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易见他分神,知道时机到了,一剑向他刺去,江南神门的武功路数就是走的阳刚之道,一剑一势都是势如破竹,气贯长虹。
万振岳气急反笑,“你们都道我狡猾捉住你们,却不知是有人安排!”
他眼眸望向苏渺所站的位置,端的嘲笑蔑视,白易趁他意志薄弱,一剑横在他脖子上,在他脖子上割出一条血痕。
“是谁安排?”
苏渺不知何时已经近到身前,平淡无波的眼眸里映着一丝悲痛,虽然不像孟时枫似的喊打喊杀,却足够感染人心,微黄的光晕在他白净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条微亮的轮廓,他低哑着声音道:“就是你杀了肖师兄?”
有那么一瞬间,万振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师弟!”
万振岳狞笑着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来,往下看时,却见他腹部插着一把剑,把他整个人都贯穿,苏渺手中拿着剑,一动不动,像一个精致的木偶。
他将剑抽出,滴着血的剑锋在地面留下嫣红的痕迹。
“师兄,我给你报仇了。”他淡淡的说着。
然后,他似乎连自己也相信了,是万振岳杀了肖绪,他的心仿佛飞起来一般的轻松,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白易等人只是关注着万振岳的样子,忘记持剑的苏渺。万振岳在剧痛之中模糊了眼睛,忽然看到这一抹笑,心里一惊,之后便再也无知无觉。
然后众人只看到万振岳倒了下去,死了。
就这么死了。
仿佛肖绪的死也连着他一同毁灭。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教主一死,其余的也就好商量了。只是为了对付这么一个拿不上台面儿的扶山教损失了一个江南神门的重要弟子实在是不值得。
几人趁着扶山教混乱的时候下山,不敢稍作停留,摸黑进了城,在客栈里住下,也幸好还剩下些客栈没有打烊,不至于令几人露宿荒野。
白烛将整个屋子照亮,蜡泪随着燃烧一滴一滴地顺着柱身滑下,落到灯台上凝固起来。
同样的场景,只是少了一个人。
霎时之间几人沉默不语。
孟时枫越想越觉得不痛快,猛的一拍桌子!
“我去他娘的扶山教!肖师兄原本好端端的,现在却……”他说得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想起几人小时候如此亲厚,现在倒是物是人非。
苏渺通过雕着花的榉木窗棂望向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依稀听见几声虫鸣。
白易不自觉的摩挲着剑上镶嵌的红色宝石,“逝者已矣,只要魔教被除,也算是为师弟报仇了。”
余右水一边倒着茶,一边低头冷笑,这肖绪一死,也不知道得利的是谁!只是少了肖绪这个绊脚石,他也少些障碍。
江南神门。
大堂上立着四个人,郑效谦打量着几人,沉下脸色,“为何不见肖绪?”
白易只觉得一时之间无法开口,略微低着头不做言语,孟时枫从小便被掌门的严苛管教吓破了胆,这次自然也不敢作答。苏渺不受掌门器重,自小便与他生分得很,加上又是冷淡的性子,也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
余右水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弟子不甚让肖师兄命丧魔教之中,请掌门责罚!”
那声调处处透着忏悔之意,郑效谦手微微颤抖,目光扫过几人,无人反驳,怒道:“此事当真?”
白易也只得跟着跪下来,“是弟子考虑不周,弟子甘愿受罚。”
郑效谦猛地一拍桌子,那响声震得整个大堂都在抖。
苏渺站在边上,有弟子支招给他拿主意,小声道:“苏师兄,掌门发着火,你把这碗茶给他,让他消消气吧。”
苏渺将那茶端在手里,三两步走上前去,略微低头,将茶递过去,“掌门息怒。”
郑效谦看了一眼他,接过茶杯,放到鼻边一闻,更是怒上加怒,将茶杯朝着他猛的一掷,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碰”的一声,瓷杯在他脚边炸开。他的手来不及收回,立刻被烫起了红泡。
“谁要你斟这茶来的!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苏渺只是静静的站立着,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好似泼在他身上的是一杯凉水。他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有个人叫他怪物,怎么都不吭声,好像不痛似的。
不知何时,他突然就忘记怎么喊痛了,总是忍着,别人就真的以为他不痛。
他拉回思绪,退到一边。
那弟子现出懊恼的神色,大约是没想到弄巧成拙。
白易见那滚烫的茶水浇到他身上,不知道有多疼,这个人却始终默不作声。
郑效谦斥责道:“你作为大师兄,却不能保证师弟安全,是你的失责!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
郑效谦气归气却不能真的把这些弟子罚得重了,只是道:“你们起来。说说事情的经过!”
白易将事情的大概讲了个七七八八。
余右水冷笑道:“师兄怕是说漏了,要不是有人走漏风声,我们的计划也不会失败!”
“什么?”
“我们在半路上遇见一个道士,怎么去魔教还是他告诉的,我料定他是奸细,白师兄却叫我放了他!”
郑效谦整个人一僵,问道:“什么道士?”
“那道士长着小眼睛,大鼻子,宽耳朵,左眼眉角上有一道疤!”
风中一带而过的一丝异香,这香气好像在哪儿闻到过,窗外的白色花枝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苏渺看见郑效谦揉着额头。
“竟然是他!”
“难道掌门知道这个人?”
郑效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些许沙哑,“你们可知道当年的事情,”他思索着说道,“当年京城里有位千金离家出走到江南一带,闺名叫做季雪,被恶徒盯上,正巧被老夫遇见,出手相救。后来得知此人流落到溪口村一带,那时村子里不太平静,连连发生灾祸。有人请来道士,说是这村子里有妖孽作祟,需要除妖。那道士叫做金算,便一口咬定是季雪作为,那帮村民便想也不想,将季雪姑娘绑起来烧死。待到江南神门的人赶到,却已经回天无力。只是那道士早就不知所踪,却没想到那道士躲到了那里,这回又让你们撞见,真是天意!”
天意。
苏渺看着郑效谦的一举一动,似乎手上的疼痛完全影响不到他。他淡淡看着郑效谦在揉着额头的同时若有一丝恐惧。
窗外春雨绵绵,淅淅沥沥的下起,打在花枝上,白色花瓣沾着一颗一颗的水珠,然后滚落。
郑效谦倏地抬起头,看向白易,“这次就让你将功补过,务必要将这罪人拿下!”
白易点头领命。
苏渺回到自己卧房,从柜子里取出伤药,正要给自己敷上,却见白易轻轻敲门,走进来将药放在桌子上。
对着苏渺道:“这是上好的烫伤药,好得快些。”
苏渺点点头,接起盖子,闻到一股清香。
由于一直没有处理,烫伤比之前看上去更加严重,他却不在意。从瓶子里倒了些药出来就往上面敷,那动作也不知轻重,只管把药上好便是。
白易看他那样子着实不放心,笑道,“就你这敷法,也不疼吗?”说着便伸手将那药瓶子拿过来,到了些在手上,慢慢抹到伤口上。苏渺静静看着他,他的样子十分认真,没有防备。
“被烫到也不喊疼,你是什么怪物?”白易端着玩笑的口吻问道。
苏渺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雨滴,“沙沙”地落下,时不时的被风吹进来,弄得人头发脸颊衣裳也微微湿润了。
“好了。”
白易用纱布给他包上,雪白的纱布缠着一圈又一圈,样子有些可笑。
“过两天再解开,不要过多动用这只手,也不要去太阳底下晒。免得到时候越来越严重。”
白易只得叮嘱,这师弟的年纪比他小许多,就怕他乱动,将伤势恶化。
苏渺只是点了头,平静道:“多谢师兄。”
白易出手去揉了下他的头发,“得你一句谢可真不容易。”
正说着话,孟时枫走了进来,看见苏渺那伤已经包扎好了,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问道:“苏师弟怎么这么不小心!掌门最不喜那茶了!”
“那是什么茶?”就算不喜欢,也没必要这么大反应。
“那茶叫做猴魁,平时小厮们都注意着选茶的时候不要选这种,今日却不知为何被人拿来煮了茶!却叫苏师弟你当了个冤大头!”孟时枫愤愤不平地说着。
猴魁两头尖,不散不翘不卷边。一般市井小民也喝不起这样的好茶,却不料掌门不喜欢。
“师弟以后注意些便是,掌门不过正在气头上,师弟不要放在心上。”
苏渺目光看着手上缠着的纱布,“师兄准备什么时候去除掉金算。”
白易见他问到别的问题上,便顺着他的话说,“再过几日吧。”
“师兄不怕金算跑掉?”
不是不怕金算跑掉,是他着实有点不放心苏渺。这次摆明了是有人陷害,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师弟无须担忧,金算跑不掉。”
苏渺将纱布伤药捡起来放回原位,淡淡道:“是我多虑了。”
夜色昏暗,绵绵细雨还是不停,带着微薄的凉意将那片院子打湿,院子里种着些月季,还没到开的时候,枝桠撩拨着凉风,微微摆动。
白易走出院子,仍旧看见那个人在练剑。苏渺拜入江南神门的时候已经有了十二岁,根骨一般,掌门大约觉得像这种年纪稍微大了点,根骨又不好的孩子没有什么前途,于是也不费心教导,任由他自生自灭。白易却看不下去这种做法,只好偷偷将掌门传给他的东西都给苏渺演示一遍。苏渺虽然勤奋,不停练剑到了晚上也不好好休息,但却还是没什么长进。
白易见到那影子孤立的样子,好似转瞬便要消失,明明是灵活的剑招,却生生多了几分僵硬。雨细细密密的下着,他觉得淋雨不太好,何况苏渺还受着伤。
“苏师弟。”
苏渺停下来望向他,“师兄可有事?”
“眼看这雨越下越大,师弟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明天再来练剑也不迟。”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师兄不必劝我。”他背对着他走到远处,继续舞剑。剑锋扫过院子里的水洼,溅起一串水珠。
白易见这执拗劲儿,颇有些无奈,他笑了笑,随意从旁边取下一根树枝,与他过起招来。
两个人武功路数差不多,但白易和他却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分分钟就将他制伏。然后将此人拖回房里,“早起早睡身体才好,免得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
苏渺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然后只是道:“师兄放心,我不会为此耽搁修炼。”
白易只得叹气,他知道苏渺向来守时,但此刻他却不是为了害怕他明日起不来才做的提醒,此刻被人歪曲,只好一笑带过,“睡吧。”说着便出了门往外走。
苏渺脱了鞋子,解了衣裳,钻进被子里睡觉,听见门被拉上的声音,闭起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过了几日,苏渺的烫伤已经好了大半。白易早就下山返回那村子,去找金算。只是金算这个人着实机灵,早就闻到风声给跑了。白易只好一路查问,顺着追过去。几日过去,也没有丝毫线索。
苏渺料想那金算怕不是掌门说的那般简单,知道有古怪,也连夜下山去打听线索。两个人一路紧绷着心,生怕错过一丝机会。只是苏渺运气似乎要好些,比白易抢了先。
金算一路向东走,到了个名叫秋水镇的小镇子,这镇子小,平常来往的人不多,不算富裕也不算穷困,百姓都安分守己,没有那些个江湖人喊打喊杀。巷子坊子里都是些正经买卖人,没有穷凶恶极之徒,只是这镇子北面有条胭脂巷,供认消遣玩乐。
夜色凉薄,苏渺提着剑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夜行衣,这并不是什么神奇的玩意儿,随便哪个成衣铺子里都有卖的。夜猫一样敏捷的步子在屋顶上跳跃,很快便落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他听见远处脚步声传来,闪身躲到树后。
道士从屋子里出来,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子,明明灭灭,忽闪忽闪。他将木剑取出摆在桌子上,取出几道符烧了,在石桌周围洒上符灰,又从桌子下取出香炉,插上三根香烛点燃,那香烛在夜色中燃着,冒着青烟。
此人正是金算,只见他手中捏了个诀,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一团苍蓝色火焰飘过来,落在他剑锋上。
不过些雕虫小计,糊弄人的把戏罢了。
苏渺懒得再看下去,从树后走出来,那道士察觉有人在此,立即收了法术朝这边望过来。
苏渺并不害怕他跑掉,只是走过来几步,站立着,端详着他。
金算看向来人,那人一双染血瞳眸,一身杀气被掩饰得非常好,却还是被他察觉,知道这回恐怕没那么容易逃走。
“阁下不如到明处来说话。”
苏渺再次走进了些距离,整个人被烛火照亮。他微微抬手,一把剑横在他项上,逼问:“江南神门和你有什么仇怨?”
金算斜睨那剑锋,锃亮亮的。
“哼!江南神门里也不过道貌岸然之徒!若不是老夫机敏先跑了,现在不过也就是只剑下亡魂!”
苏渺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边看出些端倪,只不过,这老道好像着实愤怒得狠。
“说下去。”
“当年江南神门那掌门自己做的孽,要老夫给他做法镇住冤鬼,哪知道法术一成,那人便变了脸――”
一个人破空而来,挥剑挡开苏渺架在金算脖子上的剑锋。
来的人便是白易。
两个人一瞬之间就斗了上百招,那道士看准苗头就要开溜,苏渺当然不肯让他就这么走了。这人一旦放出去,不定到哪里才能再找到,若是被白易抢先一步,又会惹出事端,他要再办事,也不方便。
白易的剑招苏渺很熟悉,经常拆招拆惯了的,于是招招式式都制着他来。他使的不是江南神门的武功,又蒙着面,白易自然认不出他来。
白易瞧见那一双血瞳,暗道此人武功厉害,江湖之中却从不曾见到过这样的人,武功路数也邪门儿得紧,无论开什么招数,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