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忍住一息,安知鱼面无表情地再次扭头看向男童,漆黑的眸子亮得吓人。
安知鱼不想再忍了。
她双目紧锁着他,一手握拳暗暗蓄力,脸上的冷静唬了男童一跳,讶然看着以往胆小软弱的安知鱼。
见他看懵了,安知鱼压不住本能想迅速出手给他致力一击,却在刚抬手的一瞬间,被人抱了个满怀。
她被人拦腰抱起,严实实地藏在了身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安知鱼看着抱着自己的那双娇嫩的手,象征性地挣扎几下,待落地后就扭脸躲开那扫过她脸边的毛皮斗篷。
头顶的那人见状低头,一开口却是出人意料的宠溺。
“妹妹别怕,哥哥来了。”他温声说道。
——哥哥?
——哪里来的哥哥?!
她怎么记得她娘就只生了她一个,唯一的异母弟弟还被乳娘给弄丢了?
安知鱼默然,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秀气的眉头,眼睛里闪过几丝茫然。
跟着小胖子来的几人都是上蹿下跳的野猴子,真功夫没多少,欺负老实孩子的本事倒是堪得一比。一见安知鱼有人护着了,便当仁不让地跳出来拆台。
“你谁啊!还说自己是安知鱼的哥哥?”小黑脸嗤之以鼻,“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安家除了安知鱼之外其他人都死绝了,来的哪门子哥哥!”
“对啊对啊,我们教训她,要你管啊?”左边的矮个子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安知鱼!你要是喊我们老大一声哥哥,我们这次就放过你!”右边的瘦高个不怀好意地笑了。
安知鱼抿唇,忐忑地一拽身前的衣角,一脸又委屈又不敢说、泪眼婆娑地看着护着他的少年:“哥哥……”
真是又乖又萌又听话的乖萝莉哟!
少年小胸膛一挺,萌得不要不要的,一手安慰地抚上安知鱼的发顶,一边肃着脸据理力争。
“在下是安府的远方表亲,此次前来便是要接我表妹回家的。倒是你们!为何无故欺负我家表妹?故意把炮仗丢在她脚下吓她,还出言不逊再次意图撞倒她!”
“……”安知鱼一双眸子幽幽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不语。
头戴斗笠,身上是明显宽大的破旧青袍,还不伦不类地披着缝制而成的兽皮披风。脚上的布鞋已经漏风了,漏出来的脚腕也是的细皮嫩肉,腰间系着一根粗布条,上面别着个东西有光滑的木杆。
凝神一看,原来是被细心缠起来的镰刀。
安知鱼更加想不通了。
这到底是打哪里冒出来的表哥?
这身打扮,难道是要接她去山窝里砍柴吗?
还有那颇有蹊跷的长相……
显然,安知鱼想到的事情也有其他人想到,有人迫不及待的替她问出口了。
“你这是在逗小爷玩?”
刚刚冲过来的秤砣胖子闻言顿觉好笑,五官都纠成了一团看不出了,“就你这样,还接安知鱼回家?怕是半路上就被人劫走了吧?哈哈哈哈……哈……”
小胖墩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笑一声,下意识一个回头,刹那间瞪大了眼睛,最后一句大笑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漏气一般跑了一个音。
耳边没有了街道边叫卖的喧闹,空气里充满时危机的味道。
小胖子:=口=!
“小五,你这是在做什么?”
有人附耳低语,而死命地向一边拧着粗腰想离后面的人远点。
安知鱼一看,来人是一个褐衣负剑的弱冠少年,正俯下身子眯着眼睛看着小胖子,俊朗的脸上面无表情。
原本团团围着小胖子的几个毛头小弟都被不客气地推开了,只剩下小胖子一个人站在那人的影子中瑟瑟发抖。
“二叔……”
被小胖子称为二叔的少年,挑眉打量了小胖子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俨然是老母鸡护崽儿架势的纤弱少年,脸上现出几分了然。
——熊孩子又干坏事了。
“请兄台见谅,是家侄之过。”欠身一礼,端的是有礼大方。
这是什么情况?!
少年瞪圆了眼睛看着向他施礼的俊郎公子,讶然间连连还礼,嘴中还道着“无事,无事。”
见他如此,小胖子的三叔脸色好转一些,只是噙着笑依旧眸色淡然。旁人还未见他动手,安知鱼的怀中便多了一包印有“芙蓉记”三字的精致糕点。
迎着安知鱼懵懵懂懂的目光,男子温声回道:“这是芙蓉记刚刚做好的糕点,便送给小妹妹了。”
小胖子支吾着躲在一旁,剑鞘一动,小胖子就呲牙抱着胳膊,委委屈屈地跟安知鱼道了歉,然后转身就跑。
歉然一笑,那男子也悄然离开,围观的众人散去,路上只留下了安知鱼和那个少年。
安知鱼低头一看,小巧玲珑的纸包上还有一丝温热,舌尖好似已经有了甜糯之感——就像往日府中厨子做的一般。眨眨眼睛,莫名的有泪珠掉了下来滴在手上,可明明心里没有一点悲伤。
这是安知鱼自父母走后第一次哭出来,还仅有两滴。
她飞速拭去了眼泪,快得谁都没有看见。
围观的百姓渐渐地也就散去了,头戴斗笠的仗义少年心满意足地拍拍手,挠挠头打算离开,安知鱼想都不想地直接拽住了他转身飘起的斗篷一角。
“哎哎哎哎——别拽别拽!”
少年被衣服一勒退了一步,一脸囧然地看着安知鱼手中牢牢攥着的衣角,那两只漆黑的眼睛还泪汪汪地望着他,少年无声叹息了。
“小妹妹还有其他事吗?那个坏蛋,已经被姐……我吓跑啦!”
“我知道。”
“那你还拽着我的衣服干吗呀?”
“……你说你是我表哥。”
少年大囧:……你说这孩子怎么那么死心眼呢?
他循循善诱道:“刚刚是骗他们的哟。小妹妹你还是快点回家吧,你娘该着急了。”
不料,一句话说得原本萌呆的小姑娘瞬间面沉似水:“我娘死了,姐姐。”
“……”
少年呆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失言,还是萝莉唤的那句‘姐姐’。
安知鱼没再说话。
瘦弱偏小的骨架,白皙平滑的皮肤,男女不辨的嗓音分明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难听,无意间流露出的天真,还有那一身朴素却不显脏乱的装束。
安知鱼敢断定——这分明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女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扮作男子。
少年,哦不,是少女,似乎很是不解为何有人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伪装,而且还是这么小的萝莉。豆蔻年华的少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头丧气,蹲在安知鱼的身边郁闷地画圈圈,动了动嘴唇,艰涩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姐姐不是哥哥的?”
安知鱼毫不留情地指出:“因为你笨。”
“……”摔!刚刚那个萌哒哒的萝莉去哪里了!
少女愤愤地想着,视线里出现了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挣扎了许久,少女才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安知鱼神色淡然,瞥了倍受打击的少女一眼,便开始迈着步子往前走。
少女大惊:“小妹妹,你要去哪儿啊?”
柳枝早绿草色青,街坊两边桃红柳绿、灰瓦白墙,在少女的眼中无不生动地心动。
“回家。”
安知鱼走在前面,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
而少女也不会知道,自此开始,她便一步步地偏离了自己原有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大学考试月开坑啊……】
——2015。06。18 更新
——2015。06。19 修改部分不恰当词汇
——2015/8/24 整体修文
PS:日更,现在已接近完结,新入坑的亲可忽视前面的稚嫩。
蠢作者除了脑洞大、易扑倒、心态好外没啥优点了
☆、东坊安府
东极豪富,西极穷鬼,家住东坊的安知鱼家中自然是高宅大户。
不过那也是以前了——现在的安府只是一座阴森诡异,还传说闹鬼的豪华鬼屋。
站在安府侧门之外的花千骨搞不明白,明明她只是路过不平拔刀相助一下,额,镰刀也算刀吧?怎么就跟着这个小孩子去了她家呢?
当初她离开家,村里的医师张大夫担心她的病情不让她走,还试图收养她。可是花千骨是真心怕了,唯恐自己会给亲近自己的人带来灾祸的特质祸害了这个仅剩的关爱自己的人,咬牙坚持收拾完东西就走。
张大夫看花千骨劝不动,又觉得她一十三岁便出去闯荡江湖太过年幼,便出门找来了花千骨从小便亲近的神婆阿姆。
看到头发花白,连眼睛都坏了的阿姆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时,花千骨感觉一阵阵委屈涌上心来,就算哭不出来眼睛也酸涩了。
“阿姆……”她哽咽地喊道。
年少失母,花千骨过去的十三年生命中便只有阿姆这一个疼爱她的女性,慕孺之情天然而生。对于花千骨来说,阿姆既是娘亲也是祖母。
据说阿姆以前也是能力出众的神婆,只是被人寻仇破了功力,后来就只能口说起因缘由,但不能像以往一般施法了。小时候花千骨稀里糊涂地被拖进了有水鬼的水泽里,还是阿姆脸色大变,打着村里的壮汉强迫他们跳进去救人的。
阿姆现在站在家里小屋的门边,眯着眼朝着花千骨声音的方向看去,眼睛亮的让花千骨有种阿姆仿佛能看到她的错觉。
怎么会呢?阿姆早在十几年前就坏了眼睛了。花千骨立刻反驳自己。
阿姆说:“你走,阿姆也不拦你。那是你的命,你的运,你只能自己去走,谁都帮不了你。”
“但你要记住,天煞孤星,未必不能救。”
“天煞孤星不可挡,孤克六亲死爹娘。天乙贵人若能救,修身行善是良方。”
“阿姆知道你不懂,记住就行了,日后自会知晓。你爹忙碌一生待人和善,这一去也是福德,下辈子会有好报的。你照顾好自己,你爹娘也就安心了”
“阿姆没几年好活的了,只是想着啊,这辈子都不能亲眼看到我们小骨穿着嫁衣出嫁了……”
阿姆欣慰地含着笑,如树皮一般的褶皱诉说沧桑。虽不说一句挽留的话,却句句发自肺腑令人心酸。
花千骨还是走了。
朝着阿姆说的贵人所在方向行进,花千骨乐观地想着:她肯定可以遇到贵人,逆天改命!习的茅山道术捉鬼除妖,再也不怕那些可怖的鬼物!
可生活不是不给你希望,而是在给了你希望后,把它变成了失望。
怀揣着巨大的希望,花千骨历尽艰险抵达茅山,却被阻拦在茅山主峰外困困不得其法。得一只好心鬼的指点,来到了瑶歌城,打算前往盛名之下的异朽阁询问破解之术。
可是现在花千骨现在这个小娃娃的家门口,瞬间风中凌乱了——
那满是伤痕的墙壁,那荒草横生的庭院,那早已看不出模样的亭台楼阁,还有那破旧得感觉连坐都坐不了的家具……
安知鱼爬上花厅的桃木扶手椅,一坐下两只脚就悬在了半空,黑白分明的眼珠没有一丝波动地盯着花千骨,面无表情。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进了屋一下子暗了下来,让人背后有种说不出的阴凉之寒。
这个小妹妹好吓人啊呵呵。花千骨冷汗地自我调侃。
一阵风蓦地吹来,早该换下的牌匾不堪调戏“啪”地一声响,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了,还扬起地上一层够厚的灰尘。
花千骨半坐在下首,见状不动声色地挪了挪,皱眉:“你家怎么住在这里?”
“嗯?”
“我听瑶歌城的人们说这里天天闹鬼……”
“哦。”
花千骨抑郁了,这算什么回答?
安知鱼静静地看着这个被她带回家的男装少女,实际上在盯着她后面那个浮在半空中的女子。黑发半垂,面色如纸,发红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浑然不知的花千骨,一种想靠近吧又不敢的样子。
安知鱼觉得哪里有点奇怪,恍然回过神来,惊讶有之。
好像这个少女看不到她后面有人吗?
这么想着,安知鱼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穿着奴仆洗的干干净净地衣服从家里出去,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了。
原来其他人看不到这些“人”啊!
不对,他们也能看到的,但是只能在晚上看到,看到后就跟快死了一般哭着叫着跑了。
想通之后,安知鱼尝试着说道:“银杏,你盯着客人做甚?还不速速上茶?”
花千骨脸色倏变:“什么?”
这屋子里明明除了她跟安知鱼没有其他人的!她到底在跟谁说话?!
银杏哀怨地看了最后一眼,慢吞吞地走了。安知鱼肯定了:她原来真的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安知鱼看着银杏走了,用双脚在地面上“走”着,脚踝都陷入地下的那种。
怎么以往都没发现这一点?
“别找了,她走了。”安知鱼镇定自若。
“……”花千骨深吸一口气,汗毛都快立起来了。幸好她看不到,不然不知道该有多崩溃。
这下好了,她真的确定了这里闹鬼了。它不仅像别人说的晚上闹,它青天白日的还敢出来乱逛!
花千骨看上去还不错,只是被吓了一跳脸色发白,见两人都无事也就放心了。
“你们家人呢?”
“都死光了。”
“那你为什么不走?还要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
安知鱼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能在全家人一夜死光之后,独自在这里生活了一年。
“等人吧。”
“等谁?”
“我表哥。”
安知鱼把玩着腰间的双鱼流苏佩,头也不抬地回道。
“……”安知鱼表哥=他=花千骨=不作不死她自己把自己坑了
花千骨回忆了一下安知鱼在路上把芙蓉糕塞给自己吃怕她饿的情形,觉得这孩子除了性情古怪以外,还是很好带的。
而且这个孩子胆敢自己一人住在鬼宅那么久,还能赶走连她都看不到的鬼怪,一定有点本事吧?
或许带着她,自己还会更安全一点,至少有点安心。
花千骨叹了一声气,明知故问:“所以你现在就是赖上我了,要跟我一起走?”
“对。”
“别人都说我天煞孤星……任何跟我亲近的人都会倒大霉。你真的要跟我一起?”
花千骨冷眼看着安知鱼的反应,有些忐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