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宝钗……”薛姨妈见宝钗发愣,有些惊讶地连叫宝钗数声,宝钗回神过来,对薛姨妈微笑:“妈妈,这些事,哪能由得我自己,生男长女,总是命中注定的。”薛姨妈也笑了:“是啊,我急了些。”
宝钗把那些衣料又往薛姨妈这边推了推:“妈妈瞧瞧这些料子可好?”
薛姨妈戴起眼镜细细地瞧着这些料子,宝钗的心却已经飞到很远,也不知道明日夏金桂回来,她会说些什么,难道说她真要离开薛家,用一种决绝的方式,可是女子,嫁了丈夫,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哪还能更改?
夏二叔是在第三天才和夏三一起往薛家来的,薛姨妈听到只有夏二叔带着夏三前来,眉不由皱紧,但还是命人请了进来。让薛蝌在一边陪着,自己坐在屏风后面听夏二叔要讲些什么。
薛蝌见夏家并没把夏金桂送回来,心中十分诧异,但还是依照礼仪给夏二叔行礼后才道:“亲家老爷辛苦了,我们家大奶奶,怎么没见回来?”
☆、第 31 章
这是来说退亲的事,也不用虚与委蛇了,夏二叔稍一思量就道:“贤侄,今儿来贵府,是有要事相商,还请把亲家太太请出来。”
要事,还要见薛姨妈,薛蝌更感惊讶,薛姨妈在屏风后听到,急忙让婆子赶紧去荣国府寻宝钗回来,自己依旧在那坐着听。夏二叔见薛家不把薛姨妈请出来,只有薛蝌在那应酬,夏二叔笑着道:“贤侄,这件事,你小小人儿没法做主。”
薛姨妈听的心头突突乱跳,强撑着从屏风后走出来,也不和夏二叔见礼就问夏二叔:“什么样的大事,必要我出来?亲家老爷,这也不合礼仪。”今儿来说的话,原本就不合礼仪,夏二叔才不在乎薛姨妈这句,对薛姨妈拱手道:“按说男女姻缘,本是前生注定,方能成婚。只是也有月老错系红绳的事。凡遇到这样的事,都是两家相商,把这红绳重新解掉。薛太太,今儿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的。”
果真夏金桂不想在薛家了,薛姨妈觉得自己都快吐血了,慢慢地坐下才对夏二叔道:“亲家老爷这话,我听不懂呢,夏薛两家成亲,也是三媒六聘,并无一点不合适的。”
“三媒六聘本是结亲之必须,只是小夫妻不谐,我们做老人的瞧着,心里也是伤心的。因此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两边长辈做主,把这婚姻给断了。”夏二叔怎么不明白薛姨妈这话什么意思,依旧耐心想说服薛姨妈。
薛姨妈咳嗽两声,对夏二叔道:“这话从何说起,说起来贵府也是讲理有名声的人家,你们姑奶奶在我们家的那些所为,贵府也是知道的,不好好地劝你们姑奶奶安心侍奉婆婆,这会儿,反倒要来出面把贵府姑奶奶领回去。这事真要做了,夏薛两家的面子,都要往哪里搁?”
说着薛姨妈觉得心中十分难过,开始哽咽起来:“我自然也晓得,薛家这会子穷了,你们舍不得家里人吃苦,可我儿子已经没了指望,现在儿媳在我身边,等……”薛姨妈只在那唠叨个没完,夏二叔已经打断薛姨妈的话:“薛太太也晓得我们舍不得女儿吃苦。薛太太更晓得令郎已经没了指望,薛太太又何必为了面子的事,强要我们女儿留在这里?”
这话说的太过直接,薛姨妈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伸手指着夏二叔不晓得该说什么。薛蝌在旁听着,要从薛蝌心上想着,夏金桂退回夏家,也能落个清净,可薛蝌更明白,这件事一做了,夏家也好,薛家也罢,就会被人讥笑。因此薛蝌也对夏二叔开口:“亲家老爷,这件事虽说我做小辈的不好开口,可这婚姻本是前世注定,既已过了门,就该……”
“贤侄,这话我自然也晓得,可这天下也有红绳错系的。改正错误也是常见的。”夏二叔咬死不松口。夏三已经在旁边急了:“薛太太,我姐姐说了,你薛家待她着实不好,况且这死囚妻子的名声,说出去又好听不成?薛太太,横竖这名声都不好听,我姐姐想来想去,就自己捡个不好听的名声带上,你还不知足,还想把我姐姐强留在家中,我想着,你家这样才是不对。”
薛姨妈听到夏三这几句诛心之语,夏金桂从嫁到薛家再到现在的一切行为都在薛姨妈眼前浮现,薛姨妈想反驳,谁知喉头腥甜,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来。旁边的同喜见状,急忙喊着太太,薛蝌忙抢前一把扶住薛姨妈,又让婆子快些去请太医。
薛姨妈被薛蝌扶在椅上坐下,在那晕了半响才抬头对夏二叔道:“你们家,可是要逼死人?”
见薛姨妈突然吐血,夏二叔也晓得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机,站起身道:“薛太太既不舒服,那我们改天再来。”说着夏二叔喊了声来人,夏二叔跟着的小厮就走进,夏二叔对他们吩咐道:“薛太太吩咐去服侍姑奶奶的人,都带回来,还给薛家,还有姑奶奶的一些物件,平常动用的物品,就先带走,别的话,以后再说罢。”
薛姨妈刚刚定了定心,听到这句,差点又晕过去。夏二叔还对薛蝌拱手:“贤侄,还请你们家这边,出个人来,去瞧着,免得带走薛家的东西。”薛蝌见夏家这是铁了心要断这门亲,再劝想来也劝不了,又见薛姨妈又要晕过去,对夏二叔拱手还礼:“夏二老爷,大嫂的随身物件,我们也不晓得都是哪些,再说……”
“这不劳你们操心。”夏二老爷又唤来人,宝蟾走进来,夏二老爷指着宝蟾:“这个丫头你们也认得,是我们侄女贴身服侍的,就让她去拿那些东西,你们这边再派个人瞧着,到时拿了什么东西,照册写了,再画个押,不就完事了。”
“好,好,好,我这会儿才晓得,你们家到底安着什么心。”薛姨妈边说话边流泪,看着夏二叔真恨不得把夏二叔给生吃了,这是来撕扯这种事,自然也不指望别人的好颜面,夏二叔对薛姨妈还是彬彬有礼:“薛太太,这件事,虽说我侄女也有些错,不过凭良心说,我侄女再闹,也没有闹出人命来。”
这一句是薛姨妈的死穴,薛姨妈的眼顿时瞪大,看着夏二叔一脸不可置信。薛蝌也晓得薛蟠出事都是薛姨妈平日溺爱太过,不过这自家人要帮着自己家人说话。因此薛蝌上前一步:“夏二老爷,夫妻之间闹成如此,也不止是一个人的错吧。”
“都晓得不是一个人的错,所以我家甘愿冒天下之不韪,把女儿带回家去,难道薛二爷还不愿吗?”这一句又堵住了薛蝌,薛蝌还在迟疑,夏二叔已经指了一个薛家的婆子:“时候不早了,还请这位带了这丫头,进到我们姑奶奶房中,把动用的东西都带走。”
薛家婆子被指,顿时慌了手脚,看向薛蝌:“二爷,我,我,我……”
“走,都带走,这人的心都不在这边了,那些东西,又值得什么?”薛姨妈边哭边诉,同喜给她捶着背,薛姨妈只在那咳嗽个不停。夏二叔也不去管薛姨妈如何,吩咐宝蟾跟了那婆子去夏金桂房里。
宝蟾急忙去开了夏金桂的房,把那些妆台里的东西,还有床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夏二叔也不好再在厅内等待,带了夏三就对薛蝌告辞,要在门外等。
宝蟾在那收着东西,薛姨妈靠在同喜身上泣不成声。薛蝌见太医也不来,宝钗也不来,夏家这边又无法阻止,急的热锅上蚂蚁一样,只在那转来转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在薛蝌焦躁无比时候,就听到贾琏的声音。薛蝌急忙走出厅,给贾琏行礼,简单叙述了事情由来。贾琏眉头一皱:“难怪薛大妹妹让人去请我,说这事,非我出面不可料理,还说她总是女子,不好出面的。”
难怪不见宝钗却见贾琏,薛蝌连连叹气:“也不晓得这家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会儿大嫂子又闹这么一出,真是都不好出去见亲戚们了。”
“其实呢,要依我说,倒不如顺着令嫂。”贾琏微一思索就对薛蝌说了这句,薛蝌倒愣住了:“这,琏二爷,你和我说玩笑话?”
“并不是玩笑话。”贾琏正要细细地说,就见婆子领着个太医进来,也就煞了话头:“你先让太医去瞧瞧姨妈,夏家的人还在外面,我先去问问他家那边。薛二弟,我晓得你是觉着,香菱一旦有孕,薛大兄弟这边就有了根,你大嫂子也会安心守节。可是还有一句话,你就算怨我我也要说,这只是你想,并不是别人想的。”
说着贾琏凑在薛蝌耳边轻声道:“再说了,就薛大奶奶这脾气,真要强她在家守节,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薛二弟,这些事呢,姨妈不清楚,难道你和薛大妹妹也糊涂了不成?何必为了这会儿不好出去见别人,非要等到以后闹出点什么事儿来,你们才觉得面上好看?”
这个道理,薛蝌不是不明白的,他只叹了一声就道:“我和伯母,毕竟隔了一层,等姐姐回来,我再和姐姐细说,再让姐姐劝伯母。”贾琏点头,示意薛蝌先去瞧薛姨妈,自己就往门外走去。
夏二叔叔侄就在外面马车上等着,贾琏虽没见过他们叔侄,但也好寻的很,走到马车跟前,贾琏就对马车内拱手:“夏二老爷可在里面,在下荣国府贾琏,想求见夏二老爷一面。”
夏二叔正在那闭目思索,东西一拿从此就算撕破脸了,就是不晓得夏金桂以后要做什么打算?听到贾琏在外说话,夏二叔急忙掀起车帘,跳下车对贾琏道:“原来是琏二爷,早听说琏二爷十分能干,不过从没得见。还不知有什么事请教?”
☆、商议
贾琏打量一下夏二叔,得出结论此人不好纠缠,哈哈大笑一声就道:“夏二老爷也是久知贾薛两家关系,因着薛大兄弟的事儿,姨妈请我出面料理,方才这边的事,我已听闻了。”
夏二叔并没接话,只是看着贾琏,等着贾琏后面的话。贾琏已经笑了:“按说这种事,轮不到我这做晚辈的说话,不过事出紧急,也就先来请教夏二老爷,这要断亲,是真心的,还是假意?”
夏二叔听出贾琏话里的意思,还没答话,夏三已经掀起车帘跳下车:“自然是真心。”
贾琏并不意外,只哦了一声就道:“既然是真心,想来夏二老爷和夏三爷,也晓得了这断亲对薛大奶奶的影响了?”
“自然知道。”夏二叔沉声回答,接着夏二叔就对贾琏道:“人在这世上,也不过短短几十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事,不过议论几句就完了。我只是想着,我侄女嫁过来这几年,和丈夫不晓说,就算是和婆婆,想来琏二爷也是深知的。虽说女子该以守节贞静为要,可也要她自己欢喜,不然不过就是害了她也害了别人。”
贾琏面带微笑听完才道:“果真夏二老爷的主意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夏二叔的眼看着贾琏,贾琏微微一笑就道:“这边不肯应,也难。”
“婚姻之事,原本就是两家欢喜,这会儿我家不欢喜了,情愿断亲,他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夏三又插嘴了,夏二叔也没喝止夏三,只对贾琏道:“薛太太不愿断亲,理由我也明白。但我这里撩下话了,这亲,我是一定要断的。”
贾琏面上笑容一点没变,只对夏二叔道:“夏二老爷的意思,在下心中有数,只是想问夏二老爷,这要断亲,是好好地了呢,还是真要撕破面皮,从此再不来往的了?”夏三听不懂贾琏话里的意思,张嘴又要嚷。
夏二叔却已经伸手挡住夏三,对贾琏道:“说来夏薛两家,都是老亲,若非孩子们着实过不下去,谁也不会想到要断亲这一条路。若能好好地了,还是好好地了。”
“果真夏二老爷想的周到。”贾琏只笑一笑没说下去。这会儿宝蟾已经带着夏金桂的东西走出,身后还跟着薛家的婆子。夏二叔吩咐夏三:“你把你姐姐的东西,好好地送回去,我在这里和琏二爷商量事情。”
说着夏二叔就回头对贾琏一拱手:“琏二爷,不如我们出去外面寻个酒楼,好好地喝上一杯?”
“夏二老爷执意如此,在下自然不能推辞。”贾琏和夏二叔说着话走了,夏二叔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夏三,千万不要胡闹。夏三摸不着头脑,但不敢违背夏二叔的命令,也就让宝蟾上了车,径自回夏家。
宝钗听得门上来回,说夏二叔被贾琏请走了,对躺在床上的薛姨妈道:“妈妈,琏二爷是个有主意的人,他定会劝说夏二老爷改了主意的。”薛姨妈一双眼泪汪汪的,对宝钗道:“我们家的家运,到底是为什么,衰败的都不能提了。原本我还想着,你嫂子安静下来了,等香菱生下孩子,她好好地抚养这个孩子,我和她婆媳一对寡妇,也就这样过日子罢。家里虽然没银子了,横竖还有亲戚们帮衬着,也难过不到哪里去。谁知她想的主意真是一个比一个毒。”
说着薛姨妈又大哭起来,同喜端着药走进来,宝钗上前接过药,喂给薛姨妈:“妈妈,您也不用太操心了,太医说了,您这病,就是从操心上起来的,要慢慢养着。”
薛姨妈喝了两口药就把药碗推开不喝了:“我的儿,不操心除非我闭了眼。”宝钗忙又安慰她几句,好容易把薛姨妈哄的睡着了,宝钗这才走出屋子。薛蝌在厅里等着,瞧见宝钗走出来就上前迎着,悄声道:“姐姐,伯母这病,是从操心大哥上起,这事已成定局,再不能改了。做兄弟的还有另一件事要和姐姐商量,就是……”
宝钗晓得薛蝌要说夏金桂的事,害怕薛姨妈听到醒来,指着外面自己走出。薛蝌会意,姐弟俩走到拐角处薛蝌才把贾琏说的话全告诉了宝钗,最后又道:“仔细想来,琏二爷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大奶奶着实是个搅家精。姐姐你的意思呢?”
宝钗老早就明白夏金桂不愿在留在薛家了,轻叹一声:“琏二爷说的话的确有道理,只是别的罢了,我怕妈妈又,毕竟她这一生,要的也是个脸面。”
薛蝌当然也晓得这个道理,连连叹气。宝钗稍微想了想就对薛蝌道:“那边还有事情,我先回去了。妈妈这里,等醒来后你就和妈妈说,琏二爷那边已经把夏家劝回去了。你只先操办你的婚事,若夏家有什么说话,你就命人去寻我。等到香菱回来,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