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你?老头儿,白后啊,死了啊!”
本能的辩着腔调寻着声源回头看了去,这‘头头儿’不由也是愣了一愣,那酷似垂暮之年老头儿发出的声音的主人,竟是一个……一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
管事‘头头儿’就这么眼睁睁的瞅着莫名其妙蹦哒出来的那人莫名其妙的跟丢了魂儿似的,一步一步的缓缓缓缓的挪了过来……
埋在那高领绒毛之间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发出一声一声低低的呢喃,也不知道是在咕哝个些什么……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呐……
怪哉怪哉……
……
玉龙只觉得此时的头脑,已是一片空白……
眼前之景,跟那无数的银针似的同时扎了上来,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来,却着实是刺痛的厉害……
“珊珊……”
玉龙迟疑了半晌,这才犹豫不决的试着开口唤道……
沉默,回答他的,是满片的沉默,跟那四周将士满眼看恐龙似的怪异的眼神……
“珊珊……”
重复……
沉默……
“我回来了……”
重复……
沉默……
“我回来了……”
再重复……
沉默……
“我回来了……”
再再重复……
照旧是沉默……
玉龙忽然意识到了,他真傻,怎地就能奢求一具都焦了的骨头架子来回答?!
可是,很奇怪呐?!真的是……明明就是……不是都……吗?!
“啊咧?珊珊?珊珊呐?”
玉龙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现在都站在这里了……
是自己太过粗鲁了么?声音吼的太大了么?
“啊咧?我回来了啊?”
玉龙放轻了声音……
还是沉默……
真真是,很奇怪呐……
“啊咧啊咧?怎么了呀?怎么都……不理我了?”
玉龙觉得自己是疯了,是疯了……
明明,明明就是……明明知道就是一具骨头架子,明明都知道,都知道的……
面对着这一具骨头架子,他是疯了才会奢望着,奢望什么?!
玉龙想破了脑子,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好好的……
“怎么了……不理我了?为什么?不理我啊?”
四周忙活着的小兵后卫纷纷停了手中的活计,满眼怪异的望着这边这个穿着装扮上宛如‘神人’,可实际上却是跟个疯子似的,在这里疯言疯语手舞足蹈的又哭又笑的怪物……
玉龙这好好的说着……
说着说着就又忍不住了,缓缓蹲下了身子抱紧了膝盖裹紧了袍子缩成了整整一堆儿‘雪球’,本就红透了边儿的眼眶子,两行清泪,忍不住的淌着……
我回来了,可你怎么怎么都不等我?
不远处默默驻足的赵羽不知何时也是跟着红了眼……
瞥过脑袋,不忍再去看那可怜之人,反身,泪如雨下……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情之未及,未到伤心处罢了……
‘他家’那尊贵无比的国主,可曾,有过如此落魄可怜之时?!
一身白衣潇洒自如风度翩翩,上可居庙堂之上而掌控天下,下可行江湖之中而不失礼数,什么阴谋毒计刀山火海,不过,挥手谈笑之间……
十多年前,长安覆没国破家亡之时的那一次,他再醒来的时候……
小小的国主在旁边跟只被抛弃了的猫儿似的裹着被子缩成了一团颤颤巍巍地抖着……
十多年后的现在……
赵羽知道是自己的无能……
自诩是为国主‘最强’的护盾,可自己却是……一如先前,从来没有哪次,是……能挡得了这……
最坏的结局……
由不得赵羽多想,那边的缩着的玉龙突然又出了变故……
“珊珊,我回来了!”
玉龙突然立起了身子……
赵羽一个心惊,生怕再出上个……
“可你怎么不等我?!怎么怎么都不等我?!”
吼,吼的撕心裂肺的吼……
双眼猩红的玉龙对着那一堆子散发着勾人口水的浓浓肉香味儿的焦骨架子吼的撕心裂肺……
据楚史所载,此年四月,弦月之期,楚军攻破南国王都临安之城,楚君玉龙曾于南国王宫废墟之间长歌哀嚎悼奠某人,其声凄凄,其情哀哀,在场之人,无不涕泪俱下……
史料之流,多为后事,在此,不论也罢……
在那场之人所述,当时所见,那人莫名其妙的一声完全称得上是‘咆哮’的吼叫之后……
左手捂着心口喘得厉害……
登时,刺目的殷红就是从嘴角溢出……
当时……
……
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拼到何种程度?关键的,还在于这个女人在他心中呢排到何种地位……
那白珊珊在司马玉龙心里占到了何种地步?
赵羽不知道,赵羽现在唯一知道的是……
剑,他要动那柄剑!
那柄虽说是随身佩着却是深深埋在大氅之下未曾出鞘的剑……
剑是奇剑,亦是王剑,王剑通灵,自成剑意,用善则助,若是为恶……
自古王剑一出,见血方收……
剑以血养,若是王者所持的魔剑,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收得了的?!
他这是要……屠尽了这临安城?!
临安已破,若是再行屠城……
赵羽来不及多想,一个腾空冲上去,劈手夺过玉龙那缓缓抬起的左手意欲去动的右腰上佩着的佩剑,扶住那人身形的同时,将那柄剑一脚踹开了老远去……
玉龙显然是不依,本是去提剑的手缓缓缓缓的转为向上抬去,转去卡赵羽的脖颈……
玉龙那嘶哑的声音,近乎是一字一顿的,说的很是艰难……
“赵羽……休要,拦……我……”
赵羽微微怔了片刻……
片刻,闪着晶莹的眸子,异常坚定……
“国主,由不得臣!这一次……冒犯了!”
这一次,绝对!绝对!绝对要……
拦下你……
单论起近身格斗,玉龙打小就不是赵羽这块冰石头的对手,现下,不出五招就是被直直的拧倒在地封了大穴锁了喉……
被封了穴位按倒在地的玉龙无力反抗,又被直接锁了喉头,连吼都再吼不出半个字儿,一张一合的嘴巴断断续续的发出‘呜呜啊啊’的悲鸣,鼻涕眼泪顺着贴着青砖的侧脸一个劲儿的往下流着淌着……
玉龙虽说平日里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若是发起狠来拼起了命,那绝对是不输赵羽这位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王’。玉龙亦是很聪明,毋庸置疑,单单论起‘脑子’这一点,赵羽这块‘一根筋走到黑’的石头脑袋有时却是可望而不及的……
被封了穴道后,身子确实是难以动弹,可也并不代表全身上下就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动弹不得……
赵羽这厢才是刚刚松了半口气,玉龙那边就是整出了‘幺蛾子’……
玉龙那侥幸还能动弹的脑袋不要命的照着地上的青玉砖砾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狠狠撞着……
没出几下,白皙的额头,血淋淋的……
撞出的口子很深,加上那一起一落磕着的动作,喷出的猩红歪歪斜斜的就是黏黏糊糊的糊了小半张脸,着实是恐怖的的厉害……
意思很简单,也很明确……
赵羽,你这是要我去死!要我死!要我死呢?!
赵羽也是彻底是慌了,他还从未想过会……如此……
出于本能,最直接的判断就是空出一只手去按住那不断撞着的脑袋……
“龙儿!你冷静!要冷静!冷静啊!”
明明都被封了穴道的玉龙,此刻,力气,竟是大的出奇……
一向是凭气力之上占优势的赵羽竟是有种儿捉襟见肘的感觉……
与此同时,被按倒在地的玉龙也愈发是挣扎的厉害……
赵羽吃力的紧了,也是顾不得其他,冲着那边看戏的人群就是咆哮,“你们!过来帮忙!帮忙按住他!”
围观的那些个‘无辜’兵士,这一来二去,也算是彻底搞了个清楚,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小侯爷,一个偏偏又是那高高在上的国主,这双方这么对着……
赵羽瞅得那些个人畏畏缩缩不前的犹豫模样,瞬间便是撂了狠话,“出了事儿我担!”
“今个儿!拦不住他,你们他妈的通通都得给老子死在这儿!”
赵羽在军中的威信,向来是极高,此话既出,倒是有那么几个胆儿稍稍大上些着的犹豫不决的上了前……
“按住他!按住他!”
众人合力之下,倒是七手八脚的勉强再给死死的禁锢了住,凡是能‘顶事儿’穴道也是通通封了不下五六遍……
被按倒在地的那人也是趴在地上,老半天的都一动不动的,慌乱之中,自然也是有封了睡穴,这会子,怕也是睡了……
本以为这就算是了事儿了,那按着小臂的那人只才稍稍一个疏忽,如玉的骨节手就是在那青砖上狠狠地剜下,拖出了长长的五条歪歪斜斜的血道……
吓得那人赶紧是再拼尽全力的按住……
这人若是受了什么刺激,全身气血逆行,再封穴道已是徒劳无用……
而此刻,显然就是这个状况……
赵羽心中一急,不知怎地就是脱口而出了,“龙儿你冷静,你听我说!你要相信我,白姑娘她没死!没死!在那边,没死,好好的,好好的……没死呢……”
“所以,你要冷静,冷静点儿……”
赵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么蹩脚拙劣的谎言……
嗯?
诶?
唔?
前一秒还挣扎着的玉龙突然静了……
跟着就是缓缓缓缓的阖了那恐怖的骇人眸子……
恩……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小羽哥……是不会骗我……
所以说……我,信你……
再三确认了那人确实是昏睡了过去,一众上来帮忙的人才彻底是松了口气儿……
一伙子‘胆大包天’的小兵伙同着小侯爷‘齐心协力’的把国主,还是‘当今’的,按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此实乃是举世闻名惊世骇俗之举!
刚才动手的时候,凭着那一股子冲劲儿,倒也没觉得怎么样,一干子人却是后怕了起来……
别的不说,光是冒犯龙体这一罪名儿就是够死上个好几回了……
跟着,倒是不约而同地纷纷望向了旁边的赵小侯爷……
作为‘罪魁祸首’的赵羽却是失神的厉害……
这么蹩脚拙劣的谎言……
怕是连那三岁的孩童都不会去信的谎言……
可他,竟然,竟然信了……
他太害怕了,害怕到了……竟是连那真假都不曾想过要辨得……
“侯爷?侯爷?”
旁边有人迟疑着开口提醒了……
赵羽这厢才是回了神儿,一个猛子就是蹿了起来……
“速去!唤丁五味丁大御师来!”
……
章49
……
那‘丁半仙’丁五味自打玉龙国主登基之后后,一纸召令便是入了太医院,虽说是平日里那鼻孔儿简直都是对准了天上,可那医术,却绝对是没说的。号过了脉,塞了几粒救急的药丸儿,再施了针,上了凉药绑了纱棉,不消得多时,昏迷着的那人便是悠悠的转醒了过来……
玉龙醒来的时候,已是身处某一处尚且完整的偏殿……
想开口,却发现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喉间刺痛的厉害……
心口间也是闷的喘不过气儿来……
刚要挣扎着要起身来,却是引得旁边小声议论着什么的赵羽五味纷纷迎了过来……
“哎哎哎!起啥哩起啥哩?国主还是多躺着为好!”
五味咋呼咋呼的蹦哒过来同时,刚刚起了个半截儿的玉龙已是被赵羽按倒在了榻上……
玉龙想说什么……
比比划划的画了老半天儿,也没见出来半个音儿……
发不出半点儿声音,真的是……发不出声音……
旁边那丁五味绝对是出门不带脑袋的典型代表,没眼色也不说分个场合!
开口就是一句:
“您要说啥嘞?怎么?哑巴啦?!”
跟着又是那絮絮叨叨的死鸭子咕咕嘴……
“叫你平时少说话多喝水!别整天跑来跑去的吊嗓子,看看,还不听?!刚刚还玩命的嚎,嚎嚎嚎,嚎丧呢啊你?!也是该!瞅瞅,终于哑巴了吧!”
“不是我说,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原’徒弟的份儿上,我堂堂丁大仙人才懒得天天跟在你们屁股后面……”
这丁五味,嘴上说的是难听,心里头,心意却倒是好的,碎碎嘴一张,赵羽也不便跟他较真,狠狠一个刀子眼飞过去,住嘴了便是……
按着那人的手顺手改了个位儿,解了某处的穴儿……
五味瞬间懵了……
那丁五味这回倒是很‘有眼色’的立马就是改了口,“要不是石头……哦,不,是小侯爷!小侯爷封了你的穴,怕是早就哑巴了!”
的确,若不是有小羽哥拦着……怕是,真的就哑了罢……
不,后果,会比自己哑了还要严重……
“国主……”
看着榻上躺着玉龙意欲起身,赵羽犹豫不决的意欲再拦……
谁敢想象,刚刚疯狂起来的玉龙,恐怖的……跟被魔鬼附身一样的……恐怖的让人心悸……
“无碍……不会了……不会的……”
玉龙敛声答了……
“不是说叶氏一族能逮住的都被逮了么?这么长时间了,我这‘正主儿’估计也是该露露面儿了呗~?!”
“可是国……”
由不得赵羽多说,玉龙已是翻身下了榻,顺手还直接拆了那额头上缠着的厚厚一圈儿的白纱……
“沐浴,更衣!”
“国……”
赵羽急了……
“无碍……不会的……不会了……”
玉龙回眸,勾唇一笑……
那一瞬间,又是那个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翩翩公子……
小羽哥,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所以,你不用安慰我的呀……
我都知道的,什么都知道的……
所以说,我……无碍……
临安城是错误的,是源自于十来年前的叶氏的一个‘错误’,错误的源泉产生了错误的一座城……
叶氏毁了长安城,毁了本该长治久安的长安……
长安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