入其的女儿!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了么?你怎的要娶他的女儿!你莫不是想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他立即站起来深深地作了一揖,解释道:“敬之从未忘记过岳父大人的教诲。只是江入其与江子衿虽是亲子,但她对那些事一概不知,是以届时我把事情解决得圆满些,应不会惹出些什么乱子。”
“胡闹!”老爷子重重地拍着案几,怒得直指程敬之:“你真是太胡闹了!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这样只会给自己徒添麻烦,等于是给自己安装了一颗定时炸弹!”
“敬之不会改变心意,一定会娶她。您放心,计划一直很顺利,敬之万不会徇私。”
“你……”老爷子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了半天硬是憋不出一句话。
程敬之再作一揖,恭敬道:“敬之拜别岳父,明日清晨敬之便起身回沪,日后大婚恭请岳父为敬之证婚。”
老爷子顺回一口气,哼声道:“不必了,既然你不听我的劝阻,我还去给你证个劳什子婚!”
“那等敬之大婚过后,定带新妇来京拜见岳父。”说完不等老爷子发话,便推开门走了出去。此等模样,又将放顺过气的老爷子憋着了。
☆、兴尽晚回舟(7)
元宵过后新年的余味便开始渐渐地散去,子衿照往常一样给孩子们讲课,闲暇时便约佩清喝茶胡侃。她发现佩清过了个年后性子逐渐开朗了起来,时不时讲些好玩的段子与她欢乐,倒也暖意融融。
前日佩清引了个人给她,说是她的长兄刘佩君的未婚妻,名唤张馥磬。这张馥磬实实在在是个秒人儿,其貌端秀,谈吐间甚是飞扬,时常惹得她与佩清咂舌不已。
前几日得了信,知晓这几日程敬之便要到了,心中甚是激动不已。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她思来想去,觉得要让他对她眼前一亮,方不负这几日的离愁相思之情。于是便约了佩清与那妙人张馥磬,三个人携了子衿的贴身婢子星灵浩浩汤汤地往百货公司去了。
张馥磬后日便要大婚,娘家陪嫁的衣服堆满了整个屋子,此时对这些颇东西有些烦恼;而佩清又是结了婚的,女孩儿的装束她也是望尘莫及。如此便只有子衿一人对着试衣镜左晃右摆的,时不时地回头问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咖啡的那两人。
张馥磬虽见识长久,品味妆容上自是不及国外来的洋学生子衿,只觉得哪件都好看,哪管什么款式新不新潮,料子舒不舒爽,全都点头称赞。
佩清见子衿一副吃瘪样,嬉笑道:“这么纠结做什么?反正你穿什么小舅都会说好看的,小舅妈。”
“……”
“哈哈……”张馥磬爽快地大笑道:“对啊小舅妈,不是说情人眼中出西施么?”
子衿阴测测地走近她们,挥了挥拳头:“好啊你们,竟这样打趣我,看我不卸了你们的胳膊。”说着便将魔爪伸进佩清的胳肢窝挠起了痒痒来。
“哈哈……哈哈……嫂子救我……”佩清身子直直地往张馥磬身上倒,被子衿挠得泪珠都笑了出来。张馥磬见状也加入战斗,竟是帮着子衿欺负起了佩清,引得佩清笑得没个人形。
几个妙龄女子笑作一团,一旁的服务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如何是好。星灵学乖了许多,默默地将子衿方才选中的衣服塞进了服务生的手中道全包起来,又拉开自己手中子衿的手袋,跟着她们去付账了。
回来的路上佩清离得她们老远,尚有些介怀她们二人帮作一团欺她一个,气岔地回过头,瞧见子衿与张馥磬两人的黄包车拉成并排,两人隔着些距离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还没回头便听车夫的声音传来:“小姐,前头的路堵着了,咱们是等这路疏松了再走还是换个道儿?”说着便停了下来。佩清望了望前头一排排的汽车,疑问道:“怎的好好的就堵路了呢?平时也不见这里会堵。”
车夫回道:“小姐你尚不知道吧,今天巡捕房来了好些人,将前头的码头给封了。早晨便有好几辆警车停在那头,可能是尚未解决好吧。”车夫顿了顿又道:“这码头也厉害,按照巡捕房的惯性,一刻钟便能封完了事了,这个却耗费了这么些时候。”
说话间子衿和张馥磬也赶了上来,佩清有些凝重地下了车,对子衿道:“你随我来。”
尚不清楚状况的子衿看了眼张馥磬,后者也是一脸的疑惑,按理说佩清不是那样小气之人,怎这会倒是较真了起来?
佩清从手袋中掏出钱来结算了车费,子衿只得朝星灵使了个颜色。
“这是怎么了?”张馥磬也结了账,走到佩清身边问道:“莫不是真生气了?”
佩清沉默了半响,子衿有些按耐不住,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拉着子衿走了一段路程,前头的车似乎更为多些。她指着码头的方向说道:“我记得没错的话,前头的码头是你家用来出货的。”
张馥磬向来直爽,听不得这样弯弯绕绕的话:“佩清你倒是说出什么事了呀,教我们给急的!”
“子衿,你们家应该出事了。”
她快速地奔着,耳旁的风掺杂初春的寒气,有些恕�
“让一让,让一让谢谢。”她拨开人群,眼前的空旷让她有些不适应。她随手抓来一名巡警,急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封?”
那名巡警被吓了一跳,正经瞧瞧原来是个貌美的姑娘,便也不怒了:“小姑娘家家的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去去,回家找个如意郎君嫁了才是正经,若是找不到个好人家,再来找本警官也不迟。”
“你这人说什么呢!还想不想在巡捕房待了!”张馥磬指着那名巡警的鼻子就训道:“我爹就是这么叫你们对待百姓的么!”
那人一见张馥磬,方才的气势一瞬就弱了下来,哈腰服软道:“大小姐您怎的来了,方才我是同这位小姐开开玩笑的。”说着便对子衿赔笑道:“小姐您莫生气,小人给您赔不是了。”
张馥磬哼了哼,厉气道:“方才这位小姐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的答来,莫要再使些花招子!”
“是是是!方才小姐问小人这里怎的被封了,小人这就告诉小姐们。这里的货涉嫌走私药品,这才被封查了。”
“走私药品?”子衿原本姣美的秀眉顿时绞成一团,“你们哪里听到的风声?我家怎么会走私药品?”
巡警这才明了子衿的身份,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江家三小姐!霎时脸上蒙了一层汗珠。倒不是因为江家的名声显赫,却是因程敬之向江家求亲一事全上海已传得沸沸扬扬,现下谁人不知江三小姐是上海镇守使程敬之的人?
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有些哆嗦地说:“小…小人也不知晓,这些都是上头的命令。”
子衿煞白了一张脸,上头……
佩清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不必多想,巡捕房的上头是警察厅,许是他们听到了些什么风头才查封的,说不定过几日便解禁了。再者你们江家势大财大,如此小事倒不足畏惧。”
子衿晃了晃神,呆愣道:“不会的,码头都被封了还能有什么财势……”
佩清向张馥磬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劝哄着才把子衿劝回了头,一路上整个人也是不言不语,教人揪心的紧。
佩清暗暗地叹了口气,未想到显赫如江家,也会有一朝失势的时候。如今上海四大华商,已经没有什么屹立不倒的传奇了。
只道是世事无常。
☆、百年一挥间
故事到这里夏然而止。
客厅里的座钟发出“咚咚”的撞击声,我抬头望去,十二点整。
哥哥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我撞了撞他的胳膊,他愣愣地看着我。我对他挤眉弄眼,他还是一脸的疑惑。
好吧我输了。
我看着老人家有些疲惫的面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然后呢?”
老人略清了清喉咙,低声说:“明天再说吧。”说完便由那位年轻男孩搀扶着回了卧房。
我与哥哥面面相觑。
我们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哥哥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我呆呆地看着座钟。
许久,年轻男孩进了客厅,看着我们兄妹俩皆是一副呆愣样,笑着说:“我爷爷说你们今晚可以住在这里,也可以选择回去。”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哥哥快速的应了一句好。
他比我还急,我想。
男孩笑笑:“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房间。”
男孩很健谈,见我们有些拘谨便作起了自我介绍:“我姓程,叫程瀚鸣。你们呢?”
我和哥哥皆是一愣。
“怎么?”他似乎看出了我们的不对劲。
我有些僵硬地问他:“你姓程?那你跟刚才故事里的程敬之的关系……”
他直爽地笑笑:“他是我曾祖父。”
说话间他推开一间卧室的门,里面的东西很干净,桌椅被擦得一丝不苟。
他对我说道:“这是我妹妹的房间,她现在在学校住校,不经常回来住,今晚你睡在这里吧。”
又转过身去推开对面的房门对哥哥说:“这是我的房间,今晚我们两个挤一挤吧。”
哥哥显然还没有回过味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程瀚鸣又要引我们上二楼,说是带我们参观参观他家。我跟哥哥都跟了上去。
他似乎对他爷爷讲的那个故事也很感兴趣,一个劲的问我们叫什么。
哥哥终是回过了神采,凝神道:“我叫江念,妹妹叫江华。”
“你们……”
是的,我们姓江,他们姓程,似乎都跟刚刚那个故事挂上了勾,但是有一点却不一样。
在黑暗的楼道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可是我们并不认识江子衿。”
我们都沉默了,这个带着历史气味的往事勾起了我们所有人的心思。
气氛凝重得可怕。
程瀚鸣轻笑了一记,故作轻松地说:“或许我们是兄妹。”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无论故事是怎样发展的,好像种种迹象都指向程瀚鸣与我们关系匪浅。从老家高邮,到照片一致。
哥哥沉着气踏上阶梯,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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