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将驻守在此的三百民军斩杀的鸡犬不剩,末了带回三百颗人头、几具烧的焦黑的尸体和李茂等人的一些信物回到瀛州。
刘总正代父主持会议,闻听探马急报,大惊失色,慌忙奔出营门外,跪在尸体前嚎啕大哭。众人不解询问,刘总伤心过度,口不能言。
周弘代为解释道:“前日李茂将军忽然接到急报,还回镇州神策大营,不幸在深州境内遭遇土军伏击,全军覆没了。”
言罢,周弘如丧考妣,顿足捶胸,大哭不止。
那几具尸体焦黑难辨,李茂行踪又十分诡秘,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是谁也说不清,众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叹息。
刘总正哭的昏天黑地,忽报刘济病危,刘总大惊,急起身擦擦泪,慌忙上马回城。
刘总趁刘济病重控制了瀛州城,又散布流言离间父亲和大哥刘绲。刘济中计,当众捶杀十五名与刘绲亲近的将领,使内外侧目,由此坐实了刘绲取父亲而代之的传言。
刘济捶杀十五名将领后,当晚便吐血不起,刘总趁势接管了瀛州防务,将里里外外都换上了自己人。
眼看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李茂却到了瀛州,这让刘总一度十分紧张,但李茂的所作所为渐渐取得了他的信任,这是个贪财好色的人,这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这是个无勇无谋的人,这是个可有可无不会坏自己大事的人。
有了这个基本判断,刘总便对李茂放松了警惕,他满打算敷衍一下就把李茂赶走,但心腹亲信周弘却告诉他,李茂在暗中物色人选,物色一个能接近刘济的人。
刘总对李茂解除怀疑时,周弘却没有放松,他严密注视着李茂的一举一动,很快他就从李茂随从胡川那窥出了破绽:胡川好色不假,却也在借好色之名在物色能接近刘济的人选。
为了看清胡川的底牌,周弘动用了自己的王牌,这张王牌他本来是准备派大用场的,现在却只能便宜胡川那小子了。
王牌就是王牌,很快取得了胡川的信任,看清了对方的底牌。
得知李茂此行是冲着自己来的,刘总勃然大怒,顿时动了杀机,周弘奉命连夜设下埋伏挖下坑。李茂茫然无知,一头扎了进来。
而今李茂和他的卫队均已长眠地下,在瀛州刘总已无威胁,偏偏这个时候父亲又病重,刘总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了。
“封锁城门,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刘总进城时说道。
“封锁刺史府,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迈进刺史府时刘总吩咐道。
“把门关上,听我号令。”走进刘济养兵的院子时,刘总低声吩咐左右,然后他解去兵器交给刘济的老卫士魏文豹。
魏文豹追随刘济二十多年,几乎成了刘济的化身,为了表示对父亲的尊重,刘总保留了魏文豹这面旗帜,每次出入时都把兵器交给他的魏叔叔,以示他对父亲的绝对忠孝。
在院中酝酿了一下表情,刘总哭着走进了刘济的病房,然后……他就愣住了。
“混账东西,老子还没死呢。”刘济坐在那,像一尊铜铸的塑像,脸却阴沉的像块铁。
“啪”地一声脆响,一只瓷杯在刘总的脚边摔的粉身碎骨。
刘总出于本能撒腿就外跑,却被一人当胸一脚给踹了回来。
断他生路的正是他假模假式敬重的魏叔叔。
“魏叔你,你……”
胸腔内气血翻涌,刘总忍不住吐了口血出来。
两条人影鬼魅般地走了出来,死死地将他按住。
“啊!”
刘总撕心裂肺地惨叫了起来,面若灰土,像是见到了鬼。
一块赃抹布准确无误地塞进他张大的嘴里,旋即一条麻绳勒了过去。
“看清楚了,我是不是鬼。”
一个人笑嘻嘻地拍打着刘总的脸,刘总停止呼叫,定下神,他看清楚了,按住他的人不是鬼,却比鬼还恐怖,他很想问:“你不是被活埋了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但他喊不出声来,他向父亲望去,刘济身着便服,端坐如仪,脸色虽然依旧很难看,却绝不是奄奄一息的将死模样。
“原来都是假的。”
刘总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软了下来,他向父亲磕了几个头,一时泪流满面。
刘济虽然心硬如石,却也不想再看到这个儿子了,他对身边的李茂说:“刘总做出这等事,不再是我的儿子,请钦使带回长安交圣上处置吧。”
李茂挥了挥手,秦墨和王俭押着刘总退到廊下,刘总刚跪稳,眼见着谭忠押着周弘和嫣儿走了过来,周弘鼻青眼紫,左肩上新添一处刀伤。嫣儿头发胡乱挽着,俏丽的脸上有一道清晰的掌印。二人俱衣衫不整,面若灰土。
周弘望了眼刘总,低下了头,眸中空茫一片。
“周弘和女儿在宅里****,被某抓了个正着。”
刘济抬起头,目光空洞无神:“是你散布流言,挑拨我父子不和的?”
周弘道:“我是奉命行事。”
稍顿,刘济又问:“是你设计谋害钦使的。”
周弘道:“我是奉命行事。”
谭忠一脚踹倒周弘,怒骂道:“明明是你撺掇的二公子,你倒推的干净。”
这一脚踹断了周弘的两根肋骨,周弘恐再挨打,不敢吭声,低头领罪。
刘济摆了摆手,示意将人押下去。
守在廊下的魏文豹进来附耳低语了两声,刘济微微颔首,魏文豹扶刘济站起来,向外面喊了一声:“请诸位将军入见。”
却见二十名将军排列成两列,一手扶刀,一手捧着兜鳌,迈着齐整的步伐鱼贯而入,列队厅堂,向刘济行军礼。刘济答礼,并不吭声。魏文豹取军令在手,大声宣读,众将挨次领命,再拜而出。
刘济留李茂在堂中端坐,不停有将领来报:刺史府、城内驻兵大营,粮仓银库,四座城门,城外驻兵大营,一一被控制,刘总亲信部将尽数被拘押,瀛州城已在控制之中。
刘济掌军二十年,因重病而失权,看似一败涂地,但翻盘却也在一夕之间,这一手玩的太漂亮,让秦墨佩服的五体投地。
夺回兵权控制内外后,刘济召集诸将,当着李茂的面宣达了范希朝拟定的军令:全军开拔,出瀛州、饶阳,八月中秋节前夺占深州。
深州是成德东北重镇,夺取深州,可以直接威胁冀、赵二州,切断棣州、德州与镇州的联系,更重要的是深州一旦被刘济夺占,义成军张茂昭部侧翼再无威胁,两万义成军可以从定州出兵直接威胁王承宗的大本营镇州。
如此成德十分江山将去其六,败亡只在一线之间。
幽州大军分道出发,刘济对李茂说道:“救命之恩,刘济没齿难忘。忠君报国,刘济不敢人后。请钦使回复都统、副都统,卢龙军势当争先,再立新功。”
李茂大喜,在行馆设宴答谢谭忠救命之恩,谭忠却不肯赴宴。托人带话道:“便当报恩,无须道谢。”
刘济得知谭忠不肯赴宴,专门把他找去,跟他说:“你的忠心,我从不怀疑,钦使相邀你不去,反见自家小气。”
当年在曹州,谭忠借献刀之名接近李茂,择机行刺,行刺失败,被擒,蒙李茂不杀之恩,一直心存感激。
离开曹州后,他便脱离刺客组织,四处游历,在幽州病倒街头,性命几乎不保,是刘济救了他。刘济获知他的身份,非但没有厌弃,反而礼数备至。谭忠感念其知遇之恩,留在侍卫亲军为将,为刘济所倚重。
第434 种植猜疑和仇恨
谭忠如约而至。酒宴开始,第一杯酒秦墨提议敬给死难的将士和胡川。
谭忠在李茂等人食用的早饭里下毒,致使李茂等人在对敌时毒发,此举用意有二:其一是在向刘总、周弘示威,表明他的利用价值。其二则是为了保护李茂等人。
倘若李茂等人不毒发,必惨死在万箭攒射中,这点毋庸置疑。
谭忠给李茂等人下的毒是一种慢性毒药,毒素在腹中缓慢发作,刺激人的精神始终处于亢奋状态,为他打洞救人争取时间。
他事先勘察过场地,判定周弘可能选择的活埋地点,然后命令他从幽州大牢里提来的盗墓贼集结待命。
周弘选中地点指挥挖坑时,盗墓贼们开始打洞挖隧道
。他们的手段十分高明,周弘的埋人坑还没挖好,他们救人的隧道已经准备就绪。
隧道尽头和埋人的大坑仅隔着一丈远的距离,这边周弘监督埋人,那边盗墓贼们便着手打通最后一截隧道,等到这边开始填土,那边便着手救人。
这边土填好了,那边人也救走了。
此后在上面浇水、压实,覆盖枯草败枝,却是跟李茂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你怎知刘总会答应活埋,万一他答应你把咱们剁吧剁吧再火化呢,你怎么救?”
秦墨想起被活埋时的恐怖,端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殷红的酒浆抖了一身,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却仍心有余悸。
“刘总信佛,佛家戒杀生,让他开口杀你们,他做不到。周弘却不同。”
“周弘也信佛吗?”
“不信。”
“那……他若是要坚持先杀后火化,你有何对策?”
“没有对策。”
“你……你狠。”
“这个人心毒如蛇蝎,他不会让你们死的那么痛快。”
“胡川为何会中毒身亡,你给他服了什么毒?”
“他中的毒和你们一样,周弘另外给他下了毒。”
“周弘……我明白了。”秦墨沉默片刻,斟满杯中酒,走到门外,邀向西方祭奠道:“兄弟,你一路走好。下辈子咱们再续前缘。”浇了酒,流了两行泪。
宴散,李茂想跟谭忠单独谈谈,却被他硬声拒绝。李茂又要亲自送他出门,谭忠道:“人各有志,做朋友最能长久。”
二日一早,李茂宿醉醒来,却见秦墨坐在床头,双眼通红,李茂大惊,问:“你怎么在这,哭什么。”
秦墨忧伤地说:“刘总死了
。”
李茂道:“他该死。”
秦墨又道:“周弘也死了。”
“他死了也好。”
“嫣儿也死了。”
“嫣儿?哦,她也死了……那也好。”
……
刘总的叛乱消弭于无形之中,在李茂的建议下,此事被严格保密,对外只宣称瀛州刺史、行营都知兵马使刘总积劳成疾,不幸英年早逝。
但请罪的表章仍旧快马递向长安,此事对田季安的震动极大。刘济现在在猛攻深州,深州城高池深不假,重兵防守不假,良将如云也不假,但要想抵挡住刘济七万幽州铁骑的进攻,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田季安彷徨无计,一日召见张久武来,密令销毁一切跟成都来往的证据,张久武表面答应,转手却到了田兴营帐中跪求救命,田兴道:“小武何出此言,节帅命你做事,你照做便是,怎会招来杀身之祸?”
张久武道:“与成德往来都是我一手操办,我知道的太多了。而今眼看成德即将败亡,节帅忙着撇清干系,我将如何自处?”
田兴点点头,道:“你先下去休息,待我细细思量对策。”
张久武一走,田萁便从幕后转了出来,喜道:“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有张久武协助,父亲大事可成。”
田兴道:“这话休要再提,我非但是大唐的忠臣,也是田家的孝子孝孙,这种事我死也不做。”
一旁的田牟正要开口劝说,却见妹妹向自己使眼色,于是闭口不言,默默退出。
他一把拉住田萁,急问道:“成德败亡在即,节帅忙着撇清干系,下一步便是要冲着父亲来了。”田萁笑道:“哥哥这话怎么说,我怎么听不懂呢。”田牟道:“嗨,这不是明摆着吗,父亲一直主张对成德用兵,他却一直敷衍着,而今逼着他不得不用兵,你想想这场仗若是打赢了,父亲的威望岂非要盖过他?这叫功高震主
。父亲危矣。”
田萁叹道:“可是父亲既要做大唐的忠臣,又要做田家的孝子孝孙,如何是好?”
田牟叫道:“如何是好,别问我呀,你是女诸葛,你出个主意。”
田萁道:“主意是有,只是你和大哥得替我顶着,不然父亲怪罪下来我可吃不消。”
田牟道:“我这你放心,天塌下来,我帮你顶着,大哥那……我去说服他。”
二人计议已定分头各自行动。
李茂离开瀛州后一路向西,走出七八十里,以深入敌境人多眼杂容易暴露为由,命令护送的卢龙军士卒回去,又将所部的另四名卫士打发回前营复事。
秦墨道:“人都打发走了,你打算你去哪。”
李茂道:“去田兴大营。”
秦墨捏捏鼻子道:“找那小女子作甚,莫不是她要做刘总第二?”
李茂道:“论野心她不在刘总之下,论手段嘛,十个刘总也不是她的对手。”
秦墨道:“幸好她是个女的,否则田季安就该头疼啦。”
听闻李茂已经到了辕门外,田兴急着想躲,田牟道:“父亲欠他钱么?”田兴一愣,道:“欠什么钱?”田牟道:“若不欠钱,为何要躲他。”田兴瞪了儿子一眼,没理他。
这边刚收拾好要出门,那边却已听到门外女儿田萁的笑声,打开帘幕一看,却见田萁已经引着李茂进来了,田兴气得直跺脚,田牟却笑嘻嘻道:“你瞧,我妹跟着李茂倒是挺般配的一对。”田兴道:“胡言乱语,嗯,我来看看。”
田牟毛手毛脚,一把掀开了挡帘,田兴想躲已经来不及。
兄妹俩对了个眼,田萁道:“钦使不是外人,不必通禀,请。”
李茂迈步而入
。田兴只好打起精神来周旋,李茂道:“事关机密,未曾事先知会,冒昧的很。国公屯兵万余在此,不进不退,却不知作何打算?”
这话一问,田兴的脸腾地红了,自己自诩是大唐的忠臣,大敌就在前方,却患得患失,迁延半年之久未再进一步,又是何道理。
田牟代父亲答道:“不是我部不思进取,是朝廷粮料供应时断时续,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我们不得不谨慎从事。”
田兴道:“是啊,朝廷在军前实施和粜法,但前方打仗,粮商根本不敢来,也不知哪个王八蛋出的这馊主意。”
和粜法本施行于昭义军,在李茂的建议下,左右神策、河东、义武、横海四军也开始推行,效果很好。魏博是块黑幕,内中情况不明,但田兴说的理由显然有些牵强,前线打仗粮商不敢上,这是什么话,只要价格合适有钱赚,前面就是下刀子雨,粮商都敢上。
而且堂堂一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