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的人应该吃些东西补补身子，柏笙的心中飞快的掠过几样粥品与退烧饮品的食谱。买好了材料之后，柏笙开着她的休旅车来到余珣家附近的公用停车场，花了几十块钱暂时找了个车位。
搭着电梯上了楼，按了门铃，柏笙面带微笑地在门口等着，然而过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她便又多按了几次。
几分钟之后，总算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朝着门边靠近，接着门打开了。入眼是纪蔓璃虚弱握着门把支撑自己的身体，步伐有些踉跄的模样。柏笙心里一惊，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多久没有见到她病重了？柏笙不禁回想到先前高中时，纪蔓璃曾因淋雨而染了肺炎住院。她身体本较虚弱，冷热交替之际竟然还发了烧。
“唔…”纪蔓璃看着眼前的人，愣了愣地眨了眨眼，泛红的脸看上去很是粉嫩，但柏笙没有心思去欣赏。
“我带妳去看医生。”她不想多说些甚么，先将纪蔓璃安置在沙发上，走到余珣家的厨房。厨房的瓦斯炉上有些油渍与灰尘，她了不禁皱起眉头。
一旁的柜子上皆是饼干零食，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几乎让她眼花，而打开了冰箱，各式各样的饮料与微波食品让柏笙心中莫名的冒出了一簇小火苗。
身为一个挑剔的厨师，光是看见厨房脏乱就能够让她脸色阴沉，且况冰箱与置物柜中全塞满了加工食品，犹如一间小型杂货店，没有半点新鲜蔬果，甚至五谷杂粮。柏笙对于自己喜欢的女孩将在此处短暂寄居一事，突然感到相当不满。
然而她的心绪此时飘了更远，想起前几日到了纪蔓璃家中，虽说环境看上去很是整洁，可想而知主人甚是用心的持续打扫。但曾经匆匆一瞥过的厨房，亦几乎没有使用的痕迹。所以纪蔓璃究竟平日都吃些什么？她的饮食是否也不健康？近来食安问题太过严重，外食固然令人不放心，但最让人不放心的却是那些讲求方便快速的及时与微波食品。柏笙想到此处，姣好的脸庞上多了一抹郁色，她是否该替纪蔓璃准备三餐？看来这一个问题，她有必要好好思量。
将食材妥善的放进冰箱保存之后，柏笙来到客厅，看着瘫在沙发上几乎要不省人事的纪蔓璃。她眼眸微敛，走到她面前轻声哄道：”纪蔓璃，去看医生好吗？妳现在。。。身子很烫，会烧坏的。。。”
思绪昏沉的纪蔓璃吸了吸鼻子，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无奈视线模糊极了。然而她认得这个声音，认得这种温暖的感觉，她费力的伸起自己的手，抱起身前的人，软软的哼道：”柏笙。。。”
柏笙感受到她像个孩子贴在自己的身上，软绵的身体很是虚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对着她的病容说道：”我带妳去看医生，还能走么，不然我背妳？”
纪蔓璃哼哼的站了起来，看上去很是吃力，柏笙拿过她放在柜子上的钱包，确认里头有健保卡之后，便揽着她的肩，极有耐性地陪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门，如同在教授一个初学步行的婴孩。
她没想过余珣在电话中轻描淡写的情况，实际看过之后会是如此严重。
公寓与停车场间虽有一段路，柏笙不愿意让纪蔓璃自己在公寓的一楼等着，于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向后伸着手说道：”上来，背妳去坐车。”
纪蔓璃看着眼前那有些削瘦却不脆弱的背，昏沉的意识逼迫她立刻做出了决定，于是她慢慢地趴上了柏笙的身子，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吸闻着她发际间那薄荷的清淡香味。
柏笙感受到纪蔓璃贴着自己，重量有些沉，她几乎用尽力气才将膝盖打直了。
每每在自己力气不够时，她就忍不住的怨叹自己的身体不够精实。
背着自己暗恋已久的女孩，柏笙的步伐很慢，一方面是确实吃力，一方面是，喜欢的女孩在自己的肩上打着盹，她不想一直将她惊醒。然而，让她背着的人似乎并没有如她以为的，正沉浸在梦乡之中。
”柏笙。。。”在她背后的纪蔓璃轻轻的喊着她的名字。
”嗯…？”不晓得纪蔓璃是不是在说梦话，但柏笙仍是回应了她。
”很温暖。。。喜欢。。。”
听见喜欢两字，柏笙突然有种世界顿时明亮的感觉。就彷佛她是个被镇在一块石下的上古神兽，等待了千年，等待了许多个世纪，才盼来了这一声她企盼已久的超脱。就彷佛听见这两个字，她曾经付出的，在心里难过、不安、懊恼、期待，甚至恐惧的，都在这一刻，有了一个出口。
但转瞬一想，纪蔓璃也不过是给了她些许的细碎呢喃罢了。
柏笙顿时露出苦笑，或许现在还能如此近距离的照顾，便是种幸福，她又有资格要求些什么？
轻柔的将纪蔓璃安置在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的扣锁，柏笙便开车前往离这儿最近的诊所。
白色的瓷砖，浓厚的消毒水味，柏笙刚推开了那一扇玻璃门，便感受到一种冰冷的气息迎面扑来，而这是做餐饮业的她所厌恶的。在诊所等候的人不少，柏笙手里捏紧了挂号单，与纪蔓璃肩并着肩坐在廉价的塑料椅子上，看着诊所里咳嗽不止的老人，大哭大闹的幼童，以及忙进忙出的医护人员。
她买了两个口罩给自己与纪蔓璃带着，一方面怕害自己若是生病了没法照顾纪蔓璃，一方面也不想纪蔓璃将病菌传染给别人。
虽然纪蔓璃发着高烧，但柏笙并不想让她打退烧针，那对身子并不好，且发烧是人体正常的免疫作用。
让医生诊断完之后拿了药，柏笙带着纪蔓璃回到余珣的公寓。
看着那药包，塑料夹链袋上写着纪蔓璃的名字，以及服药时间，柏笙在心里衡量了下，纪蔓璃毕竟算是烧到高温了，决定让她先吃片退烧药。
让纪蔓璃将药配着开水咽下，没想到她却吐出了舌头，软软的哼了一声：”好苦。。。”
柏笙好言的哄着她：”吃药才会退烧，先在床上躺一下，我帮妳熬点粥好不好？”
然而纪蔓璃只是皱起了眉头，像是撒娇似的说：”不要吃。。。我。。。很热。。。”
柏笙的眼眸又沉了下来，此刻像个孩子的纪蔓璃虽然有些可爱，但情况不容许她心软。
”先睡一下。。。如果热的话就把外套脱掉，没关系的，睡一下就好了。”柏笙拉了拉纪蔓璃的手，试图将她带到余珣的房间，然而她不动如山的坐在沙发上。
”真的吗…？”难得这一次纪蔓璃的反应大了些，像个孩子抬起头来看着柏笙，眼神无辜极了，竟让柏笙有些脸红。
”真的，”柏笙最后扶起动摇了的纪蔓璃，将她从客厅带到了余珣的床上，替她掖了掖被角，好言说道：”好好躺着，我去煮点东西，等会儿醒了就可以吃了。”
于是像个小女孩似的病患纪蔓璃被她哄上了床，安安稳稳的躺着，身上脱得只剩下无袖背心与短裤，盖了一件薄被，等着柏笙熬粥。
☆、第三十八章
柏笙瞪着余珣家厨房，心中思忖着究竟这两人靠着什么维生了许多天。抽油烟机与瓦斯炉上一层黏了灰尘的油垢，看上去极是恶腻。一旁搁着一罐有些发黑的葵花子油，调味罐里头则是结了块的盐巴，以及因为没有收进冰箱妥善保存而生了蚂蚁的砂糖。柏笙看着小小一个罐子中有许多黑点移动着，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直直将整个糖罐送到水龙头底下冲洗，让所有糖渣与蚂蚁都进了排水孔。
拆了一条新抹布与一根牙刷，她利用从冰箱中找到的一罐白醋，开始细细的刷洗了最重要的料理台与瓦斯炉。油污像是扎根了似的，费了她极大的心力，却无法清洁到完美。她心中估算距离上次清理此处，可能至少隔了一年有余。
花了至少一个小时擦拭清洁，才从冰箱中拿出了食材，开始替纪蔓璃炖煮一些流质食物。
将米淘洗后浸泡在一旁，拿过一块姜将之磨成了泥备用，炒了蒜头与洋葱，接着倒入姜泥、一点点胡椒，与些许盐巴，接着倒入两杯水混合，放入鸡肉一起炒，直至鸡肉表层熟了。略煮过的姜汁鸡肉与浸泡过的米一齐放入锅中，开始用小火慢慢地煨着，柏笙时不时地搅拌，以防烧焦。
而剩下的姜让她找了个小铁壶，与黑糖一起炖煮着，便成了姜茶，整个厨房里头飘散着浓郁的姜味，柏笙心里思忖着，喝了姜茶能出汗，对纪蔓璃而言是有好处的。
等到粥变的软烂绵密之后，柏笙用汤杓舀起了粥，没有取出其中的鸡肉，因害怕纪蔓璃吃不下。
余珣家中并没有托盘，于是柏笙找了一个大瓷盘代替，滚烫的粥冒着诱人的香气与热气，盛在一个瓷碗中，一旁的马克杯里头则是黑糖姜汤。
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柏笙用手背轻轻碰上了纪蔓璃的额头，明显降低了的体温让她总算放下了心。温柔摇了摇纪蔓璃的肩膀，柏笙将半睡半醒的纪蔓璃扶起，用枕头让她当作腰靠，使她能够坐的舒服些。
“唔。。。”被吵醒的纪蔓璃迷离的睁开了眼睛，较为清醒了的意识使她认出了眼前的人：”柏笙。。。？”
见她能够认出自己，柏笙给了她浅浅弯起的嘴角，说道：”余珣说妳发烧了，让我来看妳。”
“刚刚去。。。看医生。。。是妳吗。。。”
“嗯，别说话了，替妳煮了粥，吃完再睡一下吧，现在身子虚弱，不要想那么多了。”
纪蔓璃看着身边的人，不想要再次闭上眼睛。柏笙离的她好近，近到她只要将头轻轻一侧，就能靠在她的肩膀上，去贪婪的吸闻那令人沉迷的薄荷味。。。
柏笙却坐上了床，让纪蔓璃的身子顿时与她碰在一起，手里捧着那碗甚烫的粥，用细长柄的小圆汤匙，舀起一些，替她吹凉。
纪蔓璃看着那枝汤匙，突然想到，小阿姨便是用这种尺寸喂那三胞胎吃粥的。如今只能软瘫在柏笙身上，让她照顾的自己，不也像个婴儿么？
靠着她，她以为能够闻到薄荷的香味，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才意识到自己还断断续续的流着鼻涕。
柏笙煮的粥看上去很好吃，但最让纪蔓璃不能抗拒的是柏笙那样有耐性地送到她嘴边，等着她张口吃掉。
此外，饿了近乎半天，饥肠辘辘的她看到粥怎么拒绝的了，张口含住了汤匙，软烂的米入口即化，姜与胡椒的辛辣很是开胃，即便她此刻味觉不比平常，依旧能感受到那以鸡汁和洋葱作底的甜味。
先前若是生病，母亲都只让自己吃白粥的，而那食之无味的清淡一直为她所诟病。然而没想到柏笙为自己所煮的感冒餐却能这么好吃，纪蔓璃不禁朝柏笙贴得更近了些，彷佛她是最后留存在这世上的唯一依慰。
然而她看不见柏笙总是收敛情绪的脸上，藏了多少波涛。她不知道柏笙此时此刻多想搂住她，用双手圈着她的腰部，亦不知道在柏笙淡褐色的眸子中，暗暗闪着多少渴望。
两人贴得如此之近，柏笙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温柔拭去嘴角旁的粥时，她能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带着频率的轻轻打在她的脸上。然而她却只能让自己放空…再放空，免得自己忍不住，抱住了柏笙。
一碗粥很快的见底了，柏笙又将姜茶端给纪蔓璃，问道：”还饿么？要不要再吃一碗？”
纪蔓璃庆幸自己体温还是比平常高了些，尤其又吃了姜蒜一类，身体正发热，因此脸红没让柏笙注意。她摇了摇头，表示拒绝，自己真是没有办法再承受柏笙的温柔了，柏笙像是毒品，试过一次，就没有机会回头。
喝完了姜茶，纪蔓璃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脑袋变得清醒不少，给了柏笙一个甜甜的笑容。
“好多了？”
“嗯呢…虽然很辣，但没想到姜茶的效果这么好…”纪蔓璃拿过一张卫生纸，擤了擤鼻涕：”谢谢妳了…”
“不会的，”柏笙站起身来，离开了床：”后面的粥还有，等会儿饿了也可以吃。”
“嗯…”温暖离开了身旁，纪蔓璃下意识地感到不满，然而她并不能说些甚么。
可不知怎么的，在柏笙要离开房间时，她突然问了一句：”吶…柏笙，妳的法国…朋友们都回去了吗？还有…留在这里照顾我，真的没有关系么？”
柏笙笑了笑，说道：”他们上个星期就回去了呢，玩得挺开心的。而且答应了余珣要照顾妳了…”
说着说着走出了房门，然而却又像想到了甚么似的，在门框边露出脸来，温柔说道：”还有…因为妳很重要。”
因为妳很重要，所以，没有关系。
纪蔓璃听着这话，感觉到脸上像火烧着似的，她别过了脸去，轻轻嗯了一声。
柏笙真过分，她心想，明明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却还给予自己这样莫名的期待。
纪蔓璃慢慢缩起了自己的身躯，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虫子，蜷窝在被子里头，彷佛如此就能与外界隔离。
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响，纪蔓璃知道柏笙正在洗碗。她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想着，柏笙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她说，是余珣告知了她自己生病，于是她便出现在这里，带自己到医院…模糊的，甚直还有柏笙背着她的印象。不仅如此，这人又喂自己吃药，又为自己熬粥，更不要提像个保母，一口一口喂着她喝粥。
柏笙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纪蔓璃突然鼻酸了起来，抽了一张卫生纸又擤了擤鼻涕。这样子甜在心中，而苦也只能留在心中的感觉让人难受极了。她与柏笙之间隔了一层自己所设下的，厚厚的一层膜，而这隔阂让她痛苦并快乐着，在享受着柏笙所带来的美好时又要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自己，不…妳不能离她太近…
柏笙将剩余的粥倒进一个较小的锅子，放在桌上让其散热。
经过柏笙的整理，此刻余珣的厨房看上去总算是好了些。
但当柏笙看见置物柜与冰箱里头那些垃圾食品时，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在厨房中来回踱步了几次，柏笙的手指下意识的互相摩擦着指腹，最后她抬起头来，望着灰色的天花板，轻轻叹了一口气。
瞬息之间，不知道究竟流过多少思绪，她尽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悲剧的主角，总是沉浸在忧伤之中。尽管独处时，她会让自己无限度的陷入一种倦怠，就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