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间再次浮起那个苍老睿智的声音:
“她会是整个天地的救赎……天地的救赎……”
低叹声缓缓逸出,从未想到,这二十来年竟会过得这般快,转眼间,当初奄奄一息的那个小女婴也长成了这般大姑娘,经常可以把他气得血压升高,却讨喜可爱得令所有人都不舍得斥骂。
有人迎出门来,鬓间的银丝在屋内隐约的灯光下泛出岁月的痕迹,看得他心间一暖,还好,这些年来,还有她,一直陪着他。
“怎么现在才回来?饭菜都凉了。”
掩下少有的杂乱思绪,陶翼之展眉一笑,应道:
“馆里有个新进的小徒弟手腕折了,刚才帮他接骨去了。”
陈氏斜睇了他一眼,嗔言:
“也就是你什么事情都自己来,”语音一顿,往屋里走的脚步停在门槛前,仰头,看向齐整的房梁,叹了口气,“这会子要是七七在就好了,那丫头看起来风风火火,做事却利索得很,也不用成天就你一个人操持武馆到天黑。”
伸手揽上妻子的肩膀,陶翼之朗声一笑:
“你啊,儿女自有儿女的路要走,我们这个小地方本就不该拘囿着她。”
“什么拘囿?!”陈氏一瞪眼,不满地反驳:“她是我们的闺女……”
被丈夫淡淡地睨了眼,自觉收束了话茬,许久,才低声说着:
“也罢,这二十三年,也够了。”
“等了万千年,也该够了,弥儿。”
少年清秀的眉眼在晨曦的微光中更显干净好看,挺立的身姿仿佛一株遗世的白莲。
耳边仍是老人离开房间前,意味深长地说的那句话。
她说,够了,等了万千年,够了。
闭眼,掩去眸间几近奔涌而出的缠绵情思。
似是还能忆起那道清脆的声音,带着女子娇俏的语气:
“小鬼,你干嘛总是这样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
见对方没有搭理,而是继续对着一堆花花草草修修剪剪,女子急了,一个闪身踩进小花圃,挡去少年的视线,迫得他不得不抬头看定她。
蹙起眉头,看着这个从早上起就一直聒聒噪噪没停下嘴的女子,他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
“有事?”
女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倏地瞠大,一副无语凝噎的惆怅模样,半晌才极度怨念地说:
“合着我说了这么久,你居然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要不要这样啊?
小肩膀一耷拉,苦大仇深地皱紧一张小脸。
被她灵动的表情逗笑,少年弯下腰,让自己和她平视,勾起嘴角,耐心地解释:
“刚才在想一些事情。”
他一贯如此,只要有心事,便习惯来花草丛间放散思绪。
“唔,”咬紧下唇,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若隐若现,看得他一阵恍惚,才听她细声说,“我听他们都叫你少君,说你很厉害,虽然小鬼你除了身高比我高,其它的地方看不出什么有多高深的,可是,”抬眼,大眼里充满真挚,“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恢复记忆?”
她从来到这个莽苍大陆起,只知道是被一个白胡子的老混蛋给送来的,还说必须取到一个叫往生珏的东西才能送她回去,其它的……一概不知,包括她的姓名,她的来历,她自己的一切。
这种感觉犹如一种没有过去和记忆的亡灵,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游荡,一点也不好玩。
觉得不好玩的姑娘继续热忱地询问:
“小鬼,你有办法没?”
清秀的眉眼未动,嘴角的一抹淡笑缓缓收敛,直起身,绕过她,往另一处园圃走去。
啊咧?
女子愣在原地,脸上还纠结着没来得及收回的怨念表情,春日温暖微醺的日光下,少年清瘦的白色身影越走越远。
睁开眼,庭院的一处紫竹在雨后更显葱翠,视线凝在那带着晶莹水滴的竹叶上。
轻笑自嘲,当时的他,竟已经不想让她走了么?
“各位爷,”靠在门板上,一只脚还放在门内,陶七七眨眨大眼,“咱可以走了么?”
宫翎垂眼,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茶壶盖,将它放回远处,清润的嗓音听不出任何异样,起身,淡声道:
“七七啊,过来。”
窥视魂魄,于他而言,不算难事,至少,他也好奇了。
颤巍巍地一缩身子,陶家姑娘抬起脚,踢飞脚边的小石,然后撇唇一笑,颊边的酒窝盛着狡黠:
“好处呢?”
“哎呦,人家的小屁股呦。”某小石应景的一声痛呼。
玩笑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因为她发现屋内几人都是一副眉头深锁的表情看着她,讨喜的笑容慢慢凝住,化成嘴角的一抹冷意:
“如果我不愿意,你们觉得谁可以强迫我?”
语声淡淡,却不容忽视,这一刻的她,仿佛拥有世间最睥睨的傲然力量,眉宇间的光华犹如潋滟散开,看得所有人皆是一惊。
脑海里刹那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细长的祖母绿双眼里泛起粼粼微光。
这样子的她,好熟悉……
莫离未语,只是端坐着,一旁的莫澜没敢接话,只是站定身子,诧异地看紧那张小脸。
魔渊则抿起唇瓣,神色肃穆,眼神在几人身上流转,这些人,究竟都是些什么来头?
而此时,角落里的小石却突然挺直了腰杆,喃喃自语:
“封印……要破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果然是惹事的主儿
起床能看见新一天的日光,已经成为他最大的奢望。
安倩推门进来,就看见这道身子立在窗前,俊朗的侧脸总是可以让她迷恋,不是没有见过比他好看的人,但就是喜欢看他痞痞的坏笑,眼角眉梢尽是张扬的模样。
轻手轻脚地将早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犹豫着正要说话。
易阳已经转身看定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一贯的嘲讽笑意也不在了,墨黑的瞳仁里有着怒意,他问:
“是你截断了青水县的对外商贸?”一扯唇角,补充道,“呵,不,应该是你那万能的舅舅吧?”
一阵心痛卷着巨大的悲伤而来,安倩咬紧下唇,滞在原地,没有接话。
似是不满意这样的反应,易阳撑了撑窗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干涩的唇瓣苍白无光,左耳上的粉蓝耳钉却在光线的弥散下发出淡淡的色泽。
“安倩,你是不是一直不明白什么叫做拒绝?嗯?”
不是没有看见对面的女子倏然苍白的脸,也不是没有发现她轻轻颤抖的身躯,他只是无力地闭起双眼,冷声道:
“今天起,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包括一切的医药费,我都会分文不少地还给你,三天内,会全部汇到你的账户上,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一字一句,仿佛针尖般直插进她的心,柔软的心脏负荷不起这突来的袭击而紧缩成一团,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带着不甘和委屈:
“凭什么?她凭什么?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她甚至都不知道你喜欢她!”
“不是,不是喜欢,”目光掠过她,看向房门外,语声淡淡地纠正,“是爱,我爱她。
很爱。
他不会忘记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那是雷雨交加的午后,他刚和几个兄弟喝完酒,吊儿郎当地走在雨中,无视耳侧轰鸣的雷声。
然后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怒吼,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温柔细语:
“喂,你是白痴吗?小心被雷劈死!”
还未回头,手臂就被人拽着往一旁的小店拉去。
眼神一转,便看见一张被雨打湿的小脸,那个时候的陶七七看起来很小,轻笑染上唇角,她在他眼里,似乎一直都是小女孩的模样。
易阳有些虚脱地倚在窗台,任由思绪继续游弛。
“看什么看,没看过天香国色啊?”
一瞪大眼,女子一张小嘴喋喋叨叨地说着:
“这么大的雷声,也就你这么一奇葩敢出来瞎晃,啧啧,让我看看你胆儿是什么做的?”
边说着,干脆真的靠了过来,他也不躲,就痞笑着看她活灵活现的一张小脸上丰富的表情,一时间,之前的所有烦闷都烟消云散了,心情不错份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啊咧,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女子偏头一笑,颊边的深深陷下。
他不相信一见钟情,但他相信感觉。
“那我呢?”
安静的病房内,安倩心如死灰地问了一句。
倚窗而立的男子却已经累极,安然沉入睡眠。
……
锣鼓喧天的广场,中间是搭建起来的高架擂台,台的一侧放着两个铁架,上面挂满了各种兵器。
台子正中间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人,身穿紫红滚龙花案的长袍,头戴镶玉金冠,面色红光,意气风发。
“这人是大耀国的现任国君,廖启。”
小石在口袋里小声提示,陶七七点点头,一抹泪湿的睡眼,哈欠连天地撑撑眼皮,好奇地问着身后的人:
“死猫,你等会要上台不?”
说起来奇怪,她记得昨晚是一伙人在宫翎房里说话的,结果早上醒来她就已经睡在自己的房里,还是被小石给挠醒的,更重要的是,那个血红眼睛的魔域人和莫大降灵师都不在了。
咳咳,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就跟做了场梦似的?
好惆怅……
“不会。”
宫翎伸手挡开拥挤而来的人群,将前面的某姑娘半护在身前,扯扯唇角,淡淡应道。
“啊咧?你丫不是很想要那玩意儿的么?”
“哼,你还敢说!”另一边的右小澄听见这边的谈话,停下蹦跳着想看得更远些的动作,放下撑着着阿斐泰的手,回头没好气地埋怨,“昨晚要不是你突然闹别扭,我们早就已经回去了!”
嘴角一阵抽搐,陶七七翻翻白眼,决定无视这丫头的问句,转头谄媚地一笑:
“爷啊,咱昨晚那是间接性的抽风,您见谅,嘿嘿。”
祖母绿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薄唇一勾:
“嗯,我知道,你抽风的时间经常那么让人惊喜。”
……这话听着,还不如人家右小朋友一半的善良。
台上已经站立了一个主持这次擂台赛的司仪,声音洪亮,一听就是个会功夫的。
“诸位,因为一些原因,原定明天的赛事提至今天。也就是说,今天就是我们大耀国的一次盛会,也是我们美丽的心蕊公主挑选夫婿的重大日子,但凡年龄正当,容貌资质不错的年轻俊才,均可上台任意挑题,比赛分三轮,每轮都有提示和任务,进入最终角逐的三位,将由我们最尊贵的公主自己出题挑选……”
貌似……很好玩的样子……
陶七七瞬间被调动热情,扯过口袋里的小石往人前一砸,前面的一个褐色束袍的男子被击中蹲地,无良的某姑娘对着身后的某猫挑眉得瑟,便快速地踩过这个可怜人冲到最前面,占据了一个视野良好的位置。
爬了好久才爬出来的小石欲哭无泪,抬头便看见某猫正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它,干脆决定直接挺尸装无辜。
“我在考虑,要不要现在立即送你到冥界万化炉,把这身中看不重用的修为给熔了。”
咬牙,愤恨地看着向来可以秒杀人于无形的腹黑大爷,半晌,扁扁嘴角: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跟上她,也会一直观察她体内的封印状况,不会让它影响灵珠的滋养的。”
没有得到回应,小石循着某猫的视线看去,顿时……无风自凌乱。
那台上也不知怎得抹了两坨泥巴在脸上的人……可不就是永远唯恐天下不乱的陶家姑娘么?
合着……果然是惹事的主儿。
(晚点事情,这章算29号的更新,迟了些,抱歉,唔。)
第一百二十三章 骚乱的擂台赛
两侧的鼓声轰然响起,人群的欢呼声中,陶七七扒拉了几下凌乱的短发,冲着台上正襟危坐的几个号称评审团的男人们咧嘴一笑,露出明晃晃的小白牙。
宫翎抬手撑了撑隐隐泛疼的额际,嘴角扯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他就不该希冀昨晚那样突然毫不隐藏自身光芒的姑娘,会是现在台上准备大干一场的笨蛋。
笨蛋说:
“俺来自遥远的叽里咕噜岛,对大耀国的公主老稀罕了,忍着心痛卖了房子屋子和老子,才能凑足盘缠赶来参加这场比试,”转身,对着簇拥欢腾的人群扁扁小嘴,一口东北话说得极是顺溜:“各位大哥大姐们,能不能给俺来点爱滴鼓励?”
“哈哈哈,这小兄弟豪爽,兄弟我支持你!”
一个彪形大汉用力拍拍**,朗声叫道。
他这一嗓门,直接调动了不少人的激情,顿时一阵欢呼盖过了陶七七刻意压低的嗓音,场面很是热烈,锣鼓声也适时地越击越响亮,日光明亮的广场上,热闹非凡。
魔渊隐了身形,站立在一根高长的桅杆上,血红色的双眼带着研判,看向台上穿着奇怪裤装的女子。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个看起来平凡的女子,极有可能是他们的王耗尽全部修为,封印起来送至冥界转世的那个人。
那个……曾经让整个天地为之轰动的人。
只是,如果她是,那么体内的三个魂魄又是怎么回事?
眉尖轻蹙,眼神调转看向那个叫宫翎的人,看不出真实容貌,那双祖母绿双眼却是异常熟悉。
仰头,碧蓝天际几朵洁白的云,做事向来无所顾忌,只求快感的魔域勾魂人,第一次觉得有些茫然。
被人踩了无数脚的小石憋着嗓子哇哇乱叫:
“哎呦喂,哪个混蛋敢踩本大石?!啊!又踩!……还踩!”
含泪穿梭在人群拥挤,脚掌错落的地面上,某小石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台子一侧的角落里,叫道:
“女人!你做什么呢?!快下来!”
某姑娘继续玩她的,一抹眼角的辛酸泪,转身猥琐地搓着手掌去抽题。
珠帘垂挂的幕布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动听的女声: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她一眼就能认出这张小脸来,即使抹了黑乎乎的泥巴。
仅仅因为,她亲眼看着以为是自己命里良人的男人,当着她的面,牵走了这个女子。
此时的陶七七只觉得兴致大失,有什么事情比正准备玩一场的时候突然被告知你被取消参赛资格更惆怅?
隔着珠帘,那道动听的嗓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请姑娘让该上来的人来。”
啊咧?正准备拎走小石走人的某姑娘停下脚步,大眼带着盎然的兴趣光芒,俏声应道:
“所以,你是因为死猫才揭穿我的?”
啧啧,怪不得,语气各种不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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