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到“嫁了人”三字,抬头看宝钗,见她两眼只是盯着自己,面上虽无表情,眼神却着实游离忐忑,心内蓦然一恸,暗暗思忖:我们两个明明好好的,她为何突然说起这话?莫非她因着年纪渐长,又后悔和我在一起,想要嫁人生子了不成?我们当初倒是说过,便是各自嫁了人,最好也在一起,然而我看这世上的女人,有了丈夫、儿子,就什么都可以抛却,一心只围着家里了,她若是也如那些人一样,我可怎么是好?黛玉脸上就慢慢带出一点悲色,反问宝钗道:“若是你,你会么?”
宝钗见她反问了这么一句,只当她果然如此作想,心中大恸,并不直接回答,只强笑道:“我大约不会如凤姐姐这般罢。”
黛玉见她这么说,那便是默认了,一时间悲从中来,却又不肯落了痕迹,叫宝钗看见,徒增伤心,因此只道:“我有些倦了,我们先睡罢。”
宝钗也忙道:“好,早些休息。”两人各怀心事,匆匆洗漱,黛玉想到也许数年内两人便将别离,分外感伤,搂着宝钗要和她温存,宝钗自见了黛玉那处,满心绮念一发不可收拾,然而一想到黛玉日后可能还要嫁人,断不可伤她红丸,又只能忍住,讨了些口舌便宜,手不知不觉向下,在黛玉小腹处打转,黛玉觉得舒服,也望她肚子上揉来揉去,忽然顽皮起来,挨着她耳边道:“宝姐姐,我也想碰碰你的,好么?”
宝钗正心摇神荡之际,如何不允?教她慢慢向下,黛玉手碰着外头,还未如何,宝钗自己倒先渐渐声气加重,引着黛玉在外面打磨几圈,蓦地冒出一个主意:管黛玉这辈子嫁了谁,自己只跟着她去就是了!她一时想,又不大敢断定黛玉的心思,便问黛玉:“黛儿,若我说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你愿意么?”
黛玉听她忽然换了称呼,不解道:“那自然最好,我只怕你做不到。”
宝钗听她言语有意,慢慢道:“若我做得到呢?”
黛玉道:“你若做得到,我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可是日后还那么长,变故也那么多,我们现在还有一大摊子事没处置好,以后的事,怎么说得准呢?”
宝钗咬着唇道:“做不做得到是一说,做不做却又是一说。你瞧这一辈子,你父亲如今还在、我哥哥中了童生、便是宝玉都有个读书的样子了,这都是我们两去做了又做到了的事,日后的变故再多、道路再难,难道还比这几件事要更难不成?就算比这件事还难,你连试都不试,怎么知道一定不成?”
黛玉道:“我可被你说糊涂啦,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宝钗凝视着她道:“我就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黛玉被她看得渐渐面热心跳,话语听在耳中倒是分外甜蜜,可是这一冷一热来得又太突然,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一般,她一时欣喜,一时怀疑,不知到底该怎么回宝钗的话,脱口道:“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所以和我说了这么些话?哄得我信了你、被你的真情实意感动,你再述说自己的苦衷,好骗得我同意你嫁人这事?”
宝钗莫名其妙道:“嫁人?我要嫁谁?”
黛玉道:“你休要骗我。你方才话里话外,是不是就是要嫁人的意思?这会子假惺惺来哄我,说要和我不分开,骗得我松懈了,你自己好去定亲去!”
宝钗哭笑不得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你怎么会想到我有这样的心思?”
黛玉气哼哼道:“你若不是有这样心思,刚才为什么问我什么嫁人的话?是了,你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家里哥哥又不成器,想把自己嫁个好人,提携你哥哥是不是?”一面说,那心上千百种思绪都涌出来,鼻头发酸,眼圈发红,泪水慢慢涌出,想起眼前这个人是罪魁祸首,便恨得把眼泪统统都擦在宝钗前襟上。
宝钗见她猜得越发不像了,早把之前的那点念头抛开,搂着她好声好气道:“你若是为的这个,那便当真错怪我了,我方才问你,不过是因为怕你日后嫁了人,也那样待你丈夫,你知道这样我会多伤心么?看着你对旁的人好…我,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都要碎了,可是哪怕是你这么待我,我也还是舍不得你,宁愿跟着你,一步也舍不得离开,你想我喜欢你到这步田地,怎么舍得早早就嫁出去,和你分开呢?”
黛玉被她的温声软语所抚慰,半信半疑地搂着她道:“你真有那么喜欢我?”
宝钗道:“比我说的还要喜欢,我只恨自己才疏学浅,言语竟形容不得了,不然这会定然不会叫你伤心,只怕你反而欢喜得要睡不着了。”
黛玉道:“你喜欢我,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我欢喜什么?谁要因你那么点子喜欢,就欢喜得睡不着?”
宝钗笑道:“好好好,那么我也不求你的欢喜,只要你不哭就好了,成不成?”
黛玉早已收了眼泪,却道:“空口白牙的,没个凭证,叫我怎么信你?你给我立个字据,我收着你的把柄,才算你说过这话,不然,我只当你在哄我,再不肯信的。”
宝钗笑道:“我正好倒有个凭据想要给你,只怕你不敢要。”
黛玉道:“你肯给,我有什么不肯要的?”
宝钗笑而不答,手却慢慢摸索着压上了黛玉的手。
这举动在现在的她眼中也是大胆且莽撞的,然而她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不住地想要去做这件事。她相信若是换了个时候,或是换了个地点,她一定做不出这样的事,她也相信按照她素日的性子,她一辈子也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可是偏偏她就是正在这么做,像是失心疯、像是鬼上身、像是魔怔了一样的在这做这么件大胆的、疯狂的事。
宝钗将黛玉的手完全握在手里了,黛玉的手指很长,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一把水葱一样,然而又有什么样的水葱,能比得上她的手指这样温暖、柔嫩、光洁呢?
横竖宝钗是想不出来的,她抖着手拉着黛玉继续在自己身上打圈,明明这是她从前干过的事,现在不过再多了几根手指而已,那感觉却和她守寡的时候完全不同了,只是简单的几个圈而已,她已经觉得一股一股的热流慢慢地激荡起来,有些地方开始酸,有些地方开始胀,有些地方开始发热,又有些地方开始酥酥麻麻的荡漾。
黛玉的手指轻轻地勾了一下,连黛玉自己都未必察觉这轻微的一动,宝钗却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动静,她的臀部、腿部、脚上都是一紧,全身毛孔似乎都打开了,每一根汗毛都直直地竖着、战栗着、叫嚣着想要更多。
宝钗两眼血也似的红起来,呼吸沉重,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上黛玉的背。
黛玉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盯着宝钗全身绷得紧紧的,宝钗的手一碰到她的背,她就抖了一下,迟疑着缓缓地把头靠过来,靠在宝钗的肩膀上。
这举动好像给了宝钗信心,她坚定地带着黛玉的手向内伸去,一点又一点。她的全身都已经大汗淋漓,整个人紧张得已经完全不会说话,手下却依旧坚定。
黛玉在碰到那一小点的时候忽然明白过来,大惊失色地想要收回手去,可是宝钗紧紧地箍住了她的手,黛玉失声叫道:“宝姐姐!”
宝钗看着她,满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红晕中又透出一种偏执的青白来,她满头的汗已经一滴滴开始滑落,汗水黏湿了头发,让她看上去像是刚从浴盆里出来一样,带出一种别样的诱人的风情,她微微蹙着眉,眉心拱出好看的弧度,看上去像是愉悦,又像是痛苦。她另一只手伸到面前,手指搁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白得没有血色的嘴唇张开,轻轻道:“别惊动了人。”
“宝姐姐!”黛玉又叫了一声,惊慌失措,语无伦次:“不行…这样…不行。”
宝钗微微笑道:“你不是不想让我嫁人么?这样不是最好?我可跟你发誓以后不嫁人了,你走到哪,我就跟你到哪。”
黛玉苍白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若说她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害怕之外,心中竟然有隐秘的欣喜,她觉得这欣喜很罪恶,不是她此刻该有的情绪,可是挣扎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就已经松了。黛玉不知不觉地跟着宝钗的掌握下去,稍稍一用力,宝钗脸上就现出混杂着痛苦与欢欣的神情——她抓着黛玉手掌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又马上放松,温柔地牵引着黛玉的手指继续探秘。
黛玉觉得这短短的一刻比今天一天过得还长。她也开始出汗,一件湖色绫裙湿得透透的,鬓发早已经松散,一只手不知何时抓在了宝钗身上,人也完全依偎在宝钗怀里,她心里好像有千百个小人在打鼓,又好像有万千个小人在欢叫,手指上黏湿哒哒的,拿出来一看,上面沾着淡淡的血红色,黛玉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满心担忧,不敢抬头看宝钗。
“我说过,等你长成了,就告诉你那天我在想什么。”宝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里面透着极端的轻松和愉悦,这愉悦感染了黛玉,连她也不禁忘掉担忧,暂时地愉快起来。
黛玉仰头看宝钗,宝钗的脸又恢复了红润,甚至比平时还要更精神几分,她轻轻笑着拍着黛玉的背,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道:“我当时想的,就是这个,不过不是这样,是我对你。”
黛玉倏然红了脸,然而现在的她全身又热又湿,脸上这点红色,早看不出来了。
“你休想!”黛玉恼得捶了宝钗一下,手却被宝钗一把捉住,宝钗把她的手指放入口内啃咬,带着几分促狭的笑道:“难道方才那么样了,你竟没心动么?”
黛玉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么?我…我才不心动!”
宝钗轻轻地笑了,在她额上一亲,道:“我这样的心意,你难道都不心动么?”
室内灯光幽暗,宝钗的眼睛却在这样幽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黛玉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宠溺给迷住了,眼泪忽然又慢慢地涌出来,聚在眼眶边,变成一颗一颗泪珠,大滴大滴地往外落。
宝钗温柔地用手擦去她的眼泪,柔声道:“这样你都要哭,我可真没法子了。”
黛玉把眼泪全部抹在她胸口,昂着头倔强地道:“我不是哭,是高兴,你以后可就是我的人了,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准说不!”
“好。”宝钗笑着捏捏她的脸,手却被黛玉拍开,黛玉自己把眼泪擦干,搂着宝钗的脖子,在她嘴上狠狠地亲了一下,大声道:“薛宝钗,我喜欢你!”
外间做针线的几个丫头这声音吓了一跳,莺儿和青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一笑——林姑娘纵是来了天癸,也还是个孩子心气,而她们姑娘,看着温柔稳重,三不五时也总要发个呆气,这两人在一起,可不是会说这样孩子气的话、再做些小女儿家孩子气的事么!只有紫鹃担忧地看了里面一眼,低了头,把方才因受惊而戳破的手指含在口里,狠狠地吸了一口。
☆、第60章
却说凤姐自知道有那瘦马之后,咬牙隐忍,好容易等贾琏一走,当下披头散发地去和贾母诉了一通苦道:“我想他收几个人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从来家里纳妾,不是从外面正经抬人,就是选家生子中可靠本分的提拔,他这样不明不白的在外面养一个,倒好像我是那不能容人的一般了!老太太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又拉着平儿道:“说起来他跟前也不是没人,哪怕他嫌我粗糙,平儿这品格模样难道还不够好么?纵是平儿不好,他和我说,难道我还不尽心替他挑选了?他还偏要自己去外面寻摸!寻摸个好人倒也罢了,竟是那么一种人,叫他那么做,我们这府里可成了什么呢!”
一面诉苦,一面泪水涟涟,贾母、王夫人见了,都觉得可怜,各自安慰,那贾母想得还更多些,问凤姐:“果真是寻了娼户?那人现在哪里?”
凤姐道:“我想人已经养着了,总要先安置进府里才是,因此已经派人去接了。”
贾母蹙眉道:“派的谁?这事可不能张扬。”
凤姐抽抽搭搭道:“这个我省得,派的赖大叔亲去接的,轿夫车夫都是府里的家生子,那人也一般的认了干亲,我们就顺着口风说是人家养的女儿,免得叫别人知道他去了那种地方。”
贾母听她这么说,才放下心,又骂道:“这不知轻重的畜生!现放着家里这么好的媳妇不要,只顾在外头浪荡,等他回来,就叫他来见我,我要骂他!”
两边人都干答应着,贾母又好生抚慰凤姐一番,令鸳鸯与平儿陪着她出去了。
凤姐与鸳鸯走了一路,絮絮叨叨,皆是说自己的辛苦、贾琏的浪荡,鸳鸯也不好多说,只顺着安慰几句,到了房中,凤姐方打发鸳鸯走了,又对平儿使个眼色,平儿会意,把房门半掩,跟着凤姐进去。
凤姐坐在炕上问她:“那家人可寻到了?”
平儿道:“已经找到了,也是巧,本来她在那时候只是私窠子,后来卖了她发了笔财,那老妈又买了几个女儿,开门做大生意了,如今在扬州大小也有些名气,我已经叫人把这事透出去,不久必有那好事的要去查的。”
凤姐冷笑道:“也别透太多,叫人查太快了,我还等着那畜生回来看他到时的脸色呢!”
平儿应了一声,迟疑一下,道:“本来不该我多嘴,但是这么着交给外面人去参劾,岂不是把把柄给人家?二爷再怎么样,毕竟与奶奶是一家人,万一真出了什么事…”
凤姐嗤笑道:“你就是太过小心谨慎!放心,有我王家在,凭他杀人放火,总不会当真有事的。再说,这回不给他个教训,我心实在难安!”
平儿见她自负,心里只是叹气,凤姐又安慰她道:“你别东想西想的,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你,你放心。”
平儿忍不住道:“你总叫我放心,我才不放心呢。”
凤姐瞪眼道:“你这又是什么话?”
平儿见话已出口,索性大着胆子道:“奶奶素日行事果敢,我们都是知道的,但是我近来看奶奶未免也太果敢了些,放印子钱也就罢了,那铁槛寺的人命官司,奶奶也包在手里,如今还调唆旁人告起自家,我想…总不是个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