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大胡子可能会想到带他来,但以他的拗脾气,应该会想方设法赖在家里才对啊。
四目相对的一刻,仿佛有冰凉的爬虫类生物从脊梁上滑过。
文诺没有动弹,一字一句地问着旁边的人:“你和姜大平是什么关系?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
子皓侧头望着他,笑得灿烂:“当然是我。他没事找这不自在干嘛?”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文诺已经开始悄悄后退,想在人丛中找个缝钻出去,却被子皓拦腰截住:“不许走,酒会才刚刚开始呢!”
“够了!”文诺奋力挣脱,却是徒劳,“你TM给我放手!”
子皓似乎很欣赏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手臂铁箍般紧紧揽在他腰间:“我TM就不放手,怎样?”
“这是干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来,“表演双人角力吗?”
回头望去,那张著名的英俊的脸正对着他们微笑,后面人群顿时成为模糊不清的背景。
“你?你怎么知道他在这个位置?”震惊过后,子皓松了手,仍然难以置信。
成深笑意里带了几分俏皮,看得文诺心底一动:“我装了雷达啊。”长臂一伸,就此接手囧孩子,“走吧,这里太闷,我们出去透透气。”
“可是TFC公司的老总还等着见你——”
李东俊可怜巴巴提醒的话被淹没在闹嚷嚷的人群中,靳大明星毫不在意,转眼已经揽着文诺穿过人潮,来到大厅边缘。
见文诺还在朝来的方向看,成深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别在意,子皓就是喜欢这样,恶作剧而已。”
“他恨我。”
“你这样觉得?”男人的手顺着宽大的袖筒伸进文诺衣内,抚摸着那略带凉意的柔滑肌肤,“这件风衣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呢!他只是不善表达而已,其实,他是关心你的。”
文诺疲惫地笑笑:“我没事。你去见那个什么老总吧,别为了我耽误要紧事。”
“没什么比你更要紧。”
两人的身体距离已经挨近到了危险的地步,再靠拢一些就贴在一起了。文诺下意识地寻找着暗处隐藏的镜头,未果,还是很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别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那些过去的事,我早就不介怀了,你也忘了吧。”
成深眉头一跳:“你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真要深情起来,靳大明星的热烈眼神无人能够抵挡:“在我面前,你又何必伪装?我说过的,就算你恨我入骨,那也是我罪有应得。”
男人的炙热体温,透过厚厚的冬装,依然可以真切感受到。彼此挨得这么近,近到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一个危险的距离,无法抗拒。
文诺慢慢闭上了眼睛。
柔软至极的唇,温热的舌尖,怀中人瘦削而坚硬的臂膀和修长的脖颈,一点点一寸寸细细抚摸揉捏,成深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这不是梦。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那萦绕的虚幻感。怎么会这样轻易就原谅?还是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然而那双藏着无数心事的眼睛,虽然此刻被悠长的睫毛遮住了,仍可见其间淡淡轻愁令人心碎。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囡囡、囡囡!”
相拥而吻的一对青年男子被身后急促的叫声给惊动,停止了唇齿相依,一齐回过头来。
急冲冲正对着他们快步走来的,竟然是姜力琪姜大小姐!
她看见他们显然也很吃惊,但只是略一迟疑,就匆匆从两人身边走过,风一般刮过走廊,转瞬不见了踪影。
后面跟过来满脸无奈的中年人累得直喘,停下来扶住自己膝盖叹息:“囡囡啊,阿爸是为你好……”
成深抬起胳膊撑在墙上,将文诺禁锢在自己的臂弯:“别去管他们。”
姜大平喘了一阵,直起腰来,这才看见角落里的两个年轻人:“你?扫把星,你怎么在这里?”
沉默了片刻,靳大明星转过头来:“姜总,甘子皓都教了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四十六章
公元九一六年。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迟,已经到了阳春三月,枝头才见点点嫩绿。
坐在马车里,隔着织锦帘子向外望去,沿途的风景美丽依旧,子皓却全然没了去年这时的好心情。原本以为与梁国的联姻会因小外甥的到来就此稳如磐石,那个讨厌的文诺也识相地失了踪,一切看起来都在朝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世事无常!
听着楚王又一次发出的叹息,吴将军终于忍不住劝道:“陛下,不想去可以不去,本来迎公主回国一事也不需要劳动到您的大驾。”
子皓虎着眼瞪他:“我顺便跟梁王会面商谈国是不行吗?吴大将军,你这大驾好像也是不必要劳动的!”
吴鸣有些啼笑皆非:“好吧好吧,陛下心牵国是,做臣子的怎能拦阻?我作为上柱国大将军,理应陪伴陛下,为陛下分忧!”
娃娃脸被气得鼓了起来,看去越发的孩子气,全不似一国之君:“只怕你去梁国的缘由是文诺那个扫把星,不是公主吧!”
吴鸣扫了楚王一眼,淡淡回道:“陛下不也和我一样?”说着掀开帘子朝外头车夫喊道,“停车,陛下要歇息!”
车夫“吁”地一声,马车应声停下。
楚王一拍车内茶案,茶杯翻倒在地板上,水渍满地:“吴鸣,你好大的胆!”
吴将军皱眉,神态里有着说不出的威压:“陛下,这些年,你也该明白了,小诺是我的底线,请不要随便触碰他!”
子皓气得发笑:“我对他做了什么?说得好像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似的!他算什么人,居然是你的底线?谁亲谁疏你分得清吗?”
“陛下。”吴鸣突然起身,在子皓脚边单膝跪下,“身为臣子,吴某决不会背叛国家。如果小诺做出什么危害到楚国和陛下的事情,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受尽欺凌的孤儿,吴某无能保护,已经是五内俱焚,请陛□□谅臣的心情!”
呆了半晌,子皓干笑一声:“别把他说得那么可怜,他得到什么,都是他自己活该罢了!再说,梁王对他用情至深,一国至尊为了他抛妻弃子,他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吴鸣低头沉思,冷冷答道:“梁王的情,未必是他想要的。”
“那你以为他要的是什么?你吗?”子皓暴跳起来,忘了是在车内,头被马车顶棚给撞了一下,他也顾不得了,捂着额角怒吼着,“见过单相思的,没见过单相思到你这种地步的!那混账东西哪怕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当初你救他回来以后,也不会就这么白白地过了三年!”
吴鸣眼皮跳了一下,腮旁的咬肌明显凸了出来,却没有答理子皓的话,只是默默立起身,朝车外吩咐:“走吧。”
车轮吱吱呀呀转动着,车队继续前行。远方淡金色的落日余晖掩映着天边连绵起伏的山脉,看不到路的尽头。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几瓣粉色桃花在空中飞舞着,终于倦了,悠悠落到水面。
这诗情画意的场面被一声囧笑打破,郑直在打坐的师父身边蹲下来,期期艾艾问道:“师父您在这塘边半天了,不饿吗?”
正在静修的楼道长只好呼出一口长气,睁开眼睛看着徒弟:“有什么事?”
小道长大概是有点饿了,扯了一根苇草的茎搁嘴里嚼着,口齿不清地问道:“那位爷又来了,您招这么一□□烦到观里,图什么呀?”
楼道长点点头:“小文将军答应见他吗?”
“见啊!”郑直不嚼草茎了,叼在口里袖手蹲在水边石头上,造型仿似一只笨重的大鸟,“为什么不见?表面一个赛一个的傲,我看这两人心底里黏糊着呢!”
“越是情深,缘分尽时伤痛越重啊!”楼道长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师父的时间不多了,以后的事就靠你和小方将军了。”
郑直的表情一滞:“哈?”
楼道长似乎不想解释,转而问道:“这次小方将军没来?”
郑直正要回答,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慌慌张张飞奔过来,叫道:“道长!道长不好了!”
“胡说八道!什么道长不好了!”郑直也站起来,叉腰斥骂道,“会不会说话啊?”
小道士急得满脸通红,连咽几口唾沫:“不、不是,是那个,那个楚国人找到观里来了!”
“什么?!”楼道长大惊,“他们人在哪儿?”
“娘家人来找茬啦?”
郑直的话惹得楼道长停住脚步,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待会儿别乱说话!”
☆、第四十七章
公元二O一O年冬。
虽然已近岁末,然而最近的娱乐圈却颇为沉寂。没有谁打人没有谁被抓也没有谁闹分手,唯一热点是新上映的张导作品《浮生六梦》中男女主演是否又一次戏假情真。由于这段三角恋中牵涉到的另一女主角是总公司掌门人的爱女,各路娱记的报道也是遮遮掩掩,观众只如同雾里看花。
陈婷婷在剧中表现好得出人意料,将一个失婚女子复杂的内心世界表达得淋漓尽致,被剧评家们称之为“突破花瓶形象的历史性演出”,她本人也因此拿了好几个最佳女主奖项。
相比之下两手空空的男主演吴鸣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与粉丝在网上的沸反盈天相反,每次他都很有风度地陪陈婷婷出席各类颁奖礼,微笑着说祝贺,样子很真诚,也因此关于他和陈的绯闻越传越厉害。
业内分量最重的金叶奖鸣锣开奖,照例是财大气粗地放在京城最昂贵的会展中心大厅召开,各路神仙鬼怪云集。
主持人报出最佳女主的得奖人名字时,陈婷婷当场落泪泣不成声,由着绅士吴鸣带她上台领奖,替她说出感谢致辞。
娱记们在下面拼命谋杀菲林,可以想见第二天的报道标题。
温柔地扶住夙愿得偿女星肩背的吴鸣保持着微笑,目光却无意识地转向台下,像在搜寻着什么。
那个人果然在他习惯的角落里呆着,半似倾听半似发呆。
出乎意料的是旁边那个人。只怕任谁也不会想到陪囧孩子出席这个重大场合的居然会是本市交警队老大。
申东官没穿制服,胖大的身体塞在一套定制的黑色西服中,看上去比工作时间要随和了许多。他正对着文诺耳朵窃窃私语,不知说到什么精彩处,把后者逗得笑了起来,毫无形象地嘴角咧到了耳根上。
这囧孩子一向笑点很低。但这原本是跟我在一起时经常出现的笑容啊。怪得了谁呢,先放手的人没有资格抱怨。
吴鸣满腹心思地与同伴一起回到座位上,差点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得摔了一跤,幸好旁边梅迪瑞挡了一下,结果,梅瘦子倒“砰”地一下摔了,于是吴鸣又忙不迭地边道歉边去扶起这倒霉的副导演。
一片混乱中,有人用清晰嘹亮的嗓音宣布:“好了,该结束了,梅迪瑞。”
之后的一切对吴鸣来说,就像一场混乱的噩梦。他看见了明晃晃的手铐,有女人在尖叫,保安拦阻记者的粗暴喝叱与警察快速而严厉的警告声混杂在一起,似重重钢板推压过来,令人呼吸都感到困难。
“他针对的不是你,是文诺。”流氓警察背着手,脚跟很神气地一踮一踮,“不过,这次文诺身边有我们队长,所以,他才转而向你下手。”
隔着铁栅栏,吴鸣看着警车后座上那个模糊的身影,表情阴郁:“我一直以为是冲着我来的。你们怎么会怀疑到他?”
“我!我提供线索的!”一个不合时宜的兴奋声音加入进来,是那个孩子气的酒吧侍者,正两脚并拢着跳来跳去欢呼雀跃,“我好喜欢看007的!这个瘦子跟踪文诺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可续出现,拍了一下小孩的头,然后在流氓警察腰眼上轻轻捅了捅,制止了这两个多动症患者的发作:“小音是我表弟。”
“你的表弟?”吴鸣惊讶地摸摸鼻子,“你们破这个案纯粹就因为这个巧合?”
郑直的职业自尊心被刺伤,挺起胸脯说:“当然不是!我们一开始就认定了嫌疑人在剧组内部,从对你的骚扰短信电话到那次灯架倒塌事故——”
“等等!你说什么?电话?”吴鸣举起双手,示意流氓警察暂停,“你们怎么知道有人骚扰我?我好像没报过案吧?”
“是我告诉他们的。”
女孩清洌如林中泉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吴鸣蓦地转身,有些无奈地看着满脸坚定的姜大小姐。
姜力琪身边的男人见此情景,冷冷地再加一击:“那个刺伤靳成深的影迷也是姓梅的指使的。”
吴鸣脑中一片空白:“可是为什么?小诺碍着他什么啦?”
游危怪笑一声:“这还不明白?碍事的不是小诺,是小诺他舅舅!十几部片子拍下来,苦活累活你来干,奖项荣誉没你份,换了你,心理能平衡?梅某人只不过是用了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来发泄而已。”
这边希大人还在侃侃而谈,吴帅哥的目光已经游离,不知望向了何方:“这么说,我的离开除了伤害,什么也没能给他?”
话音未落,他的衣领已被游危牢牢抓住:“你TM什么意思?合着你还以为把小诺甩了是为他好?有你这么耍着人玩的吗?”
“我怎么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吴鸣也火了,大力推开对方的手,“这是我跟小诺之间的事,不用你管!”
游危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幸好被旁边张正楷山一般的肩膀扛住了。
怪力熊捏巴捏巴拳头,脸色像爆发前的火山:“吴鸣,别太自以为是了,不是我们总监亲自去找小李记者了解情况,能这么快发现真相?”
“什么真相?”吴鸣已经彻底懵了,“不就是梅迪瑞搞的鬼吗?”
又一个熟悉的人物出场,赵暴君一袭亮闪闪的金色晚装,裹着白狐披肩,笑吟吟看着满脸茫然的吴鸣:“我是该恭喜你,还是该同情你?为什么总是有人因为爱你而伤害你爱的人?”
“还有谁要害小诺?”
“不,我指的是撞伤你的未婚妻然后嫁祸文诺的那个人。”
吴鸣忽然意识到方才流露了心底最隐秘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