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懂事贴心,他与十娘没有孩子,早已把韩仪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没想到竟让他看到这样一幕。
哪怕接受了韩仪可能要以男人的身份活一辈子,他却从未想过她会去亲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还是成铭奚的孩子!
愤怒、失望、迷茫、震惊,在血液里卷起漩涡,把理智和思考能力统统席卷去,一点残渣都不留给他。偏偏韩仪只知道傻在那里,双手竟还圈着那女孩儿,更让他气打不一处来,好似要打破眼前这让人不能置信的幻境般,手掌劈面而下。
“啪”的一声脆响,打碎了一地寂静。
“施寅!你干什么?!”第一个出声的竟是成铭奚,他怒声道,“你怎么打人!”
“你没看到她们做了什么?!”施寅看着垂着头的韩仪和惊恐的阿絮,莫名感到一股后悔,却仍是回道,“她们都是女孩儿!”
成铭奚盯着他,忽而冷冷一笑:“她们在一起,恶心着您了?”
“你……”施寅被他问得一滞,仿佛不能相信成铭奚如此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那一幕,更是带了百倍的道理反驳道,“你看看,她们这是正常的吗?你看看她们,两个女孩儿……成什么体统?!”
“什么叫做体统?什么叫正常?”成铭奚抢白道,“一定要让天下人看着都舒坦了才叫体统才叫正常?一定要挖心剖肝假装爱上别人才叫正常?!一段感情就因为性别有异就伤风败俗违背伦常天地不容了?一颗真心就因为性别的适配性就有云泥之别了?我告诉你!我成铭奚的女儿,就算爱的是个女人也没关系——因为相比起那些狗眼看人的人,她至少活得自在,爱得痛快,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你!”施寅被噎得头痛起来。
他是最传统不过的人,受不了这样违背常理的事情,难道循规蹈矩、按照自然法则思考的人有错吗?多年来累积的矛盾终于露出冰山一角,他这样的人,与成铭奚截然相反,那人从来不拘小节一直我行我素,活得潇洒决绝,所以两人才会越行越远吧。
施寅有些难受,多年的兄弟重逢就像陌生人,寄托着自己期望的徒弟做出为万人所不容的事情,重要的人都在远离,变得遥不可及,偏偏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连挽留都无头绪。
“师父。”韩仪忽然松开阿絮,一把跪下,阿絮也跟着跪了下来,“韩仪有错。”
成铭奚面色忽变,铁青着脸望向韩仪,却听得韩仪继续道,“韩仪辜负师父期望,选了一条陡崖峭壁,韩仪愧对师父关爱之心。从我选择进入军校开始,就注定了我这辈子战战兢兢,一不小心行将踏错就是丢了这条命,甚至会连累很多人。只是我遇上了阿絮,能够在这刀尖刃口上得到一点点安慰和幸运,也就够了,是她的到来,让我能够忍受着走下去,走到那个很大的世界里去活上一百年(注)。”
施寅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能说什么呢?韩仪拿着自己受的苦来换他的默许,她从来不是会叫苦的孩子,所以才更让他无法拒绝。他良久才能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司令怎么办呢?”
韩仪听他的意思知道他是默许了,“他知道。”施寅的脸色大变,“他早就知道了。”
韩仪拍拍阿絮的手,低声对她说:“抱歉我没有告诉你,我父亲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我怕你会多想。”阿絮脸色复杂地点点头,韩仪的父亲知道她了?是那位叔叔口中的司令?
施寅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
韩仪看着施寅的背影,成铭奚忽然道:“让他静静吧,他一时半会还没法消化。”
“……爸爸。”阿絮讷讷地叫了他一声,不由有些尴尬。
成铭奚却不看她,朝韩仪说:“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是真心喜欢阿絮,你要清楚,我不会支持你和阿絮在一起。”
“爸爸?”他这话一出,阿絮和韩仪都愣住了。
成铭奚冷着脸,说道:“我要你们清楚,我不会反对阿絮和一个女生在一起是因为她是我女儿,我尊重她的想法,自己的人生总要自己选择自己负责,但是我不会因此支持你们在一起。除此之外,你的表现也让我没法相信你,”他瞥向韩仪,“第一,你骗了阿絮。”
阿絮惊讶地看着他们,韩仪握着阿絮的手紧了紧,回答道:“我承认我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那些事情阿絮知道了没有益处,也不能泄露。”
“你至少该告诉她,你的父亲是韩泷将军吧?”成铭奚露出讥诮的表情,沉着脸冷笑道,“你们韩家的人真是聪明绝顶,论心计论手段论野心,还有谁能比得上你们。”
阿絮惊讶地看向韩仪:“你是韩家的人?”
“是。”韩仪垂头,精神细丝伸出去铺满了整个房间,构成一个细密的声音隔离层,“韩家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因为这些年来与佘家矛盾越来越大,家族不得不让我设法进入军部。”
阿絮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韩仪继续道:“现在的军部势力对垒十分严重,我父亲虽然把握着军权,但是近年来正被以佘家为首的几家慢慢蚕食,现在军部正是换代时期,我们家人丁稀少,在军部的势力渐渐弱了下去,若是照这个事态下去,我父亲一旦去世,我们家势必会被打压甚至报复。所以,父亲让我假扮男装进入军校,升入军部培养势力。”
“恐怕不止这样吧?”成铭奚打断她,“你父亲有没有让你顺便来接近阿絮?”
韩仪惊讶地看着他:“我父亲没有!您为什么这么说?”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阿絮怎么了吗?”
成铭奚一僵,良久才道:“……阿絮医术师承于我,当年你父亲强迫我为他效力我没有答应,我以为他会让你带走阿絮。”
“爸爸,”阿絮神色尴尬,“韩仪没有这样做。”
成铭奚也只是神色复杂地扯了扯嘴角,又道:“这个姑且不提,还有一个问题,我也没法相信你。你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多危险,可能会连累许多人,阿絮作为跟你最亲密的人你觉得你能保证她的安全吗?还是说,你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安全?”
“我在乎!”韩仪大声说,“就是因为我在乎我才不敢把所有事情告诉她,因为我在乎我才没有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别人,我才这么拼命想要往上走,一直走到我能保护她的地方。”
“你觉得你几句在乎就能保证她的安全了?”
阿絮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却开了口:“爸爸,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我知道在你心中我很重要,你不想我出事,我也想像你希望的一辈子平安顺遂,但是如果那要我放弃韩仪来得到,我不愿意。你以前和我说过,你不屑要不合心意的安稳,只想要随心所欲的快乐,我虽然做不到那样潇洒,也想要为值得的人去争取一次。你教我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所以我也想了很多,和韩仪在一起,不管将来是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我也答应你,我绝不会让自己被卷进危险的,好不好?”
成铭奚叹了口气,把阿絮拉起来,摸摸她的头:“爸爸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我说服不了你,你也没法动摇我,爸爸只能做到不阻挡你们,只要这是你真心的愿望,爸爸都不会反对的。”
他又拉起韩仪:“只要你们不在一起了,或者阿絮一旦出现什么问题,我会立刻把她带走。”
韩仪点点头。
“你要答应我,绝不让阿絮接触到军部的任何人。”成铭奚盯着韩仪,“你发誓绝不让阿絮和你的关系让你没那么信任的人知道,答应我,今后绝不让别人知道你和阿絮的关系,并且保证知道你们关系的人都不会说出去。”
韩仪愣了愣,与阿絮对视一眼,郑重其事地答应他:“我发誓。”
成铭奚笑笑:“那就好,我把她交给你了。你父亲虽然知道你们的关系,但是不要把阿絮带到你家人面前,任何一个都不行,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你父亲,他会帮你们解决的。”
韩仪心中更加纳闷,听成铭奚这话,他与父亲应该很熟悉,但是为什么要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看到韩仪答应了,成铭奚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也该去看看病人了。”
没想到他才走出去就看到急匆匆的助手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成、成先生,不好了……病人受伤,那个陪护,打伤了好多人……”
三人脸色大变,急匆匆赶往急救室,成铭奚边走边沉着脸问:“怎么会受伤的?我们明明已经控制了病情。”
“遭、遭到袭击了……”小助手还没说完,就看到彭斌冲了过来。
“医生,快……”彭斌在看到韩仪时愣了一下,满是血丝的眼睛闪了一下,杀气暴涨,一拳朝着韩仪打去。
韩仪来不及反应,身体本能地闪避了一下,却也被打中肩膀,倒在地上。旁边的人连忙拉住彭斌,成铭奚揪住彭斌的衣领,大声喝问道:“你在干什么?!”
韩仪躺倒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肩膀已经碎掉了,她没来得及采取任何自我保护,这一拳毫不留情,是取命的打法,纵然这身体受过严苛训练也让她疼的冷汗直下。
“韩仪,你怎么样?”阿絮慌乱地让人拿担架来,她被这一出弄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彭斌根本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只拼命地要扑上来,手臂的肌肉与筋络都在暴起颤抖,他双眼发红,喉咙里还发着“嗬嗬”的杂声,面孔狰狞可怖。
拿担架的人很快赶来了,有一个人指着韩仪叫道:“这不是那个袭击了病人的人吗?!”
chapter 50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阿絮按着韩仪看向那人,那小护士在视线包围下噤了声。
急救室内跑出一个人,冲着成铭奚叫道:“医生!您去看看吧!”
“你们赶快把他带去精神隔离室,降低他的精神活动。”成铭奚对几个压着彭斌的人交代后便匆匆往里面去了。
“啊——”彭斌已经失去了冷静,在几人的压制下仍然挣扎不休,“你为什么这样做?!!”
韩仪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眼睁睁看着彭斌被架走。
“你们给她做些处理,大约是骨折。”阿絮对着赶来的医生交代,她拍了拍韩仪的手,叫住那小护士,“等等,你给我说一下详细情况。”
“你刚才说那个是袭击病人的人,可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大约是见她年纪小,小护士放松下来:“刚才病房里突然有很大的响声,我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看护人和刚才那位在打斗,病人腹部和胸口大约有一指的创口造成大出血,我们赶到以后那位就从窗口跳了出去,结果就不见踪影了。”
“你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刚才那位?”
“我确定。”小护士语气坚定,看到阿絮刷白的脸色后不由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了吗?刚才我还疑惑,他刚杀了人怎么就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怎么会是韩仪?!韩仪!
“谢谢你!”
阿絮忽然的道谢让小护士吓了一跳,她看着匆匆忙忙跑走的阿絮结舌:“不……用谢……”
阿絮一把推开门,扑到韩仪面前,看到她脸色苍白笑了一下,摸了摸韩仪冰凉的手:“没事吧……没事吧……”
“他的身体结实,没出什么大问题,”医生笑眯眯的,他看着阿絮紧张的神色不由感叹爱情真是让人失去冷静,边补充道,“接下来只要让他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韩仪用尚且能动的右手摸了摸阿絮的头发,微笑着轻声安抚道:“我没事的,这点小伤不打紧,放心,嗯?”
“韩仪……韩仪,”阿絮握着她的手微微发抖,瞳孔里是无处可藏的害怕,“刚才他们看到你,想要杀何兆。”
韩仪怔住了,立刻翻身下床,她强忍着伤处被扯到的疼痛,拉起阿絮绕开还在云里雾里的医生:“我们去找彭斌。”
“等等,你现在还不适合移动啊!”
两人没有理会身后医生的叫喊,匆匆赶往注射室,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倒在地上的医护人员,彭斌不见踪影。
“你说,他是到哪里去了?”阿絮看着躺倒在地的几个人,轻声问道。
“不知道。不过如果他是清醒着制伏了这些人的话,照护士的说法,他一定会来找我,可是我们一路走过来都没看到他,说明他应该不是清醒的……”韩仪皱起了眉头,“他是被人移动了。”
“任务失败。”
韩泷把报告扔到桌上,抿了一口茶,问:“任务触动时韩仪和谁在一起?”
荧蓝的屏幕上影像模糊,甚至有几处影像被破坏掉了,韩泷挑眉道:“这是韩仪的精神力破坏的?”他看着那残破的影像微微笑了一下,“她的精神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连你也只能获取这样的2D图像了吗?”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绽开了笑容:“总算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现在还真是庆幸留下了她。”顿了顿,“任务失败就算了,有人证就好,让小孩子们自己去头痛这巧合吧。”
彭斌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眼睛有些奇怪,瞳孔微睐,眼白占据了整个眼睛的三分之二,沙哑的声音从那人嘴里冒出来:“醒了。”
那声音让彭斌一下清醒过来,他记得这声音,是上次的胡狼星人!他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半分知觉。
“别费劲了。”那人瞟了他一眼,“那些人给你注射了麻痹药物,你暂时还不能动。你们对待同胞的方式还真特别。”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喉咙里发出满足愉悦的浑浊呼噜声,啧啧道,“你们这里的水还真好,给你们这些不知珍惜的粗鲁人真是浪费了,我们胡狼人才配享受这些东西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把你运出来——我猜你应该不会再想和那些害了你情人的人多呆一秒钟吧,所以帮你逃离了那个牢笼,唔,你那小情人他们救活了,”那人感受到彭斌灼灼的目光,翘起嘴角,“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就帮你把你小情人偷出来怎么样?”
看到彭斌无谓地闭上了眼睛,那人有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