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少爷。”花平恭敬地行了个礼,将原本赶车的人替换了下来,接着便道出了他此行的目的:“老爷吩咐,办寿宴的地点还是改回毓秀山庄。”
花满楼眉心微蹙,满是疑惑地问道:“我爹不是说担心毓秀山庄太小,容纳不下那么多客人,这才把地点定在桃花堡吗?怎么又变了?”
花平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回答道:“老爷的心思,小人又哪里猜得到。”
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抬高了声音:“七少爷,老爷说马车里有一个盒子,吩咐一定要让您亲手打开。”
花平在花家已有许多年头,一直很得花如令看重,花满楼虽然现下满心的不解,却没有多加怀疑,只以为是父亲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自己。
在摸出了花平所说的那个盒子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打开了。
谁知盒子一开,里面竟冒出了一股股的白烟,很快就散布到了整个马车里。
花满楼直面了扑上来的毒烟,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
而苏密尔的情况也和花满楼差不了多少。
这花平是花满楼家里的下人,苏密尔根本没想着要去防备,再加上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人事不省了。
花公子是先昏过去的,也是先清醒过来的。
在醒过来的一瞬间,他就急切伸手向身边探去。
躺着他身旁的人呼吸平稳,似乎与他自己一样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花满楼试探着开口唤道:“苏密尔,醒醒。”
昏迷着的苏密尔在花满楼的呼唤下很快就睁开了眼睛,他一看到花满楼就急着想要起身问明情况,可眼前一黑,刚撑起来的身体又摔回了床上。
“唔……”
不知道是不是那毒烟的缘故,苏密尔只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了,他用力按着额头,还不忘询问与他同样中了招的花满楼:“你没事吧?”
“还好。”花满楼连忙把他扶了起来,“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见花满楼没什么问题的样子,苏密尔便放了一半的心下来。
他张了张嘴,发觉头已经疼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就摇着头告诉花满楼自己只是不小心起得急了而已。
“不过花满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在四周摸了摸,眉头越皱越紧,他终于明白了醒过来的时候的那种维和感来自那里。
“这里是毓秀山庄,我的房间。”花满楼说得非常肯定。
“哎?”苏密尔也愣住了。
这房间布置的雅致,与百花楼倒有几分相似,既然花满楼都这么说了,那就完全不需要再去怀疑什么。
苏密尔跑到门前试图去把门打开,却发现这间屋子的门窗全都被铁板钉得死死的。
可是,这还是太奇怪了。
迷晕了他们之后,什么都没做,就把他们关进了花满楼的房间里,甚至连他那么显眼的一对弯刀也没有拿走。
桌子上摆放着充足的食物,边上还有一缸干净的水。
他们虽然是被软禁了起来,但目前看来,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花家的下人,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
他困惑地看向花满楼,却发现花满楼已经变了脸色。
与花满楼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苏密尔第一次见到温柔的、沉稳的花满楼露出这样的表情。
愤怒、慌张,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恐惧。
“莫非是我爹……”
花满楼眉头紧皱着,他摸了摸门上的钢板,突然间一拳挥了上去。
钢板是何等坚硬,真来上这么一下,受伤的只会是花满楼。
苏密尔原本是侧身站在花满楼的身边,眼见着那拳头就快要碰上了钢板,他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去拉住花满楼的手臂,只得把他自己的手垫了上去。
疼就疼吧。
他咬牙闭上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在将要砸到他的那一瞬间,花满楼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生生将动作停了下来。
“花满楼……”
轻轻掰开花满楼仍然紧握成拳的手,那一排月牙形的红痕甚至比真刀真枪带来的伤口更让苏密尔感到无措。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厌弃自己的笨拙,每一次都是花满楼在安慰他,可在这种时候,他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花满楼好受一些。
慌乱地牵过那只手放在唇边,苏密尔学着花满楼做过的样子,在那给过他无数次安抚的柔软掌心处细细亲吻着,“别急,我们先出去,会有办法的。”
“嗯。”花满楼愣了一下,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微笑起来,“我没事的。”
如果只有苏密尔自己,要出去易如反掌,只要用贪魔体就成了,但要想和花满楼一起出去,这个法子可就行不通了。
在门边的墙壁上敲了敲,苏密尔摸着自己的弯刀想出了一个办法。
“花满楼,你后退一点儿。”
听了他的话,花公子没有一丝迟疑,直接向后退去,到了苏密尔认为可以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估算着这个距离应该不会让花满楼被碎石伤到,苏密尔凝神冲着墙面挥起刀来。
他的刀锻造得锋锐,削铁如泥亦不在话下,要劈开一面墙,并不需要花上太多的功夫。
“好了。”苏密尔把刀在身后别好,回头对花满楼说道:“我们走吧。”
偌大个毓秀山庄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俩之外,竟连一个人都没有。
花满楼的神色愈发凝重,苏密尔甚至发现正握着他的那只手渗出了汗水,而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了花满楼的手。
“跟我来。”花满楼沉着脸,面容凝重,“我们去桃花堡。”
☆、第33章 铁鞋大盗
桃花堡是花家的本家;也是他们最初的目的地。
虽然花满楼没有明说,但苏密尔也猜得出来可能是有人要对花家人不利。
可当他们紧赶慢赶;感到桃花堡的时候,苏密尔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突然怀疑起自己先前的推断。
大门敞开着;有许多仆人打扮的人抬着东西进进出出;忙碌着张灯结彩;为即将到来的寿宴做着准备工作。
好像,没出什么事的样子啊。
这当然很好,可联系到先前发生的事情,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疑惑地扯了扯花满楼的衣袖;“这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也是一头雾水,只得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先进去看看在说吧,至少也要问一问关于花平的事。”
他们刚走到大门口,迎面就碰到了正要出门办事的花家三哥。
花家的兄弟不少,花三哥平时忙得很,而花满楼又独自住在外面,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
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花家兄弟们之间关系都很好,对于这个最小的弟弟,那六个做兄长的更是极为爱护。
“哎呀,七童回来了。”
花三哥关心地询问了一番花满楼近来的情况,之后便将视线转移到了他家七弟身边那个穿着白袍的人的身上,“七童啊,这位是……”
“是我的朋友。”花满楼介绍道:“苏密尔,这是我三哥。”
苏密尔连忙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随着花满楼的介绍向花三哥行了个礼,“三哥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花满楼的三哥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花三哥默默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目光就开始在他和花满楼之间徘徊了起来,最后叹息着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七童啊,你,好好地跟爹解释一下吧。”
前些日子下人们都在传,说是七少爷抱着一个受伤的金发美人回了别院,一应照顾统统不假人手,又温柔又体贴,看来七少夫人的位置是有着落了。
听到这个消息,花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而其中最高兴的就要数花满楼的父亲花如令。
七童是花老爷子最小的儿子,又在年幼之时因为那场祸事而伤了眼睛,这么多年来,他寻遍了名医,也没能让七童重见光明。
不过即便是眼睛看不见,七童的出色仍然值得他骄傲。
现在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唯一的放心不下的便是七童的亲事。
可就算是再心急,花如令也是不愿意去逼迫小儿子娶亲的。
毕竟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如果不是迎娶的不是真心所爱的人,有如何谈得上幸福?
原本花如令还在暗自焦急,又不好对着花满楼明说,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知子莫若父,他家七童虽然看上去一直温文尔雅,但若不是对着放在心上的人,可是万万不会做出这般举动。
虽然是有些逾礼了,但江湖儿女没必要那么循规蹈矩,为了儿子的幸福,这些小事暂时不需要计较。
于是,正逢六十大寿的花老爷子自觉了却了最大一桩心事,每天从早笑到晚——双喜临门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好。
想到老爹这几天笑脸,再看看七童被带回来的那个传说中的“弟媳”,花三哥只觉得分外凄凉。
爹啊,你说你不介意七童娶个西域姑娘,只有七童他开心就好,但如果他带回来的是个西域男人,不知道你还介不介意?
花满楼不知道他家三哥的思路已经跑出去十万八千里了,他还有急事要问呢, “三哥,最近家中可有出什么事?”
见他的表情严肃,花三哥也正色下来,“近来一起都好,七童你为什么这样问?”
“是这样的。”花满楼把他和苏密尔先前遇到的那些事向花三哥重复了一遍,末了不解地问道:“花平在我们家里那么多年,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听了这些话,花三哥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只是叹息了一声,“七童,关于这件事,你、你还是去问爹吧。”
“爹也知道?”花满楼皱起了眉头,这样的感觉他并不喜欢,“那三哥,我们先进去了。”
说着,他便拉过了苏密尔,二人一起进了桃花堡的大门。
可惜还没走出去两步,陆小凤又不知从什么地方笑嘻嘻地冒了出来,“呦,花满楼,我没来晚吧。”
“的确不晚。”
因为急着要弄明白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花满楼也没有与陆小凤闲聊,只简单地把情况说明了一番。
而听完了这些,陆小凤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直到父亲平安无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花满楼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回去。
没等花满楼发问,花如令便先开了口:“这一切都是我吩咐花平做的。”
“可是,爹。”花满楼早就猜到了几分,倒也不十分惊讶,但他还是不能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花如令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叹一声后,从衣襟中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几天前,我收到了这个。”
捏着那张印着血脚印的纸,花满楼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什么都明白了。
竟然,是铁鞋大盗。
十五年前的往事再一次浮上了心头,让花满楼的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原来他爹把他关起来,是担心他再次被铁鞋大盗所伤。
“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大敌当前,我又怎么能够独自退缩,而让自己的家人替我去面对危险?”回过头来,花满楼黯淡的眼眸中满是坚定,“他既然要来,正好可以了却这十五年来的恩怨。”
看着自己的儿子,花如令不禁感慨万千。
虽然他做得这一切是为了七童好,但事到如今还是难免产生了几分内疚之情。
“七童,铁鞋不是好对付的,你可不要轻敌啊。”
“爹,你放心吧。”
花如令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目光却扫向了那个站在七童身后沉默不语的青年。
看着那头浅金色的卷发,他顿时就明白了一定是出了什么误会,那个前些日子令他高兴不已的小儿媳妇,估计是没希望了。
都怨他当时只顾着高兴,竟忘了确认一番事情的真假,结果闹出了这种笑话。
真是老了啊。
“七童,这位也是你的朋友吗?”
花满楼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点了点头。
他并不愿意欺骗自己的父亲,不过他现在和苏密尔的确只是“朋友”。
在苏密尔很有礼貌地对着花满楼的父亲行礼之后,花老爷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番,虽然因为这个波斯青年确实就是被七童带回别院养伤的人而颇有些遗憾,但同时也觉得七童的这朋友实在是个心思纯善,讨人喜欢的孩子。
从花老爷那里出来,花满楼就领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在房间里,花满楼坐在桌边,而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柄剑。
随着握剑的手不断收紧,他的神色也越来越坚毅。
“花满楼……”苏密尔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铁鞋大盗是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
花满楼冲他笑了笑,开始讲述起十五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候,横行中原的铁鞋大盗来花家盗取一件宝物,年幼的花满楼被他擒住作为人质,慌乱中花满楼扯下了铁鞋大盗的面具,看到了他的脸。
因此,铁鞋大盗便刺瞎了他的眼睛。
“‘我不杀你,但你记着,这是你在世上见到的最后一张脸,我还会回来,在你的噩梦里。’”,花满楼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这是他对我说过的话,我想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掉。”
苏密尔这才知道花满楼的眼睛到底是怎样失明的。
居然,会是这样的原因……
他心里第一次涌起那么强烈的杀意。
铁鞋大盗,他既然还敢回来,那花满楼经历过的痛苦,一定要让他用命来偿还。
“都过去了。”花满楼伸手把苏密尔拉进自己的怀里,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轻轻摩蹭着,“虽然我爹他们都说铁鞋大盗已经被他们杀死了,但这么多年,我一直相信他就在我的身边。现在,他果然又回来了。”
乖顺地靠在花满楼的胸口上,苏密尔主动环住了他的腰,轻声却坚决地说道:“绝对不会再让他伤害你了,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