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只觉的眼前一花,根本分辨不出是谁动的手。楚歌却是看清楚了,不是别个,正是那南宫昭。只见他怒目圆睁,叱道“什么国舅国婶,竟敢对楚楚姑娘无礼!”,王怀仁痛叫道“好小子,敢打你国舅爷,找死啊你!”,说罢连连挥手,叫身边如狼似虎的家奴打将上来。南宫昭迎面而上,挥拳阻挡,只见他拳似流星,步如虎踞,攻守有势,开阖有度,三拳两脚之下就把那一众家奴打翻在地。
王怀仁见势不妙,连忙率众夺门而去,大叫“有种你别走!”,南宫昭挺胸道“南宫家的人,从来不怕事。你要找,就找我南宫昭!”,此番一来,众客人只怕王怀仁会去而复返,恐受池鱼之殃,纷纷离席躲避,一时间如鸟兽散,只留下一个俊眉修目的少年公子身着白衣,手摇象牙骨扇,旁若无人,竟似看戏一般。那老鸨见如此这般,左右拦不住人,直急的手足无措,哭天喊地起来。
楚歌对眼前的一幕却是视若无睹,她只顾痴痴地看着胡梦茵,似乎她的世界中只剩下胡梦茵了。胡梦茵见到她的真容,心中也是疑惑,她也不停的上下打量着楚歌,皱眉道“说来也奇,我越看你,就越觉得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见她如此,楚歌脸上的愁容顿时去了几分,柔声道“你我本是旧识,别着急,也许慢慢你就能想起我了。”,胡梦茵看着她含笑温柔的模样,方才被南宫昭斥责的委屈便已经去了七八分,转头笑道“你看那老鸨,哭的可真难看。”
楚歌见那老鸨哭天抢地,想到这些时日来她对自己也算是客气周到,于是走上前道“此处估计也留不得了,我既然已经找到了要找之人,也不会再呆在这里,你趁早收拾细软带着一干人等走了吧。”,那老鸨四顾这雕栏画栋铺金砌玉的“聆箫阁”,想前一刻还是歌舞升平财源广进,这一刻却落得人烟稀落,门可罗雀,不由得悲从心来,只顾低头哭泣,呜咽哽咽不已。
楚歌见她拖拖拉拉,不由得不耐烦起来,喝道“快走快走,这些时日你也挣了不少,足够换个地方重头再来。若再拖拉,到时候惹来杀身之祸,我可不管你。”,那老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拉着楚歌的袖子道“好姑娘,那咱们快走吧。等换个地儿,妈妈再给你买些好缠头。”,楚歌忍不住笑道“今时此日,我再也不是妈妈的客卿。你走吧。”,那老鸨还要再说,却被楚歌冷冷的看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再不敢多言,携其余众女随即离去。
楚歌见那白衣公子不急不缓举杯慢饮,毫无惧怕之色,也不理会,对楚铮等人道“走罢,咱们入内说话。”,正要离开,只听那白衣公子出言道“慢着,客人还没走,你们怎么都走了?”声若银铃,很是好听。楚歌回身道“你走罢,这里都散了。”,那公子摇头道“我不走,我好不容易溜出来玩儿,不想这么早回去。”,楚歌道“你不走,我们也要走啦。”,那公子道“你们都走了,又留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楚歌奇道“你家人呢?”,那公子道“我有家人,却似没家人一般。我身边虽说有很多人,但我还是觉得很孤单。”,楚歌道“方才那人也许会带人来找我们晦气,你不害怕吗?”,那公子道“我才不害怕。”,又手指南宫昭道“他方才打架好生好看,比我家的护院都要厉害,若等下再有人来,那我又能看一番好戏啦。”,楚歌道“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了你,你家人肯定会很伤心。”,那公子摇头道“我爹爹有很多妻子,也有很多儿女,恐怕即便我死了,他都不会伤心。”,胡梦茵插嘴道“那你娘呢?你娘会伤心。”,那公子黯然道“我亲娘已经死啦。现在这个娘亲,不是我的生身之母。”复又展颜笑道“不提啦,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我只要快快活活活在这世上,我娘她也会为我高兴的。”。
这公子又道“你们明知那人会带人来再跟你们打架,为什么都不走?”,楚歌道“因为我们从来都不会逃跑。”,那公子道“这话不对,我娘未死之前教过我,打不过人家的时候就得跑,保存实力,等打得过人家了,再去打也不迟。”,众人见他言语天真,不免好笑。
那公子滴溜溜转了一下眼珠子,笑道“我看你们投缘,咱们交个朋友吧。”,胡梦茵笑道“跟你做朋友,可有什么好处?”,那公子呆道“好处……,我也不知道跟我做朋友可以有甚好处。嗯,也许我可以保护你们。”,众人看他手无缚鸡之力,不由得大笑道“你?保护我们?”,那公子笑道“是呀,我不用自己动手,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胡梦茵笑道“好,如果你真有这么厉害,我们就跟你做朋友。”,那公子眼睛一亮,叫道“说话算话,谁赖皮谁就是……”,胡梦茵接口道“谁赖皮谁就是小狗。”,那公子点头道“好!那他们几个呢?”,胡梦茵道“我跟你成了朋友,他们几个自然也是你的朋友。”,楚歌、楚铮点头道“这是自然。”,南宫昭见楚歌应允,连忙也点头称是。
正说着,忽听院外人声马嘶,有人大喊“小贼,快出来受死!”,正是那王怀仁去而复返。胡梦茵笑道“小公子,就看你的了。”,那公子笑道“你们先出去,我随后就来。”,胡梦茵道“你可别是害怕了,让我们先出去,你自己就溜啦!”,那公子道“我溜了我就是小狗啦。我才不要当小狗。你们先出去,给我撑个门面。”,众人见他一本正经,也自仗着武功高强,皆笑道“今儿高兴,也就陪你耍个乐子罢。”,说罢齐齐走出门去。
眼见斧钺林立,刀兵皆出,原来王怀仁当众出丑,怀恨在心,竟擅自调动京城铁甲卫一营之众,想将众人一网打尽,好出这生平一口恶气,也好在围观百姓中树一树他国舅爷的威风。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尤自耀武扬威,正等的不耐烦,只见眼前一亮,四名少年男女走出门来,真可谓“翩翩少年,如玉如琢,姣姣女子,似朱如碧”,不觉好色之心大起,叫道“抓活的!”,众甲卫一拥而上,正要下手锁拿,只听一声厉喝“住手!”,从里面又缓步走出一个人来!只见他步履从容,白衣飘飘,面容肃穆,威仪万方,不是别个,正是那白衣公子。
王怀仁见来人举止尊贵,气度不凡,有别于一干江湖中人,慌忙止住了铁甲卫,喝道“你是何人?敢管你国舅爷的闲事!”,那白衣公子不慌不忙摸了摸袖子,道“你先下来,我给你看样东西。”,王怀仁道“别装神弄鬼的吓老子,老子可不是吓大的。”,那公子笑道“你现在不下来,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说罢慢腾腾从袖子里掏啊掏,王怀仁怒道“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再不让开,连你一块拿了。”,正要下令,冷不丁瞅见那公子的袖子内露出了一抹朱红色,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当时朝廷崇尚火德,这大红、朱红等色乃是禁宫所用,因此既然这白衣公子身有朱红之色,那必是皇族无疑。他连滚带爬的爬下马来,扑地跪伏几步,趴在白衣公子脚下,抖声道“臣王怀仁拜见——拜见——”,他偷偷拿眼觑着白衣公子,吃不准这是当今皇上的哪一个儿子,看年纪,那几个皇子似乎都比眼前这个白衣公子要年长。那白衣公子笑眯眯从袖子里摸出一块九龙墨玉牌贴在王怀仁眼前晃了晃,道“国舅爷,你可认得我?”众人见那玉牌造型古朴,色泽沉穆,前有蟠龙,后有飞凤,正面上书“如朕亲临”四字,背面中央又端端正正刻着一个小小的“四”字,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白衣公子正是当今皇帝的掌上明珠——四公主赵宁乔装改扮。这四公主系先皇后所出,当今皇帝穆宗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先皇后因病先逝,穆宗怜其年少丧母,又是爱屋及乌,因此对她千依百顺,百般疼爱。自先皇后离世,中宫就一直虚位,这四公主赵宁则一直由淑妃王氏抚养,但其生性调皮,好动恶静,不喜女红,却爱舞刀弄枪,时不时还偷溜出宫四处玩耍,穆宗怜其年幼,故也不忍苛责,只好找了些大内高手教其习武,还调拨了若干御前侍卫到其宫内作为贴身随从,除此之外,还特地制作了这块玉牌让其随身携带,以防万一出现什么变故,也好以此为凭找当地府衙求助。当年赵宁10岁光景,白龙鱼服之时被人偷过一次玉牌,幸亏发现及时,穆宗皇帝下令将那偷盗、冒充等一干人等在闹市口当众活活剐了,至此这京城之内再没有人敢打这四公主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情人重逢
王怀仁见到这位祖宗,就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忙磕头赔笑道“四公主,您怎么能在这里玩儿呀?小心被皇上知道了责罚。”,赵宁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有我不能去的地方?”,王怀仁擦了擦汗道“四公主所言甚是。不过这烟花之地,绝非你金枝玉叶久留之所,待下官送公主回宫可好?”,赵宁哼道“我回不回宫,还轮不到你管。我只问你,你官居何职,这铁甲卫怎么受你调度?”,王怀仁闻言不禁张口结舌,只好赔笑道“四公主,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沾亲带故,您老人家抬抬手,下官这就退兵,这就退兵。”,赵宁摇了摇扇子道“算你识相。你虽是国戚,但也应守王纪国法,若再被我发现你越权逾矩,定当禀明父皇,治你的罪。”王怀仁连连告罪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边说边退,带铁甲卫仓皇而去。
赵宁洋洋得意收起玉牌,跳到楚歌等人面前,叫道“好啦,我没骗你们吧。”,胡梦茵道“原来你是当朝公主。”,赵宁道“你们不许赖皮,当初可没说我是皇帝的女儿就不跟我做朋友了。”,楚歌见她娇憨,点头道“君子一言,自是一诺千金。如此,就请公主随我们一道进屋吧。”,说罢率先进了屋里。赵宁道“你们也别叫我公主。我们是朋友,你们就叫我小四好了。”胡梦茵笑道“小四。店小二,赵小四。”,赵宁装模作样抱拳笑道“正是在下。”,众人皆笑,不觉亲近了许多。
赵宁轻而易举地吓退了王怀仁,殊不知那躲在暗中的大内暗卫也在额手庆幸,这四公主白龙鱼服,今日却如此轻率的现了身份,若是那王怀仁稍有歹心,这金枝玉叶岂不是就得亲身涉险。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公主乃是今上的心肝宝贝,虽说他们在暗中贴身保护,但要是出了半分差错,伤到了些皮肉,他们的项上人头可就要保不住了。可惜这刁蛮公主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当暗卫的有多么不容易,一心只顾着自己快活,却根本不知道在她周围有这么一群不容易的人,时时刻刻都守卫在她的身边,一身生死荣辱都系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待众人落座,楚铮忙问楚歌道“歌儿,你身子骨可大好了?你怎么逃出来的?”,楚歌道“此事说来话长。”,原来当日玄女宫宫主胡慕岚将楚歌送至“赛扁鹊”处医治时,楚歌已是伤及心脉。虽有百年血灵芝暂时压制,但也已是奄奄一息,命在旦夕。也幸亏“赛扁鹊”身怀异术,妙手回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使其重现生机。
但当时楚歌的身子虽已无恙,却仍是气息虚弱,食欲不振,数月之间毫无起色,直到有一天“赛扁鹊”忍无可忍,对她道“再好的药也治不好心病,再好的医生也救不了等死的人。你若一心求死,老朽也拦不住你,只是死前,你想想你最亲的人。”,言尽于此,楚歌方才想起自己还需寻找阿茵,师门还等着自己回去,于是这才振奋精神,勉强下地走动,过不多时,既已痊愈。当时,她就拜别“赛扁鹊”,孤身一人,踏上了漫漫寻人之路。
然而江湖漫漫,要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她从江南走到了塞北,又从塞北来到了京师,长路漫漫,一无所获。她想靠自己一人之力,无疑是大海捞针,后见京城繁华,簪缨集聚,顶戴辉煌,故想借这些达官贵人之力,助己寻人,这些时日,她投身“聆箫阁”大张艳帜,为的就是吸引更多的显贵要人,在这人来客往的烟花之地,信息往往也是最多最杂的。
她知道要是被天岳老人知道自己在这勾栏之内藏身,估计会狠狠的处罚自己,若是被江湖中人认出自己,也必定会使师门蒙羞,天岳宗的楚歌,怎么能够身落风尘,做这些倚门卖笑的勾当。可是这一切只要是为了阿茵,就都是值得的。最近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莫说是寻常文人骚客,江湖粗豪,就连那兵部的王侍郎,丞相府的二公子,都已是座上常客。楚歌原本打算再过几日,等钓足众人胃口,就要择人而识,可没想到还未等自己有所动作,这楚铮竟早已寻得了胡梦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众人听楚歌娓娓道来,无不唏嘘。胡梦茵道“你为寻我,受了这么多苦楚。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楚铮道“我遇到她之时,她即自称琳琅,只说隐约记得心里有一个人,却又说不出所以来。”。
胡梦茵点头道“正是如此。每次我想起这个人,总是会很伤心。但是我又不得不想他,因为即便是伤心,我心里又是快活的。”,南宫昭道“我听我父亲有提过,世间之人或遇变故,精神受到强烈刺激,会自觉遗忘那些惨烈的事。也许胡姑娘正是如此。”。
楚歌点头道“此话言之有理。当下之际,就是要寻良医为阿茵医治。”,楚铮道“这个不难,去找那赛扁鹊便是。”,楚歌摇头道“那赛扁鹊不医治江湖人。我当时也是幸得她娘恰好救了他孙儿性命,方才得以救治。”。
南宫昭道“这京城中名医众多,而且我南宫府中也有不少良医。若蒙楚姑娘不弃,就请携友移驾我南宫府小住,慢慢调治可好?”,赵宁摇头道“你莫名其妙带两位姑娘回家,你可能做主?据我所知,你家还是南宫敬明当家吧。”南宫昭脸上一红,讪讪说道“南宫昭自当禀明父亲,断不会使二位姑娘受半点委屈。”。
楚铮笑道“此事不劳南宫公子费心,我在逍遥居包下了一个院子,歌儿就随我们一起去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