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削了头发做姑子去。”
李氏笑骂道:“果然如此,娘也不要他这个儿子了,索性打发你们俩一道出家,也好做个伴。”逗的韦氏咯咯直笑,连念阿弥陀佛,说是亵渎了佛陀。
……
李茂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正坐着喝茶,却见一个穿长衫的年轻人和村正领着三个皂衣吏走进了小院。
年轻人是薛戎的弟弟,名叫薛放,李茂刚到薛家庄时就见过他了,薛戎跟这个同胞弟弟关系十分亲密,得知兄长林中遇险,薛放忙向李茂大礼称谢,口称恩公不迭,事后又忙着去找村正、族长商议善后的事宜。
薛氏兄弟的情深意重,薛放的精明干练都给李茂留下了深刻印象。
此刻他带着三个公人过来,李茂心里不觉有些吃惊,他闪目打望左右,见后窗是开着的,窗外是片绿意荣荣的菜地,几道竹篱外就是密林,这是一条很好的退路。
李茂心里有了底,他凝神戒备,想看看这三个公人所来为何事。
薛放在院中立住脚,向村正和三个公人说了两句,四个人便在庭院里看起了风景,薛放大步来到堂中,向李茂拱手做礼,说道:“有件事要让恩公知晓,午后某与村正带人去林中绑拿那三个小贼,不意去晚了一步,三个人都让野狼啃死。出了人命案子,地方只能报官,而今官府来了人,勘验了尸体,需要问恩公几句话。恩公但请放心,本县堂尊朱明府是兄长的挚友,有他维持万无一失。”
李茂暗自吃了一惊:自己只是出手打昏了那三个劫道的贼人,事后又没有捆绑,论理一时半刻就能醒过来,何以被狼给啃了?
转念又想:这或就是善恶终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
暗地里瞅了眼这三个皂衣吏,都挎着腰刀,带着铁尺,腰间系着铁链,一个鬓角花白的老吏背着木箱子,束带铁环上插着一束草纸,三人虽一本正经,面目却不凶恶,陪同的村正也面挂微笑,神情泰然。
李茂心中不疑,引请三个公人进正堂,奉茶,老吏打开木箱,取出纸墨笔砚,做好了记录的准备,薛放暗中叮嘱李茂道:“芸娘受辱一节恩公可隐过不提,县里我已打过招呼。”
三个公人问了案情始末,让李茂在口供上画了押,忽起身说要带李茂回县衙候审,薛放忙告求道:“请容恩公在庄上居住,明府开堂时由薛戎陪同恩公前往领罪。”
第006章 公正的审判
三人中领头的差役叫乔五,向薛放抱拳说道:“二郎休要误会,兄弟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位义士好,薛先生游学归来,身上财物不足两贯,若是单纯的劫财案则算不得什么大案子,但如今闹出了人命,这就成了麻烦事。”
执笔老吏说道:“命案循例要开堂公审,请百姓听审,且丝毫拖延不得,若明日开审大家对不上口,彼此都很尴尬。倒不如连夜回城去让陈少府把把关,那是个顶精细的人,但有疏漏也好补救,连夜将案子做死了,明早呈给朱明府过目,届时大家走个过程,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乔五道:“二郎但把心放在肚子里,人是被狼啃杀的,此乃天意,朱明府生性嫉恶如仇,定会主持公道的。”
薛放没了话,且告三人少待,自去回禀母亲和大哥薛戎知道,少时薛戎和弟弟一道赶了过来,向三个公差交代了两句场面上的话,便从侍从青墨手中取过三个包袱转赠给三人,三人受宠若惊,躬身收下。
薛戎又抬手一拜,唬得三人忙大礼回拜。
薛戎暗嘱李茂:“父母官是我长安游学时的挚友,我已有书信寄去,万无一失。法司的人也都关照过,你只须照供状上所述陈明事实,自有人为你开脱。我让青墨随行左右,明日我当亲自进城接应我兄。”
交代已毕,送五人到庄口,薛家准备了布鞋给李茂换上,包袱由青墨背着,也不上镣铐,乔五提棍开道,另两个公差押后,一行五人拜别薛戎兄弟,离开了薛家庄。
时天色已经黑透,天幕浓如墨染,众人打着火把行走,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县城,守城卒验明了身份后,放下吊篮拉五人上城来。进城后,乔五向众人说道:“咱们连夜开堂问案,大伙都别睡了,今晚幸苦一夜。”
两个公差都受了薛家的贿赂,自然应诺。宝鼎县尉陈少英早被买通,此刻正等在衙中,一俟李茂到,便开堂问案,一切繁文缛节都省去,陈少英不打官腔不作势,问过林中劫案的始末后,将眉头一锁,默思片刻已知关节所在,点拨了乔五几句,让他带李茂去重录口供。
乔五将原来的口供焚去,又请来衙中资深的刀笔吏庞八帮忙斟酌,到三更时分重新录成一份口供,捧给陈少英看,陈少英仔细看过,微微点头,这才传令升堂,一问一答,到拂晓时分林中劫财案终于告破。
预审完毕,县尉陈少英打着哈欠一路去了后衙,说要去补个觉。
乔五引李茂到了他的值房,一面打发供役土兵去打水洗脸,准备早饭,一面将待会县尊开堂时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给李茂点明。操演的没有破绽了,乔五才陪李茂一起吃了早饭,早饭有粟米粥、包子、油炸果子、咸菜、烧饼,也是十分丰盛。
饭毕,昨晚与乔五同去薛家庄的那个年轻公差拿来一副镣铐,问乔五是否给李茂戴上,乔五道:“这是去贼救人的义士,戴什么镣铐?”差人道:“今日大老爷邀了父老百姓听审,以示公正。义士若不戴镣铐上堂,恐为人所非议。”乔五眉头紧蹙,李茂道:“何须犯难,人虽是被狼啃杀,打昏人的却是我,理当如此。”
县令朱铭巳时开堂审案,因事涉一位朝廷命官,为示慎重,朱铭邀请了城中耆老和百姓观审,薛戎因是官身,不便出告,遣兄弟薛放为苦主告诉。开堂之后,朱铭审的一板一眼,县尉陈少英、乔五等差人、仵作、苦主、证人,薛家庄所在乡的耆老、里正,本庄的村正、保长等分别到场接受讯问,案子审的细致认真,听审百姓交口称赞。
审到午后未时,案情水落石出,县令朱铭将手中惊堂木一拍,当堂宣判李茂无罪释放,又教谕百姓道:“善恶是非终有报,那三个贼子逃脱了国法,却难逃狼口,做人莫要欺心,欺心必遭天谴。尔等皆须引以为戒。”观审百姓唯唯而拜。
众目睽睽下,朱铭亲自下堂为李茂开解手铐,握其手向乡里百姓宣言曰:“不惧生死,独斗三贼,舍己为人,此乃真壮士也。”当即下令予以旌彰,赐钱十贯,衣裳两套,鬓戴宝花,骑马游街,事毕,礼送回薛家庄。
薛家庄里早已备办好了筵席,宰了二十腔羊,杀了五十只鸡、五十只鸭,开了十坛酒,请了阖庄父老前来庆贺,就在席间,由乡中耆老和族中长辈主持,薛戎和李茂正式结拜为兄弟,书写了祝词供奉于薛家祠堂。从此以兄弟相称。
薛戎在薛家庄辈分甚高,水涨船高,李茂的辈分一下子也上来了,筵席间过来敬酒的小辈后生络绎不绝,让酒量颇豪的李茂也有些招架不住,不知不觉间竟有了七八分醉意,他悚然惊觉,恐酒后失态让人笑话,遂不肯再喝。老夫人打发薛放和青墨、老顾等人将李茂送回客房休息。
一夜沉睡,二日天明,耳听窗外鸟鸣,又见窗纸青白,一身酒气尽消,此刻耳清目明,浑身充满了能量。
李茂悄悄下床,将被子围在腰间遮羞,他的衣衫被酒水脏污,让老顾拿去洗了。
正思开门去喊老顾,门却突然被人踢开了,“咣”地一声吓了李茂一大跳,他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全神戒备。大清早的踹门难保不是什么歹人。
踹门进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小厮,眉清目秀,腰肢纤细,虽着男装,却是十足的女儿态,她挽着袖子端着一只硕大的木盆,正摇摇晃晃地走来,用脚踹门,倒非有什么歹意,而是两只手不得空闲无法推门。
李茂见她端着木盆十分吃力,赶紧伸手去接,女子唬了一跳,急把盆往自家怀里收,连道不可。一拉一扯间,盆中水溅起,一朵水花打向她的脸,这女子吓的“哇”的一声尖叫,撒手来捂脸,手一松,一盆水连着笨重的木盆重重地砸向李茂的脚面……
“啊!”女子捂嘴尖叫,赶紧蹲下身收拾盆。
“啊!”女子又一声尖叫,赶紧捂上了眼。
就在她低头收拾木盆时,围在李茂腰间的绵被悄然滑落,一团古里古怪的东西乍现在她眼前,由不得她不发一声尖叫。
李茂脸皮微微发烫,他从容地提起绵被护住身体,咳了一声,红着脸说:“我这没事了,水洒了,你再去打来。”女子闻言如遇大赦,忙拎起水盆逃出屋去,脚步有些虚浮,双腿却似灌了铅,走的十分幸苦。
她去后没有再来,来的是老顾,用刚才女子端水的木盆端了满满一盆温水进来,这老儿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如童子,一口牙养的雪白,见人先露三分笑,除了讨好顺便也是卖弄他的牙好。老儿放下水和布巾,就嚷着要服侍李茂擦拭身体,被李茂毫不犹豫地赶了出去。
河中府入秋后常起大风沙,有条件的人家早晚两次擦身,以保持皮肤清洁。
第007章 大户人家
这时代物质虽不及后世丰富,但人们对生活的认真态度却让李茂心生敬意,即便是那些难顾两餐温饱的贫窘人家,也会将庭院收拾的清清爽爽,屋前屋后栽花种草,身上穿的衣裳哪怕是补丁累着补丁,也必浆洗的干干净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论识字不识字看起来都是彬彬有礼,路上见面必执礼问候。这些与李茂在后世的经历迥然不同,文明这个东西真的是随着时间越来越进步吗?李茂忽然感到有些迷惑。
李茂关了门,拧了毛巾擦了身,换上青墨送来的新衣裳,坐下喝清茶,所谓清茶就是没放盐和茶末的温水,早上空腹喝用来润肠胃,一碗茶喝完,只觉得浑身舒畅。
苍头老顾再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端着梳洗的全套家伙:铜盆、香液、梳子、篦子、牙刷、青盐、竹杯、漱口水、毛巾等物,两个小姑娘一个服侍李茂洗漱,一个服侍他梳头,待看到他的满头短发时,服侍梳头的小姑娘发了会呆,默默地收起了梳子和篦子,拿起牙刷,蘸了青盐递给李茂。
牙刷做的很雅致,马鬃植的很密,感觉稍稍有点硬,用这种东西清洁牙齿李茂觉得很新奇,只是初次使用有些不习惯,不过为了自己的一口好牙,他还是很认真地向小姑娘请教了使用要领,李茂刷的很认真很小心,却还是刷出了一口血。
两个小姑娘对这个好学的大个子笨徒弟表示哭笑不得,吃吃地笑了一个早上。
毛巾共有三条,叠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服侍洗漱的小姑娘,拧了毛巾后就往李茂的脸上招呼,这可吓了李茂一大跳,都说富贵人家享清福,可这清福也不是这么享的,自己有手有脚的,要别人帮着洗脸算什么?从小姑娘手里夺过毛巾,李茂手脚麻利地解决了面子问题。
这本是一无心之举,却让这小姑娘惴惴不安起来,低着头,叉手胸前,咬着嘴唇,眼圈汪着泪水。李茂笑着安慰道:“我做惯了和尚,受不起别人的侍候。”这一说,小姑娘高兴起来,她用袖子擦擦眼,翻眼瞄了李茂一下,抿着嘴偷偷笑了。
老顾恰好从外面进来,眼见此状,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一声,叉开大手在两个小姑娘挺翘的屁股上各拍了一掌,驱赶了出去。
李茂对老顾这种老牛偷吃嫩豆腐的行为很是看不惯,言谈之间十分冷淡,老顾自觉无趣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功夫,一个麻脸妇人带着两个青衣婢女捧着茶点进来,这两个青衣婢女从李茂身边走过时,偷偷地望着他,吃吃地发笑,眉眼生活,浑身洋溢着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麻脸妇人见两个小婢捣鬼,便咳嗽了一声,小婢们顿时收敛起来。
薛家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人口多,规矩大,巳时整吃早饭,早一刻也不行,饭点前若是肚子饿了,只好吃些糕点垫垫。李茂昨晚酒喝的多,饭吃的少,此刻早已肚饿,三人来的正是时候。
妇人一边布置桌子,一面微笑道:“娇客莫要理睬她们,回头我打她们。”
李茂好奇地问:“娇客是什么,谁是娇客?”
妇人沤了李茂一眼,笑道:“果然是个还俗的和尚,连娇客都不知道是什么,娇客嘛,就是娇滴滴的客人咯。”
“我么?还娇滴滴的?”李茂爽朗地笑了起来,“阿姨太能说笑了,我这粗胳膊粗腿的,怎么还娇滴滴上了?”
他又回头问正在安排茶点的两个婢女:“你们看我像娇滴滴的样子吗?”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麻脸妇人老脸一黑,举手作势要打,二女举托盘为盾牌,侧身从她身边溜过,逃之夭夭。
李茂摇摇头,实在搞不懂这两个傻丫头在傻笑什么。
昨晚喝了一肚子酒,却没吃什么东西,此刻腹正饥。他拿起一块状如月饼的白色糕饼,张嘴咬了一口,软香酥糯,甜的齁心,李茂皱眉咽下,赶紧去找水喝,茶水却又能咸死人,里面还乱七八糟地放了一堆东西,有炒熟的麦粒,有切碎的姜丝,还有些不知名的豆子。
经这么一折腾,李茂食欲全无,放下糕饼,拍拍手,习惯性地往身上一抹,然后他发现麻脸妇人正惊讶地盯着他。
李茂把手缩回,讪讪地笑着。
“你坐下来说话。”麻脸妇人淡淡地招呼道,把一盘菱角样的糕点推到他面前,说:“这个不甜不咸,你先垫垫肚子,薛家规矩大,不到饭点就开不了饭,老夫人怕你饿着,特意打发我送来的。”
“菱角”脆黄的皮应该是油炸的,脆脆的,有些油腻,好在还不离谱,既然它不咸不甜,油腻点就油腻点吧,总比饿着肚子强。李茂把菱角塞进嘴里,不大不小正合一口一个。
“菱角”在李茂上下两排牙的挤压下碎裂,很脆,很油腻,不是一般的油腻,薄薄的脆皮里面包裹的全是油。
李茂抿着嘴,像吞了一口烧的通红的铁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脸色瞬息三变。
麻脸妇人觉出有异,吃惊地站了起来,正要外出喊人,却听的“咕咚”一声,李茂强行把菱角和菱角里包裹的菱角油咽了下去,他也不顾茶水咸了,端起茶碗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