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炎儿端详那木桶的岔子，月儿一个腾空踩着屋顶燕子般飞将跑了。
炎儿在地上紧喊着：“月丫头………，当心屋顶的瓦片子。”
月儿施着轻功，钻到花园子一处假山树荫之下，小心翼翼的展开那纸条儿，读道：“月儿见信安好，思情切切，怎奈隔山望水，半月后，乞巧节庙会可否一会以解相思。明俊。”
月儿脸盘子一红，将那短信看了又看，读了又读，自言自语道：“呆子，即想得慌，就找个由头来府里找人家嘛，傻瓜……”
第三十三章
七夕将至，一则战报却让南溟丝毫没了节日气氛。
今日早朝，成帝接到北部边防要塞加急塘报，北鍖镇国公梁王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连日里南溟节节失利，襄阳、江陵相继失守，若再抗敌不利，恐京都钱塘亦岌岌可危。满朝皆惊，南溟向来民富却兵弱，北鍖此次大兵压境，绝非奉承几百万两银子，献上几个女人就可打发走的。满朝文武想不出对策，朝中几位将军均廉颇老矣，缺乏年青将领的现实令成帝一筹莫展。
延禧宫中，皇后明熙给躺在贵妃塌上养神的成帝揉着太阳穴，“陛下可舒服些了？”
成帝拉了她的手下来，“略好些……”
明熙许久不见皇帝愁成这般模样，心里担心，又不敢多问，遂奉上茶盏，“皇上，用点养神茶吧。”
成帝摆了摆手。“皇后可知北鍖南犯之事？”
明熙坐在塌旁的圆凳儿上，答道：“听说了。”
成帝一声叹息，“朕愁啊，先帝时几位将军虽然德高望重，战功赫赫，却不过是昨日黄花，眼看他们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朕怎忍心让他们出征。”
明熙劝道：“要么就议和吧……”
成帝一皱眉，“朕怎能拿祖宗社稷拱手送人。遥想当年，□□皇帝以一介草民之躯打下这江山，先帝与朕无不兢兢业业，勤政爱民，守得疆土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北鍖康宗皇帝时，与我南溟罢战修好，南溟年年奉上岁币，方得了这些年的太平，百姓安居，两国边贸繁荣。只恨那梁王阴谋篡位，暗害了兄长，弄个孩儿皇帝做幌子，自己独霸朝政。梁王这等弑君篡国的贼子，与他议和，何尝不是把南溟送入虎口？！”
成帝愤慨之处，激得一阵咳嗽，明熙忙奉上安神茶，扶着成帝的背慢慢服下，“朕清楚其中利害，本欲倾全国之力，调兵遣将决一死战！”
说道此处成帝顿了一顿，“皇后猜满朝大臣说什么？他们说北鍖乃虎狼之国，如今以南溟之富不过掉些肉喂饱了它，待日后再练兵选将，定可收复失地。哼！什么屁话，朕看他们就是一群贪生怕死，不顾国本，安享太平的货色！平日里高风亮节，遇到如此国难，各个都缩了脖子。即便有周爱卿一派力荐反击，难免曲高和寡啊。唉……朕怎得不愁。”
明熙也没甚办法，后宫不干政的家法自己时时守着，才落个如今第一贤后的美名，因此不敢再说什么，陪着叹了口气罢了。
永宁公主自那日在明府讨了个没趣后，做什么都提不起心劲儿，整日窝在清漪殿里没了动作。
永宁尊为一国公主，自己中意的驸马被个来路不明的丫头抢了去，怎能善罢甘休，只是叶晓凡与明皓天天儿腻歪一块儿，想找个机会除掉她也难，不得已终日在殿里又气又恨。翠儿亦无心多劝，生怕劝不成反倒招公主骂自己办事不利。
自听说了早朝塘报之事，永宁便一直坐在书案前，面无声色，紧锁着秀眉，算计着什么，修长的红甲敲着案子嗒嗒作响。
翠儿正无聊的走神，忽闻永宁冷笑一声，对翠儿说道：“本宫想出一个一箭三雕的法子。”
翠儿奉承着：“公主圣明。不知怎个一箭三雕。”
永宁得意的说道：“我现在就去劝皇兄，启用明皓为将，出兵惠阳收复失地。只要明皓一出京城，量那贱丫头没了贴身保护，还能跑出本宫手掌心？待明皓得胜归来，见那贱丫头没了踪迹，日子久了也便死了心。”
翠儿拍手称妙，又问：“那第二雕呢？”
永宁悠然的走到殿中，接着道：“明皓得了胜，皇兄必定器重于他，封侯拜将是自然的，到时候我再求了皇兄赐婚，一来公主下嫁于功臣之家古自有之，二来又是亲上加亲，明家没有不乐意的道理。而明皓因了我的保举才有那般荣耀，他和整个明家岂不对我感恩戴德，还怕收不了明皓的心么？呵呵。”
永宁说罢，心中好生畅快，命道：“翠儿，走。咱们去见皇兄。”
翠儿应着：“奴婢遵命。公主起驾延禧宫。”
公主进门便听到成帝方才的无奈和埋怨，也不要内侍禀报，自己领了翠儿跨进门来，行了礼，落了座儿。
永宁见皇兄这副愁云惨淡模样，一昂头，笑道：“皇兄多虑了。宁儿倒有个好主意，不知皇兄可有兴趣？”
成帝正犯愁，一听此言，来了精神，“御妹就别卖关子了，速速讲来。”
永宁站起身，踱步说道：“宁儿认为议和乃下下之策，我段氏基业怎可断送他人。为今之计必为背水一战，只有击退北鍖梁王，才可灭了他狼子野心，保我南溟一世无虞。”
成帝坐将起身，点头道：“妹妹与朕想一处了，可为难得是如今朝中无将可选啊。”
宁儿一转身，望着成帝，恳切的说：“怎得无将，皇兄难不成忘了咱们京都可还有一位文武双全，有韬略，有才干的青年才俊赋闲在家呢。”
成帝顿悟，和永宁异口同声的喊出一个名字：“明皓！”
明熙听言，心里一吓，最怕的事儿终于来了。
成帝站起身，扶着明熙的肩膀试探，“明皓是国丈府里独苗儿，只怕皇后舍不得。”
明熙诚惶诚恐，跪在地上，“明家受先帝皇上隆恩，如今国有此大劫，怎有不肝脑涂地，身先士卒之理，只是臣妾怕……怕皓儿从小娇生惯养，图有个花架子，只会纸上谈兵而已，误了国家大事。”
永宁知她心思，这危难之秋，谁肯让自家子弟去冒险，可若让明熙挡了，自己的计划不就落了空，劝道：“皇嫂不必担忧，明公子的才学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此才干光放在府里写字读书，可惜的紧。”
成帝也附和着：“宁儿说的有理，再说，明皓初出茅庐，朕断不会将兵权完全托付。朕意下封威武将军霍彪为元帅，明皓为其左先锋。青年才子去沙场上历练历练也是好事。皇后就不要过谦了，若明皓得胜，有功于社稷，朕便以功臣之名，皇亲之贵，封他为侯，不会亏待他的。”
明熙见成帝与永宁一唱一和，圣意已决，皇命难为，只好假装贤惠，应了下来，殊不知心里一万个不舍。
翌日朝堂，成帝力排众异，下圣谕出兵讨伐北鍖梁王，收复失地，扬镇国威，封霍彪为护国元帅，率十万大军出征。国舅明皓为盛威将军，永济侯段昭义为盛德将军，各领两万精兵为其左右，兵部即刻领旨遵办。
第三十四章
圣旨下至明府，传旨官道着贺，明老爷却似没听见，满脸丧相，颤颤巍巍的接了旨意。明皓跪在爹爹身后，面无表情，不知其所思。
送走了传旨官，玉莲扶着明夫人快步来到正堂，明夫人搂住明皓便开始大哭，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所云。
明老爷见着心烦，道：“还嫌不够乱？夫人还要再添些？”
明皓见父亲似有怒气，搀了母亲好生劝慰。明炎明月晓凡等人亦闻讯赶来。炎月姐妹看夫人哭得死去活来，上前又说又劝。
叶晓凡呆呆站在正堂廊下，瞅着明皓，满心的疑惑，眼神寻着答案。明皓命炎月二人扶了夫人回去，又劝慰爹爹一场。
明老爷长叹一声，说了句众人听不懂的话，“造孽啊……”甩袖走了，独自找地儿求清净。
明皓走到廊下，拉了晓凡回到听月小筑房间内，让晓凡镇定片刻，才肯说了句话，“凡儿，北鍖南犯，我奉皇命要出征了，两日后点兵出发。”
叶晓凡一脸难以置信，失了力气般，说道：“难道南溟没有男子了么，为什么偏让你个女儿家带兵打仗，刀枪无眼的，你要是有个闪失，我……我……”说不完这句，眼泪决堤般落下，大大的眸子雾气一片。
明皓心疼如刀绞，抱着晓凡，温柔似水的说：“我自幼以男装示人，在他人眼中，我是男子，且是倍受皇恩，理应为皇室卖命的皇亲国戚。凡儿，我知你心，你也是知我心，你说过，只要心有灵犀，今生就永不会分离。”
凡儿听此言，句句饱含爱意，心里更加难受，泪尽数落在明皓肩上，只管哭，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玉莲匆匆赶到小筑，看二人这般惨淡情景，心里不忍心打扰，可有命在身，只好硬着头皮去喊明皓，“二爷，太太在储凤阁等你，唤你快去呢。”
明皓听言应了声，抬手给晓凡拭了眼泪，又耳语了几句，才不舍的随玉莲走了。
储凤阁里，丫鬟婆子们各个耷拉着脸，好似遇了大难般。明夫人来到正屋便紧闭上房门，只留了明炎明月在内伺候。明皓进了屋，见着母亲皱着眉，含着泪，拉着明炎不知在嘱咐什么。
“皓儿，务必带了炎丫头去。你个女孩儿家在那军营里怎么藏得住身份，炎丫头最忠诚牢靠的，你带上她也有个照应。”
言语间，明夫人手拿帕子捂着脸，一把把眼泪的掉，诉道：“我怎得这么命苦，大女儿才过了笄礼之年就嫁到宫里，从此宫墙内外两隔。好容易保住你的命，又偏信了你爹的鬼话，说什么只有从小将你作男儿养大才能平安活过二十。如今你二十岁生辰眼见到了，却要把你送到刀剑无眼的战场上送命，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明皓看着娘亲这般痛哭，心里何尝不是心疼的紧，跪在明夫人脚下，强颜欢笑道：“娘无需太多虑，孩儿学了这些年武艺，近年又习了兵书，如今国难已至，即便孩儿是女子之身，也有为国报效之志，做个巾帼英雄光耀门楣。孩儿在前线随着大元帅出征，自当保护好自己，况且又有炎儿帮衬，娘大可放心，孩儿为了娘这许多眼泪也断不会死在战场的。孩儿发誓不管是胜是负，定平安回家与娘团聚。娘别再哭了，孩儿看着揪心呐。”
明夫人见皓儿这般乖巧，想着炎丫头必会用命护着明皓，心放宽了些，将明皓扶起来，嘱咐明炎日常事宜如何注意妥当，又让明月领了丫头们速去收拾明皓明炎的包袱行囊。明皓纵然惦记着去小筑陪凡儿，见母亲这般忧伤自然不忍离去，只得作罢。
第三十五章
入夜，明府正堂摆了晚宴，为明皓明炎践行。明老爷命两个丫头不必站着伺候，也入了席，坐于晓凡旁边。
席上，一家人都没了胃口，想着明皓明日便要去兵部报道，后日清晨就在点将台挥师北上，众人对着珍馐美味只眼看着，谁也吃不下。明皓举杯敬爹娘，明家二老含着泪喝下苦酒。
明老爷深深叹口气说道：“皓儿，为父一向管你甚严，背不过书，习不会武，少不得一顿训斥，你别恨爹爹……有很多事你一直不明白，爹爹不说，你也不问，待你从前线回来，你想知道的那些事儿爹爹一定都告诉你……”
明皓没料想到父亲对自己的心思如此了解，惊讶之余，尤感父恩如山，郑重其事的敬了明老爷一大杯，明老爷不再说话，唯重重叹气。
宴后，明老爷叫了明皓去书房单独谈话，无非教她在军中如何与将士相处，须得注意什么，避讳什么，万不可得罪上将，晓得尊卑之礼等等。
明皓一一记下，刚出了书房，又让明夫人叫去叙了大半夜的话儿，第二日顶着黑眼圈儿去兵部报道，随上官拜见大元帅，忙活了一整天。直到了夜里，明皓方得了自由，回到储凤阁。
明皓擦了把脸，随便用了些饭，提起剑便往外奔，炎儿紧忙拦住，“才回来又往外跑，还不早点歇了，明日一早便出发呢。”
明皓哪肯听，看着手中的宝剑，胡乱想了个由头，道：“天热睡不着，我去练会剑。”转头跑了。
明月见状，说道：“你当不让她去她就不去的？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遂催了姐姐回房，自己有一肚子话要讲。
叶晓凡等了明皓一天一夜，昨晚不见她来，今儿怎得还不来。瑾儿唤她回房沐浴，她却聋了似的不搭理，只独坐在亭里，心里盼着明皓，嘴里自言自语。
明皓到了小筑，见还没上门闩，心中一喜，自然明了，进了门便看见晓凡从亭里下来迎她。
瑾儿埋怨道：“爷怎么才来，姑娘为着等您，连沐浴都顾不上。”
晓凡怪瑾儿多嘴，哄她回房去睡，过会自己回房去洗，不牢她伺候。瑾儿知趣的很，乐得自在的回房睡去了。明皓挽了晓凡进屋，插上门，俩人坐在床头，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晓凡见那呆子手里还握着剑，笑道：“大晚上拿着剑来做什么？”
明皓不愿晓凡知道自己拿练剑做幌子才能来的，遂道：“顺手拿的，不做什么。”便要往桌上放去。
“别放，拿过来，我有用。”晓凡接过剑，细细端详了半天，在剑鞘上找到一小块软皮之处，拔下发簪就要往上划。
明皓阻止着，“这是作何？”
晓凡推开她碍事的手，“给你刻一个咒语。”
叶晓凡手拿簪子在那软处用力划了一行蚯蚓般的文字，明皓看看不知是何记号。
晓凡腼腆的笑道：“这几个外国字念‘I love you forever’，是我家乡的咒语，想我了就看看它，保佑你平安回来。”
明皓觉得有趣，手摸了摸，便将剑放在桌上。随后又是无语。
晓凡一阵热，想着明皓忙了一天，定也乏了，便说道：“这样呆着也没意思，瑾儿早备了水，咱们一起洗澡吧。”
不由分说，晓凡拽了明皓到屏风后面，试了试水温正好，便开始解衣服上的盘扣。
明皓傻在那里，从小到大自己从没和别人一起沐浴过，即便炎儿也只是帮她备好衣物，隔着屏风与自己说话而已，看着晓凡身上衣物一件件脱光，自己早羞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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