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那一道淡到几乎与这雪地融为一体的白色人影就这么静静的望着……
无能为力的望着……
轿中的那道大红的倩影……
银白色的天地之间,一红一白,终是,相错,相离……
……
临安,北城门口
赵羽也是一个猛然间才发现身边跟着的那人竟的攸地不见了踪影,急差人四下寻觅无果后,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北城门……
果不出其然,一路急追到了北门口,正正是追上了那一身白衣之人……
一人,一马,就那么默默无声地照着城外行着……
赵羽赶紧是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
“龙儿,龙儿,你,真的要走?”
听得背后的呼声,那人脚下的步子骤然一顿,却是慢慢转了身,慢慢垂了眸,默默点了头,“嗯……”
“龙儿,留下好不好?”,赵羽试图开口劝着,“万一白姑娘她……”
“小羽哥,你错了……”
天佑抬头,正正对上了赵羽那黑黝黝的瞳孔,半晌,这才缓缓开口道了……
“在这个错误到近乎疯狂的世界里,是不存在所谓的‘奇迹’……”
“一切,皆有因果,皆有定论……就像这咱们俩关于这叶麟的事儿,若非是儿时结了怨,哪儿来的现在跟个世仇似的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天佑苦笑,“同样,咱们这回输的一塌糊涂呐……”
“小的时候,有父王母后在前面护着我……后来,国破了,是赵伯伯保我逃出升天……再后来,到了天山,有师傅他老人家小羽哥你们惯着我……再再后来呐~……”
天佑突然舒展了双臂,像那长期以来的压抑终于是瞬间消失了似的坦然长舒一笑,“跟着下了山哎~,到了这临安,就有你赵家帮我铺平了前路,到了前线军营,还有作为主帅的白将军帮着顶着罩着……”
“小羽哥,我觉得呐……我,很没用……”
赵羽突然沉默了……
一如这沉默着银白色的冰天雪地,沉默的让人……冷,有点儿冷……
那边上百无聊赖踢踏着脚掌的马儿,约莫也是被这大雪地里的寒气刺了鼻,蓦地就是崩出一连串儿响亮的响鼻儿……
“我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靠着别人替我守,替我争,替我夺来的……而反观我自己,却什么都没能做到,甚至,甚至是连想要护着的人都护不了……”
一直习惯于活在他人羽翼之下的我,根本就不会用自己的翅膀去飞翔,根本就经不起所谓的大风大浪,根本就不可能成为那独坐高台,高高在上的……孤独的……王……
“这个世界,这个天下,不需要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需要别人帮忙,什么都需要别人帮忙铺平前路,什么都要依靠他人……”
不会飞的翅膀,不能掌控大局的王,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是的,不需要,不需要……
这样的王,根本就……
不需要!
“还有呐,我们都太低估这叶氏了呢……”
天佑敛眸,一声长叹……
这生逢乱世,群雄四起,为何这叶氏,偏偏就能稳坐高位近十年之久?!
一直仗着他人护着的我们,满腹的纸上之学,又岂能是这挤在这团污浊中拼死拼活的挣扎着的叶氏的对手?!
小羽哥,我们错了,都错了……
而且是,错的离谱……
“况且,赵伯伯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赵家,还有那白家,都再也经不起……经不起我们……这么折腾了……”
“小羽哥,我……赌不起了……”
什么都输不起了,真的是输不起了……
赵羽突然落泪了,堂堂七尺男儿,上当顶天下当立地,却是,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赵羽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
在豫州城外,被叶麟联合北燕威逼,他说,‘小羽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要去……’
叶氏父子对白赵两家下手,以自家父亲为胁之时……
他说,“可今天这王宫,我还是必须得去了……”
城外八千将士没个着落……
他说,“小羽哥,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我,得去……”
可现在……
这一次,他说,‘他输不起了……’
他说他输不起了……
输不起,输不起了,是真的,输不起了……
赵羽终究还是妥协了,一如那先前,从未有过哪次是能拦的下……
没了武功的天佑确实是孱弱了不少,光是翻身上个马儿都费了好一番的功夫……
“一路……顺风……”
赵羽艰难万分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四个字……
“嗯……回去罢,我……知道了……”
天佑敛眸,嗫嚅着轻应了……
马蹄踢踏,脖铃声儿轻扬……
“司马玉龙,我等你!”
赵羽突然拔高了嗓子,冲着那渐渐远去的那人吼了出来……
等你,有朝一日,真正的……
坐拥天下!
回答他的是马背上那人潇洒的背影……
……
那一日,银装素裹的临安城……
那一日,她一身嫁衣惊天下……
那一日,他……
转身远去,不再回头……
……
章十二,——【嫁妆】完!
章35'尘念'
【卷四】
十三,尘念
这一年,阳春三月,河西……
安城,残垣,坟冢间
烟花三月下扬州,古人之言,必然是有其道理,可这里,却是距离那梦幻般的扬州千里万里之外的安城……
安城,残破的安城……
阳春三月,又是一年的春来,草绿……
十一年,一年,又是一年……
十一年前的安城,本是不叫安城,而是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它叫‘长安’,取长治久安之意……
可如今,看这遍地的残垣,后人倒是该嘲笑当时取名儿的那人了,长安,长安,不过短短的十来年的光景,竟是成了这副鬼样子?!
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一路望过去,空旷的紧,也基本上是寻不到个能挡挡风儿的屋舍……
横七竖八的骨架子倒是胡乱堆了不少……
随处可见那随风摇晃堪比人高的枯黄野草堆子底下,嫩嫩一底的绿……
春风过,草又苏……
长安不安,何谓之安?!
……
安城的三月,故而是春风过境,可这着重点却是在这后面的‘过境’二字之上……
所谓‘过境’,名面上的意思,‘过’是绝对‘过’了,可这怎么‘过’,倒是还个问题!
所以说啊,这安城三月的风,还真真是钻了个天大的空子!暖风,确实是暖,热情,着实是热情的厉害!暖风鼓过,稍不留神,满满当当的喂你一嘴巴沙子土沫儿!
好教这行人也懂得懂得这努力拼搏的意义!——今朝不努力,明日去吃土!
当然,这也只是个笑料罢了,可这安城的春风起,染绿了野草的同时,也确是掀起了满天的沙土……
漫天随风飞舞的沙土之中……
空空荡荡的长街,两边,是破损的屋舍和那从生已苏的枯草……
长街的尽头……
白衣,白袍,散发,略略苍白的脸色,纤瘦的身形,孱弱,孱弱的仿佛下一秒风一吹就能倒地上的少年……
右边臂膀是自然垂下,左边的手,牵着马儿,一人一马,沿着这长街,缓缓行于这风沙天里……
长街的尽头,是一片空旷的空地……
青砖铺就的地面,铁钉的马脚掌踏在上面,‘哒哒哒哒’的,煞是好听……
约莫也是时间久了些罢,年久失修的后果便是这砖面上坑坑洼洼的,洼地砖缝儿之间,自然少不了的又是这些野草闲花的天地……
别瞅着这儿是空地就能撒开四下乱奔,走在这儿,才更应该留心,留心脚下稍微一个不留神儿就会踩上某种白森森的‘先人遗产’……
空地的对面,五汀雕花拱桥横卧……
过得拱桥,是那高高的墙面……
眼前,只留半边扇儿的巨大红漆铆钉大门,金黄的铆钉早已黯淡无光,红漆也已斑驳……
门内,门外,同样的,残破不堪……
少年驻足抬头,怔怔望着,望着……
三月春风淘神的撩拨着少年额前的碎发……
“父王,母后,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可是,家没了……
少年默默地低垂了头,额前的碎发挡着,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叶麟说的不错,长安……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长安,如今的安城,地,还是那块地,可长安……早就不存在了……
早就不存在了……
不存在了……
提了几次步子,却终是再迈不出半步……
终是,再进不了这门……
那马儿也通了人性似的,见自己主人似是心里难受的厉害,异常亲昵的拿脑袋慢慢慢慢的贴了过去……
天佑苦笑,却是抬起那一只手抱住了那马儿长长的脑袋,半边侧脸亦是缓缓的贴了上去,“我竟沦落到,要你来安慰了……”
春风过境,一片死寂……
一人,一马,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抱着……
昨日之景,历历在目……
可如今,孤城,残壁……
归来,如梦,繁华,不过一世之间……
……
风乍起,天地轮转……
沧海桑田,不过瞬息……
蓦地,那温顺的马儿突然一声嘶吼,跟着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威胁因素似的,整个身子都不安的躁动着……
“怎么了?”
天佑诧异,抬手抚上马头,试图让它镇静下来……
回答他的,是那斑驳脱漆的那半扇大门之后缓缓突然冒出来的一个黑衣人!
“还以为你小子会进来,这磨磨蹭蹭都老半天了还在这儿磨蹭!害的老子都等不及!白埋伏了都!”
那黑衣人倒提着手中明晃晃的大刀,隔空有力的虚晃一下,“兄弟们,上!砍了这小子!交差了!”
不出意外的,瞬间,从周围的杂草堆子砖瓦堆子里又冒出来十几个黑衣人……
个个黑衣,手持利器各不相同却个个凶神恶煞……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天佑不由也是一阵惊愕,下意识喃喃道,“到底是什么时候……”
“你小子也是走运,要不是咱们主子交代,一定要让你死在这安城,咱们兄弟这一路上早就做了你,哪儿还轮得到你还活了这么长时间?!”
“你们跟了我一路?”
天佑瞬间也明白了不少,今日,怕是,有人想要自己的命……
可自己这一路上,竟是真的,真的完全,完全没有察觉!
白皙的额角,渐渐渗出了一层细汗……
别人一路跟着,随时随地的都会要了你的命,可你,竟是,完全没有察觉?!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可不是么?果不出主子意料,你竟然还真来了这安城!你小子也够慢,从临安到这安城,竟是足足走了叁月!”,那领头的黑衣人也故作无辜的啧啧嘴,“可惜了可惜,今日,你就葬在这安城罢!”
“动手!”
一声令下,丝毫不给任何交涉反应的机会,手中的那柄钢刀已是破空横劈而来!
天佑下意识的去抬右手拔剑,可顿了半晌也没个反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早已是动弹不得……
明明已废了数月,那腰间的佩剑也已是改悬在了右边,可真正反应起来,竟是忘了这茬儿……
等得天佑左手刚刚握上剑柄,那边明晃晃的钢刀已是夹杂着破空的呼啸声袭来!
直取面门!
天佑一个心惊,身子下意识的一个反身躲避,却终还是慢了一步……
脑袋是避过了,可肩膀就没那么幸运了,登时右边膀子一阵剧烈的撕痛,红色的粘稠就是汩汩而出……
容不得多想,那本是直取面门刀却砍中了右边的肩膀,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缓冲期,天佑左手握住的剑终是完全拔出了鞘……
左边又是一道寒光袭来,提剑而上逆势去挡,电光石火之间,‘铮’的一声脆响,勉勉强强的挡了一下,可后面明显一声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紧跟着,背部就是一阵剧痛……
斜方又是一道黑影闪来,持剑去刺,却不料扑了个空儿,反倒是臂上处又挨了一下,约莫那利器上是暗带倒勾一类的利刺,瞬间,血肉几乎是全翻开来……
臂上,白森森的骨头,若隐若现……
天佑眉峰陡转,一股强烈的不好预感袭上心头……
对方,有十几人,个个都是好手……
而自己……
可想着,正前方勉勉强强的挡上一下,自己体虚,持剑本就是勉强,这正面相击力角,立马便是败了下势来,一个趔趄险些就是后仰着倒地……
力搏不得,只能求退……
可现在……
跟着,膝盖像是被什么小型利器直穿,突如其来的刺痛感导致的一个站立不稳,当场就是半跌了下来……
趁着这个空档,背部肩膀胳膊又挨了个不下四五下……
天佑强忍住腿上的刺痛,挣扎着想要立直身子,可还没等完全立起,小腹就是直直受了一刺。这剑刺的很深,天佑觉得几乎是直接被刺穿了肠胃……
那边那柄长剑抽回的同时,这身子一个不受控制就是完全跪跌在了地上,侧翼,一只□□就是破空袭来,拼尽全力的抬剑去抵,恰好,这回,抵,倒是抵住了……
那□□开了锋儿的箭尖儿正正是中了长剑的剑身……
淡淡的碎裂之声……
那长剑的剑身,竟是当腰生了裂痕!
容不得多想,那边又是一刀直直袭了来,堪堪对上挡了,那边副力道陡然加重……
登时,一声清脆的崩裂声……
长剑,拦腰折断……
天佑漆黑的墨瞳骤然放大……
剑,断了?!
剑,竟然断了?!
剑,王剑,尤其是王剑……
剑是王权的象征……
这柄剑,可是王剑。可王剑……断了?!
莫非真的是,天要亡……
对面,那领头的黑衣人似乎也是诧异这边天佑的反应,稍稍愣了片刻,便是开口嗤笑了……
“剑,是好剑,可人嘛……呵~……”
银白色的寒光蓄力而出,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