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果尔氏本想说,还没出嫁的姑娘,别说有孕,含蓄点,抬头见她女儿的神色,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好笑又感动,拉她坐下,给她说了起来:“你兄妹三人皆是嫡出,富达礼与庆德也都做了御前侍卫,这是个好差事,将来还有大造化,额娘还有什么好担心不足的?”
溪则愣愣的听,听完了点点头。
冬果尔氏见此便让她回去了,她女儿聪明着呢,不需说的太明白,些许点拨,她自己就能通透。
溪则是想透彻了,透彻之后颇觉坑爹。她额娘的意思是,她已有三个嫡出的孩子,两个儿子的前程很好,在府中地位大安,根本无需担忧小妾做反,而关于阿玛的归属问题却是半点没提。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一妻多妾是常规,石文炳有妾溪则是知道的,只是一来她是府里嫡出小姐,与父亲的小妾少有来往,二来也无人刻意在她跟前提起,因而,她到如今才真正的体会到,这里不是一夫一妻的现代,这里是有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这里要寻求愿得一人心是奢望。
溪则整夜难眠,她的心里一直是对这种奢望抱有痴念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柔情似水,佳期如'',旖旎缠绵的诗句不知听过多少,今日却被一盆冷水盖头浇下。言或梦情溪则觉得浑身都凉凉的,冷到了心里。
☆、第十三章
心冷之后,生活还要继续,大环境如此,溪则若想不被淘汰,只能被环境兼容,像额娘那样,为夫家主持中馈,生儿育女,谨守本分,得丈夫倚重,两人相敬如宾,过得也算是完满了。可是,溪则仔细的回忆,当额娘温声叮嘱刘氏的婢女好生伺候时,她虽然依旧温煦和婉的笑着,可她那眼神却是毫无暖意的。
和别人共享一个男人,即便她是明媒正娶的妻,心里也是难受的吧?溪则摇摇头,刘氏的小腹一天天大起来,私底下她也听过一回丫头们的猜测,这一胎是会是公子还是小姐。溪则觉得,真是可怕。
不知道将来等着她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康熙二十七年,朝中之事亦是变幻莫测。
明珠虽然回来上朝了,却是元气大伤,康熙待他远不如从前倚重。五月朝中议罗刹国和谈之事,索额图之见颇得圣心,康熙遂命索额图、佟国纲出发,前往色冷格,与罗刹使臣费·阿·果罗文谈判。六月,索额图等使臣行至喀尔喀地方,获悉噶尔丹正在叛乱,侵犯了喀尔喀蒙古,道路被阻,便退回了京城。
康熙大怒,派一等侍卫阿南达、喇嘛商南多尔济等携敕往噶尔丹,命其罢兵;命安亲王岳乐,简亲王雅布各率包衣兵五百人赴苏尼特部汛界驻防;调阿坝哈纳班第戴青、车陵戴青派兵防护哲布尊丹巴,并往瀚海戍防。当月十四日,得知噶尔丹兵已至呼伦贝尔地方,康熙命盛京兵一千名,会合科尔沁部兵1万,于指定地区布防。八月,噶尔丹由呼伦贝尔撤走,朝廷遂命科尔沁兵还部。
此次一战,以噶尔丹暂败告终。
十月初,大阿哥府添了个小格格。大阿哥虽有失望,却也带着初为人父的欣喜,康熙也赏赐了好些东西,这是他孙辈里的头一个孩子。
这一年,溪则三不五时的就被皇太后召进宫里,原本一个臣女入宫并不会招人注意,可次数一多就让人疑心了。石文炳与石华善起初猜测康熙是要把溪则许给三阿哥,可如今照这频率来看又不像了,三阿哥上头还有皇太子呢,没道理先给三阿哥选福晋,更没道理只紧着三阿哥的准福晋。石华善和石文炳意识到了什么,然而这次父子两十分默契,只放在心里,谁也没说。不消多久,旁人也有察觉,京城中多少人都盯在皇太子的婚事上。
大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家都在猜测皇太子妃人选。只有两个当事人一点都没意识。穿越人士对当地信息的敏感度到底不如土生土长的。
由于溪则入宫频率极高,却没再见过来给皇太后请安的皇太子,溪则总想着他,倒不是什么非分之想,只是作为一个熟知这段历史的人,当一个历史人物活生生的出现在你面前,而他又完全和所知的有天翻地覆的差异,溪则对胤礽有着亲切的感觉,因为在他知道她之前,她早已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的人生之路如何,他在哪一年受皇帝嘉赏,在哪一个时期活跃在历史舞台,施展才华,又在哪一年开始走下坡路,开始被幽禁。这一切,只要史书有载,她都知道个大概。
溪则也不知为何,她时常想到胤礽,明明只有三次的短暂碰面,她却对这位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皇太子逐渐生出好感,对他坎坷的命运很同情。多好的一个人,可惜命不由人,唉。
直到康熙二十八年中,某日,石华善被康熙召见,带着皇上赏赐的双眼孔雀翎顶戴开开心心的回府,同时,石文炳擢升福州将军。
这是一个十分明朗的信号,众人皆知,皇太子妃已定。
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成了物议主角的溪则正在宫里陪皇太后说话。皇太后拿出许多瞧着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道:“看看,这是皇帝幸江南给我带的,从前都没见过的,听说是洋人的玩意儿。”
溪则拿着一只倍数不大的放大镜左看右看,对着黄花梨木矮几上一圈圈的纹路一点点的移动,那纹路透过镜面被放大了一倍,溪则做出很感兴趣的模样,点点头:“果然是新奇呢。”
宫里人都是极有眼力的,先前她来,宫女太监都不过客客气气的称声姑娘,近来却改口称格格了,溪则觉得不大对,却非她当不得一声格格,她嫡亲祖母就是和硕格格,只是忽然改了称呼,言辞间都带了些讨好,不能叫人不生疑。溪则暗忖,难不成和她家抬旗有关?又或是她阿玛哥哥们受到圣赞了?回府可得把这事跟额娘说道说道,要阿玛和哥哥们留心呢。
“你喜欢就带回去顽吧,我这还有呢,皇帝就喜欢这些西洋人的玩意儿。”皇太后很大方,溪则也不推辞,笑着谢过皇太后赏,收下了。
这时皇太子来了。外头极是酷热,胤礽一进门给皇太后行过礼,就靠到装了冰的青花大瓮旁纳凉。
胤礽对溪泽很有好感,这种好感是由心而生的,加之他素日接触的皆是男子,难得有一个生得精致可人,性子又生动的女孩,他自然是想多亲近亲近的。然而,这种亲近又是带了距离的,不说二人身份差距,单是男女之别,就不可过于亲密,溪则这一年多屡次入宫,两人碰上的几率却是极小,寥寥数面,即便胤礽有心亲近,也无济于事。
距上回相见,已有一年之久,胤礽远远的望向那边捧着放大镜的溪则,亲和道:“久不见你,小丫头又长大了。”
溪则捏了捏放大镜的手柄,这是木质的,木头在手心捏着,格外有质感,她低身一福,像模像样的回赞道:“太子爷也更俊秀捷达了。”
两人隔了半殿说话,皇太后笑眯眯的瞧着,并不对二人这两句话未用蒙语而不满,老太太听不大懂,但会瞅脸色啊,这两孩子瞧着就是十分对盘的。胤礽先是一愣,随即就凤眼一弯,笑了起来,清俊的面庞笑容纯净俊逸,十分迷人。
溪则默默的转过头,默默的腹诽,长的已经那么好看了,为毛笑得也那么好看。
胤礽去了暑气,慢慢的踱到皇太后身边,皇太后见两人的对话完了,关切的让孙子坐到自己身旁,问道:“这两日还去无逸斋听师傅讲学么?”
“去的,只是去的少了。”年初康熙二幸江南,留皇太子监国,胤礽好好的跟朝臣们学着如何理政,颇有心得,康熙也许他上朝听政了。为此大阿哥颇为不满,他可是成亲之后才得上朝的,皇太子的媳妇才刚露出个影子。
胤礽瞟了眼矮几上零碎的小玩意儿,掂起一个摆弄了两下,道:“正可拿来皇祖母解闷呢,孙儿那也有,回头让垣暮给您送来。”
皇太后很高兴:“你阿玛给你,你就自己留着顽罢,做什么都拿来给我呢。”胤礽笑而不语,预备回去后把那些小玩意儿都收拾了送来,这些东西新鲜却不显稚气,给老人家玩着打发辰光最好不过。
君臣有别,祖孙俩说话时,溪则是不插嘴的,只在一旁听着,待问及她,方能回上一句。祖孙俩自己说着话,也不会让溪则感到不自在,话里话外都会捎上她。
宁寿宫里和乐融融,待到午晌,皇太子还有事就先告退了,溪则瞅着时辰也跟皇太后告辞,皇太后依依不舍的牵着她的小手,道:“你可常来,唉,这京里能说得上话的可不多了。”
溪则抿着唇笑,好好的答应了,皇太后才放了她走。
出了宫溪则才呼出一口气,皇太后慈祥,皇太子亲和,宫里的奴才们也是面上带笑话里话外都透出讨好,可皇宫到底是皇宫,里头的人再是平易近人,光是规矩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回府,刚换下衣裳,还没来得及打发人去上房说她回来了,石文炳就派了人来唤她去正堂说话。
溪则心下纳闷,却并不耽搁,忙往正堂去。正堂外平日伺候的小厮丫鬟都退的远远的,门口只一个闵查候着,闵查是石文炳的心腹,一见着她忙打了个千,迎上前道:“小姐来了,老太爷、老爷和太太都在里头等着呢。”说罢连溪则贴身的花隐都拦在外头不让进去。
溪则应了声,心中更觉不对,什么大事让三位长辈等着她一个?这年头些许小事长辈是不会与家中女子知道的,一般事情如有必要,都是父亲说与母亲,母亲再私底下说给女儿,如眼下这般架势的,定是与她自身相干,且与府里也休戚相关的大事。溪则又想到宫里人对她态度的转变,心里更是没底忐忑起来。
一走进去,就见石华善坐在最上头的主位,石文炳与冬果尔氏依次坐了下首,见她进来,石华善点点头,很正经道:“回来了,今儿我与你阿妈额娘要同你说一件事,此事与你与咱们瓜尔佳氏皆是上上荣耀。”
溪则屈膝一福:“玛法请讲。”
石华善嘿嘿一笑,一改适才的正经模样,得意的一捻白须,道:“你已内定了皇太子妃。”
溪则听罢I心跳如鼓猛地一怔,脑海中骤然一阵轰鸣,大片大片的惊恐如海潮般扑压而来一时竟怕的昏了过去。言情接着是一片空白,热血在耳膜沸,她气息不稳,慷然的望向三位长或腾辈石文炳与冬果尔氏大急,两人双双扑上去抱起女儿。石华善还等着欣赏孙女儿惊喜娇羞的小女儿姿态呢,不曾想溪则竟晕倒了,老头子挠挠头,叹息道:”啧,到底是不经事,竟高兴昏过去了。”
☆、第十四章
石文炳已升任福州将军,待批文一下来,就要往福州赴任的,故想趁自己还在,提点溪则一番,却不想刚说了一句话,溪则竟昏了过去。
溪则自然不是高兴昏过去的,她是震惊害怕恐惧刺激的。
一醒来溪则已经在自己房里躺着,丫头们都屏退了,床边只坐了一个冬果尔氏。冬果尔氏见她醒了,先仔细的问了她哪有不适,要吃点什么,方道:“醒了就好。”她话里带着一股浓浓的忧虑。
溪则回想起昏倒前的情形,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冬果尔氏的手,尖声道:“额娘,我不嫁皇太子!”冬果尔氏面上的忧虑越发浓了起来,恨铁不成钢的气道:“你又浑说什么?我从前说的话你竟都没往心里去,这不是咱们家能做的了主的!”
溪则茫然的瞧着她,死命的摇首:“旁人谁都成,只是不要皇太子,额娘,千万不能是皇太子,请阿玛上折子固辞了罢。”她急得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冬果尔氏见她依旧冥顽不灵,心下动气,可又见她泪眼朦胧如此失措无助,不免就心疼起来,软下声,好生劝道:“皇太子怎么不好呢?太子爷如今最得皇上喜欢,自二岁起便入主东宫,日后是要克承大统的,他又是钟灵毓秀,事事通明的,老太爷和老爷都赞不绝口,为何你就不愿意?”
她温声软气,溪则却一句都听不进,对命运的恐惧压得她顾不上其他,只是一个劲低语:“我不嫁。”
冬果尔氏何曾见过女儿这般失魂落魄的狼狈样,心疼难忍,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给她说道理,既然都已经能确认溪则是内定的太子妃,就绝无更改的可能,溪则她再是不愿也得乖乖的嫁过去。
溪则也意识到了大局已定,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冬果尔氏满心不是滋味,明明是天大的荣耀,皇太子珠玉般的人儿,满京城的名门淑女哪个不想嫁给他,怎么偏偏溪则就这般抗拒呢?她想到从一开始溪则就极怕和皇家扯上关系,开始只是以为她小女孩心性,只凭自己一心一想,还暗地里和老爷担忧过溪则什么都好,聪颖端慧,心底良善,满京城怕也没几家小姐比他们女儿好的了,可为何却偏生不喜和皇家有牵连。
有些话她从前一直未说,怕吓到了女儿,如今却不得不把利害关系讲清楚了。冬果尔氏到门口命自己心腹嬷嬷打热水来,亲自拧了毛巾,轻柔的给溪则擦脸。
“你是家里的嫡长女,伯爵府唯一的女儿,你就算不嫁给皇太子也不能不跟皇家打交道,有些事是你避也避不开的,既如此,何不妥善准备,临事手脚不乱。如今你的事已是定下了,之所以会在过明旨前传出消息,应当是主子爷的荣恩,给咱们多些时日准备。你想请你阿玛固辞,且不说主子爷肯不肯准,就算你阿玛为了你,上了折子,这事一传出去,与皇太子的亲事不成不说,这满天下,哪个男人敢娶一个差点成了太子妃的女子?这是跟皇上跟太子爷打擂台呢。即便你不在乎自己的前程,那瓜尔佳氏全族的前程呢?在这事上黜怒皇上,瓜尔佳氏谁还有脸面在朝野为官?你想不嫁,你爷爷第一个不答应!”冬果尔氏稍作歇息,在一旁细心的观察溪则的神色,见她密长的睫毛些微的颤动了一下,便知道她是在听的,于是继续说道:
“你阿玛刚点了福州将军,你堂伯是两江总督,你二爷爷是福建巡抚,你三叔是汉军镶黄旗副都统,你大哥领着御前侍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