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水当然不会像贺雪一样勒令朋友们离开,于是贺雪只好挥挥手说:“可你来了这……算了,下次我去咖啡厅找你。”
随后她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仔细的整理着被压皱的衣服。仪表很重要,陆秋水想着。看着贺雪几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群之中,像是不溢于言表的生着气,生气?对谁?对她吗?陆秋水完全搞不懂那个叫贺雪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个才见面就疯狂表白的陌生人真是让人头疼,最主要是这个陌生人似乎挺喜欢跟踪她的。
“所以……你没有穿梭也来了医院?我想你知道我挺忙着研究整理各地汇集的资料。”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你最近的各项指标很稳定,也没有触发病症,所以你来干什么?别告诉我你同意被全面监控研究了。”
“我见到她了,在正确的时间线上。”贺雪皱着眉。医生很无奈的取下眼镜,放开手中的研究报告,“她不认识我。”
“没有人第一次见面都会人来熟,贺雪,你一直遇见的是未来的他,哦,还有一次是七岁,他估计不会记得。”
“不不不,最糟糕的事是未来的我,恩,未来的我跑去三个月前强吻了她。”
“所以?”
“所以现在的我感觉糟糕透了。”
“你是在吃自己的醋吗?说真的,贺雪,你是不是把我这里当成恋爱咨询了?”
贺雪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一点一点敲击着木质桌面,让它发出“嗒嗒嗒”的轻响。
十九岁的一整年,贺雪都很稳定。医生说大概是因为这一年她很心平气和,不打架,不跟着朋友乱嗨,也不会任由自己被课业或者小时工给压倒。所以,这是贺雪最惬意的一年。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去追女朋友,那不是她的强项。
“你只要死皮赖脸粘着她就够了。”贺雪的朋友笑着朝她抛着媚眼,“要不是我芳心已许,我就跟你了,傻比雪,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贺雪有些哭笑不得,虽然她最后的确是采用的那个方法。死皮赖脸,每天下午蹲守在咖啡厅门外。
虽然不懂为什么会被锁,总之作者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违规内容。如果亲吻也算的话作者只能表示作者很无力
☆、十九、十九'二'
“你没课的吗?”陆秋水已经对这个甩不掉的家伙无计可施了,所以她爱呆多久就呆多久,至少凑得店里面比较热闹。
“有课,但是啊。”贺雪喝了一口拿铁,撇了撇嘴,好苦,没有放糖,“我有特殊待遇,所以学分基本上扣都扣不完。”
“你就没别的事情干吗?”陆秋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擦试着店长的宝贝玻璃杯。
“多着呢,比如思考怎么追求喜欢的人啊,比如喝咖啡。有点苦,请问真的没有方糖了吗?砂糖也可以。晚上我会去打夜工。”贺雪眨了眨眼,无辜的说,“基本上忙都忙不过来啊,第一个事情就能压榨我好多的精力。”
这种情况下,陆秋水通常不会回话,一是没那么多话可回,毕竟话痨的可不是她。二是,她真的拉不下脸对一个花式表白中的人作任何回答。
“又是她呀。”贺雪走了之后,店长从木门后面的厨房内探出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哈哈大笑着,“我觉得她毅力可嘉,你怎么不接受了?每天一次软泡硬磨,也只有你撑得住。”
“店长。”陆秋水用眼神制止她的店长说出更多话,“她是女的。”
“你店长没瞎。”店长挑了挑眉毛,撩起扫到眼睛的那一缕刘海,“你隔壁那一对不是还跑到荷兰……或者英国?结完婚回来了吗?你和他们关系不错呀。”
陆秋水擦拭完了所有的杯子转过身去对店长说:“那不一样,看着别人和自己经历完全不会一样。”
店长耸耸肩,把那句即便是这样你也没有狠下心来拒绝过啊咽下了肚子。其实陆秋水拒绝过很多次,但都没有效果,贺雪总是把那些拒绝的话语当成耳旁风,比任何一个追求者更加麻烦。直到后来,陆秋水也推脱累了,当贺雪凑到她身边的时候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们这一代人正处于思想开放的时期,对于新事物总是接受的很快。即便如此,陆秋水心中依然想的是会和一个与她相当的优秀男子结婚。当然,事实总是同理想相去甚远。
陆秋水真正认同这个说法是在一个雨天,贺雪奇迹般的有好几天下午没来蹲守。而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站在咖啡厅外,吓了陆秋水一跳。
夏天是天气预报最不可信的季节,没人会知道什么时间下雨。于是这场雨来的那么突然,大概六点过,刚巧是陆秋水下班的点。她正为没有伞去抵挡这场大雨而着急,然后一把黑色的伞就盖住了她头顶的空间。
陆秋水转过身去被吓到了,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你身后,是谁都会被吓到吧。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问。
“路过。”今天的贺雪话出奇的少,少到陆秋水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被掉包了。
而且贺雪说谎的能力并不强,在不远处那块比较干燥的圆形地面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她。陆秋水不知道贺雪在门外站了多久,但是一定是刚刚下雨就来了,还打着对面超市刚买来,标价牌都没有撤掉的伞。
“你不打算回去吗?”陆秋水问。
贺雪笑了笑,说:“刚打算回去,但是看到你似乎没带伞的样子。”
“所以呢?”陆秋水问完,就看见贺雪把伞从自己头顶完全移开,递给了她。雨水毫不留情的从贺雪头上淋下,渗透着她薄薄的衣服。
见她没有接过伞,贺雪就有些无奈的说:“淋湿就不好了,我用不着这玩意。”
没错,这也是陆秋水见过的最强硬的送伞举动。说真的,如果她不接过来,贺雪就一直那样站着?这个人身上有太多陆秋水不能理解的地方,她完全打破了陆秋水认知中的所有事。明明她都决定不再为贺雪的举动感到惊讶,但是贺雪的举动总是会刷新她的认真。
“如果我不接过来,你就一直站在这?”陆秋水问。
“那我就送你回去啊。”贺雪盯着陆秋水,有些得意的说。一头短发都被雨水淋得没精打采,服服帖帖的趴在贺雪的头上。
陆秋水叹了口气,从贺雪手中接过伞柄,说:“那我回去了。”
“恩。”
陆秋水向前走了几步,但是贺雪依然站在原地。
“你不走吗?”陆秋水问。
“要啊,你先走。”贺雪回答,话少的可怜。
陆秋水皱起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向来不喜欢那些自己琢磨不透的东西。那几天是发生什么了吗?所以让贺雪性情大变?
终于在一阵沉默之后,陆秋水开口了:“你还没说这几天你都去哪了。”换作平常,就算是贺雪换了一条路回家都能说上好久。
贺雪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水珠顺着眼角滑下,她回答:“去看了位老朋友,看样子我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四天。”陆秋水说。
贺雪这才终于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微笑,而陆秋水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好了,回去吧。”她说,没有再死皮赖脸留上一会。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陆秋水一边想着,一边踏进了不远处车站前的公交车。当公交车路过咖啡店的时候,她发现贺雪还是站在原地,双眼一直追随着车辆移动的方向。被大雨模糊的视线折射着贺雪不甘与委屈的模样,或许是陆秋水看错了,但是贺雪垮下去的肩膀却清清楚楚映在陆秋水的眼里。
一个正在难过懊恼贺雪,把自己放在雨里,就像雨水能冲掉那让人难受的情绪一样。陆秋水仿佛听见了贺雪不满的大喊,但是贺雪只是紧闭着双唇,直勾勾的看着陆秋水坐上的公交车远去。
当陆秋水努力扭着脖子也再看不见雨中的人时,终于转过身,好好的坐着。
她去了什么地方?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到底是在难过什么?还有,她到底喜欢自己什么?陆秋水被这些纷杂的思绪搅乱了脑海,不由得烦躁起来。而那个被雨水淋湿,整个人都显得力不从心的贺雪则在她心里不停喊叫。
她在乎吗?那个时而显得拘谨,多时是一种毫无保留的热情的无赖。她会在乎那种人?随随便便创建咖啡厅说了一大堆话之后就强吻她,还一直不肯罢休非要缠着她直到她答应的无赖。她怎么可能会在乎?就因为那个人一直在她耳边聒噪不已?就因为她莫名其妙一连消失好几天,重新出现之后却判若两人?就因为对方一个简简单单的难过着却对她强颜欢笑的表情?
但她现在却烦躁得指尖发酸,继而是混乱得心脏不像往常一样规律的跳动。好吧她承认,那么一个聒噪大活人失踪几天,难免会感到太过冷清和失意。
“你很喜欢淋雨?这是第几次了?每一次你离开了我还得打扫干净,被视察到卫生不合格我可是要被扣工资的。”医生抱怨着,找来一条比较干的毛巾搭在贺雪身上。
“我以为你直接归政府管而不是医院?卫生的事我很抱歉,不过我可没办法控制我穿越回来时的天气。”贺雪紧了紧背后的毛巾,说实话,真的有点凉嗖嗖的。
“伪装成正常的医生很麻烦啊,在抑制剂没被研究出来前我们都得这样。”为了避免群众恐慌,也保护了时间混乱者不受威胁。要知道全世界有很多人是隐性时间混乱症患者,如果有那么一两个思想过激,后果可是很糟糕啊,医生说,“先做个例行检查吧,有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我回到正常时间的降落点,似乎也被固定了。”贺雪说,以前她回到现在,总是在城里的各个角落,没有固定的地点,但似乎当她遇到陆秋水之后,降落点又回到了陆秋水身边,“我就落在咖啡店外,她在里面。”
“我想这是一个好事?”医生熟练地将仪器连接到贺雪身上,看着显示器上的各项指标。
“事实上,糟糕透了。”贺雪说,“我不能……我是说我怎么可以突然就出现在她身边?她……”
“你时间跳跃到过去和未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焦虑。”或许是因为她的情绪波动了一下,贺雪的指标开始上下浮动。
是的,时间混乱症受到情绪影响,当患者情绪波动强烈,很容易就触发时间跳跃。病症能感应到某种信息素,所以当一个人情绪平和的时候,他的时间也会很平和。而他们正在研发的抑制剂就是针对这种信息素,最好的方法就是抑制患者的情绪。
“好吧这又是为什么?”医生已经认命了,贺雪没有别的什么人可以说话,身边的朋友除了那么几个之外都称不上关系好。而她的朋友们,没有一个知道她是时间混乱症患者,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保密的。
“她现在不知道我是时间混乱者。”贺雪抹了抹脸上的水,长长的叹了口气,“而且,我想她现在很烦我。”
“好在你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医生说,但是贺雪发出一阵不认同的嗤笑。
“不不不,这才是最糟糕的。”贺雪把头埋进手心,声音有点发嗡,“她在未来目光都锁在我一个人身上,就像全世界只有我一样。当我回来,哈……当我回来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想看见我。未来的她让我坚持下去,我告诉她如果可以我想留在未来。”
可是她不属于未来,现在才是她生活的时空。
如果一个悲观主义者想到了放弃,医生坐在那,思索着他是不是该申请给贺雪预约一个心理辅导员,这样混乱的情绪可对她不好。年轻人呐,动不动就情情爱爱的。
“我能活多久?”贺雪突然抬起头来问。
“你怎么……”
“时间混乱者的寿命远远短于常人,所以我还能活多久?”现在的贺雪混乱得一团糟,那些阴暗的情绪现在一股劲的想往外蹦哒。
“记录中最长的一个,病发到死亡,经历了23年。”医生说,“最短的6年。”
“看来我还剩下两年多的时间是吗?”
“贺雪,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你才十九。”
“我十五岁病发,已知最年轻的患者,医生这可是你说的。”贺雪脱力一般的把自己挂在椅子的扶手上,说,“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整自己。”
没有你的关注我宁愿去死,你可真残忍,让我一直不停的等,看你不停的擦着边的拒绝我,还要让我强颜欢笑跟条讨好主人的小狗一样不停摇尾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记得自己这样大叫着摔碎了一个玻璃花瓶,她只是想发发脾气。你看,她剪了短发,也不打架了,规规矩矩听完每一堂课,然后乖乖的等着那个叫陆秋水的人在大摆锤下的长椅那找到她。所有得不到宣泄的情绪都压在体内,她不能去打人,也不能去挑事,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感觉真难受。
然后年长的陆秋水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一次次的说着抱歉,她那个时候的确挺像混蛋的,要知道能有勇气喜欢上同性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她的家人不会同意,所以她就算想答应也做不到。
“拜托了贺雪,只要再多一点时间。拜托了。”
“好。”贺雪说,收起了那些疯狂的叫嚣着的情绪,她感觉很累,于是睡了过去。当她因为撞击感而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现在,就在咖啡厅的门外,她突然感到害怕,害怕见到这个太过年轻的陆秋水,随后雨就毫无征兆的下了起来。
她的穿梭又开始频繁,只要陆秋水在咖啡店内,贺雪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曝光,但不巧的是,现实总会开那么几个玩笑。
她回来的时候落在陆秋水在大学外租的公寓里,那时陆秋水刚好洗漱完准备去休息。咚的一声,陆秋水的眼前跌坐了一个浑浑噩噩的贺雪。
“……陆秋水?”贺雪口齿不清的问。陆秋水正想问她是怎么来的,但贺雪径直向后到了下去,浑身抽搐。
当陆秋水慌乱的按住贺雪的身体时,她发现贺雪痉挛得很厉害。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是不是该拿些什么来堵住贺雪的嘴,好不让她咬着舌头?陆秋水正要去干,贺雪却平静下来了,满身是汗的躺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