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二爷说什么?”
二爷嘴一张,便轻轻唱了句,“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我听过,眼睛一下便亮了,二爷唱的真是好听,那婉转又不失坚贞的曲调,就像大漠孤风,小桥流水,铿锵而过之后婉婉到来。
二爷看着我笑笑,“豆芽可听过爷唱戏?”
我低下头想了想,“以前二爷给夫人唱的时候,奴婢偷听过。”
“那爷给你唱一段吧。”
可二爷还未来得及唱,那边八爷府上便送来了消息。
青衣三步并两步的跑进来,“二爷,八爷府上来人,说日本人来了消息,让您去一趟呢。”
二爷一转头,便看见我微微落寞的神情,一张小嘴撅着冲二爷拂了拂身子,“二爷快去吧!”
二爷对着我笑了笑,“豆芽没去过八爷府上吧?”
我当下点了点头,二爷道:“八爷一直惦念着你煮的茶,几天前特地嘱咐我,去他府上时将你带着,不如一道去吧。”
我对着二爷眨眨眼睛,“二爷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我便跟着二爷欢天喜地的走了,八爷府上小,东西多,但却很摆放的很整洁,各种罗盘,八卦,易经书在桌子上比比皆是,我看着好奇便四处走,八爷看见我诡异的笑笑。
“这儿的东西你随便看,碰坏了你家二爷赔……”
我还未来得及反驳,二爷道:“你这儿的东西能值多少钱?”
八爷挤了挤眼睛,“天机不可泄露。”
二爷听过不由笑道:“怎么?八爷还得算一卦了?”
八爷笑了笑,“这要看谁碰的了,二爷您当然是不用赔了,至于小豆芽嘛……”
我一转头看过去,八爷就不说话了。
二爷笑笑,“哦,对了,日本人的信已经送到了府上,他们同意将东西拿来一望,但是他们也有个要求,就是必须在下台之后,有专人将东西拿来给我们看。”
八爷道:“九爷的意思是先答应他们,不管什么时候看,东西总要先送来,我们先派人去偷,若是偷不到,二爷你再动手。”
二爷点点头,转头看着我道,“八爷还要喝你的茶呢,还不快去煮茶。”
“哦。”我低头应下,便转身冲出了房间。
八爷府上人少,转来转去都找不到人,我只得回去找八爷要茶叶,我跑回去时,八爷的房门已经关上了,我抬起手正犹豫着要不要敲开,隐隐约约就听到二爷提到了我的名字。
若是以前,我定然不会偷听二爷与八爷的话,可如今,我实在好奇二爷会跟八爷说起我什么。
我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过去,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可就在二爷说完那句话时,我差一点就将门板顶开了。
许是二爷听到了我的声音,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院子里也安安静静的,微风吹起了八爷院子里的枝桠,又吹散了一地的尘沙。
我一如既往的转身离开八爷的房门,回去茶水间煮茶,八爷府上的下人看到我,不由愣了愣。
“姑娘可是在煮茶?”
我点点头,那人道:“姑娘你还是别煮了,你家二爷要了壶酒和我们八爷已经喝上了,这茶一时半会是用不到的。”
我手下微微一顿,还是将茶叶放进了壶里。
“没关系,一会放凉了,正好给二位爷解酒。”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没有回房一直待在茶水间里,炉子上的水壶开了又凉,凉了又开,不知循环了多少个来回,直到再晚一些的时候,八爷跑来茶水间找我。
“唉,我说豆芽姑娘,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坐着了。”八爷皱了皱眉头,“你家二爷喝多了,快带他回府休息吧。”
我微微一愣,“喝多了?”
八爷点头,“你快去看看吧。”
我跟着八爷回到房间,二爷正趴在桌子上,头脑却还是清醒的,“豆芽,回来了。”
我点点头,“二爷,我带你回府吧。”
二爷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八爷忙上前搭了把手,二爷一只手搭在我身上,另一只在八爷身上,八爷忙叫人去叫黄包车,二爷却摇摇头,“不用,我走着回去。”
八爷抬头看看我,我摇头道:“没事。”
还好离得近……
二爷半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身体还不住的摇晃,我被他压着连走路都困难,二爷后来连脑袋都靠在了我身上,我轻轻一转头便能看见他俊俏的脸颊,二爷的睫毛那么长,好像沾染了雾气一般,微微有些湿润,我便垂下头忍不住看了两眼。
二爷喝醉时,竟也这般漂亮……
一路走回府上,二爷清醒了不少,管家赶忙去煮了一碗醒酒汤,我服侍二爷喝了,便想叫二爷去休息,可二爷却摇了摇头。
“豆芽……”
“嗯?”
“你还想听爷唱曲吗?”
想,当然想……
我惊喜的抬起头,二爷手中已握了一把银剑,“那爷就唱给你听。”
我还未来的及点头,二爷左脚向前跨过一步,婉转的的戏腔已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二爷酒喝多了,步子迈的不太稳,我下意识就要上前扶着,二爷忽然转头看我,一双深沉如水的眸子还带着些许的温柔。
“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
我看着二爷笑笑,“二爷,你稳着点……”
二爷笑着道:“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
我心道,二爷你还喝?
二爷转头对着我道:“上酒!”
我忍不住笑了,这戏词还真合了二爷的意。
二爷身段极好,即使醉着,仍旧转的那般自然,我忽然就想起夫人去世的前几天,二爷也是这样在屋子里给夫人唱戏。
那时,我为了听二爷的戏腔,曾偷偷蹲在夫人的窗下,一待就是几个时辰,被蚊虫叮了一身的包,后来陈皮看着我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半夜去厨房偷吃,不小心捅了蚊子窝才被叮成这样?”
我不由反驳道:“才不是呢,我身上香蚊子才喜欢我,谁像你,蚊子都不稀罕叮你。”
二爷许是有些头晕,连步子都有些摇晃,我赶忙上前两步,二爷连我是谁都不认识了……
唱到后来,二爷竟拉着我在屋子中转起了圈,转着转着,二爷忽然将手搭在我肩膀上。
“大王醒来,大王醒来!”
我惊道:“二爷?”
“妾妃在此!”
我:“……”
二爷拉着我的手,将将又转了一圈,“妾妃正在营外闲步,忽听敌人帐内尽是楚国歌声,不知是何缘故啊?”
我道:“二爷,您这是喝多了。”
二爷手一挥,“正是!”
我道:“那奴婢带您去睡觉吧。”
二爷拈了个兰花指,微微一鞠躬,“请……”
我:“……”
戏唱完,我便扶着二爷睡下了,可二爷似乎还不想让我走,一双手总拉着我袖子,说要再看一眼。
我不知二爷怎么了,可与二爷在一起的日子,总感觉过一天少一天。
我想,这一次也许连二爷都没有把握吧,他狠下心将全府的人都遣走,却独独放心不下我。
在八爷府上,我出去煮茶时,曾在门口听见二爷与八爷说,“豆芽在这世上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我若是此番被日本人陷害,她便真的无家可归了,九爷府上规矩大,佛爷府上人多,唯独你这里还能给她留有一席之地,我若不幸遇难,豆芽还托你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到现在还没登上,用手机更新不知道是什么效果,恐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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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霸王别姬中唱词贴上来:
虞姬(白)——大王!
项羽(白)——这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虞姬(白)——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
项羽(白)——枪挑了汉营数员上将,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
虞姬(白)——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
项羽(白)——有劳妃子!
虞姬(回头吩咐侍女)——上酒。
还有一段:
(虞姬进帐)
虞姬(白)——大王醒来,大王醒来!
项羽(惊起,白)——何人?
虞姬(白)——妾妃在此。
项羽(白)——妃子,何事惊慌?
虞姬(白)——妾妃正在营外闲步,忽听敌人帐内尽是楚国歌声,不知是何缘故啊?
项羽(白)——哦?哦?有这等事?
虞姬(白)——正是。
项羽(白)——待孤听来。
虞姬(白)——请。
☆、chapter 16
我心道,我不去,我哪也不去,二爷才不会有事,二爷若是走了,豆芽也不会独活。
第二天晚上,二爷去花仙楼唱戏时,并没有带我一起,二爷与我说,你在红府等着,乖乖的等我回来。
我道:“二爷,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二爷点点头,“放心,你好好睡一觉,爷明早就回来。”
二爷走了,走的时候还带着那一身我为他挑选的戏装。
二爷让我睡,我哪里睡得着,我不怕二爷带着我铤而走险,但是我最怕的就是等,这些天,我不知等了二爷多少个夜晚。
二爷许是怕我寂寞,还特地留下了青衣陪我。
我转头问青衣,“二爷是想遣你回去吗?”
青衣说,“二爷是想让我们走的,可我们是梨园的人,从小跟着二爷一起练功,一起学戏,家里在哪早就不知道了,我们和你一般,离开了梨园都是无处可去的。”
我道:“你们若是都走了,不知道二爷该怎么办。”
青衣大概是看出了我眼底的落寞,轻轻拍了拍我肩膀,“你放心好了,只要二爷在,红府就在,梨园里那么多伙计,不会就这么散了的。”
对啊,只要二爷在,红府就在……
我转过头,对着她眨了眨眼睛,“青衣……”
“嗯?”
“你见过二爷小时候?”
青衣张开嘴便笑了,“我来红府那年,二爷已经过了志学之年,不过那时候二爷也算天资聪慧,身形俊朗,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对谁都挺好,可一练起功夫来比谁都认真。”
我淡淡的道:“是嘛……”
青衣点点头,“二爷有一次在院子里练铁弹,我们几个伙计站成一圈帮他撑靶,恰巧舅老爷拿着面给老夫人买的洋镜子走过来,那镜子背面是黑的,中间还镶了颗白珠子,二爷头也不抬一把铁弹射过去,直接就给舅老爷射倒了。”
我与青衣笑的合不拢嘴,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青衣转过头,指了指后院亭子边的那一片空地,“就在这里,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花,红府来来往往热闹的很,那时候一来客人,老爷就让二爷在院子里耍花枪给他们看。”
咦?耍花枪的二爷?
我盯着后院亭子旁的那片空地,想着二爷手举花枪的样子,那时候的二爷应该还没有这么高,脑袋后面留着个长辫子,不知道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表情淡淡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股沉稳的劲。
我心道,怎么就没早些遇见二爷,如果我一早就在红府里,一早就能看着他去盗墓,去唱戏,该有多好。
青衣见我发呆的模样,轻轻拍了拍我,“又在想二爷了?”
我点点头,却不知我的“想”与青衣口中的“想”着实不是一个。
青衣道:“绢花走的时候告诉我,从这里往城西去,都是些老长沙人建的土房子,房顶不高,也没那些个带弯角屋檐,花仙楼算是独树一帜三层顶的戏楼,这红府房子数祠堂那间顶梁最高,我们若是爬上去,说不定能看见二爷唱戏的花仙楼呢。”
正说着,我便要去找梯子,青衣一把拦住我,“找什么梯子,去找几根竹竿拼在一起,一撑不就上去了。”
我抬起头望了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么高的房顶至少要四根拼起才能上的去,青衣推推我,“没事,你的功夫可以啦。”
青衣接好竹竿,轻轻松松一撑就上去了,我也学着青衣的模样助跑几步,向上一撑,竹竿飞起来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都是飞上去的……
青衣一把抱住我,我站的不稳,竹竿也扔了,青衣却向着西边一指,“你看。”
西边并不像绢花说的,只有花仙楼一栋独树一帜,高起的房屋还是很多的,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二爷唱戏的戏园,那栋建筑通体明亮,四个弯角都挂了火红的灯笼。
我想着,二爷的霸王别姬唱一段要大半个时辰,二爷从酉时开始唱,如今已经快唱完了。
花仙楼的灯还亮着,说明二爷还没下台,佛爷的兵就在附近,管家吩咐了梨园的伙计们都跟着去了,九爷的计划我多少知道一点,他们要二爷唱完戏后直接开门见山谈合作,以免晚餐时他们有所动作,夜长梦多。
二爷与佛爷约定,以灭灯为令,一旦日本人拿出东西,立刻灭灯,佛爷就会带人冲进去清除后患,清理完一层,点亮一层的灯,如果灯迟迟未亮,九爷就会带着九门的人前来帮忙。
我知道二爷功夫好,此去可能并无大碍,可我攥着青衣的手,手心渗出的汗都将青衣的袖子染湿了,戏楼内毕竟黑灯瞎火,子弹不长眼睛,二爷能否全身而退,三分在人,七分在天。
冷不防,花仙楼的灯便灭了,最先灭的是顶层,而后依次向下,我攥住青衣的手一紧,后者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事的,龙哥他们都在二爷身边,定会护二爷周全。”
我一双眼睛都盯在花仙楼,根本听不见青衣说的什么,一楼的灯亮的很快,用青衣的话说,几乎一瞬间就亮了,可我还是觉得太慢,最先灭的是顶层,那么二爷一定在顶层。
许是握的太紧,青衣用力将手挣了出来,我双唇抿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