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些什么。以你的本事,江湖中已经鲜有人能匹敌,为什么还要修行旁的功法?修行百纳心法的危险,你最清楚不过了。”
一丈红腰肢轻软地靠着椅背,桃花眼眸好似泛着轻红,慵懒妖冶,却又疏离得令人心寒:“从未听闻哪家商贾做了天下第一富就金盆洗手,便是富可敌国的世家,不也紧了命的捞财么?人心,何曾有餍足的时候?”
洪绡润了眼眶,烛火映照之下,亮莹莹地闪烁。她迫近了一丈红,双手抓上赤红的衣襟,凑到近前,定定地凝视着一丈红的眼眸:“便是再贪婪的商贾,遇着危及性命的东西,也知道躲一躲。”
一丈红轻笑道:“若是赌徒呢?”
洪绡蹙眉:“什么?”
一丈红探手,揉了洪绡鬓边一缕发,不以为意地笑道:“倘若是输光家当的赌徒,最后一把,也只能赌上自己的性命了。”
洪绡愈发想不透了,可一丈红直了身子,躲开她的逼视,闪身站了起来。
相思垂首立在旁侧,不抬眼,不窥视,好似人偶一般。
一丈红望着相思,端严地道:“按着我的方子,再去熬一副药来。否则你下山去,我也不曾虚弱到连药也不会熬的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 愉快的国庆结束了,假期综合症迎面而来。
我真的好想再放五百天……
☆、相依
日子一天天过,天气彻底的冷了下来。
洪绡每天三餐地喝着药,以她的话说,就好似饭后一碗汤,不过这汤的滋味……不说也罢。
可她的身子不见好转,一丈红的身子更是急转直下。
一丈红与相思之间的关系,便如同这气候一般。洪绡有心在当中斡旋,却也最终无能为力。
只能望着这两个人,不明所以的对峙着。
从前乖顺温柔的相思,也好似骤然间换了个人般,整日里蹙着眉头,眸光阴阴沉沉,像是随时要落雨的天空。
也唯有这时候,洪绡不止一次地暗暗恼恨,自己对于医术的浅薄,只能眼见这两个人争执,却无能为力。
洪绡藏了幻药的药材,相思也没有问,原先一丈红所说的,熬过幻药的瓦罐生了霉,脏得令人生厌。洪绡路过药房时,也会远远地避开。
她也没有再生过清洗药罐的打算。
余下的两个药罐分别熬了洪绡与一丈红的药,脏掉的罐子,也无法再用了。
她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
这一日相思与沈掌柜又下了山,山上的食物还有些,药材却不够了。还有洪绡的衣裳,也需要再添置一些。
洪绡的身子虽然虚弱,却还走动得。一大早相思熬上了药,又向洪绡细细交代了几幅药的火候及一些注意之处。
待得她们走了,洪绡便捧着药碗,进了一丈红屋子里。
屋子里升着一炉火,窗子也关得紧实,将寒冷尽皆拦在了屋外。
洪绡合上房门,就连屋外的风声,也听不见了。
一丈红坐在床沿,听闻动静,抬眼笑道:“将衣裳拢好,可别惹了风寒。”
洪绡上山来的时候,买过几件秋衣,眼下入了冬,就显得有些单薄。因而现下她在衣裳外头,又笼了一件皓白如雪的狐裘斗篷。
她双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捧住药碗,便不免露了罅隙,寒风从里头灌进来,通身都有些发凉。
放下药碗,洪绡一面解着斗篷,一面道:“也就几步路,不碍事的。”将斗篷搭在一丈红膝盖,又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这才端了药碗,勺子轻轻搅动,递了一勺到她嘴旁:“来,张嘴。”
一丈红低头,将那一勺药含进嘴里,洪绡弯了眼角,笑道:“乖。”
一丈红媚眼儿嗔她:“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洪绡扬了嘴角,道:“难道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我这小百姓点灯一回?”
一丈红拉了斗篷,将洪绡的腿也一并拢了进去,垂着眼眸笑道:“你便是想做小百姓,也要问问朝廷的意愿罢。”
洪绡道:“朝廷?江湖里头的人,有几个将朝廷放在了眼里?皇城脚下的人自管做他们的富贵梦,我只管过我自己的潇洒日子。”
她这一番话说得慷慨,突然间话语一转,却又道:“只是现下他们找我得紧,且先避避风头,待得开春,咱们就往东去。我在临海的宅子底下藏了一株老山参,你去瞧瞧,说不准能医得了你的身子。”
洪绡这样说的时候,不免又有些低落了。
一丈红咽了洪绡递来的药汤,手掌在她的腕子上绕了绕。
凝着冰雪一般寒凉的指尖,触着同样没有暖意的手腕,两团冰块的摩擦,哪里还有半分热意。
洪绡静默地望了一眼两人交叠的部分,将药勺抬了抬,作势吹凉,顺势扯开了自己的手腕。
一丈红轻笑出声,捻起洪绡身前垂落的鬓发,绕在指端,淡笑道:“我喜欢喝热一些的。”
洪绡点头道:“也是,入了冬,还是热一些,喝着舒服。
洪绡将勺递向一丈红,一丈红却摇了摇头,劈手夺了她手中的药碗,凑在唇边,一饮而尽。将空碗向洪绡手里一塞,方才转眸笑道:“似你这般磨磨蹭蹭,药早凉透了。”
洪绡眼一斜,撇了撇嘴,道:“又不是敬酒,牛饮什么。”
“说来……”一丈红眸光一滑,悠悠地落在洪绡面上。指尖那一撮发端轻轻挠搔着洪绡的脸蛋,笑道:“你往常喝药时,都要吃蜜饯。现下我喝了药,该赏一壶酒了罢。”
洪绡端正了颜色,义正言辞地道:“哪有这样的事,要吃蜜饯,我给你取,酒是一定不给的。”
喝酒伤身,从前相思不敢管师父的事情,由着一丈红胡乱喝酒,洪绡自然是不许的。
平素里一丈红醒着的时候,有的是手段制服洪绡。可近些日子,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渐渐虚弱起来。
洪绡趁着照料一丈红的空当,悄悄将她房里的酒,全给移进了柴房里。
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活计,于洪绡而言,早算得上轻车熟路。
若不是瞧着那些酒丢了浪费,她早将坛子顺着山滚下去了。
一丈红头几日还能找到柴房里去喝酒,过些日子,就连屋子也出不去了。
她的身子恶化得太快,甚至令人措手不及。
洪绡这边想得入神,冷不防一只手掌钻进了怀里,惊得她差些跳起来。
只见一丈红笑盈盈地望着她,从容地从洪绡怀里取出贴身放着的手绢,拭了拭嘴角。
洪绡额头轻跳,一时也不知自己当羞当恼。
洪绡的左手还举着一勺药,装得满满当当,可洪绡的手极稳,纵使是给一丈红那一惊,也没有令药漏出半分。
一丈红扯开被褥,坐到了床上,看来也不大会再理会被遗漏的这一勺药汤了。
洪绡凑了那勺在嘴边,轻轻地喝了下去。
滋味寡淡。
既尝不出冷热,也尝不出味道。
可她仍旧蹙了眉头,撇着嘴,低声抱怨道:“好苦。”
一丈红嗔道:“该,药也是能乱喝的?”
洪绡将勺放进碗里,取了狐裘斗篷,铺在被褥上头:“我瞧你喝得那样畅快,还道这药应当是甜的呢。”
一丈红含笑道:“你道旁人都似你一般娇气么?”
洪绡笑道:“我素来娇气得紧,你又不是才晓得。”她挪开椅子,向一丈红道:“我去将碗洗了,片时就回来。”
“等等。”一丈红唤住洪绡,掀了被子,拉着斗篷跳下地,一手环过洪绡脖子,将那斗篷披在她身上:轻声道:“当心害了风寒,我可照料不动你。”
洪绡低了头,见一丈红微敛了眉眼,纤长的手指捻着斗篷的短绳,徐缓地打着结。
那低敛温柔的模样,眉梢眼角的风情,就像是临别送行的小妻子,为丈夫仔细地整理行装。
洪绡的眼目有些发热。
自见了一丈红的这些日子里,她俨然要成为一个软弱好哭的娇气鬼,一丈红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她的心绪。
带着些心照不宣的凄惶。
她如此,一丈红也如此。
洪绡涩着嗓子,低声道:“你快回去坐着,地上凉,冰脚。”
一丈红理了理绳结,一双手却并未离开洪绡的身子,贴着洪绡手臂,一直滑到细软的腰间,双手合围,两具玲珑窈窕的身子严丝合缝地熨贴着。
心中骤然腾起一股暖意,洪绡身子一颤,耳根也微微透着红。
空余的手无措的在一丈红腰侧扶了扶,终究也滑到背后,令两个人的身子贴得更加紧一些。
就像是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子里,生死也带着。
洪绡将脸埋进一丈红的肩窝,隔着纤薄的里衣,愈发清晰地感触到一丈红的瘦削。她的眼便不单是发热,而且有些发疼了,温热的液体自眼眶里落出来,滑进衣料里:“穿得这样薄,别在外头站着。”
洪绡心里突然便生出一个念头,不愿离开这房间半步,洪绡想要看着一丈红,时时刻刻的看着她。
仿佛一不留神,眼前的这个女子,就要随着风,消散了。
一丈红凑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回来的时候取些酒,我们一起喝。”
只是为的酒吗?
缱绻的气氛骤然间冷了几分,洪绡凉凉地回道:“不行。”
一丈红的薄唇凑得愈发近了,声音就似贴着耳朵一般:“没有酒,如何合卺?”
合卺?
洪绡的脸,又一次不争气地红了。
为了喝酒,竟然连这样卑劣的手段,也用上了吗?
当真是正中要害。
洪绡咬着唇,觉得自己也还是应当挣扎一下的:“不是说了要三媒六聘,少一样都不许的吗?”
“是呢,可是……”一丈红的声音含着笑,却飘飘渺渺,好似轻羽一般,幽幽道:“我可不曾说过,行礼的顺序。只需将三媒六礼,一道道补齐,我便勉强认了这桩亲事。”
洪绡知晓自己是决计无法拒绝的了,轻叹口气,无奈道:“好,都由你说了算。”
一丈红松了手,从洪绡怀里轻巧地脱开身,凝视着洪绡的面孔,又凑上前,冰凉的唇落在洪绡额头。
洪绡的额头凉沁沁的,就像是化开了一片雪,温柔缠绵。洪绡想,自己的脸,大抵又红了。
一丈红展颜轻笑,浅淡苍白的唇勾起的弧度,仍旧妖惑魅人:“去罢,我等你回来。”
洪绡给她勾得心肝儿都在颤,下唇在齿间滑出,终究低了头道:“嗯,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什么都给。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不管怎么睡都感觉自己困困哒,果然是春困秋乏没药医了……
☆、结局
洪绡洗净了药碗,又熬上一罐新药,这才前往柴房取酒。
她的举止有条不紊,脚步却快得好似生风一般。
丹田中早已给那寒意封冻,便是内力流转起来,也觉察不出了。因而洪绡的每一步,比起她从前已臻化境的轻功来,还是缓慢了些。
这令她的心中升起了几分焦躁。
她从柴房中挑了一个小坛,揭开封盖,是馥郁的桂香,沁人心脾。
洪绡将这酒坛双手捧了,一路小跑地出了门。
外头寒风正紧,裹挟着些许冰渣子,细细碎碎的打在脸上。
洪绡往远处一瞧,远山蒙蒙,纵是她再好的目力,也瞧不见了。
倒是迎着风,几粒碎渣落进眼里,有些疼。洪绡低了头,眨了许多下,才总算好受些。但是眼前好似笼了雾,用手掌一抹,还有些润。
推开一丈红房门的时候,屋里的火好似没有先前那般热了。
洪绡一面合门,一面道:“早知道应当在柴房里再取些炭来。”可她看向炉火时,却发现先前添的炭燃得正旺,并没有要烧尽的迹象。
落了门闩,空余出来的手掌揉了揉耳朵,冰凉的,感觉不到半分的温热。
一丈红仰面憩在床上,赤红的被褥裹着她,只露出宁静的面容来。
素净的面容,白得像是霜雪。
她的眉头舒展着,连这些日子隐隐透着的忧怀,也不见了踪影,睡得很是安详。
洪绡伸了指尖,在她唇瓣拂过。
记忆中炽烈如火的色彩,现下已然苍白得见不得血色。
纤眉,长发,一片素白。
从前的水墨美人图,好似渐渐地退了颜色,只空下大片的留白。
就连鼻端的气息,也静止了。
洪绡垂下头,长发悬落,落在一丈红的白发上头,似墨笔一划,描出了温润柔软的线条。
同样苍白的唇凑上一丈红的耳畔,轻声道:“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一丈红也没有睁开眼来。
洪绡深深地注视了一丈红许久,展颜轻笑道:“我带了酒,说好的合卺之礼,你不能赖。”
抬手揭开封盖,馥郁沁人的桂香在屋子里弥漫开,纵然是洪绡,在这香气中,面上也露出几分迷醉。
洪绡俯低头,凑在坛口,清浅地饮了一口。酒落了肚,没滋没味,就像是白水一般。
从前饮了酒,腹中总要升腾起一片热意,现下也半分感受不到了。
好在酒意终究还余了几分,醺醺地,神志朦胧起来。
洪绡并没有拒绝这醉意,反倒愈发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