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止韩江春抢先报讯,青墨取条绳子将他捆绑起来,堵了嘴,关进了柴房。
凭着那张手绢,青墨终于找到了夏瑞和家,心里就有些打鼓,夏瑞和是什么人,她在给田萁做助手时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个女人不是秦墨的菜,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去巴结自己的丈夫。
难倒说他来此是为公事?
丈夫干的事多是些见不得光的,有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到此间来,倒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来了还是要大闹一场。
平康里是什么所在,滚滚红尘中的逍遥窟,悲欢离合,嬉笑怒骂,捉奸和被捉奸每天都在上演,众人对青墨的表演不感兴趣,夏瑞和更是大方的任她去搜。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不过也非全无收获,打草惊蛇,倒把在隔壁眠花宿柳的奚襄铃给惊了起来。
百般拷问,奚襄铃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赴夏侯青的宴,酒喝的太狠,有人叫了几十个妓女上来厮混,没办法跑出来避避风头。
“我问你他人在哪?”青墨急了眼,敲着桌子问。
奚襄铃摇摇头:说是出去方便,结果人就不见了,自己喝多了就睡在了这,除了睡觉,什么都没干。
左右妓女一起作证:秦墨的确什么都没干,说出去方便一下,然后人就不见了,想是借屎遁走了。奚襄铃脱了衣裳就睡觉,真的什么都没干。问我们为何也光着,睡觉不该脱衣吗,这衣裳都是真绸实料做的,弄坏了岂非可惜?
青墨无言以对,她本是个伶牙俐齿的人,此刻却什么都不想说,心头一股无名的烦躁。
搜索在继续,秦墨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仍旧一无所获。
青墨没想到丈夫在平康里会有这么多的熟人相好,一时气不过,甩手回家去了。
直到二日天明,秦墨仍旧没有回来,青墨赌咒发誓说等他回来就离婚,这日子是没法过了。狠话放出去,以为丈夫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贱兮兮地向她讨饶、陪罪、发毒誓,然后再没羞没臊地哄她弄她。
一天过去了,没见着他的人影。
两天过去了,还是没等到丈夫回家。
到了第三天晚上还没有等到秦墨的消息。
这下不光青墨慌了,韩江春、奚襄铃、整个上都进奏院都慌了,院主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莫名其妙,这太反常了。
韩江春和奚襄铃两个一面紧急动员,托信得过的熟人私下打听,一面急报李茂知道。
李茂听了秦凤棉的简述,把密件连看了三遍,道:“这是出事了,这小子虽爱胡闹,轻重还是能分得清的,哪有三天不露面,连个招呼都不打的道理?”
秦凤棉建议:“知会两边的人找找?”
李茂摆了摆手,沉思良久之后,问秦凤棉:“在长安,有本事让他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龙骧营还会有谁?”
秦凤棉道:“这个不好说,长安是卧虎藏龙之地,不过秦总管行事形粗实细,也没结什么怨,又有谁会对他下手呢?”
李茂道:“这跟私人恩怨没关系,这是敢不敢、为什么的问题。还能是谁?”
秦凤棉也吃了一惊:“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茂道:“或者是京里出了什么大变故,有人想跟我谈谈。”
……
大明宫西面的皇家禁苑内,距离左神策军大营不足两里处,有一座隐藏在苍松翠柏中的宅院,若无特别的通行令牌,即便是掌管禁苑的内园使署的人也不能靠近。
林英对自己的新宅表示满意,能与天子比肩而邻,高居云霄之上,阻绝凡尘的打搅,这是什么人才配有的?
什么叫尊贵,这就是尊贵。什么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茂的亲笔信林英看了三遍,越看越烦躁,秦墨在长安失踪了,李茂请他帮忙寻找。话虽说的客气,意思可是不善,他怀疑秦墨的失踪跟自己有关。
这就奇怪了,自己从来没下令要把秦墨怎么样,而今朝局如此混沌,自己怎么会傻到去做那出头鸟?
不过李茂的怀疑也有他的道理,在长安除了自己有这份实力这份自信,还有谁敢把秦大总管斩落马下?五坊使司那帮人是有心有力无胆,有些人则是有心有胆无力,还有些人是有力有胆但无心,总之这绑票勒索的脏活就自己最合适。
这个嫌疑必须得清洗干净,李太尉已经今非昔比了,以后要仰仗他的地方还多着呢,自己无缘无故地跟他死磕,得利的只会是自己的对手。
一道密令下去,龙骧营旋即把长安城翻了个个儿,终于在城郊一处农庄把人找到了。
林英打量眼前这个痴傻的汉子,拧着的眉头半晌松不开。
“脸上疤太多,但从面相上看,九成是他,只是为何会弄成这个样子?”
丘亢宗跟秦墨很对脾气,相处最悉,却也拿不准眼前这个痴汉是不是就是风流倜傥的秦墨。郊外那座农庄隶属京兆府,用以囚禁身份未定的特殊囚徒。秦墨因为痴傻,在庄内被一伙人肆意羞辱,拳打脚踢不算,还逼着他趴在地上当狗,哄他****喝尿,糟蹋的不成人形。
龙骧营把他从农庄里挖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恢复几分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英目光如锥,左右尽皆失色。林英文思敏捷,才华横溢,温文尔雅似书生,然一旦动了杀心却是鬼神也怕。
执行干事答:“本月十一,夏侯青在平康里广邀宾客,此人接到请柬前往赴宴。两个时辰后,其妻率家婢八人携棍棒赶之。此**趁乱脱身,被附近执勤的京兆吏误当作盗贼,使用器械击昏。天黑,慌乱,有失轻重,致醒后痴呆。因不明身份,无法知会家属,故而迁之城外太平庄暂时拘押,期间屡遭殴打,共有三处骨折,五谷道口有新裂伤。”
林英道:“打昏他的京兆吏是什么人?”
“是表兄弟俩,三代都在京兆府当差,没有问题。”
林英挥手让人把痴汉秦墨带下去,对丘亢宗说:“看来是场意外。”
丘亢宗道:“怕只怕别人不当这是场意外。”
林英道:“是啊,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你说眼下这节骨眼出了这等事……”
丘亢宗已经明白了林英的意思,主动提议道:“我送他回幽州,当面向他解释,冤家宜解不宜结。”
这场风波以喜剧开场,以悲剧落幕。
青墨见丈夫蹲在地上,拖着长长的口水跟一条狗玩的正欢,真是欲哭无泪,却又想这样也好,总算不会再出去花天酒地地鬼混了。
丘亢宗跋涉千山万水,亲自护送着青墨夫妇回到幽州城。
李茂连在秦墨面前打了个三个响指,见不得他半点回应,刚叹了一口气,秦墨却一把抱起他的手腕,吭哧就是一口,咬完过后啧啧嘴,回味半响,把手腕放在鼻子底下下嗅了嗅,一把甩开:“不是猪肘。”
丢开李茂的手,去廊下站好,面壁生气。
众人要给李茂包扎伤口,李茂摆了摆手,叹了一声,对青墨说:“苦了你了。”
事情闹到今天这步田地,青墨自感内心有愧,除了哭已经说不出话来。
李茂对丘亢宗还是相信的,这场误会到此为止。
一场乱仗没有胜者,都只是不输而已。
接替秦墨出任进奏院主的是陈慕阳,毛大有为副,韩江春、奚襄铃两个调回幽州听用。
长安城里忙着景王李湛的册立大典,李茂便加紧了驱逐燕北、东胜、云西三都督府朝官的步伐。韩江春和奚襄铃在长安期间,专门负责与各个王府打交道,常来常往的也就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皇子皇孙们。李湛还是鄂王时,二人曾随他出外打过猎,据他们说这位皇长子完全就是个混世魔王,荒诞混账他若称天下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是王守澄和李逢吉联手推出来的太子,将来必被二人所辖制,一旦王守澄获得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力,难免不对藩镇指手画脚,到时候,燕北三都督府便是牵制幽州的三颗钉子。这三颗钉子还是早一点拔除为妙。
眼下太子刚刚册立,地位还不十分稳固,最不希望出事的就是王守澄和李逢吉,作为将来获利最大的两个人,怎能不出点血来安抚一下愁苦的幽州边地百姓。
李茂决定为民请命,解决燕北的混乱局势。
三都督府各辖一定的军队,兵权掌握在李茂的手里,没有他的手令,三府长史休想调动一兵一卒。
手握兵权想赶走几个文官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找个好借口,好借口急切难找,李茂只得授意右厢去制造一个借口。
执行人选定从长安回来的韩江春和奚襄铃。
李茂需要测试一下二人的本事,再做后续安排。
第612章 燕北的存留
时隔不久,韩江春和奚襄铃兵分两路,一人去了燕山之北,一人去了长安。
大唐北部边境,时常受到草原游牧部落侵袭,尤其是秋后到开春这一段时间,草原上百草枯败,冰雪封冻,游牧生活无法持续,空闲出来的彪悍匪徒们便成群结队南下寇略,谓之“打草谷”。这本是无耻的强盗行径,强盗自己为自己脸上贴金、打气倒也罢了,奈何被侵害者中一些恬不知耻或昏庸透顶的文人也跟着起哄,帮着美化强盗,谓之有血性,很狼性,把血淋漓的劫杀抢掠美化成英雄行径,把自己的同族乡邻贬作懦弱该死的羊,把他们的苦难、死亡视为应当,并充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眉飞色舞地予以宣扬。
不过自安史之乱,河北割据后,幽州一带,地方军力强盛,时常出塞反击,胡马轻易不敢过燕山南下,倒是朝廷控制力较强的河东、振武、丰州、灵武,乃至凤翔、泾源等地,常被异族势力欺凌,朝廷每年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却因号令不一,地方军将被束缚手脚,一直难有大的作为,保守尚且艰难,更遑论进取。
幽州自李茂出塞击灭契丹后,祸乱沿边的游牧部落已经不复存在,至少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内寇劫掠,他们纷纷换上新马甲,摇身一变成了无法无天的马匪,披着盗匪的外衣,继续干着老祖宗留下的一本万利的好本营生。
燕北三都督府内讧正酣,上下懈怠,谁也无心顾及百姓死活,导致马匪气焰日益嚣张,边地百姓忍无可忍只得背井离乡,四处流浪。
不过按常理他们一般会去河东或幽州,过去去河东的多,现在多去幽州,至于远涉千里跑到洛阳、长安流浪,则十分罕见。
但长庆二年的秋冬之交,大股的边地流民涌入长安、洛阳两地,尤其是长安,放眼望去,满街都是,他们衣衫褴褛,目光呆滞,操着冷硬的燕北口音,托着缺边烂沿的陶碗沿街乞讨,实在是大煞风景。
若问其来处,皆曰燕山之北。再加上一句:盗匪作恶,官府懈怠,没活路只好来长安厮混。
京中言官得知此事,大喜,一时群起激愤,起而攻击三府大都督,弹劾李茂等人渎职、懈政,无顾百姓死活。
李恒虽然贪玩,也知此事棘手,特意抽出半个时辰时间与诸位宰相商议对策,裴度和李逢吉都建议慎重行事,在事情未查明前,朝廷暂不表态。
李逢吉建议责成有司派人往燕北实地察看。这一点裴度也是赞成的。
燕北是李茂从契丹人手里收复的,实际控制权也一直操在李茂手里,当年因元和皇帝以强力制藩镇,只让缘边军镇节度使做虚位大都督,不给实权,而由朝廷调派干吏出任都督府长史,管领常务,架空大都督掌握都督府实权。
这样的策略安排是为朝廷日后解决河北藩镇割据留了口子:两面用兵取幽州总胜过一面强攻。可惜元和皇帝壮志未酬身先死,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权位却没有继承他的雄心壮志,当年的巧妙安排反倒成了丢不掉的累赘,处置稍有失当就可能会引发泼天大祸。
这件事来的蹊跷,故而不管是老谋深算的裴度,还是心机深重的李逢吉都采取了审慎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避免成为祸乱天下的罪人。
派去实地察看的人都是李逢吉的亲信,行前李逢吉专门做了交代,一个月后,三人从燕北回来,带回的消息大致雷同:三都督府官员忙于党争,无暇顾及政务,上下一体懈怠,致使流寇日渐坐大。当地百姓投告无门,这才铤而走险,往京城来告御状,奈何宫禁森森,他们这些边野小民根本无门可入,携带的盘缠耗尽,只能在大街上流浪乞讨。
李逢吉叹了口气,二日将调查结果告之王守澄。
王守澄嗤地一声冷笑:“他眼红了,要分一杯羹呢。嘿嘿,倒也有些意思。”
李逢吉道:“是啊,急着拔除眼中钉,也算是未雨绸缪。人家已经出手了,咱们怎么应付?”王守澄道:“时机选的是刚刚好,这杯苦酒咱们不喝也得喝。”李逢吉道:“只希望喝了这杯苦酒能做个朋友。”王守澄笑道:“朋友是做不成的,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也就心满意足啦。”李逢吉道:“三府的官员咱们就不管啦,免得惹一身骚。”王守澄道:“高见,得利的是他,这脏活得他自己去干,咱们没理由沾手。”
二人会心一笑,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王守澄道:“梁中尉要告老还乡了,继任者何人,你们心里有没有数。”李逢吉道:“禁军乃天子家兵,护军中尉的人选外臣岂容置喙。”王守澄道:“理是那么个理儿,但咱们的大家,你也是知道的,兴致所致,问起你来,你答也不答?”
李逢吉道:“内相中意谁只管吩咐,某等一切唯内相马首是瞻。”
王守澄道:“马存亮,马季明,你以为如何?”
李逢吉道:“好,忠贞体国,不党不群,声望高,资历老,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二人又是一笑,这件事也定了。
自李恒册立李湛为皇太子后,梁守谦便知大势已去,自己若不能急流勇退,非但祸及已身,只怕还要连累家人,于是主动提出告老还乡。
神策军护军中尉名为监军,实际却是一军最高统帅,地位何等重要,梁守谦去位后,围绕着这一要害职务必又是一番龙争虎斗,这件事上王守澄和李逢吉决定棋走稳健,前段时间为了册立李湛已经耗费了他们太多的能量,结下了太多的冤仇,眼下只能以退为进,只要扶持一个不专门跟自己对着干的人便可,无须非要抬个亲信上去,那样只会树大招风,成为众矢之的,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马存亮这个人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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