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崇文对李茂说:“我部兵力太少,啃不下鹿头关,严帅又被刘文悦缠住,这战局成了僵局,目下只有速调河东李光颜将军和李先奕将军南下驰援。”
李茂惊道:“调兵遣将,高帅一人可决,何必与我商议。”
高崇文嘿嘿哈哈,嘿嘿哈哈两声后,别别扭扭地说道:“河东军此番受疟疾折磨,军士损折不少,我怎好意思强人所难。”
高崇文不会说假话,几句假话一说,脸都红了,李茂不便当面揭破,回头询问原因,原来是高崇文制定“养毒剜疮计”后,为了保密,并没有通报李先奕、李光颜二人,李先奕得知后十分不满,屯兵兴州,不肯南下。李光颜从别处获知高崇文的计划后,也极度不满,一度扬言要撤兵回河东。
高崇文恐调动不了李先奕和李光颜,才有此一言。
李茂对秦墨道:“耿直如高帅,也有小心眼的时候,据我所知,李先奕、李光颜将军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秦墨嘿嘿道:“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是能通天的人,他们畏惧你,巴结你,自然在你面前表现顺从。高帅可没你这本事,本来朝中还有杜相公为他撑腰,杜相公如今又自贬去了洛阳,你让他哪来的底气?”
高崇文原来的地位并不高,资历甚至不如严砺,以前有杜黄裳在背后撑腰,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一股子锐气,还能硬的起来,现今牛犊变成了老狐狸,靠山又不在了,他哪还有底气?
李茂要高崇文给李先奕、李光颜各下一道军令,令二人限期到达指定地点,逾期军法从事。
高崇文大喜,有李茂撑腰,他的腰杆就直了。
秦墨劝李茂道:“你小心把那两头驴子惹‘毛’了。”
李茂哼道:“对这些骄兵悍将,你不能太惯着他。军法如山,敢不听令,我就砍他的脑袋。也别跟我说什么兄弟情谊,这是在打仗,不是过家家,法不容情。”
李茂的强硬态度传到李先奕耳朵里,李先奕冲着南方骂了两声,然后下令立即拔营南下。传到河东军大营,众人顿时炸了窝,纷纷嚷道:“高崇文狗仗人势,李茂仗势欺人,竟这般压迫咱们,这军令咱们不受。”
李光颜喝道:“胡言‘乱’语,不受军令,都赶着造反吗?”
当即下令拔营南下。军令虽下,心里到底有些不顺,路上走走停停,并不上心。
夏季多雨,一日雨大冲毁道路,断了河东军的去路,待道路修通,算算时间,连天加夜,也是来不及了。众将有的劝李光颜不要去见高崇文,有的劝丢下大军回河东,也有的劝上山打游击。
李光颜心里‘乱’作一团麻,自怨自艾,后悔不跌。行军司马何云子劝道:“昔日将军与李茂有旧,而今能做的了高崇文主的也只有他了,何不去求求他。”
李光颜道:“我何尝不知求他有用,可我怎么抹得下这张脸?”
何云子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大行何顾小节。”
李光颜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找到李茂,求他帮忙在高崇文面前求个情。
李茂沉‘吟’道:“当初说的很清楚,违误军令乃是死罪,你部到剑州道路并不遥远,时间十分充裕,因何迟误?”李光颜羞愧道:“惭愧,某是在跟高帅赌气。”
李光颜如此坦诚,李茂深感欣慰。当下正是用人之际,高崇文自不会真的要杀李光颜,但这股违抗军令的气焰却万万不能助长。
将李光颜说落了一顿后,李茂叹了口气,为他指出了一条明道:
在鹿头关和绵州之间有条地图上没有标注的羊肠小道,道路虽险,但对于善于走山路的山民来说并算不得什么,鹿头关的粮草和给养正是靠山民们用背篓一点一滴地搬运过来的。
“这里叫鲜‘花’岭,这是鹅肠道,卡住这两处,就卡死了鹿头关的补给线。”
李茂说完,将这份新绘制的地图卷起来‘交’给李光颜:“选八百‘精’锐,突袭鲜‘花’岭,切断鹅肠道,便是奇功一件,届时我再为你求情,料必高帅会网开一面。”
李光颜大喜,拜谢而去。
秦墨不干了,连声叫道:“天大的一份功劳,你怎么能让给他呢,就算要救人也让弟兄们分一杯羹吧。这倒好,全归人家了,让我怎么跟弟兄们‘交’代?嗨——我真让你气死了。”
鹿头关雄立不倒,驻军生活很滋润,李茂便怀疑有秘密补给线,派人四处搜寻,找了半个月才找到这条秘密补给线,秦墨主动请缨要大干一场,李茂是同意了的。
事到临头,突然反悔,难怪他要气急败坏。
李茂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眼下需要的是养‘精’蓄锐。”
秦墨白了李茂一眼,气鼓鼓道:“养‘精’蓄锐有个屁用,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不还是一样让给别人,唉,不说了,不说了,我睡觉去了。”
李茂叮嘱道:“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烟灭。慎之,慎之”
秦墨回过身来,嘿嘿冷笑,朝李茂慢悠悠地竖起了中指。
李光颜不负所望,一举切断了刘辟的运粮小道,鹿头关守将仇良辅和绵州栅主将刘文悦粮尽援绝,不得已捆刘辟‘女’婿苏疆请降。
高崇文、严砺、李光颜三部齐攻绵州,‘激’战一昼夜,城破。
绵州一下,通往成都的大‘门’便彻底打开了。
诸将奋战绵州城下时,李茂也没有闲着,他审讯了苏疆,从他口中得知了成都的虚实,因此当高崇文决定在绵州稍事休整时,李茂坚持立即兵发成都,一举端掉刘辟的大本营。
李光颜‘蒙’李茂救命之恩,当即表示赞同。严砺因刘文悦、仇良辅是向高崇文投降,所部劳而无功,十分不满,急着要抢立新功,也同意立即进军成都。
高崇文此刻对李茂已十分敬服,便也不再坚持己见。下令三军连夜休整,天明立即开拔,兵锋直指成都。
第411章 大功臣
绵州失守,重兵驻防的鹿头关、万胜堆失守,汉州再失守,成都已经无险可守,虽有数万大军,却是士气直线低落到零以下,不待敌人来攻,自己先土崩瓦解了。
刘辟恨卢文若误事,不再理会他,召集将吏会议,到了时间却才发现除了不请自来的卢文若,五府将吏竟无一人到场,刘辟嚎啕大哭。
卢文若劝道:“人心已失,成都无力再守,明公还是去吐蕃吧,只求有一处立足之地,将来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刘辟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问:“吐蕃会接纳我吗,当年,我随先帅没少跟他们打。血海深仇啊。”
卢文若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后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长安朝廷的那些奸臣,吐蕃会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刘辟擦了擦眼泪,笑逐颜开,回家吩咐老妻儿子收拾细软,对外只称要去巡城,换了短褐,出西门向西北方向狂奔而去,卢文若亦带妻子追随左右。
高崇文闻有人向西逃窜,惊道:“莫不是刘辟要投吐蕃。”
急令高霞寓追击,高霞寓满心要打成都,对追击小股逃逸之敌不感兴趣,撇了撇嘴,遣副将于彤去追,于彤追到半路,东北向忽然闯出一队人马,打着唐军旗帜,来势甚急。
于彤正要喝问军号,来人万箭攒射,于彤死于马下,所部被冲散,多半被杀,少部分逃逸。
那队唐军接替于彤继续追击,在成都以西四十里的羊灌田,追上刘辟。
背后有江水滔滔,正面有追兵虎视眈眈,刘辟无路可走。追兵中闪出一人,紫袍金带,厉声高叫道:“我乃两川安抚使李茂,逆贼刘辟,还不速速下马受缚。”
刘辟大惊,欲下马归降,被卢文若拉住,卢文若惨笑道:“缩头是一死,伸头也是一死,明公,临死之前,你就不能硬气点吗?”
刘辟嗫嚅道:“硬气?再硬气也还是难逃一死啊。”
对面见刘辟迟迟不降,有金甲将军厉声高呼:“擒杀刘辟,赏金万两,做五品官。”
言讫抬手一支弩箭,箭矢擦着刘辟的耳鬓飞过,刘辟吓得哎唷一声惨叫,跌落马下。卢文若不甘示弱,引弓射李茂,李茂低头避让,箭矢从胡川耳畔擦过,胡川面不改色,身不动,众人正夸其有种,胡川却哇地一声大叫起来,打马欲逃。
秦墨见势不妙,抢先动手,在他马屁股上戳了一刀,那马吃痛,疯奔向前,韩义趁机大呼杀敌,护着胡川奋力冲锋。
短促相接,箭发如雨,人呼马啸,骑士纷纷坠地。
李茂大叫不要伤了刘辟、卢文若,却应者寥寥。环护在他左右的骑士都是左神策精锐中的精锐,为首大将郦定进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箭法精准到说杀谁就杀谁的地步。
唯一不便利的地方是李茂有些指挥不动他。
刘辟见大势已去,弃马欲投江。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江水浑浊不堪,刘辟被江边泥泞所陷,举步维艰,先剥了衣甲,又丢了幞头,披头散发,满脸是泥,狼狈不堪。
秦墨跳下马,飞奔向江边,边跑边解衣脱甲,捡有草根处走,踏泥泞如硬地,抢先一步扎入江中,欲截断刘辟去路,却忽然发现自己不会游泳,于是大呼救命。
郦定进倒是会水,怎奈身上甲胄太厚,这若跳下去,非沉了不可。
李茂见状,紫袍一脱,飞奔至江畔,就地一扑,把身体做滑板,哧溜一下,滑过泥泞地,窜入江水中。江水虽浑,风浪却不大,李茂能摆布的开。
刘辟会水,会水之人想溺亡,困难比不会水的人大,正在努力往下沉,头发却被李茂揪住了,李茂扯着他的头发,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岸上拖。
那边秦墨拼命挣扎,使劲扑腾,连声大叫:“茂哥,快救我,快救我!”
李茂怒吼:“你给我站起来,站起来。”
秦墨依言站起来,发现江水只刚刚漫过大腿。
刘辟喝了几口浑水,惨笑连连,大呼不活了,待见死不成,又哀求李茂:“我败了,我该死,你行行好杀了我,别让我去长安受罪。”
李茂不是没动过“帮”他的念头,却最终忍住了。
站在岸上的郦定进抛给李茂一根麻绳,李茂把刘辟捆住,众人七手八脚一通猛拽,把泥头巴脑的刘辟扯上了岸。郦定进抹开刘辟的脸,让一个西川降将辨认,得知确是刘辟本人,这才挥挥手让人带下去。
几名会水的士卒下水来,搀扶着李茂上了岸,江中这通折腾,李茂精疲力竭,坐在江边的水草上喘气,秦墨走过来,扑坐在地,向后一趟,睡了个仰八叉,却是哈哈大笑。
李茂蹬了他一脚,秦墨翻了个身继续笑。
忽然看到不远处,几个士卒正把一个男童身上绑上石头往江里丢,李茂惊问何故。
郦定进道:“将军休要多问,问了,我也不能回你。”
李茂推开郦定进,欲拦那两个士卒,却听得“噗通”一声,泥花四溅,那小童已经湮没在滔滔江水之中。
这时另一队士卒抬着卢文若正奔江边而去,李茂阴沉着脸拦下士卒。卢文若被捆的像个端午节的粽子,嘴里塞了麻布团。
众士卒不敢阻拦李茂,又不敢离开,俱望着郦定进讨主意,郦定进却转过身去,装着没看见。
李茂拽出塞在卢文若嘴里的布,问:“为何非要你死?”
卢文若泪流满面,双目无神地说:“千古奇冤,谁人可诉。”言讫,侧过脸去再不复言,口中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
一名小校试探着来拉卢文若,见李茂没有阻止,就使了个眼色,几名士卒搬头抬脚,抬着卢文若快速来到江边,手脚麻利地在他腰上绑了块石头,用力投入江中。
噗咚一声,浑浊的江面上起了个浪花,卢文若不起浮沉,直接沉入江底。
被郦定进射杀的于彤残部,回报高霞寓,高霞寓大惊,急忙率轻骑兵追来,追到羊灌田,见到李茂擒着刘辟往回走,一时追悔莫及。
李茂却大方地说道:“若非高将军将人驱赶过来,我也没这好运气,这恰似一场围猎,你我各有分工,都有功劳。”
高霞寓惊道:“这功劳还有我的份?”
李茂道:“这份功劳你和郦定进将军一人一半如何?”
郦定进道:“我有甚功劳,不过是半道捡了个便宜罢了,大功应归安抚使。”
李茂道:“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真刀真枪的还是郦定进将军。”
二人在这你谦我让,高霞寓急着百爪挠心,忍不住叫道:“二位且听某一言,索性将这功劳一分为四,安抚使、郦定进将军和某各占一分,余下的归将士们均分。如何?”
秦墨叫道:“不成,我等扑腾了一身泥,怎么才这么一点功劳?”
众人随声附和,李茂和郦定进的人,高霞寓自不敢呵斥,只得嘿嘿傻笑充愣。
李茂笑道:“我身为安抚使,此刻本该在成都城里安民,到此处已是不该,这功劳我一分也不要。都归将士们分吧。”
众皆大喜。郦定进也想推脱,却没有成功。高霞寓便厚着脸皮成了擒拿刘辟的大功臣。
……
刘辟外逃后,成都城里群龙无首,高崇文兵不血刃进入城中。立即张榜安民,秋毫无犯。又将银库、粮仓和几座幕府、州县衙门、兵营等接收过来,贴上封贴,等待李茂检验。
闻听麾下高霞寓生擒了刘辟,高霞寓大喜,又闻这功劳是李茂和郦定进让的,高崇文感激不尽,在李茂面前恭敬有加,并不敢以功臣自居。
李茂令将刘辟旧部幕僚尽数集中在西川节度使府前,宣读皇帝诏令,大部赦免,只杀了少数几个胆敢顽抗的。
西川大将刑泚被俘后,还在营中策动兵变,致使高崇文部损失数十人,官愤极大,李茂只得随从众义,将刑泚斩首示众。
节度押衙苏辟冒奉命去杀唐昌县尉林蕴,林蕴做推官时,刚正不阿,公正无私,苏辟冒十分敬佩,到唐昌后又听百姓颂扬林蕴的勤政爱民,于是知会林蕴速离西川避难,自己回返成都,向刘辟请罪。
刘辟大怒,欲杀之,幸得卢文若说情,才暂免一死,一时打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林蕴获知苏辟冒因己下狱,身着麻衣,披散头发,往大牢,与苏辟冒一同等死。
李茂感其忠义,赦免二人,又聘林蕴为左龙骧军推官,苏辟冒为军法司押账。
西川告捷的文书传回长安,满朝欢庆,李纯下令将刘辟押赴长安,明正典刑。
改授高崇文为西川节度使,改严砺为东川节度使,以将做监柳晟接替严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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