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王守澄认为自己亲自出面与李茂死磕还不是时候,他需要一个马前卒,或者郭家尼姑就很合适,尼姑最近四处碰壁,烦恼的很,有机可乘。
不过尼姑是个精明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得先给她一点好处,释放一些善意。
王守澄不动神色地把压在裴仁静头上的一块巨石挪开了,擢拔裴仁静为威远军使,当然实权还不能给他。因为王守澄的建议,威远军中现在也仿效北衙禁军派了辟仗使,辟仗使就是监军,监军都是宦官,都由皇帝亲自委派,掌握军事实权,王守澄现在当皇帝的家,所以这位威远军辟仗使正是他的亲信。
当然,不管怎么说,裴仁静还是得到了一些权力,至少成了名正言顺的威远军一把手。
裴仁静被杨奇轰出丰州后,郭韧就再一次恨上了李茂,杨奇是个粗人,却不是傻子,他敢驱逐裴仁静一定是得到了李茂的支持,据说二人曾在大青山下一会,料必与此事有关。
面对王守澄释放的善意,郭韧照单全收,并表达了谢意。这王守澄也是个好人,自己缺什么他就送什么,地道的好人一个。
郭韧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很大,王守澄一手遮天、为所欲为引起李唐宗亲的普遍不满,不过绝大部分人畏惧他的权势,只敢私下发发牢骚,并没有什么动作。但也有些不怕死的人已经暗中行动起来,正在联络忠于李唐的朝臣和军中将领预谋清算宫里的权阉。
对这种事,郭韧乐得隔岸观火,皇室宗亲跟王守澄拼个两败俱伤,最好同归于尽,才最符合她的利益呢。
但这件事带来的一个副产品却让她不能容忍,得知李唐皇室忠心可靠,太皇太后郭氏对她的态度渐渐冷淡起来,这当然没什么不好理解的,郭太后亲近她,无非是想借助她兄妹的势力制衡王守澄,她从骨子里是憎恨这个和她丈夫、儿子、孙子都有染的女人的。
若是无利可图她又怎会跟这个女人交往,一时一刻也不能容忍的。
太皇太后冷落郭韧,郭韧却还得尽心尽力去巴结她,断了这根线,她就休想再跟大唐皇帝有什么瓜葛,没有了皇权的滋润,郭家这棵大树迟早要枯萎。
现在老对手王守澄向她发出了关系缓和的信号,这很好,可以给那个傲慢的女人看看,自己还是有价值的,你不利用,我就会被你的对手利用,你恨王守澄,却又不是他的对手,为了你们李唐皇朝的万年基业,就不该把窗户都关死,留一点缝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郭韧不动声色地发动起朝中的傀儡们,向皇帝举荐营平观察使李愬出任恒州节度使,恒州是河北雄镇,节度使空缺,够资格的朝臣都有权利表达自己的意见,供天子参考,这是忠贞的表现,是皇朝兴旺的要求,谁也不能说他们什么。
王守澄不动声色地亮出了自己的剑,一面却还惺惺作态,纡尊降贵亲自到入朝谢恩的李茂使团驻地慰问,表达与幽州的亲善之意。
谢彪心里很着急,于化隆故去后,幽州方面对接替人选一直没有具体指示,面对各方的询问和猜疑,他只能保持沉默,显得十分被动。于是急件、密件雪花般地飞向幽州,请求李茂早定大计,以免陷入被动。
事到如今,李茂也只能接受田萁的建议了,指示进奏院运作举荐田布为恒州节度使。
胡斯锦和谢彪接到指示后立即行动起来,很快在朝中形成了一股逼人的舆论:若不选田布出镇恒州,成德将再次陷入混乱,成德乱,河北必乱,河北一乱,天下难安。
这一来王守澄倒犹豫了,田布本是河中节度使,他想安插自己的亲信取而代之,便召田布进京,然后发动御史弹劾,想在京中将田布拿下,则河中便顺理成章地落在他的袋中。
但田布出身名门,对钱财不感兴趣,为人做事十分严谨,大德不亏,小毛病倒是抓到一些,但若藉此拿下一镇节度使,又显得分量不够,勉强为之,难免惹人议论,更重要的是会因此得罪李茂。
一旦被李茂记恨,海内休想安宁,自己也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兴冲冲地把田布叫来,现在却成了烫手的石头,丢不得,放不下,让他很是苦恼,如今李茂主动拿他做交换条件,王守澄觉得这笔买卖也做得,他无非是稳住了自家的后院,自己却白捡了河中,更重要的是田家重返河北,势必引起一连串的反应,足够始作俑者喝一壶的了。退一步说即便李茂能按住田布在恒州无所作为,家里也必闹翻了天。对手家宅不宁,那也是件好事嘛。
王守澄约谢彪在家中饮宴,表达了支持田布出镇恒州的意思,同时“很不小心地”暴露了运作营平观察使李愬出镇恒州的幕后推手,谢彪回驻地后,立即知会胡斯锦,将此事急报给李茂。
李茂看过密报,苦笑了一声,找到田萁说:“女诸葛,我算是服了你了,早按你的意思办,就没有这场折腾了。”田萁孕像已显,宽厚地笑道:“前些日子你忙于渤海战事,无暇顾及京城动态,又疑心我有什么企图,这才影响了你的判断。我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我只不过比常人更勤快些,多看多听多想罢了。”
李茂道:“令兄出掌恒州我是要给实权的,至于他的忠诚,你总得给我点保证。”田萁摸摸肚子道:“我们母子便是人质。”李茂道:“你们两个本来就是我的,算什么人质。”田萁道:“你若真的放心不下,便请母亲和嫂子一块来幽州居住。自成亲以后,你还没见过我的家人吧。”
李茂道:“我不是跟你随口说说,我是真要请他们来幽州居住,幽州百姓信赖我,新城连墙都没修,人们就把地买光了,起屋架设,一晃眼人全搬走了,如今城里空荡荡的,不怕没地方住。”田萁道:“你不必跟我多解释,这是河北的规矩,大将领军在外,家眷留在牙城居住,母亲、兄长、嫂子都能理解,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李茂道:“光留在牙城居住还不够,还得派专人监护,这个监护之责十分重大,以前是内保处承担,后来移交给保安局,如今又是亲军后营,我觉得都不合适,你觉得应该什么人来承担最好?”田萁道:“交给地方州县好了,幽州两衙兵强马壮,都是你的心腹,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茂叹道:“官越做越大,疑心也越来越重,我这是怎么了?”
田萁道:“自古帝王称孤道寡,孤寡,孤寡,就容不得自己信任别人。”
李茂握住田萁的手,道:“有时候想想,当初真不如在成武县做个小吏,埋头苦耕,现在也能吃穿不愁,还没有这么多的烦恼。”
田萁道:“过去了,就回不去了。我若安分点,哪有你的机会?我的太保夫君。”
谢彪回幽州,带来了田萁的母亲朱夫人、田布之妻陈夫人和其子田在宥。几乎与此同时,田布赶赴恒州接任了成德节度使,李茂撤除原幕府,召回派遣各人,由田布自行招募僚属,又以宋梦龙取代卢桢镇守深州,同时允许田布自行招募将士充实牙军。
第639章 心有不甘
虽然一直有传言说李唐的宗亲中正有一位亲王在为李涵密谋夺回权柄,李茂却一直没有留心,自开元年以后,李唐宗室诸王的权力便被极大地限制起来,诸王生活优渥,又无须承担具体的国家行政责任,慢慢的雄心壮志和能力都蜕化了。
现在说他们是一群坐吃等死的寄生虫,料必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多少意见。这样的制度对天下百姓无疑是有好处的,诸王集中居住于长安,虽有华屋美食,究竟无权无势,又被天子盯的死死的,纵想危害百姓也无从谈起,偶尔出几个异类在地方做官,也须遵循官场的规矩,循规蹈矩,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这件事是空**来风,还是确有其事,李茂决定查问个明白。
秦凤棉亲自赶往长安,坐镇指挥,查了一个月仍旧无法下结论,眼看归期将至,秦凤棉咬咬牙决定见陈数一面。陈数仍执掌组调,但最近日子有点难过。
李涵继位后不久,王守澄用右神策军护军中尉的头衔从仇士良手中换取了五坊使司的控制权。这段时间他正在全力推动两大“天眼”的合并重组。王守澄的重组计划,是将龙骧营的主干将并入五坊使司,将来监控天下的职权尽归五坊使司,龙骧营中的武装力量拣选出来重建龙骧军,作为北衙禁军之一,拱卫皇宫,随扈舆驾。
五坊使司本是宫廷内务机构,负责为皇帝搜罗、养育鹰、犬、马等奇珍异兽,因为五坊小儿人多,分布广,消息灵通,能为皇帝收集一些感兴趣的情报,久而久之便发展成一支势力庞大的“观天之眼”,成为与龙骧营并驾齐驱、直属于皇宫的秘密机构。
不过五坊使司事务很杂,探听消息的五坊小儿人数虽多,训练却严重不足,因此不论从组织、人员、经验还是实际战绩来看,五坊使司相比龙骧营都相去甚远。
龙骧营(军)不管是在李茂时期,还是在林英时期,都没有把五坊使司放在眼里,认为他没有资格做自己的对手。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仇士良出任五坊使,在仇士良的整饬下,五坊使司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组织、人员快速升级,综合实力大涨,短短几年间就可以和龙骧营平起平坐了。
更让龙骧营寝食不安的是,脱胎换骨后的五坊使司获得了皇帝的亲睐,五坊使居住在内宫,随时可以觐见皇帝,而一步之遥的龙骧营军使却常常几个月都见不到皇帝一面,想见皇帝一面又须层层通禀,哪一个环节不顺,都不能成功。
虽然长安的权力核心现在是王守澄不是皇帝,但皇帝毕竟是天下共主,是权力的源头,王守澄今日的权势地位是他独占光热源头为己所用造成的,他本身并不会发光发热,一旦失去了皇帝的照拂,他只能黯然退出权力角逐的舞台。
被皇帝所冷落,让林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多番努力无效后,他只能转头和王守澄和解、合作。
在他的建议下,王守澄先用右神策护军中尉的头衔搬开了仇士良,这对王守澄也是有利的,皇帝是天下权力的源泉,这个泉眼只能由自己独占,岂容仇士良也插一脚?
林英精心做局摆了五坊使司一道,皇帝一愣神之际,王守澄趁机进言,仇士良只能败走华容道,乖乖地去了神策军。护军中尉地位虽高,却远离皇帝,王守澄就有了做手脚的机会。
大局已定王守澄开始着手推动两家合并,誓将五坊使司变成他王守澄和林英的夫妻店,林英做台前掌柜,王守澄隐身幕后,两家齐心合力把皇帝的眼睛戳瞎,彻底断了他的邪念。
龙骧营里有一块禁地——组织调查科,这是李茂当年亲手创办,并一直由他的亲信陈数掌管的核心秘密组织。
组调的一切行动林英只有知情权,却无权干涉,在这块禁地里陈数是主宰,可以自作主张。这一点自然引起林英的不满,之所以迟迟没有拿陈数开刀,一是实力不济,二是无暇顾及,三是陈数虽然行事霸道,对自己还算忠心和维护;第四,陈数是李茂的人,留着他可以维系自己和李茂的盟友关系。
那是以前,现在一切都变了,他和王守澄绑在了一起,王守澄不可能允许卧榻之旁还有李茂的亲信酣睡,陈数必须动掉。
“组调地位不高,家业却不小,我若出局,难免血流成河,对太保也极为不利。太保对此事可有什么指示?”
“太保的意思自然是能不撕破脸最好,相信王中尉和林将军也是这个意思。”稍稍顿了一下,秦凤棉忽然问道:“宋王的计划究竟有几成胜算?”
“以前我说有三成,现在连李太保都知道了,哼哼,只怕连一成都没有了。”
“那么……这是咱们私下议论:拿这件事做做文章如何?”
“出卖宋王,向王、林示好?”
“或者他们能网开一面,至少能有腾挪的空间。”
“你这话……”
“我说过是咱们兄弟私下议论。”
“或者……可以一试。”
李茂接到秦凤棉的密报,得知是宋王李结在秘密联络力量准备颠覆王守澄,扶正李涵,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问左右道:“宋王现任何职?”
蔡文才道:“尚书左仆射、领凤翔节度大使,品阶很高,手无实权。”
石空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李唐的亲王还有这份胆量,可敬可佩。”
李茂道:“可佩个屁,秦凤棉随口一问就问出端倪来了,王守澄岂能不知?事情做不成,反而要连累无数的无辜,这是蛮干,立即派人去长安,让秦凤棉设法劝阻他。”
秦凤棉接到李茂的指示后不敢怠慢,借端午节前向各王府送贺礼的机会,随进奏院主胡斯锦一道来到宋王府,面见了李结,与李结闭门谈了一炷香的功夫,出来后,满面愁容,胡斯锦急问道:“谈妥了吗?”秦凤棉道:“固执的很,不见黄河心不死。”
胡斯锦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咱们尽到了人事,且听天命吧。”
端午节李涵设宴太液池畔,邀请宗室亲贵饮宴。王守澄等内廷亲贵自然也在座相陪。大和前,内廷宦官地位不高,虽然手握重权,每逢宴会却无席可坐,在内侍省挂名的还须操持杂务,表明自己不管权力有多大,身份上仍是李家皇室的家奴。
但新朝一立,这一切都发生了剧变,现在两枢密使、两军中尉已经可以堂而皇之地与王宫亲贵们同席而坐,谈笑风生了。
席间王守澄起身向宋王李结敬酒,李结碍于情面喝了一杯。二人闲聊了两句,各发一声笑,这才散开。饮宴之后,皇帝、太后及王宫亲贵到太液池畔观赏赛龙舟。
第340章 碾杀一只大蚂蚁
皇帝端坐水榭,亲贵罗列两旁,中间有年轻手痒的,向皇帝请战,欲下水一搏,皇帝应允,各赐御酒一杯,以壮形色。
为示与民同乐,李涵特准内廷宦官组建龙舟队八支,亲赐队名,与亲贵子弟同台竞技。四贵(神策两军中尉、左右枢密使)接旨赶紧招募好手,拼凑出八支龙舟队来,私下开出巨额赏格,务必要为内廷数万宦官宫女们争一口气来。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由内廷宦官组成的龙舟队连连取胜,一连击败了六支由亲贵组成的龙舟队,尤其是一支名叫“玄凤”的龙舟队更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在太液池上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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