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真的带不上车,你还想不想回家了?”沐槿衣见她小孩儿心性发作,很是无奈。
“那可是——”
“没有可是。”沐槿衣将背包背好,示意唐小软跟上她。见她仍是一脸悲恸如丧考妣,她无奈叹道:“那只是普通的雕弓,不值什么的。等回去以后我给你看真正的好弓。”
“啊,真的?”得了这句话,唐小软顿时化悲为喜,“吶,沐姐姐,我记性很好的你可别骗我啊!”
沐槿衣淡看她一眼,不再理她。出了院子,一辆小卡车赫然便停在门口,胖大婶跑上前去拍一拍驾驶室,一个年轻男人随即伸出头来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唐小软见沐槿衣上了车,忙也跟着钻进去,却被沐槿衣拦在副驾口:“你去后面。”
“可以坐的。”唐小软不甘心地看一眼驾驶室。
沐槿衣也不多说,只冷冷看她一眼,指尖不动声色地掠一掠刀柄。唐小软顿时会意,原来她是担心这司机有问题。只好老老实实退了出去,翻上车斗,小心地避开草药捆坐了下来。
沐槿衣见她坐稳了,立刻让那司机开车。这个小镇上没有正式的车站,胖大婶的儿子脑子比较活络,倒卖草药赚钱买了辆小卡车,能运货又能运人。沐槿衣和他谈妥价钱让他送她们去最近的县城,从那里就可以买票去市里,再转火车回家。
一路无惊无险,唐小软躺在车斗里睡了一觉,醒来便已是月正中天了。她爬起身,隔着玻璃偷看驾驶室里的两人,就见那年轻男人像磕了药一样兴奋,嘴里不停地叨逼叨叨逼叨,隔空就转脸去看一旁坐着的沐槿衣,笑得一脸谄媚。大约是看沐槿衣长得漂亮,雄性动物的本能便发作了,只可惜这女人不是别人,是沐姐姐哎!活该他一腔热火撞上了坚冰。唐小软看着沐槿衣乌墨墨的后脑,自动脑补她一脸冷淡又忍耐的表情,蓦地笑了,抬手便敲玻璃窗。
沐槿衣随即转过身。唐小软指一指那司机的后脑勺,一边坏笑一边比了个“敲晕丫”的动作,然后意料之中得到冷眼一枚。她嘿嘿乐着,又指指沐槿衣,然后双手合起摆在颊侧。
沐槿衣眸光微敛,摆摆手便不再理她,转回身去。
唐小软闷闷地坐回去,看样子沐槿衣是打算一直盯着那司机到底了。没人理她,只好接着睡觉,再醒来时天色便已经蒙蒙亮了。车子在一家药材行门口停了下来,沐槿衣叫了她下车,那司机一脸依依不舍,跟上来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他说什么?”唐小软没好气地问。
“他说可以送我们去车站。”沐槿衣皱着眉头翻译司机的话,“还有,请我们吃早餐。”
哇塞,这位兄台来真的啊?唐小软特不爽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我不跟他吃,你也不准去。”
沐槿衣没什么表情地将背包背好,转身便走。那男人大约是不信邪,又或者热情的苗女见多了,非不信这世上有冷若冰霜翻脸无情的女人,死缠活缠地跟着沐槿衣要请她们吃早餐。唐小软气得不轻,眼神对那男人使完一整套打狗棒法眼看就要出辟邪剑了,沐槿衣蓦地站住脚步,二话不说抬手便是一记。眸光淡淡掠过一脸目瞪口呆的唐小软,她轻声道:“走吧。”
唐小软呆愣愣地盯着脚下倒着的男人,那本勉强算得上清俊的脸此刻正狗啃泥一般伏在了地上,“哈、哈哈……”她蓦地爆笑起来,“沐姐姐,你真棒!”如此简单粗暴的拒绝,真不愧是她的沐姐姐,想当初她可也没少挨揍呢,啧啧,这倒霉鬼,看着都替他疼。
沐槿衣先带唐小软找了家早点摊吃早餐,等店铺都开张了,她又找到一家衣服店买了两身汉人衣服。两人换好衣服打车去车站,唐小软一路上心情爆好,好得沐槿衣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只觉这小姑娘是不是又抽什么风了,一直傻乐。
仿佛是看出沐槿衣眼底的思量,唐小软抱住她的手臂,软糯糯便喊:“沐姐姐……”
沐槿衣才不理她撒娇,抽回手,定定地看她一眼,认真寻思这小姑娘如此卖乖是不是又想要什么好处。
唐小软笑嘻嘻地说:“沐姐姐,你发现没有,你现在都不怎么爱和我生气了哎。”要不是刚才看到那倒霉男人被打得狗啃泥,她都几乎要忘记沐槿衣这简单粗暴让人闭嘴的手段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沐槿衣对着她似乎脾气越来越平和,即便被她惹到也很少对她下狠手了,不光如此,对她有意无意的触碰,她似乎也越来越习以为常,虽然还是别扭,可比起最初那样隔着一米远就让她滚开可真是好出几条街了。
沐槿衣望着窗外,对唐小软的问题无意回答更无意思考。被放置处理,唐小软也不生气,厚着脸皮又去抱人家的手,这么近地望过去,她忽然发现:她没打耳洞哎!也不是多了不起的发现,可放在沐槿衣身上,她就是要忍不住大惊小怪起来。“沐姐姐你怎么不打耳洞?”
三秒后。“好奇怪,女孩子不是从小就都打了么,为什么你都没有?”
五秒后。“沐姐姐,你的耳朵好好看,我能摸一下不?”
终于沐槿衣忍无可忍地转过脸来,强压下心头的郁闷:“不能。”
“哎呀,你不要这么小气嘛……”唐小软厚脸皮地抱怨。
我小气?沐槿衣忍了又忍才压下将她一掌打晕的冲动,冷着脸道:“到了,下车。”
一下车就将烦人鬼唐小软甩开两米远,很快买到去市里的车票,在车站简单吃了点早餐,唐小软找到公用电话亭往家里打电话,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奇怪,怎么都不接电话啊?”家里电话没人听,爸爸的手机甚至秘书小孙的手机都没人接听,怎么会这样?“沐姐姐,你记得太奶奶家的电话么?”
沐槿衣没接话,只默默拨出了一个座机号码。十秒后,她挂断了。“没人听。”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怎么全都不接电话?”唐小软见太奶奶那里也扑了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沐槿衣的脸色也有些凝重,当下再不耽搁,买了最快一班回去的火车。唐小软一见没有卧铺本想抱怨,可转脸看沐槿衣一脸沉肃,她怔了怔,将几乎出口的抱怨给吞了回去。
沐槿衣一买完票便将偷来的两张身份证折断丢掉了。两人很快上了车,沐槿衣让唐小软坐到靠窗的位置,自己靠过道坐着。唐小软在卡车上睡多了,此刻精神得紧,老想和沐槿衣说话,沐槿衣却明显一脸兴致缺缺,任你天花乱坠,我自巍然不动。
中途停车上来一个带着孩子的阿婆,大概是买了站票,站到沐槿衣身侧来了。小女孩个头不高,站在座位旁,头顶将将便顶到小桌子。火车开动的时候车身一晃,那小女孩儿额头一下子对着小桌子磕了上去。唐小软看在眼中,正要提醒那老太太,却见一只素净的手蓦地探出,正正便挡在了小女孩与桌子中间。
那阿婆正低头翻包,并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倒是小女孩抬头看着沐槿衣甜甜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奶牙。
唐小软见那小女孩笑得可爱,忍不住就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沐槿衣却照旧是一脸的冷淡,扭头看向窗外,可右手却有意无意地一直搁在桌沿。
唐小软不由暗暗好笑,怎么这么别扭嘛,做好事也需要这么尴尬吗?她心情大好,冲那小女孩儿粲然一笑,招呼她进来坐。本便是一双讨人喜爱的桃花眼,这一笑更是弯如眉月,衬得她越发温柔可亲,童叟无欺。
阿婆连声道谢,指了指不远处,刚才上车一阵乱没发现,现在都坐定了竟多出来一个空位,正好她祖孙过去。
唐小软微笑着跟那小女孩摆手再见。小女孩走了,沐槿衣才收回眼神,默默地将挡在桌沿上的手放了下去。望着她一脸的沉默,唐小软心头一动,只觉这一刻的沐槿衣又不同于她先前所了解的任何一面,明明是一颗温柔的心,却非要绷面扮冰山,真是可爱到不行!忍不住探手便抱住了她的手臂。“沐姐姐……”
沐槿衣一怔,侧脸见那女孩正呆呆地望她,眸光对上的同时她眼中微光闪动,低低地喊她。
她心中一软。“怎么了?”
“没怎么。”唐小软笑盈盈地,闻言又更挨近了她几分。小巧的下颚枕在她的肩头。“就是,有点累了。别这么小气嘛,借我靠靠好不好?”
沐槿衣本能地想避开,可稍微一挣便察觉唐小软越发使力,不想惊动他人只好作罢。静静坐了片刻,半边身体一直渡来一股股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只不知是否真是被这女孩子缠得惯了,她虽仍有些别扭,却又不似最初时那么强烈的反感了。微侧过脸,车窗上倒映着唐小软靠在她肩上的画面,她默默收回眼神望向别处,心中只是想着,无论如何,回去就好了。
是这样吧?回去,就好了。
车窗外一片漆黑,隆隆的行车声不绝于耳,这趟列车就这样将她们带回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作者有话要说:抖m你补评补得好嗨森!爱你么么哒!
第二十章 风雨欲来风满楼(上)
火车一到站唐小软又立刻给家里以及父亲的手机打过去电话,还是没人接听,连口凉水都顾不得喝了,她打车便直奔她爸平日疗养身体的私人医院而去,心中只想着难道是病情严重了,被赵医生接了过去?
沐槿衣陪着她,脸色自然也是好不到哪去,见唐小软热锅蚂蚁似的,她忍不住道:“你先别胡乱着急,到底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家里平时都有人的,就算爸爸不在,阿姨也在的,怎么会一直都没人接电话?肯定是爸爸出了什么事了。”唐小软急乎乎地说。到了医院一问,非但爸爸不在,就连赵医生也好几日没出现了。唐小软愣了半晌,还是沐槿衣拉着她走出医院大门,她被迎面吹来的小冷风激了激,蓦地一怔:“沐姐姐,你再找找太奶奶呢?”
“刚才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找过了,情况一样。”沐槿衣淡淡道。
唐小软彻底蔫了。原地转了三圈,一咬牙:“我回家看看!”
打上车回家,一路上惴惴不安,眼看着那一排小别墅就在眼前,唐小软下了车,急急忙忙奔回家。拍着院门喊了半天也没人应答,她又紧张又着急:“沐姐姐,怎么办?我没钥匙。”
“你家没有备用钥匙吗?”沐槿衣淡看她一脸的惶急,忽然问道。
“啊,有、有的!在后院玻璃门外的花盆下面。”唐小软仿佛找到救星般兴奋起来。
沐槿衣隔着院墙的菱花镂空处看到唐小软口中所说的玻璃门,原来是个日光房。她二话不说便翻身越上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傻呆呆仰脸看她的唐小软,将手递了过去:“上来。”
“哦、哦!”唐小软这才回过神来,拽着沐槿衣的手小心地爬上院墙。
沐槿衣见她蹲稳了,自己轻盈盈地便跃了下去,又回身叫她:“下来吧。”
唐小软跟着跳了下去,将将便被沐槿衣接了个正着。软玉温香撞了满怀,可眼下也顾不得发痴了,她心思沉重,快步跑去玻璃门前取了钥匙打开房门。
果不其然,楼上楼下跑了个遍,家中空无一人,不光爸爸不在,连做了二十多年帮佣的李阿姨都不见了。唐小软用家里座机给三叔唐胜之打去电话,心中又蓦地想起生死不明的两位堂哥来,她喉头微微堵住,听着听筒中传来无人接听的忙音,半晌,呆呆地放下电话:“也没人接。”
沐槿衣倒是并不诧异,只若有所思地四处看了看,试图在这偌大的屋子里寻找出一点点蛛丝马迹来解释目下的困境。唐小软见她四处走动,也不甘地乱转起来,在客厅翻了翻没有发现,又去爸爸的卧室里东翻西翻,试图找到一点讯息,哪怕是有坏人强行闯入的痕迹也好啊!然而一通折腾下来,她累得出了一脑门细汗,却偏偏半点发现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书桌上的书码得整整齐齐,抽屉里还放着一叠钱,约莫两万块的样子,一块江诗丹顿的机械表正躺在一旁静静地走着,就连正中央的大床,被子都只拉开一半,仿佛前一晚仍有人在这里睡过。她怔了怔,忽然发疯般冲到床头柜前打开柜子,又拉开一扇暗门,保险箱,爸爸用来放钱和贵重物品的保险箱!仿佛借着确认全家最值钱的这个保险箱是否还存在就能抚平她心中对于爸爸失踪一事生出的各种揣测与恐惧。然而她终究又是失望了。墨绿色的保险箱稳稳地蹲在暗格中,看模样,似是完全没有打开过。
脚下一晃便坐倒在地毯上。保险箱的密码她只听爸爸说过一次,当初不上心,现在回忆起来更是一片茫然。呆呆环顾四周,其实,她的猜测也很可能是不准确的吧?即便在家时她也很少进来爸爸的卧室,压根就不记得这屋子的细节了,床头柜有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抽屉里到底是不是只有这些东西她根本就不确定。她离开这个屋子,离开这个家有一阵子了,不算长,却也不短,现在贸贸然地回来,却发现一切都陌生地可怕,仿佛没有了爸爸,她就连这个家的主人都不再是了。
唐小软发了会儿呆,爬起身默默从爸爸的卧室退了出去。一抬眼却见沐槿衣在走廊尽头处站着,后背静静地贴靠在墙壁上,右足微微踮起,双臂环抱。听见声响她侧过脸来看她,容色淡静,一双冰瞳透着无法言说的平稳与沉着。她心头一颤,不由加快步伐跑去她的身前:“沐姐姐,我爸爸他……他真的不见了……”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被全世界给抛弃了,这原本熟悉且享受着的美好世界支离又破碎,她忽然就成了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没爹没妈,没亲戚,只剩一个放满了家具的大屋子。
沐槿衣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抬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这细微的一个动作却令唐小软心底最后一根绷着的弦也叮一声断裂了,猛地冲进沐槿衣怀中便死死抱住了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害怕,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直哭得浑身发颤,双目发直,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眼睛肿痛如受火焚,她才总算是略略回过了一点神来。呆呆退开一步,望着面前始终冷然淡静的沐槿衣,她嘴唇颤动,哑声低语:“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