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有事!”树生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从开始到现在你就没安静过一刻!累不累啊你?”
可续嘻嘻一笑:“不累!呆着不动才累呢!”说着拿手指在口中沾了唾沫,就要向窗纸点去。
树生略一犹豫,窗纸已经被点破,那个好动的家伙已经将右眼贴在了上面。
“我的娘哎,堂堂梁王竟然给那小子跪下了!”
这一声惊叹话音未落,方都尉已经被人揪着脖领子给拎得离开了窗户跟前。
吴大将军一松手,笑眯眯看着吓得瘫在地上的可续:“怎么?将功赎罪上了瘾啦?这次你又打算怎么弥补你的错误?”
“我我我该死”
吴鸣一闪身,让出位置给身后从房内走出的两个人:“该不该死,跟他们说吧。”
梁王显然心情颇好,看看瑟瑟发抖的可续,轻描淡写地说:“罢了,看都看了,杀了他也不顶用,只是今后可不要让我听见有什么相关的消息传出来。”说完,邀功地看了身边少年一眼,后者却只是低着头,兀自在想心事的模样。
吴鸣慢条斯理地提醒着:“方都尉,还不快多谢梁王开恩?”
“扑通”一声,众人都吓了一跳。竟是文诺跪下了,并且“砰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让人听着那声音都替他疼得慌。
成深关心则乱,上去就扶,却怎么也扶他不起,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吴鸣正对着文诺跪的方向,被那几个头磕下来,只觉得心像被人剜了好几下似的,不由后退一步:“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文诺的额头沾上了泥污,隐隐已经开始肿起来,脸色倒是一如既往的苍白,没有什么变化,看上去很冷静:“对不起,鸣哥,我欠你的大恩大德,只有等来生再报了。”
犹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心,吴鸣勉强支撑着没让身子摇晃一分一毫,只是笑容生硬至极:“说什么呢,哥是那种市恩图报的人吗?只要你开心就好了。”上前扶起少年,执住他冰冷的双手,“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记得有哥在这里。”
无法回报的深情,是心头一根硬刺,扎着疼,想拔掉更疼。
“对不起……”
再说什么都是多余,文诺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双温润的眼睛,感觉到被拥入一个温暖怀抱,没有成深宽厚壮硕,却同样的坚实有力。
梁王一声干咳:“那个,我去吩咐裴将军他们准备行装。”
吴鸣的身体瞬间僵硬,缓缓放松胳膊,强打起精神笑道:“怎么好意思劳烦陛下,您远来是客,还是我去吧。”
走出殿门,回身望着那一对并肩而立的年轻男子,一个英挺一个清秀,俨然一对璧人,吴鸣不由叹口气。
身旁树生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满脸疑惑:“这个文诺,您对他那么好,他为什么要跟梁王回国?人家都有妻有子了,他算怎么回事?”
吴鸣皱眉道:“不知道的事别瞎琢磨。文诺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树生嘟着嘴没再说话,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不服气”三个字。
大将军拍了拍他后脑勺:“行了,再怎么说他是在梁国长大的,梁王也是他青梅竹马的伙伴,他想回去,很正常。”说罢,大步朝前走去。
落在后面的树生皱了皱鼻子,冲他背影做个鬼脸:“很正常?我看您一点也不正常!”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仍然是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仍然是沉默地并肩而行,只是这沉默,不知何时已经掺杂了可怕的怀疑,与曾经的心有灵犀已经截然不同。
终于是成深按捺不住,转头对文诺说道:“还记得这里吗?楼道长如今已搬到京郊道观里去住,就只留下这个空空的山洞。”
文诺缓缓下马,面无表情地走了几步,停在了洞口。
日光正盛,洞内却透出丝丝凉意。
从袋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文诺跪在地上,轻轻将它搁在地面上。
小乌龟伸出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地方。然后,它似乎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迈开四只小短腿,以它最快的速度慢悠悠地朝山洞的方向爬去。
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之后,一晃眼快三年了,原来我们竟然已经分离了这么久。成深望着那个身着黑衣的单弱背影,喉头不自禁地有些发堵。
手掌抚上少年肩头,成深不禁脱口而出:“你长高了,肩膀宽了好多。”
文诺慢慢站起身,直视着年轻梁王:“你还不是一样。”
成深哈哈一笑,掩饰着眼中泛出的潮气:“不一样,我是本来就高,现在更高大。”长臂伸展,将日思夜想的小诺揽入怀抱,用力之大仿佛怕怀中人会随时化作幻影消失不见,“我想你了,小诺,我想了你很久了……”
就算文诺心里有什么触动或者想法,从他的脸上也绝对看不出来。他只是慢慢而坚决地拉开两人身体之间的距离,望着梁王那张如雕若画的俊脸,目光沉静而幽深:“我一直以为,你会忘了我。比我好的人太多了。”
成深一愣,旋即怒发冲冠:“你说什么?你怎么会这样想?原来在你心里,始终认为我就是那种三心二意没长性的人!其实你根本没真正相信过我的话,根本就没从心底里原谅我,是不是?”
“我没有………”
大个子的火气一时刹不住车:“没有?没有你说那种话?我有时候是迟钝,可不是笨蛋!你话里的意思以为我听不出来?要真相信我的话,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后面的牢骚被突如其来的一吻堵在口中。文诺的嘴唇柔软而温暖,是记忆中生疏的温存。大个子还在愣神的功夫,这个吻就已经结束了,少年转身快步走向洞中,语调的不经心掩不住那一丝羞涩:“这样够了吧?”
成深停在原地,嘴咧了又咧,终于狂喜地大叫:“喂!小坏蛋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
文诺略微回头望了望,脚步更快了。
埋头专心致志爬得正起劲的小乌龟被旋风般从身边经过的大脚板给吓得呆住了,停下小爪子,伸长脖子看着前面两个人类又像打架又像亲热的姿势,满眼疑惑不解。
野兽的体力着实非比寻常。一经释放,文诺只觉得眼前发黑,整个人瘫软在丝绵垫子上再也不想动。
偏偏野兽还在食髓知味意犹未尽,手臂从后面环上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少年深凹的锁骨和小小的□□,这里摸摸那里捏捏,□□意味十足,嘴里还不忘絮叨:“这老道还挺会享受,这洞里冬暖夏凉可真舒服,他为什么要搬去观里?小诺你肚子好软好暖和………”
“喂,你有完没完?”
被厉声呵斥了一句,兽爪终于老实了下来,停在少年胸口:“你心跳得好快。”
过了很久,才听见少年似睡非睡的声音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下雪了。”
“咹?”梁王抬起半边身子,望向洞壁高处那个小小的透气孔。
真的,一朵朵雪花静静地从空中飘过,像柳絮般洁白,比柳絮更轻盈。整个世界都因为它们的到来变得安静了许多。
☆、第二十九章
公元二O一O年。
隔着病房的窗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
室内温暖如春,坐在床边白色椅子上的少年安静如雕像。
曾经狂乱地将这个瘦削而坚硬的躯体搂在怀中几乎揉碎,记忆里每一寸肌肤的触感与每一个明亮的笑容仍然历历在目,却为什么,如今只能看着他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成深终于干咳一声:“小诺,子皓和东俊他们,没为难你吧?”
你还真是了解你那俩暴躁兄弟。文诺抬眼看看病床上那个被白色包裹着的身影:“没有,他们没为难我。”
这倒也不是谎话。子皓和东俊确实没为难文诺,两人只是直接动手打了他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视的关系,文诺看人的眼神总是深邃得令人误会,莫名其妙地有含情脉脉的感觉。
自己都没意识到,成深胳膊就已经伸了过去。
“喂你干嘛!”文诺猛地跳起来,按住被绷带包成木乃伊还不老实的靳大明星,“伤口会裂的!”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有人在大吼:“文诺你给老子住手!刚才没打痛你是不是!”
那人从后面揪着文诺衣领,只用膝头一顶,就逼得他跪倒在地上。
“子皓!”
一开始子皓没听出来那是谁的声音,因为从未听过成深用这种语气说话。
“放开他!”成深已经不顾自己的伤势坐起身来,眼睛里喷火,“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旁边李东俊收回了几乎要踢到文诺身上的脚,讷讷地为子皓辩解:“甘总………是为你好。”
成深苦笑一声:“你们这样对他,我怎么好得起来?枉我拿你们当兄弟,你们怎么就一点都理解不了我的想法?”
文诺手撑着地面,试了两次,才慢慢站起身来。这才发觉,方才摔倒的那一下和李东俊踢的那几脚,给他身上造成的淤肿,正在隐隐作痛,连手脚都没平常便利了。
他没有去注意病房里其他三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只是低头专心地观察着手掌上裹着的纱布,好像正往外渗血。
突然,胸口处传来一股巨大力量,将他推得接连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他本能地抬手挡住脸,却并没有后续的袭击。
“子皓!”
成深的声音里混杂着气愤、吃惊和担忧,却并没有唤回那个怒冲冲奔出病房的身影。
李东俊撮了撮腮帮子,斜眼看着文诺:“这下你满意啦?他们俩兄弟从小到大可从来没吵过架,你的本事不小哇!”
“够了!”成深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有工夫说怪话还不快追去,别让他一个人开车!”
经纪人再次斜了文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重新沉寂下来的病房内一片静默。
“对不起,子皓就是脾气不好,他没有恶意的。”
“啊?”正在发呆的文诺听到男人突然开口说话,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将手掌藏在背后:“我没事。”
小孩的行为看在男人眼里,简直是欲盖弥彰。成深摇了摇头,这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乌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保护自己啊?一边想着一边伸出手:“给我看看。”
“看什么?”
男人抿了抿嘴角,腮旁酒窝若隐若现:“你的手。”
“哦。”文诺这才老老实实地摊开手,递过去。
果然是在渗血。大概是方才被子皓碰到的。
“好像已经停止渗血了,那就不要重新包扎吧。打开再包上又是一场痛。”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厚实可靠,文诺心底莫名地一动,旋即摇了摇头,试图摆脱掉异想天开的想法。
“为什么摇头?”成深有些纳闷。
“啊?”
这小孩犯呆的样子真是招人咬。那两瓣丰润的嘴唇近在咫尺,靳某的圣人情结终于被原始本能打败,完全罔顾身体的不适,扳过小孩的脸来,结结实实地吻住了那张半开半闭的嘴。
文诺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咬人反抗,但也没有什么反应,这一点令靳大明星很是懊恼,感觉自己就像一台徒劳无功的水泥搅拌机,就算是小孩的舌头再柔软口腔再灼热,没反应就是没反应。
两人唇瓣分开后,面对男人深情而无奈的目光,小孩竟然很平静:“这样不好玩。”
成深不由苦笑:“你觉得我在玩?”
“不然是怎样?”文诺退后一步,挣脱成深的怀抱,抱住自己胳膊,“你是大明星,家世显赫,这样对我,无非是贪图一时新鲜。可是我,不值得你这样。真的。”
那个温和而低沉的声音已经完全具备成年男子的磁性,却还未脱少年的甜美,听得成深心旌摇动,一时竟没注意他说话的内容。及至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抓住小孩胳膊:“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是真心的?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一定证明给你看。”
文诺叹气:“比我好的人多的是,你这又是何必?”犹豫了一下,他放低声音,“你明明知道,我爱的是吴鸣。”
五雷轰顶。原来在这一世,我才是那个迟到的第三者,怎么竟然忘记了这一点?成深低垂着头:“是这样我只是不甘心………”
有那么一瞬,文诺很想冲上去将那个怅然若失的男人搂住好好安慰,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与他如此亲密,脊背上就冒冷汗,总觉得这男人彬彬有礼的外表之下,潜藏着一只不知名的猛兽。
兽爪下曾经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的那个人,怎么可能再度靠近这只兽?
深深一躬,文诺尽力平静着语气:“谢谢你帮我挡了那一刀,希望以后有机会报答你。”
报答?我要的不是报答,是你的爱!!
小孩听不见成深内心的呐喊,顾自漫步走出了病房。留下垂头丧气的男人倒在枕头堆里,将脸埋在羽绒中摩来摩去,恨不能闷死自己拉倒。
顺着走廊边走了几步,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文诺停下来,拿出手机看了又看,眼睛都花了那显示屏上还是一片空白,既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新收信息。
揉了揉眼皮,他抬头看着外面昏黄的路灯光。
虽然对着靳成深,他理直气壮地宣布了自己的爱人是吴鸣,但在心底里,他却无法确定吴鸣是否也一样当他是唯一。
我是你的文诺,你却不是我的吴鸣。
可是似乎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那男人的温柔,习惯了对男人撒娇耍赖暴露自己最恶劣的一面,也习惯了男人不容分说对自己从头管到脚。
还有那些已经变成日常生活一部分的温存。文诺实在无法想象换一个人对自己做那些事是如何一个场景,即使帅气优秀如靳大明星。
囧孩子放空的样子忧郁中透着呆气,像迷路了却又并不急于回家。
看了很久,旁观的某人终于清清喉咙:“小诺。”
“嗯?”
仍然是那令人误会的深邃眼神,眼波流转处,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好在东行是天才艺术家,那份心跳口干全被他自我催眠为幻觉,总算把持住了没有当场狼变。
“那个,我……”说话太急,艺术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阵剧咳。
“是感冒吗?”
感觉到被一双手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