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史上关于德妃喜爱十四阿哥,与四阿哥关系冷淡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想什么呢?”胤礽见她打一出来便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溪则见他问,就老老实实地答道:“四弟与德妃娘娘是不是不大亲近?”
胤礽惊讶的望着她道:“你怎么知道?”虽然四阿哥和他亲额娘不亲近在宫里算不上秘密,但也没到人尽皆知,还传到宫外的地步吧?
“呃……”溪则哑了片刻,道:“就是觉得,宜妃娘娘与僖贵妃见着五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就拉着他们问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德妃娘娘却连看都没看四阿哥一眼。”
原来是自己观察的,胤礽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仔细给她普及道:“德妃出身低微,生四弟那会儿还只是一名低阶妃嫔,不能养育皇子,正好孝懿皇后无子,皇阿玛怜惜她,便把四弟抱到了她宫里,请她抚养。后来,四弟六个月时,德妃又怀了六弟,皇阿玛晋她为嫔,赐号德,那时,她便不知为何只专注于腹中的六弟,对四弟不闻不问,连寻常问候都没有一句。幸好孝懿皇后慈善,对四弟极好,四弟倒也不缺母爱。只是这么一来,母子俩难免越走越远,到后来,孝懿皇后崩,皇阿玛让四弟回到永和宫,也没见两人亲近多少。这事因着敬讳孝懿皇后,宫中极少有人说起,不过心知肚明罢了。”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不对盘,溪则默默想道,这么说来,四阿哥真的很厉害,外头因为康熙忌讳明着不能拉拢,只好未作低调孤身作战,宫里还有个一心不向他,只想怎么帮小儿子的额娘扯他后腿,就这样还能顺利登基,手段真犀利。
若是胤礽在这时便能把四阿哥拉拢进“太子党”,那胜算就成倍增长了,这事得周详规划一番。溪则侧过头看向胤礽,十分怜悯的叹了口气,道:“亲额娘都这般隔阂,四弟真是可怜,他嘴上不说,心里怕是不好受,太子爷既然与他走得近,不妨就多照顾照顾他。”
胤礽只当她是心软,溪则带着恳求的语气软软的糯糯的,听得他心痒,何况也不是什么难事,立即便答应道:“这是自然。当初孝懿皇后对我就十分照顾,我常去她宫里蹭糕点吃,她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总让四弟给我带一份,我们二人从那时起便比旁的兄弟见得多些……”胤礽说着说着就有些不是味道,老四可怜,可他有养母疼啊,孝懿皇后人多好,把老四照顾的无微不至,且,老四和他亲额娘虽不亲近,可他额娘到底还活着呢,我皇额娘死了十几年了,打出生就没见过,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胤礽自动自觉的把从未见过面也从未产生过血缘亲情的仁孝皇后归类为感情深厚的亲额娘,心里失落的厉害。
他瞥了正连连点头的溪则一眼,热络的语气一下子低了好几度,没好气地道:”他这么大的人了,若还照顾不好自己,光我照顾他能顶什么用?还不如十四弟呢,好歹他小。〃溪则愣了下,怎么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她当真地考虑撒扔的话,十四阿哥虽然也有大作为,可他到底小了些,等他长大能派上点用场,!靓扔的位置怕是不大稳妥了,且这两兄弟跟俩冤家似的不对付索妥当,便认真地道:”十四弟也好相比之下总是已长成的四阿哥用处大些。她思不过还是四弟可怜些。“
☆、第二十二章
撷芳轩里,李佳氏倚在窗下的暖炕,出神地望着院中一树凌寒独自开的磨山小梅,太子爷自那晚后便极少踏足撷芳轩,即便来了也不过温和地问几句奴才们伺候得可好?缺了什么就说,不必委屈自己。却从未留夜。她以为太子爷就是个如此莹润高华之人,体贴却带着疏离,仿佛对谁都不曾当真上心。
直到今早听闻太子爷亲口吩咐垣暮公公到厨房煮了碗姜糖水去给太子妃,才真正明白,太子爷并不是对谁都疏远有礼的,只是她,做不了那个人。
窗外她的陪嫁丫鬟芸儿噔噔噔的快步跑来,在门口通报了一声,神色慌忙地走了进来。李佳氏坐起来,对殿中另一宫女道:“你先下去吧。”
那宫女浅浅一福退了出去。芸儿把门合上,小步跑到李佳氏跟前,咽了咽唾液,道:“福晋,奴才听惇本殿当差的小源子说,太子爷让把庆禧殿做太子妃居所了。”
庆禧殿乃是毓庆宫中与皇太子寝殿惇本殿最近的宫殿,亦是毓庆宫中最为舒适阔大的一处。原先礼部预备的太子妃寝殿是明恒堂,那时太子也未出言反对……李佳氏深吸了口气,道:“太子爷和太子妃情深意笃,这是好事,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我不是让你去问我何时能去拜见太子妃?太子妃是怎么吩咐的?”
芸儿委屈的嘟了嘟嘴,低声回道:“五公主与六公主来了呢,小源子要我晚些时候再去。”
“那晚些再去一次便是了。”李佳氏淡淡道。
芸儿满脸不忿,抱怨道:“奴才是替小姐生气,虽然她是太子妃,可凡事都将个先来后到,就冲着是您也先服侍的太子爷,她也该对小姐客气着点……”
那点字还含在舌尖,李佳氏便一声断喝:“住口!”她厉色瞪着芸儿:“你若再说这些乌七八糟的话,我便立即求了太子爷,把你撵回家去!”
芸儿见她动了真怒,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奴才知错,奴才知错,福晋饶了奴才这次,奴才再也不敢了!”只有犯了错的奴才才会被撵回家,她是陪嫁入宫的丫鬟,家里都靠着她才在府中有了些体面,若是这时回去,不说自己会被罚被卖,连父母家人都要受她牵连!芸儿咚咚咚的不住磕头,连声哀求。
李佳氏也不是真的要撵她走,只是,宫里不同其他地界,有时,一不留神就能要人命,奴才做错了事说了错话,还会牵连主子,芸儿这样的脾气,非改不可。李佳氏等芸儿真得了教训,才缓缓道:“再没下次了。”
芸儿告谢不止,那光洁的额头上已是一片青肿,渗着屡屡血丝。
一回毓庆宫,胤礽便道还有各地公文要看,去了书房,脸板得紧紧的,似乎极是不高兴。起先一直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溪则想了许久都不明白太子爷这是怎么了。过了没多久,书房便传话来,把庆禧殿收拾出来给太子妃居住。自有惯爱奉承的上前把庆禧殿的好处说了一遍,溪则倒是不明白了,这太子爷眼下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外头的内侍通报,五公主、六公主来了。
溪则吩咐了备茶,不多时,两名小姑娘就走了进来,一个大些,眼睛生得和胤礽极像,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另一个则稚嫩些,丹唇皓朗,眉眼宛然,玉雪可爱,隐约已显出几分风情来,她跟在姐姐的身后,神情谦婉。
“咦,太子哥哥呢?”温宪东张西望了一番,自语道。小六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一双明媚的眸子示意地望向溪则,低声道:“先见过太子妃嫂嫂才是。”
温宪似乎不大在意,却依旧听她的话,两人齐齐福身,口道:“给嫂嫂请安,嫂嫂吉祥。”
溪则正不出声地打量这颇有趣的两人,此时见二人行礼,便伸手虚扶道:“不必客气。”
小六口道:“谢嫂嫂。”温宪直起身来,又问:“太子哥哥呢?”她倒是早忘了早前在纳兰府里的事,小六因那时年幼,也记不得了。
她二人不提,溪则自然也不会说,命人奉上两盏羊奶茶来,笑着答道:“太子爷在继德堂看公文,你们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吧,我正愁不知做什么。”
温宪本是不耐烦就这么枯坐着与人谈天的,不过一想这太子妃嫂嫂昨日才嫁进来,这偌大的皇宫还没认识几个人,定是极无聊的,便耐下性子端着又香又浓的羊奶茶一点一点的啜饮,一面或说或答的与溪则说着话。
小六坐在温宪的边上,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宁静,偶尔会看看身旁的人,见她用完了茶,便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温宪极为自然的接过,揩一揩嘴角,那帕子上便留下了甜甜的奶香。温宪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先留我那,等洗干净了就还你。”
小六则是无所谓,抿嘴笑着:“你那也不多这一块。”
温宪便回过头继续与溪则谈天:“皇祖母说嫂嫂绣的花样儿极是精致又新奇,我额娘生辰快到了,嫂嫂能给我描个花样儿在香囊上么?”
“这个容易,你何时要派人来取便是了。”溪则不带半点犹豫地道,温宪高高兴兴的谢过,两人约定了日子。
冬日昼短,夜幕很快就降临在银装素裹的天地间,两位公主见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告辞,温宪忽然想起了这趟来意,央溪则道:“前些日子我求太子哥哥给我寻块纯白的貂皮,请嫂嫂得空就替我问问,这貂皮是得了没有?”
溪则自是应下不提。
两位小公主便如来时那般,一静一动的走了。
这两个性情迥异的小姑娘能玩到一块儿倒是奇怪,溪则笑着想道,两个人单个儿出现都不是什么尤其夺人眼目的,站到一起却偏偏气场极强,让人总忍不住去看她二人,这也应当是这禁宫内苑的一道亮眼风景了。
胤礽晚膳前回来明恒堂,庆禧殿那边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收拾妥善,溪则便暂住在明恒堂。他一走进来便道:“庆禧殿的前院素净了些,我让他们找了几树绿萼植上,等明年这时候便能开花了。”他看上去心情愉悦,“哪天你自己也去瞧瞧,年后你就能搬去住了,总要自己喜欢才好。”
居住的地方就讲究舒适合意,胤礽能为她想到又亲自上心过问,溪则十分感激,目光柔软的望着他,道:“那明早我就去瞧瞧,太子爷若是有暇,不如一道去?”
“那就一起去,整好,我也能陪你四处转转。”胤礽当即答应,他只有三日婚假,过了明日,又要随康熙御门听政,恐怕没什么功夫再管这些琐事。
这时,外头有内侍入内道:“撷芳轩来人问,庶福晋何时能来拜见太子妃。”
殿中温暖融洽的氛围似乎随着这句话陡然冷却,胤礽有些尴尬,正要把人打发了,却听溪则温和的道:“那就明早吧。”
那内侍得了话,忙退了出去。
胤礽默了片刻,道:“那就明日下午再去庆禧殿吧。”
溪则的神色并无半点不妥,眉目甚至比之前还要更柔婉,答道:“听爷的。”再无之前的兴致。
李佳氏是皇阿玛给的,胤礽不能不要,他对她并无什么绮念,只是记得要照拂她的生活罢了,可是这样的话,怎么跟溪则说?胤礽转过身,长舒了口气,道:“你若是不想见她,不见也无妨。”
哪个正室会喜欢见妾室?溪则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皇太子的女人不会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只有接受这种状况。既然迟早得面对,何不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没的平白招人话柄。
溪则温婉贤淑的说:“怎会?既然是一同服侍太子爷的,我是自然和和气气的。”早就已经接受的事,溪则说着,心里一阵堵闷,难受得厉害。
胤礽没再说什么,吩咐垣暮上晚膳。
用过晚膳,胤礽命人把他书房里的那块纯白的貂皮给五公主送去,他库房里的好东西比起康熙的都不差,要找貂皮自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温宪要毛色纯粹,没有一丝杂色的,他命人找了好些时候,前儿才得了。
想到眼下正值隆冬,要做大氅斗篷之类的冬衣是来不及了,不过做几个暖手的倒使得,便去库房挑了几块上等毛皮,交给针线局的尽快做出来。想到昨夜,他找了几支百年人参出来,又寻了阿胶、当归等药材,预备给溪则补补身子。
溪则见胤礽用过晚膳就走了,以为他是不准备歇在明恒堂,想起昨夜的疼痛,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呆坐了一会儿,干脆命人拿笔墨来,坐在灯火下把她记得的几件康熙年间的大事件写出来,还有几个阿哥间的复杂关系。
她在家里时也写过,只是今日在宫里转了一圈,感觉更直观了一点,有些地方还需要仔细理理。
溪则不是过目不忘的人,当初找这方面的东西看也不过是感兴趣,并没有刻意的记忆,眼下再回忆已有点困难,还有许多零碎细节史书是不会记载的,溪则看着纸上的几个名字,思考太过深入,不一会儿脑子都痛了。想到一用过晚膳没一句交代就不见人影的!靓扔,又想到那内侍问庶福晋何时能来请安时隐蔽的打量与讨好的笑,她不禁一阵气闷,她在这为!靓扔的太子之位想得脑仁儿发痛,他还不知道又去了哪里鬼混!
☆、第二十三章
气闷的溪则把纸收起来,让人准备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半个时辰,准备回房就寝。一回去就见胤礽穿着一件蓝缎暗花银鼠皮便服坐在灯下,拿着她用过的毛笔正在一本折子上专注地写字,她走的时候那烛台上的蜡烛正好燃光,胤礽换了新的,看蜡烛的高度,他应当是坐了好一会儿子了。
泛着温暖的黄晕的烛光下,胤礽精致的面庞显得十分柔和,他微微垂首,流光溢彩的双眸如星辰般璀璨,专注的看着面前的纸张,执笔的手坚韧有力,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带了只祖母绿的戒指,典雅古朴,十分好看。
溪则这时才真正的感觉到,她日后是要跟这人生活在一起了。他不声不响的走了,她会失落,他回来了,她会高兴。他们休戚相关,荣损相托,从她的名字写入玉牒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只能在这条路上一走到底。
胤礽听见声响,抬头望了她一眼道:“你先睡,我还有一会儿。”
溪则应了,上前给他新磨了一缸子墨后便入到室内,倚在榻上随手摸了本书看。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外头隐约传来门声,还有垣暮低声说话,接着,又是一阵门开关的响动,室外恢复了安静。
溪则有些困了,仍在强撑着耷拉的眼皮等着。
没多久,胤礽就进来了,他单手负在身后,走到榻前轻咳了一声。溪则忙打起精神,坐正身子,准备下榻给胤礽宽衣。
胤礽坐到榻边伸手阻止:“我自己来,你且不忙。”然后把负在身后的手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