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能出现在这,是‘花’了不小一笔钱贿赂行贿当值的宦官才能成行,因此虽然个个汗流满面,却也无怨无悔,万一皇帝一时心软召幸了她们呢,万一龙种在她们的腹中孕育生根了呢,谁又能知道明日的后宫新贵会不会从他们中冉冉升起。
可是天还是太热了,宫嫔们苦熬着,心里多少还有个盼头。李茂呢,去意已决,一刻等不了一刻,厚重的朝服看看的就捂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左右张望,忽然就看到了身着金甲的摩岢神通。
摩岢神通也看见了李茂,身为天子禁卫,他不能过来给李茂打招呼,便用手指了指球场边的树林,示意李茂到树荫下去乘乘凉。
李茂感‘激’不尽,球场四周包括看台都由禁军把守,禁军不放行他哪都去不成。
大明宫的绿化相当不错,球场四周围着成排的松林,往树荫下一坐,顿时好受了许多,一名卫士把皮囊递给李茂,李茂喝了两口,浑身清凉。
球赛正式开打,一开始就很沉闷。
这些从禁军里千挑万选出来的球员莫不是身怀绝技,但李纯的气场实在太大,在他面前,众人立即觉得心虚、气短、手脚‘抽’筋,一身的本事怎么也施展不出来。好在李纯很能体谅他们的拘谨,趁势大杀四方,皇帝在场上横冲直撞,如鱼得水,玩的兴致勃勃。
对这样一场毫无悬念、淡的跟白开水似的比赛,李茂一开始就没有兴趣,但他既不能退场回家,也不敢四处‘乱’走,从禁卫们那一双双敌视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如果他又什么不妥行为,很有可能落个万箭攒身的下场。
李茂很快就发现了新的乐趣,他身侧几丈远外的球场东北角入口处,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从那一声声娇喘和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可以判断出,从他身侧经过的宫‘女’嫔妃们成群结队,如过江之鲫。
李茂秉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古训,端坐树下,假寐。
宫娥们却对这位坐在树下打盹乘凉的三品和尚抱有越来越浓的特殊兴趣,莺声燕语,叽叽咯咯闹成一团。
宫里规矩多,她们整天都必须得戴着一副面具过活,只有在这儿,拘束稍减,才能活出一点自我。
“什么人在此酣睡?”
有人细着嗓子尖叫了一声,声音很刺耳,李茂睁眼时,看到四五个宦官正朝他冲过来。他们的后面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份自由的莺声燕语和吵闹声,也骤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李茂的心骤然一缩,浑身的血液都冷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个他最不想见的‘女’人还是见着了,还是这种场合下。
一个清瘦干练的宦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责问李茂道:“太后面前你怎敢放肆。”
来人是仇士良,见在王太后面前供奉,仇士良当年与俱文珍有牵连,若非李茂保他,早已被打上俱文珍的标签挨刀了。
因为这个缘故,仇士良对李茂还是尊敬的,经他这一提醒,李茂才发现郭贵妃后面的太后銮驾,李茂定了定神,既然有太后在他就用不着怕贵妃。
郭贵妃这日得了番邦进贡的一壶好酒,派人给皇帝送去,闻听皇帝和李茂去了中和殿前球场就撺掇老太后一起去。李纯生母王太后,此时正在宫中为做什么而犯愁,闻听这话二话不说就摆了仪仗出来了。
王太后出身不高,在宫里夹着尾巴做了大半辈子人,而今虽然母凭子贵当了太后,却也过了使‘性’任气的年龄,虽然荣贵之极,却待人很和气。在宫人们的眼里,太后就是个慈爱的邻家婆婆,人人都乐得跟她亲近。
李茂的名字,王太后不止一次听过,见他要行全礼,笑着道:“不必多礼。”
左右宫‘妇’见李茂年轻又长的雄壮,争着去扶。
郭贵妃咳嗽了一声,道:“尊卑有别,太后体谅他,他自己岂能忘了做臣子的本分。”恐王太后多心,郭贵妃又小声解释道:“朝里的长嘴‘妇’比咱们这还多,您老人家今日少受他一个头,用不了两个时辰就会传到外面,说你专宠他,明日长安城里就起一场风‘波’。”
王太后笑呵呵点了点头,李茂见过礼,王太后问了一些外面的事,李茂谨慎作答,也无疏漏。郭贵妃却忽然问道:“今日皇帝只叫你一个外臣观赏,这是天大的恩宠,你怎敢辜负天恩独自躲这儿凉快来?”
王太后笑道:“今日天热,他那边又无棚子遮‘阴’,坐这凉凉也好。”
郭贵妃道:“怕热倒也罢了,这四周都是树荫,你为何偏偏坐在这?”
这一问众皆无言,此处距离入口不远,李茂坐这究竟是为迎接什么人,还是专为看出入的宫嫔?若李茂说自己只是信步到此,只怕也没人肯信。
李茂大急,汗透衣衫。
仇士良出班奏道:“禀奏娘娘,臣恐天热将士们无状,故而提前知会了一声,让他们好有所准备。李将军因此得知太后銮驾将至,特来此迎候。”
王太后对仇士良道:“你的心很细,安排的也很妥当。”
郭贵妃不好再说什么,她瞄了李茂一眼,眸中已满是笑容,她笑盈盈地对太后道:“今日只他一个外官在场,孤零零让他一个人呆着,难免他不打瞌睡,倒不如叫他坐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让他瞌睡不成,你瞧他人高马大的,也能替您挡挡尘土。”
太后乐得哈哈只笑,连声说好,仇士良给李茂在看台侧旁安排了一个杌子,郭贵妃让人把杌子搬到太后眼皮子底下。
李茂只得硬着头皮,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那看球。
这份别扭,难用言语形容。
李纯得知母亲来球场,中止了比赛,过来参拜。李茂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在一边,他偷觑了郭贵妃一眼,后者正仪态万方地在皇帝面前奉承应答,一副母仪天下的大度从容。
第408章 挖坑
李纯见了礼,坐在母亲身边,陪她议论刚才那场球,母子俩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感染的周围人人都是红光满面,一副母慈子孝,夫妻和睦,君仁臣忠的和谐太平景象。
一时都起身来回宫。李茂忙出班拜辞,李纯却没有让他走,叫他留在中和殿前等候。
这中间郭妃望着李茂,神情坦然,眸中含笑,眉儿弯成新月,雍容富贵中透出万种风情,李茂低下头去,心下想:得设法早点离开京城,不然早晚被这女人弄死。
在中和殿一直等到掌灯时分,李纯才赶过来,问李茂有没有用过膳,闻之没有,叫人摆膳,说与李茂对饮。
侍奉的刘希光不知该用什么规格,请教突吐承璀,挨了一顿白眼,突吐承璀吩咐下去准备几样寻常小菜,烫两壶酒。
酒菜齐备,李纯满意地点点头,刘希光不敢专功,道明是突吐承璀的指点。
众人退至一旁,灯下只留君臣二人。
李纯为李茂布了一筷菜,李茂为李纯斟了酒。
“你不必拘谨,此处无人,还像以前那样。”
以前是哪样,李茂已经记不清了,即便能记得清,只要他还没醉到忘记对面坐着的是当今皇帝,就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还记得你在回鹘王城遇到的那个黠戛斯达斡斯部的小王子阿热吗?”
李茂当然记得,那次从回鹘回来,他专门写了一份奏折,论述与黠戛斯结盟的必要性,但奏折递上去后却如泥牛入海,了无音讯。
“他现在到了长安,跑到京兆府说他认识你,京兆府告诉他你去了洛阳,他就说要见我。哈哈哈,他说你叫李茂,我叫李纯,我们俩是兄弟。”
李茂大惊,忙道不敢。
李纯叹了一声,忧伤地说:“做了皇帝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连兄弟也没了。”
稍顿又道:“黠戛斯去回鹘王城西北万里之遥,他们真的能成为我大唐的盟友?”
李茂道:“蛮人部落,眼里只有利益,只要运作的好,至少能成为牵制回鹘的一股力量,而且所费并不多,可谓一本万利。”
李纯道:“不会成为第二个吐蕃?吐蕃的开化,我大唐也有一份功劳。”
李茂道:“草原不比高原,王者基业难过百年,且黠戛斯人数又少,即便一时称王,也势必不能长久。阿热此人我跟他一起蹲过牢房,野心勃勃,凶残刻薄,能成事,却不能成大事,不足以做大漠的王者。”
李纯道:“毁回鹘,我大唐又少一盟友,这账你真细算过?”
李茂道:“回鹘已经衰败,已不能牵制吐蕃,吐蕃也已衰落,经不起来自草原的冲击,回鹘败亡之日,大唐可驱赶其部南下西去,吐蕃要保西域,则势必要从河西、陇右抽调兵力,我大唐可趁机取之,若取河西、陇右,大漠、西域指日可待。后代史书上必要浓墨重彩写上‘元和中兴’四个字。”
李纯道:“朕不想出这风头,朕只想史书上能说朕曾为复兴大唐努力过,不是一个碌碌无为之人就足够了。”
李茂又道:“退一步说即便黠戛斯人无力灭亡回鹘,帮回鹘人多树一个敌人,对我大唐也有利无害。这便是古人说的远交近攻之策。”
李纯点头称善,当即下旨,以李茂为谈判使,与黠戛斯达斡斯部小王子阿热展开秘密谈判,目标是两家秘密定盟,共同对付回鹘人。
李茂求翰林学士李绛从旁协助,李纯允准。
李茂兴奋的一夜睡不着觉,在他的书房里把那本麻纸笔记拿出来,翻出旧日利用黠戛斯牵制回鹘,乃至最终灭亡回鹘的点滴思考,温故而知新,心中渐渐勾画出一副新的图景来。
李茂把这幅图景描绘于麻纸上,用自创的中式英语写就,任谁也无法破译。
兰儿徘徊书房外良久,终不敢入,无奈抱着枕头睡了一夜。
二日李绛主动上门来,李茂也没跟他客气,二人在书房进行了一场深谈,达成若干共识,随后二人分头走访有司,约谈了相关官员,晚上碰头再议,思路渐渐趋于一致,待一切准备就绪,才正式与阿热进行了密谈。
达斡斯小王子在回鹘夜禁卫的牢房被关押了三个月,才获释放,这三个月内,为了维护他的尊严,先后有四名随从惨死在回鹘人的皮鞭下,小王子恨透了回鹘人,咬断随从的指头发誓,有生之年誓领十万铁骑踏平回鹘王城。
出狱后的小王子一路乞讨到了丰州,表明自己达斡斯小王子的身份后,立即得到了丰州地方的很好礼遇,丰州的杨奇专门派人护送他去京城,大唐的好客温暖了小王子那可冰冷、敏感的心,在见识了京西的破败和长安的繁华后,他认定这里是他一生霸业的终点。
谈判很艰苦,小王子固执的像块石头,他所坚持的,任你有八张嘴也说不通,李茂和李绛只好改变策略,采取文火慢炖的策略,搁置争议,肃清周边,核心的几点定不下来,就暂时搁置起来,先把能敲定的细节敲定,再以敲定的细节去影响、削弱阿热坚持的几点核心。
大唐给出的诚意十足,阿热冷硬的心在一点一点的融化,在双方接触一个月后,阿热小王子终于松口,答应跟大唐订立秘密盟约,在保证大唐和回鹘盟友关系不变的前提下,接受大唐的援助,苦练内功,埋头挖坑,待时机成熟一举埋葬回鹘汗国。
李茂把谈判结果奏呈李纯,后者对这个结果大体是满意的,不满意的只有一处,李茂建议调遣随銮中郎将李通作为大唐首席军事代表跋涉万里,去帮助阿热训练军队。
李纯道:“为何偏偏是他,朕就这么一个用着顺手的人。”
李茂解释道:“我大唐与达斡斯部的盟约乃是秘密盟约,不宜向外公开,执行此盟约的人务必严谨心细,淡漠名利,又特别能耐得住寂寞。即便一切顺利,成事也在十年之后,十年艰苦岁月,要熬杀多少忠贞义士。这个人必须有海一样的忠诚,铁一般的意志。”
“我大唐与黠戛斯相距两万里之遥,中间隔着回鹘,音讯不通,将来许多事都得靠他独自完成,因此这个人又得是陛下绝对信得过的人。有此几条,满朝大将中臣选来选去,唯有李通将军最为合适。”
李纯默了一阵,终究没有反对的意思。
闻听要派摩岢神通去黠戛斯部,秦墨十分不解,问道:“好兄弟一个被你留在山沟里给人做上门女婿,一个被你送去两万里之外的苦寒之地,你这个人的心怎么这么硬,我问你:下一次你打算把我送哪去。”
李茂道:“不是我心硬,我是迫不得已。”
秦墨冷笑,李茂道:“你还记得郭韧这个人吗。”
秦墨道:“废话,我当然记得她!她又怎么了,这个人倒是挺能折腾。”
李茂道:“他跟李度搞到一块去了。”
潭州长史李度是皇室宗亲,论辈分是李纯的堂弟,在潭州熬足资历后返回京城,正四处张罗谋个好职位,一日走到郭韧门下,二人一见如故,当晚就滚到了一张床上。因事涉摩岢神通,陈数得知消息后,专程来向李茂汇报。
“纸包不住火,陈数都能知道,神通早晚也会知道,依他的性子还不得来个一刀两断?这一刀下去,固然是出了一口恶气,可这辈子也就毁了。”
秦墨吃了一惊,郭韧自丈夫做了中郎将,又认了郭贵妃做义母后,脱去鸡毛长成凤凰,身价陡涨,出入高官显贵之家,异常活跃。有关她和朝中一些显贵授受不亲的传闻,秦墨也略有耳闻,却一直没放在心上,京城这地方无风尚起三尺浪,一个美艳的年轻女子,一个猝然崛起的新贵,遭人嫉恨,绯闻缠身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这话从李茂口中说出,秦墨不敢怀疑有假,他一拳砸下去,为他的好兄弟不值。
“这也不能全怪她,神通随銮护驾,常不在家。”
“我呸,你还好意思替她开脱,这样的女人一刀两断也好。”
李茂道:“她或死不足惜,神通怎么办?你该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他是半点错都不能出,出错必是万劫不复。”
“所以,你就狠心一脚把他踢到万里之外的冰天雪地里去,让那个婊子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李茂道:“夫妻有互相忠诚的义务,哪一方不忠,都是不可原谅的,等神通走后,你去跟她谈,让她知道羞愧二字怎么写,主动跟神通离婚。”
“这样也好,只是神通有点冤。”
二人计议已定,便由秦墨发出邀请,请摩岢神通来饮宴。
接到请柬,摩岢神通有些为难,上次在香水寺他已爽约了一次,这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