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像是在说我小气似的。妹妹在这儿住过几年,要不也替嫂嫂引见一下几个有些来头的丫鬟,好叫我也撒些银钱下去,破了咱们家小气的名儿?”
探春等皱起眉头来,谁不知道林大奶奶是要发火了?凤姐忙道:“是哪个不要命的这么讲的?我不过就为了哥儿闲下来几日,家里头丫头们就成了这个样子?是打量二太太好性子呢。三姑娘,大嫂子性子好不爱说人,你也管管。”
黛玉冷笑一声:“嫂子理她们说的话做什么?谁小气谁大方的,她们打发时间的事儿不就是说说这些。反正我在这里住了几年是小气的了,嫂嫂就是替我把珍珠撒下去,咱们家还得因为我这个小气鬼小气下去。”
孔静娴也笑了起来。
这位出身高贵的侯妃显然比起她温和的丈夫来更多几分傲气。孔家数百年的积淀让她骄傲得得体。而因为她的祖母的关系,即使被她嘲讽过,人们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探春曾经亲眼见过她说南安王妃,而那时候这位郡君的眼神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她倒是同黛玉关系不错,可是看着也不热络,清冷得就同妙玉没个区别。倒是宝玉,听说黛玉的嫂嫂是个不爱搭理人的清冷性子,却是喜道:“林妹妹那样的性子,若是得了个俗人嫂子,我才要替她着急呢,如今听来,这位表嫂却是个并不趋炎附势的,可见她定是能同林妹妹说得上话。”
当时探春被气得没话说,倒是宝钗道:“宝兄弟,你说的没错,只是我倒不觉得林家嫂子同林妹妹有什么能说得上话。你也听三妹妹说了,林嫂子是怎么同南安王妃说话的,论起年纪来,自然是王妃为长,就是论起身份,王妃不比郡君大?林嫂子是有些无礼了,你看林妹妹虽然也有些性子,可曾如此对长辈说过话?”
宝玉心里也有些讷讷,又担忧黛玉,可叹林沫夫妇来同贾母磕头的时候他不曾同静娴说过话,如今一回来听说林家的女眷来了,兴冲冲就赶来凤姐的院子了。
袭人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二爷,小心脚下!”
孔静娴微不可见地皱皱眉,然后扫了一眼黛玉,见黛玉也是一脸不悦,遂不动声色地瞥了瞥身后,鹊儿同闻歌忙上来给她和黛玉披上孔雀毡子:“琏二奶奶这里有客人,大奶奶、姑娘,咱们去太太那里吧,兴许太太今儿个手气不错呢,这么久都没见萍艾姐姐来取钱,我记得太太出门时候身上没带几吊钱呢。”
静娴看了她一眼:“太太带多少钱哪里是你能知道的?有时候萍艾姐姐都不定知道呢。不过妹妹,咱们或许正该去看一看。”小红看着凤姐的脸色道:“林大奶奶,来的倒不是客人,是我们家宝二爷。”
“哦,衔玉而生的那一位。”孔静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黛玉道,“大爷说,这位宝二表弟淘气起来,比起容姨妈家的二表弟也不差的。我小时候倒是见过容家表弟,那时候有个小孩子嘲笑容家的二姐姐,被他一拳头打到水池子里去了。”
李纨笑起来:“同咱们宝玉还真有些像。”
正说着话,宝玉已经同丰儿说着话往里间来了,一路道:“今天人好生齐全,见过林嫂子。林妹妹也来了?”
李纨等忙起身招呼,一边问道:“下学了?可曾给老祖宗和太太请过安?”
“一回来就去请安了,还见到了林婶婶。”宝玉许久未见黛玉,心里着实想念,又见到多了个如花似玉的嫂子,喜不自胜,见静娴虽是妇人打扮,然而同那些鱼目珠子不尽相同,身上颇有几分清冷孤高之气,眉角一朵梅花精致夺目,细眉冷目不苟言笑,倒叫他一瞬间有些愣怔——莫不是警幻仙姑下凡了?不觉赞道,“表嫂真真如冬梅傲雪!”
静娴直皱眉,心里道:“我素来知道这个混世魔王不像话,只是竟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混账!”
黛玉冷哼道:“好没意思,这话是你能说的?”
宝玉见黛玉生气,忙道:“妹妹息怒,我无意冒犯嫂子,只是冬天下雪的时候栊翠庵的妙玉师傅给我送了两支梅花来,我见那花与嫂子眉间的花钿颇是相似,一时忘形,嫂子宽恕我个。”
静娴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一抖,她偏过脸去细细看了一眼宝玉,面如银盘目若点漆,真真一副好皮囊。她想想玉姐姐,忍不住被泼了一大桶冰水,彻底地凉了下来:“好个妙玉师傅!”
“什么?”满屋子的人都不明所以了。
“嫂子,咱们去看看婶娘吧。”黛玉瞧出她的情绪不对,忙上来扶着她道。
孔静娴定了定神:“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时候觉得顶好顶好的人,其实也不过脑子里面自己把她美化了,真是件顶顶失望的事。”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边为自己的愚蠢觉得可怜,一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愚蠢得可笑。
出家人!
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纨绔子弟!
宝玉只道这个仙子恼了自己,又见林妹妹与林嫂子关系甚好,不觉急得抓耳挠腮:“是我说错了话,得罪了嫂子,嫂子勿怪,且息怒罢!”
孔静娴冷眼见着他伏低做小的模样,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第59章
孔静娴的状况让黛玉有些害怕。她不得不承认;其实这个出身名门的嫂嫂曾经给过她不少压力,幸好孔家教女很是规矩,景宁郡君嫁过来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虽然冷了些;但依旧表现出了以夫为尊的样子来,就连和惠大长公主摆驾回曲阜,她都是递了靖远侯府的帖子去拜见的。但是黛玉也不是傻姑娘,嫂嫂娘家清高若此,她心里到底是觉得夫家比娘家好还是面子上的事儿,那谁也说不准。只是想想罢了。
黛玉倒从来没跟什么人处不好过。她个性如此,争吵的时候也少;有了不高兴的只管自己躲起来哭一场,也不知是不是如此;虽说在荣国府的那几年,有不少人说林姑娘时常使小性儿,真要她们说说她如何小气,倒也说不出来。更何况孔静娴的性格摆在那儿,两人既互相赞赏对方的灵气,也只有越处越好的。
不过这景况太尴尬了,虽然她也看宝玉不甚顺眼,但见他急得都要掉眼泪的模样,也觉得这样不好,于是上前去扶着静娴道:“嫂嫂,我们快去看看婶娘去,往常若是凤姐姐陪老太太摸牌,早先前平儿就给她送吊钱去了。今儿个又是二舅母和尤嫂子两个,都是老太太的老牌搭子,不知道婶娘输成什么样呢!”
林白氏是客,又是小辈,总要给贾母喂几张牌的。这点小钱林家不缺,林白氏平日也不爱打牌,不计较输赢。姑嫂二人明知婶娘那里银钱管够,但依旧起了身。宝玉还没能同黛玉说得上话,急得一路跟在后面,偏偏她二人丫鬟婆子带了不少,奴婢们又怕挤着宝二爷,又怕他凑得近了大奶奶同姑娘不高兴,慌得什么似的。
袭人忙道:“我给林大奶奶带路。”
孔静娴上上下下地扫了一眼她:“这位姑娘是”
“奴婢算什么姑娘。”袭人脸红道,“我是宝二爷房里的丫头。”
“便是那位花气袭人知骤暖了?”静娴道,“我曾听我们大爷身边的闻音丫头说过你,应当是跟着二表弟来过我们家?妹妹身边的紫鹃也说过,袭人是二表弟屋里的头一人。”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不伦不类,袭人一窒,仍自强笑道:“我不过就是个丫头罢了。”好在静娴也没管她,倒是她身后的鹊儿笑道:“姑娘小的时候也想给我取名字叫鹊晴呢,亏得是公主不让,不然今儿个我在这边,看着都不像和喜儿一家的了。”
袭人听了只低下头去,静娴道:“陆公佳句,除沈园不知所谓枉害人名外,我原先也爱好这一句。公主说,陆放翁除了《村居》,还写过《腊月十四日雨》,叫我不要这般叫你。”所幸她也只说道这里,倒叫宝玉叹道:“表嫂爱陆公的诗?”
“不,我一点都不喜欢。”孔静娴随口道,“从未喜欢过。”
袭人只听得莫名其妙,偏偏宝玉听了这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站在廊下,像是痴傻了一样,麝月忙拉了他一把:“二爷做什么呢?不是要领林大奶奶和林姑娘去老祖宗那里么。”他这才回过神来,紧走了几步跟上。
林白氏是个眼厉的,虽然孔静娴一年到头没什么表情,但瞧着她的眸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地又给贾母喂了张牌,故意摊手道:“我可不来了,今天可输得够呛。娴儿来替我看看牌,怎么总输。”
黛玉逗趣道:“我们先前还在说,怎么萍艾姐姐还不来取钱,指望着婶娘赢了钱做东呢。如今是没得了。”
“怎么没得了?说得像是外祖母不做东似的。”贾母叹道,对尤氏道,“我前头还说,我这个外孙女啊,有了哥哥就忘了外祖母啦,他们两个倒是一个个地拉着我,嘴甜得紧,只把我这个老太婆哄得高兴了,结果你听听,今天这么一说,心里还是向着自己家婶婶,我赢几吊钱都不行了。”
尤氏笑道:“老祖宗这话说的,凤丫头陪你打牌的时候平儿不也装着肉疼几下?回头还不是热乎乎地送钱过来?只能怪老祖宗牌太好,又不肯让着小辈,林婶婶也不心疼这几吊钱,不过几句玩笑话罢了。”
林白氏不紧不慢地抽出缩在镶银缎袖里的手指头,点了点黛玉的额头道:“瞧你说的,我就算都输光了也不敢短了你这一顿呢。”一边笑着对贾母说道,“上回老太太家里的宝二爷来帖子,说是他们姐妹几个起了个诗社,薛大姑娘同史姑娘做东,要请螃蟹,偏偏我们家里头有点事情。先头娴儿同我们说呢,若是老太太高兴,带上姑娘们,也来我们家吃些新鲜的水产。娴儿说,荣国府堂堂国公府什么没吃过,来咱们家吃,为着新鲜也好。”
贾母过了这么多年,心里也明白林白氏的意思。先头林沫同荣国府的疏远是没长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来的,偏偏她说不得。而林白氏一来,也是不冷不淡的,面子上的事罢了。不过人主动靠过来,她心里清楚,林白氏这邀约与其说是示好,到不如说是试探。贾家的根基在金陵,发迹却在京城,只是同金陵那儿的联系还是千丝万缕。她方才在牌桌上也隐约提起了甄家的老亲戚,只是林白氏却把话题扯到了甄家的几个姑娘上,一派爷们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贾母如何听不出来她的言下之意?
“娴儿上次去宫里请安,倒是见到了甄家的三姑娘,回来跟我说,跟甄贵人真有几分相像,倒是没能见着元妃娘娘。娴儿说,她先头不懂事,惹了娘娘生气,别是娘娘恼了吧,老太太若是肯替她说个情,真是再好不过了。”
孔静娴不经常进宫,一来和惠大长公主已经回了山东,二来靖远侯也不是个爱与宫闱有联系的,她自己也不爱见人就磕头,宁愿躲在侯府里,跟几个看得顺眼的亲戚说说话。她进宫的那么几次,都是宫内大宴,甄贵人同她娘家亲戚都能见着,元春这个贵妃却没能见到这些贵女命妇,贾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甄家贾家本就是一荣俱荣不是么?为什么甄家的女儿能见着天日,贾家的元春她却见不着?
贾母笑着,满口应下:“林太太不要忘了才好,我是记得呢!”又吩咐鸳鸯,“把前些时候娘娘赏下来的牛奶茯苓霜拿来给客人先垫垫呢。我们家的庄子上前几天也送了些鲜货来,还有些是薛家的哥儿送来的,那南瓜,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回见到这么大的,林太太也尝一尝。”又问:“林哥儿该下值了吧?”
“也快了吧,不过他的时辰总没个准,今儿早上娴儿告诉他我们要来贵府给老太太请安,瞧瞧二奶奶的小公子,他是应了一下朝就过来的,少不得也要叨扰老太太一顿的。”
说实话,贾母看着林沫还是有些发怵的,这孩子有些邪气的运气,虽然一直是笑着,但是言语中总有些高高在上的模样。贾母先头同元春说时,也提过林家如今在官场上的影响力,若宝玉能娶了黛玉,必得一助力,元春却道:“太君,不是本宫耳根子软,听了宜人说的话,就觉得薛家表妹合适,实在是太君没能见着那位景宁郡君鼻孔朝天的模样,真不是本宫妄自菲薄,宝玉虽有大造化,他们家还不定看得上呢!”
林侯前途无量,娇妻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家里亲戚又简单,山东林家家底殷实,太医院的林三爷踏实肯干,虽然就算做到院史也算不得多大的官儿,但架不住朝里的贵人从此没几个不受林家的救命之恩了,同内宫的关系也亲近。他那个位子,得罪人容易,但是要收买人,更容易。
“靖远侯命好,如海兄命里无子,把他给过了去,否则,就算高中状元,孔氏佳婿,也不定能平步青云如此的。”都察院的李御史是林海的同年,如今也只有他们几个老辈敢这么公开评议林沫了。
贾母深深地觉得,林沫当真是一块烫手的香饽饽,想要拉拢,又怕烫手,想要放手,又真是舍不得。
她当年不明白老国公千挑万选,怎么给女儿选了林海做女婿,老国公告诉她:“你别小看林家,五代列侯,女婿又是探花出身,虽然根在姑苏,人又低调,但是富贵少不得敏儿的!”后来林海果然一路高升,只可惜直到她苦命的女儿去了,她也就只能从林家每年的年礼中瞧得出人家的殷实家底。而林沫入了朝堂,少年意气风发,挂着温和内敛的微笑,把整个户部变成了他的舞台。
和她有一样想法的还是水溶。
水溶早知道林沫的身世,也知道他不简单,自以为已经足够小心,却没料到还是小瞧了靖远侯,从带着伤敲开靖远侯府的大门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个林沫,心思绝对不简单,然而又能怎么办?
他需要林沫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他在赌这一把。
他这两个月没有去找林沫配药,然而林家药堂还是来了个掌柜,只是来见的却不是他而是周氏,还开了不少保胎的好药方。对此太妃还特地叮嘱了周氏:“知道你同靖远侯妃关系好,只是我们家有些讲究,总要过几个月再同亲戚朋友家说才好。”周氏点头应下,只说自己一时高兴得忘了情,只有水溶才知道她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