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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既出,四下俱静,连江楼的瞳孔微微一缩,负在身后的右手上那根小指几不可觉地跳动了一下,连江楼沉默了片刻,兴许是意外于这个问题,但那英俊的脸上依旧古井不波,表情并没有因为这个突兀的问题而改变,他注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道:“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件事。”
师映川突然间就红了眼圈,因为他从连江楼的表现上已经看出了某个令他恐惧的答案,他想要站起身来,眼睛却下意识地直勾勾看着连江楼,他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面无表情,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一把生了锈的刀子生生捅了进去,全身都在这样撕裂一般的痛苦中微微颤抖,他浑身都在颤,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变得苍白,全身的力气好象都被人给抽空了,想站起来也没有力气,只能瘫跪着,此时此刻师映川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有什么表示,虽然在先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事实,但他却不肯也不愿相信,抱着一线希望想向连江楼求证,他突然间转头望向后面的纪妖师,一时间心酸至极,只觉得脑子里全都空了,他多么希望在自己刚才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连江楼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你就是我的亲骨肉’,只要男人这么说了,他就一定会相信,然而连江楼却并没有这么做。
师映川似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保持着近乎僵硬的礀势跪在地上,无助地攥紧了拳头,方才外面的风很大,吹乱了他的头发,而他的神色也是失魂落魄的,此刻他一点也不坚强,一点也不意气风发,但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此时纪妖师忽然大步上前,不去管失魂落魄的师映川,他逼视着连江楼,切齿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小子的身上会有我纪氏一族男子才会有的标记,为什么他是我的儿子?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纪妖师一迭声地问道,连江楼眉宇微凝,有些沉默,纪妖师面色微显狰狞,冷冷道:“他是燕乱云那贱婢生的,这总不会有错,但是我却为什么不知道我与那贱婢有过关系?”
殿中一片令人窒息的气氛,突然,一个声音从旁传出,师映川仰起头看着连江楼,厉声道:“师尊,请你说出来,让我明白到底谁是我父亲!”他说着,猛地抓住了连江楼的袍角,满脸都是渴盼之色:“师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才是我父亲,不是他,我是你的儿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求求你告诉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师映川的双目已经被泪水浸染,他泫然欲泣,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发红,一行透明的液体从眼眶中滑落,一直掉在地上,连江楼沉默,良久,他轻轻展开眉宇,对纪妖师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千窟山之事?”纪妖师一怔,下意识地道:“当然记得,你我就是在那里……”
刚说到此处,纪妖师突然间反应过来,他脸色剧变,神经骤然产生一股剧烈的灼痛感,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连江楼,喃喃道:“你是说……不可能,明明是你,当时那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除了你不会有其他人!”连江楼却是面色如常,他平静地道:“不,除了你我之外,当时她也进了千窟山,你毒性发作之后,神智不清,我将你留在湖边,动身去找乱情花想为你解去药性,但没有想到她却一路摸索着来找我,当我侥幸找到乱情花回来的时候,发现你已经用她解了药性,陷入昏迷,而她正准备杀你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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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低沉的声音响在殿中,纪妖师脸色青白,许久许久之后,他突然间惨笑起来,呵呵笑着:“我一直以为是你,以为你我有了肌肤之亲,所以我总是不明白你当初既然愿意舍身救我,为什么却一直不肯答应和我在一起,原来竟是这样,难怪……”纪妖师低低笑着,笑得却有些狰狞:“原来是她,我此生最厌恨之人就是她燕乱云,没想到却跟这个女人……”
一旁师映川却早已听得呆了,虽然连江楼与纪妖师的对话并不完整,但已足够推断出大概的经过,暴露出如此隐秘的过去,此时此刻,师映川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全知全明未必幸福,甚至会是一切烦恼和痛苦的根源,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话的真正含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因为从连江楼侧面的回答之中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而高兴,还是应该悲愤,自己知道得越多,就越是痛苦,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自己刚刚出生的时候,生母燕乱云几乎动手把他掐死,原来只因为自己是一次强‘暴行为的产物。
周围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师映川忽然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他笑得浑身放松,笑得一脸明朗,这个刚刚洞彻自己身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敬爱之人亲子的少年就这么跪在地上发笑,他笑得眼泪也流出来,笑声回荡在大殿中,然后他慢慢站了起来,退后几步,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至少在现在看起来是这样。
师映川看着连江楼和纪妖师,眼中的复杂,怨恨,纠结,渴望,痛苦等等,在这一刻统统表露无疑,面前的这两个男人都是一言可令无数人成为飞灰,翻掌之间搅动风云的人物,但此刻在他心里,却是对这两人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恨意,师映川微觉嘴里一片苦涩,但他却是笑着说道:“师尊,对于我突然变成纪山主之子的这件事情,我很难接受,心里也很难受,我自幼在大宛镇受苦,直到进了断法宗,一直以来我相信我对你而言是意义不同的,因为我是你儿子,直到刚才我还在等着你能说一句‘你是我的骨肉’,然而,你却没有。”
“我相信你,也一直都心安理得地享受你对我的庇护,甚至因为当年你把我寄养在大宛镇致使我受苦而有些怨你,因为我觉得父母天生就是有义务教养子女的,但现在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安理得原来是那么可笑,说实话,我现在很感激你,也有些恨你,恨你为什么瞒了我这么久,不告诉我这件事。”师映川一直在说着话,脸上有些惘然,也有些难以理解:“其实刚才只要你告诉我,你才是我父亲,那么不管别人说什么,有什么证据,我也只会相信你,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他好看的眉头缓缓蹙起,认真地望着连江楼,问道:“师尊,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不告诉我真正的身世,却承认我是你的儿子?”
连江楼安静了片刻,之后他负手默立,语气平静地说道:“……川儿,你从小到大,我从未对你亲口说过,我是你父亲。”
☆、一百五十九、无奈的事实
“……你从小到大,我从未对你亲口说过,我是你父亲。”男人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字字句句都说得明白,就湣鹑每掌幸捕嗔艘恢至钊撕粑怀┑囊煅α浚τ炒ǖ拿夹木缌姨鹄矗蝗患淙矶妓尚噶讼吕矗扔行┤恚匠菸⒄牛氪送保乱荒荒欢荚谘矍吧凉淮恚ゴ永炊济挥兴倒橇饺耸歉缸樱�
师映川的声音似乎是经过胸腔肺叶与喉头的一起努力才发了出来,他喃喃道:“是啊,师尊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你是我父亲,我是你儿子,确实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只是对这些相关的猜测并没有开口反驳而已……是了,你答应过我母亲,不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这一字一句都是异常地清楚明白,师映川颓然失笑,他摇了摇头,湣鹗窃谧匝宰杂镆话悖炙坪跏窃谀:啬剜骸叭绻皇鞘率狄丫谠诿媲埃绻皇俏依次誓悖ψ鹉闶遣皇蔷痛蛩阋槐沧佣疾换岣嫠呶艺嫦嗄兀俊�
“不错,我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这件事,这是我当年对你母亲的承诺。”连江楼平静说着,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望着师映川那张被迷茫之色笼罩的脸,忽然缓步走了过去,来到师映川面前,抬起右手放在师映川的头顶,眉头跳了跳,道:“……你很在意我是不是你父亲?这种事其实无所谓,因为无论我是你师父还是你父亲,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分别,我对你的态度是好是坏,不会因为你我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而有所改变。”
男人温暖的大手放在头顶,稳定而充满了一种厚重感,师映川忽然间眼角酸涩得厉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自己湣鹫泶ξ蘧〉耐粞笾校魏K欢ィ嘈ψ牛虿辉洞γ嫔畛恋募脱戳艘谎郏缓蟛胖匦率栈啬抗猓嵘档溃骸笆前。ψ鹉闶遣辉诤跽庑┑模墒俏胰春茉谝猓蛭易芫醯梦颐侵涫呛推渌瞬灰谎模揖醯米约菏怯肽阕钋捉娜耍蛭液湍阒溆凶疟鹑瞬荒鼙饶獾那捉倒叵担焐驮偾捉还馐郎嫌亚榭梢愿钆鄱弦澹榭梢苑茨砍沙穑呐率鞘ν街椋惨谎梢远先ィㄓ星浊槭敲挥邪旆ㄕ嬲抖系模蛭鞘翘焐鸵丫才藕茫皇侨肆梢愿谋洹!�
师映川的声音微微哽咽起来,眼圈略红,他低声道:“我并不怎么在意谁是我母亲,因为彼此之间还没有培养出什么感情,所以即使是骨肉血亲,也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牵绊,可是你不一样,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父亲,而你也抚养我这么多年,有足够的感情,所以我现在很难受,师尊,我觉得自己好象受到了莫大的欺骗,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虽然事实上你并没有骗过我,但是我还是心里特别不好受,觉得我非常在意的事情突然变成了假的。”
师映川抬起头来,他贪婪地注视着连江楼那张英俊的面孔,湣鹗窍胍斐鍪秩ッ幻站棵挥心茄觯挚煨ψ牛袂楹苁侨险娴厮档溃骸啊ψ鹉阒缆穑乙郧岸嗝聪M约撼さ媚芄幌衲惆。一乖员ο嗨倒宜滴液芟勰剿さ煤芟袼盖祝乙埠芟肷乓徽藕臀腋盖住簿褪悄悖湍阋谎牧常墒窍衷谖也欧⑾郑飧静豢赡埽液湍忝挥腥魏蔚难倒叵担衷趺纯赡苡肽愠さ糜心呐乱欢〉愣南嗨颇兀俊�
说到这里,师映川忽然看向纪妖师,他的脸色变的颓然而复杂,道:“纪山主,其实我现在很恨你,你为什么要发现这件事?如果你没有发现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会一直不被人知道,我就还是会一直以为自己是师尊的儿子,快快乐乐的,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变了。”
此时师映川的神情无法形容,是难以言说的黯然,他忽然用一只手捂住脸,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因为脸被挡住,看不到,而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以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但是很快,从师映川的手指缝里有液体渗漏出来,陆续滴在了地上,无声地溅起一朵又一朵小小的水花,此时此刻,师映川紧紧咬住自己柔软的下唇,生怕会忍不住哭出声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女子,不应该有这样软弱的情绪,而且自己也已经过了那种可以肆意哭泣而不被人嘲笑的年龄,在他的认知当中,哭,就是软弱的体现。
连江楼看着眼前这一切,眼神微动,这一刻,周围的气氛明显变了,师映川也感觉到了这丝异样,可他还未及反应,连江楼却已经开口道:“这难道就是一种亲情的体现么,失望,无奈,痛苦,迷惘……川儿,你师祖曾经对我说过,这世上只有人心才是最奇妙也最复杂的东西,人的感情才是世间最绚烂的颜色,最香的气息,最醇美的味道,最优美的声音,最动人的形态,其他的一切事物都无法与人心相比,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连江楼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大,但却沉着得让人隐隐生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响在殿内另外两个人的耳中,他慢慢用手在师映川的颊侧上轻抚,那平静的表情之中却有着透骨彻髓的洞察力,师映川由此渐渐松开了捂着脸的那只手,露出了一张布满泪痕的脸,眼神怔怔地看着男人,一滴晶莹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慢慢渗透出来,这时连江修长的手指缓慢来到师映川的眼角,沾了一点泪水,仔细看了一眼,道:“人心,七情六欲……这样的感情果然很有魅力,很动人,不过川儿你要明白,这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也只是这样而已,若是它们没有自己的动人之处,不能令人为之感动,又怎会让人觉得珍贵,现在你这个样子,具备了强烈的感染力,令我心中也受到触动,然而这终究不过是小道而已,怎比得上你应该追求的大道,等你有朝一日不为外物所动,或许你就会明白我为何时时对你耳提面命。”
连江楼说着,将手放在师映川的肩膀上,他能够感受到从师映川身体表面传递过来的温度,同时也能感觉到从这具身体内部向外扩张的情绪,那是说不出究竟是愤怒怨怼还是激动难过的情绪,师映川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令这种情绪波动很容易地传递给连江楼。
师映川忽然间肩膀微微一抖,让自己从连江楼的手下脱出来,他闭上了眼,但几息之后他就立刻又睁开了眼睛,他抬起胳膊用力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很快,除了略有些泛红的眼眶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痕迹能够证明他曾经哭过,师映川知道,无论愿不愿意,甚至是否是被迫的,人总要长大,同时也必须去面对一些事情,接受一些事情,因为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可能按照任何人的意愿运转,也不会根据任何人的喜怒哀乐而有所改变,所以他只能学会接受。
“……那么,我现在知道了,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师映川努力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他迅速地整理了一下先前被风吹乱的头发,目光向纪妖师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就盯着地面,说道:“这件事……”刚说到这里,纪妖师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