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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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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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不经心地答道:“有了妻子以后,回家做做饭,聊聊天时间就没有了,也不怎么有心思来思考尖酸的事。”下课有学生扭着问问题,也常以“我妻子要下课了,我要和她回家了”或“我和我妻子约好一会去吃饭”来结束。
  窦安毕业后于当地报社工作。
  分享几段趣事。
  其一。
  “窦安给我看下你课表。”“不给。”许思辰悻悻地:“不给算了,反正我也能调你档案。”“你能调我档案还问我要做什么?”“我想你看你肯不肯给啊!”
  其二。
  “什么!每个领域的都要学一门课才能毕业吗?”“对哦,这几年新来的规矩。”许思辰说着望天想了一下,突然蹦地一下凑过来,兴高采烈地拍着窦安的肩膀说:“来上物理吧,来上物理吧,秋天那门课我教,包你4。0。” 
  其三。
  许思辰拿起今天的报纸,用剪刀剪下一块,再用胶布粘在一个活页本上,笑眯眯地合上本子。正好遇上了同事敲门来找,随即翻到刚关上的那一页说:“我太太写的!怎么样!厉害吧!”
  人啊。不知怎地活得越来越调皮。
  窦安常是觉得许思辰仍旧像是没长大。大约是小时候母亲给的奶水不足。
  ***
  数年后。
  母校九十年校庆的时候许思辰带着窦安回了一次国。
  那段叼炸天的台子上的讲话就不多说了,只说最重要的一句吧。
  “你们要好好珍惜校园时光,在这段时间里你们会遇到很多的人。我和我太太就是在这里相遇的,那年我站在台子上讲话,她在下面听,就好像现在这样,我站在台子上讲话,她在下面听。”
  然后,带着去和窦安“爸妈”见了一面,简单在门口说了两句话,屋都没进。算是正式跟窦安的过去说告别吧。
  然后,许思辰把窦安带回自己老家了。
  许思辰爸几年前就过世了,乡下就剩下她的老母亲和她大哥。
  她大哥靠着她拿出来的钱在村头开了个小杂货店。许思辰基本上每月往家里打钱,从未断过。把母亲接过去是不可能的了,上了年纪的人已经经不起这么大的变迁了,安土重迁。
  许思辰的事家里其实都知道了。老母亲对此意外地很平淡,大哥暗地里会说两句但碍于总是在拿钱也没什么资本嚼舌根。
  窦安一如既往地讨人喜欢。
  许思辰带着窦安在老家住了很久,村里的人几乎都认识她,毕竟这么些年来就出了这么一个许思辰。许思辰带着窦安在田里逛,在县城里逛,告诉窦安自己走多少路去上学的,告诉她左边还有哪个村,右边还有哪个村,告诉她自己在这捉过鱼去卖,在那编过草鞋,在赶集的时候卖过好多东西。
  以前还一起在大学的时候,二婶给许思辰送的梨,窦安当时吃了觉得好吃,那时许思辰就分了好多给她。这次看到家门口那颗大梨树上的梨差不多熟了,许思辰亲自爬树给她摘了顶上的一颗。窦安有点担心,但是许思辰笑着说没事,说她可熟练了。
  临走的时候,许思辰的老母亲拉着窦安,说要单独和她说说话。许思辰点了个头,窦安与母亲进了里间。
  老母亲说了好些话,大致的意思就是说,你们在一起好就好,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又跑得那么远,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帮我照顾她。
  说她也很后悔,当初太狠心就这么把她给扔出去,就像盼个小树一样天天盼着能遮荫,说自己并不是个好娘。
  现在看到她们这样很好,自己也就放心了。边说边拿着个小兜,塞到窦安手里,里面装着些干干瘪瘪的枣子花生桂圆莲子。
  说自己没什么好给儿媳妇的,说完又拿了个大兜交给窦安,里面装了好几个梨。
  窦安和许思辰在回北京的火车上说起这件事,在她肩膀上哭得一塌糊涂。老母亲说在家门口看到许思辰给窦安摘梨了,说当年许思辰的爸也是这么给她摘梨的,若是喜欢,就多拿些去。
  岁月变迁,故人不复,两代人重叠的背影,祝愿与寄望。
  窦安靠在她的肩膀上,风景从窗外划过,阳光洒在脸上。让她想起了好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两个人挤在公交车上逃离喧闹的北京城。树的阴影时有时无,吆喝声时起时落,蝉鸣无休无止,嚷嚷的学生,归家的村人,闷热的天气。周遭是一切嘈杂,但心中单单剩下,岁月静好,我想同这个人过一辈子。
  ***
  窦安想要生个孩子。
  原因是那把莲子。
  许思辰不同意,可窦安十分坚持。所以,许思辰同意了。
  整件事非常的折腾人,怀孕之后,发现窦安的身体不适合生产。打掉了。从此之后便在也没有任何关于孩子的事。
  ***
  有关造桥。
  早上。
  窦安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堆建桥项目的材料,就拿着问许思辰说:“你要去造桥啦?”
  许思辰一把从她手里夺了回来,说道:“不去。”
  “诶,你不是一直想造一个的吗?”
  “在XXX州,那么远!环境又不好,出点屁大点事就要跑现场,还都住山上,一去就一两年,去毛啊。”
  窦安撇了撇嘴,回着:“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嘛。”
  “去什么去,去住在山上受苦啊,你脚又不能走远路,摔上一跤怎么办!”
  “但是你如果想去的话,没有必要因为我就不去做啊。”
  许思辰脸一红,急了,说:“谁说是因为你啦!问我就是不想去!这事你别管了,我昨晚邮件都回了,该拒就拒。还有心思来管我,你稿子交了吗?”
  “昨天就交了。一码归一码,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以前不一直都想造个桥的嘛。”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我有你在我身边。
  “项目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总会有办法的嘛,说拒就拒,也不问问我。”
  “搞什么呢!”许思辰往她背上一拍,说道:“你当年做决定的时候有问过我意见吗!”
  窦安语塞。
  许思辰在门口蹲着系着鞋带,转过头来笑道:“所以你看,我们都是一样的嘛。”
  很多年后,许思辰终于有机会去造一座桥。
  因为……
  ***
  因为窦安病了。是二零一四年的时候,那年她四十三岁。
  也许是快乐的时光过于快乐,以至于人承受不住,尽管那段时光也来得很迟,迟了十年。
  看着心爱的人在病床上受折磨,一天天地憔悴,因为化疗而掉头发。许思辰想不到任何办法能留住她。生命是很无力的,即便情重。
  窦安睡在病床上,许思辰走进病房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手,问:“睡了吗?”见窦安没反应便开始哭。过了很久窦安醒来了,看到她在哭,就拉了拉她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茧:庭有批把

  庭有枇杷
  窦安走后的第一天。上午去医院把事情结了,又开车跑去把该办的手续办了。遗体要火化掉,不知道是哪一天。骨灰我没要。下午去学校把教职去了,以后也不带PHD了,我也不知道学校要对我怎样。晚上请了几个人把家里该扔的都扔了,净身出户,什么也没拿。深夜里开车回了新买的那个HOUSE。没有吃晚饭,只喝了一点矿泉水,家里除了床冰箱和桌子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就连我也可以没有。
  窦安走后的第二天。上午去外面买了点吃的,顺带买了个树苗。并没有选枇杷树,怕它不好养活。下午去中介拿交材料,把那个CONDO卖掉。
  窦安走后的第三天。学校那边回复了,没说什么。打算下学年开始做RESEARCH,顺便做几个项目。
  窦安走后的第四天。收到了东部大桥项目的邀请函。下午发邮件回去说接了项目。
  窦安走后的第十五天。要出差一个月,去踩点。把树苗交给了邻居,希望他不要给养死了。
  窦安走后的第四十六天。其实我没有必要回来,只是想看看树苗是不是还活着。
  窦安走后的第四十七天。又坐飞机去了现场。
  窦安走后的第八十天。项目告一段落了,钱还没批下来,所以要在等一会儿。
  窦安走后的第八十一天。早上起来去看了看树,觉得它又长高了一些。
  窦安走后的第九十天。请了几个人来做清洁。家里堆满了外卖盒。
  窦安走后的第九十三天。被银行打电话问需要不要办什么理财项目。CHEQUING里钱太多了。
  窦安走后的第九十五天。Tracy来找我。问有没有什么要需要帮忙的。我拒绝了她。屋子很乱,没人照顾我,但是我有大把的钱请人来做。Tracy说和钱没有关系。我拒绝了她。说以前自己搞她仅仅是想引起你的主意。Tracy给了我一巴掌走掉了。摸着有点痛,红了我好几天。
  窦安走后的第一百二十二天。东部的项目启动了。最近半年应该都不会回来。再次把树交给了邻居,希望它长得快一点。
  窦安走后的第一百五十天。中介告诉我房子卖出去了。
  窦安走后的第二百三十五天。工程基本走上正轨。
  窦安走后的第三百四十一天。遇到了一点技术难题。
  窦安走后的第三百八十七天。问题顺利地解决了。
  窦安走后的第四百七十三天。回去看了看树,长到了三米多高。不过应该不算是亭亭如盖。
  窦安走后的第五百八十一天。桥快建好了。年末竣工。
  窦安走后的第六百三十天。桥建好了。
  窦安走后的第六百五十天。桥正式开通。
  窦安走后的第六百六十天。回去看了看树,有四五米高了。窦安,不知道这种高度你满不满意。
  窦安走后的第七百天。问了好几个人的看法,他们说树都够大了。
  窦安走后的第七百零一天。庭有树,非枇杷,吾所手植,吾所手伐。
  窦安走后的第七百零二天。坐飞机去了东部。
  窦安走后的第七百零三天。下午打算去桥上转了转。
  窦安走后的第七百零四天。今日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茧:最后的后记

  若不是因为我的强迫症发作,我真的再也不想碰这个故事。
  依存,依恋,依赖,因为弱小与需求而结合。再来是做戏,自我欺骗,沉浸其中。若是能这样骗一辈子,诚然是好的。我不是很想讨论许窦之间的感情是不是爱情。毕竟,爱情这种是,说有就有,说无则无,若是说得太透,便索然无味。
  不爱人的我理性且刻薄,真是毫无浪漫可言。啧啧啧。
  然而我依旧相信爱情是存在的,有过类似于精神疾病一般想去联系某个人的想法,在爱情这种顽疾面前,理智显得十分单薄,好似前多少年受过的教育都付之东流了一般。感觉十分虚幻。十分十分虚幻。握拳像在捏棉花糖。
  关于《蚕》和《蛾》,在一四年写的那篇后记中已经写得很明白了。
  这里我想说说关于《茧》和《庭有枇杷》的事。
  《茧》很甜。直到许思辰带着窦安回家见母亲。老妈妈拿着一把花生莲子塞给窦安的时候,真心想哭。
  这句“老母亲说在家门口看到许思辰给窦安摘梨了,说当年许思辰的爸也是这么给她摘梨的,若是喜欢,就多拿些去”不知道大家看懂没有。看懂了心很痛。老母亲说,许思辰的爸当年是这么给自己摘梨的。当老母亲看到许思辰在给窦安摘梨的时候,恍惚看到了当年丈夫的影子。两代人的背影重叠在一起,显得非常熟悉。可是许思辰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这段话其实是想表达,上一辈当年也很好,这一代也很好,可是,不管有多好,总有一个人要先走。留下另一个人在原地。
  我努力思考过谁该先走的问题。
  觉得若是许思辰先走了,太过于无趣。因为窦安不管怎样都会一个人活下来,不够痛。而若是窦安走了,许思辰的表现则会显得戏剧性般的让人期待。毕竟,她是个偏激的人。
  而且,不能让窦安死得太快。她得慢慢死。越慢越好。
  最初的结局,是许思辰在武汉调研时听到窦安疯了被关进了精神病医院的消息,从武汉长江大桥上一跃而下。后来改了,改成这样了。其实不差。许思辰同样是从桥上跳了下去,只是从由别人建的桥改为自己建的桥罢了。
  关于窦安为什么非要许思辰种一棵树。
  聪明如窦安知道自己走了许思辰不愿久活,那棵树是一种死缓。这种死缓的理由十分残忍。窦安一个人面对了十年的凄苦,所以她想让许思辰也感受一下同样的感觉。那种,孤独与绝望。
  这样才算是对等了。
  许思辰自然知道窦安的意思。并且也照着她说的去做了。那些日月真是过得生不如死。
  还好窦安想要的那个小孩没有生出来。不然窦安走后,许思辰一定是天天吊打小孩的节奏。想想就觉得可怕。
  故事到这里了。结束了。两个人都走了,也并没有什么想讲的了。
  希望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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