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絿,河东郡王李绮;
另有几个年纪尚幼的皇子李绚,李纁,李绾,李绂,李绲,李绅,李纶,李繟。
李结的客厅里摆着三只大木箱,里面盛满了金锭银块,珠宝玉器和新铸的铜钱。
三大箱光闪闪之物,晃的李茂眼睛发晕,李结道:“这些都是我们弟兄凑起来资助你的。东西不算多,却是拳拳心意。”
李茂深为感动,都说封建帝王是家天下,可是真正能做到以天下为家的帝王还真不多见,皇子们年纪不大,手中并无权力,手上能使用的钱财并不算多,凑起来的这些金锭、银块多是年节时宫里的赏赐之物。
此刻一股脑拿出来资助他去收复辽东故地,李茂既感动又觉惭愧,他头上虽然顶着辽东经略使的名号,此番却是去郓州,干的不是经略辽东恢复失地的大计,而是帮割据地方的李家兄弟争权夺利。
李茂骤然泪出,羞惭难禁。众人以为他受感动,好言抚慰。
一一谢过众王的好意,建康郡王李经又捧来一副盔甲,向李茂说道:“这是我过十八岁生日时,大行皇帝所赐,我看与你身材相仿,就转赠予你吧。辽东光复之日,务必别忘了归附长安。”李茂忙道:“辽东是大唐的辽东,有生之年万不敢叛唐。”
这话说过,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辽东现在沦陷于蛮人之手,将来即便被李茂收复,中间隔着河北三镇,与大唐腹心之地难以勾连,李茂所能选择的多半也是割据地方一策,否则势必难容于河北三镇和隔海相望的淄青。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却都不愿意挑开来说,李经把话挑明了,李茂也不能含混。
李经道:“不光是你,你的子子孙孙也不能叛唐。要为大唐守住便将,待朝廷收复了河北,你一定要带着子孙入朝来,做社稷的功臣。”
李纁年纪尚幼,忽然脆生生地说道:“口说无凭,立个字据,或发个誓。”几位小皇子随声附和。李结佯装不悦,发言叱道:“休要胡闹。”
忽一人门口答话道:“心中既然坦荡荡,起个誓言又何妨?”
来者是广陵王李淳,他刚从宫里觐见回来,身着盛装。李淳是皇后所生嫡长子,又是扶立天子的大功臣,眼下虽无皇太子之名,却有皇太子之实,诸皇子对他心悦诚服,见长兄来一起见礼。
李淳待兄弟十分亲厚,忙一一扶起。
李淳刚从那句话看似玩笑话,却把李茂逼到了死胡同,此时此景,由不得他不表态。
李茂面向诸王子,正色说道:“李茂在此对天发誓,辽东光复之日,便献版籍于朝廷,听凭朝廷处置,有违此言,身受不测之祸。”
李结笑道:“茂华,言重了,你的忠心我们谁人不知。”
笑哈哈地引李茂入席,一次与十一位郡王和八位皇子饮宴,这还是第一次,李茂也不觉感慨新政的新奇之处,王伾、王叔文缺乏事务熬炼,却难得地保持了一份锐气,这对革新弊政其实十分有益。
念及此处,李茂不觉感佩起李家父子的精妙算计来,先以闯将打开局面,再以老辣干吏巩固成果,稳定局面。至于王伾、王叔文、刘禹锡、柳宗元等人的命运,其实根本不在他父子的考虑之列,他们不过是枚棋子,用的时候拿出来,不用就收起来,扎手就扔掉,如此而已。便如今天,这看似温情脉脉的饮宴下还不是杀机重重、陷阱座座?
李茂有些佩服自己的“明智”,回淄青去,那儿才是自己的根,长安这旮旯谁爱玩谁玩去,爷不侍候了。
王府用酒香醇,李茂酒量甚好,酒风又豪迈,激起诸王、王子的斗志,这场饮宴至黄昏才散,诸王狼藉一片,李茂微醺而已。
李结强留李茂在府中住了一夜,二日派人连同数十只大木箱一同送回郑珠珠家。
第283章 小妞胆够肥的
李茂补了个觉,中午醒来正喝茶时,忽然得到消息,天子李诵再度中风,情势危急。
李茂心里咯噔一下,李诵一身系国运,他若有个三长两短,长安城里眼见得就是一场激流暗涌,自己能否成行就增添了许多变数。
李茂心神不宁地等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午后,青墨打探到消息,言天子已经转危为安,只是说话还有些不大利索。
李茂放下心来,天子说话本来就不大利索。
虑及夜长梦多,李茂决定即刻启程回淄青。
李茂一行多达百人,于贞元二十一年,春三月出长安城。
身为辽城州刺史、辽东经略使,李茂有兵部的牒文,一路上都可以使用驿站,且可享受甲等供给。随行李茂去登州的多无家口连累,像谢彪这样有家有口的,也没有带上家眷。
从长安到洛阳一路畅行无阻,虽然辛苦,却无波折,路过郑州,李茂折道去看望了胡裕春、孟迎春兄妹和义子钱多多。
李茂上次离开郑州不久,胡裕春亲赴华州接回了妻子,胡夫人回家不久便有了身孕,年前给胡裕春生了一个儿子,时隔不久,胡夫人又怀有身孕,喜欢的李氏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夸钱多多是个贵人,给他们胡家带来了子孙,宠的跟亲孙子一般。
闻听李茂做了辽东经略使,李氏欢喜无限,倒比自己的儿子当了官更欢喜,一通欢喜过后,她却问李茂辽东在哪,李茂耐心给她解释了辽东的所在。
李氏拍着李茂的手道:“离家的孩子怎能不思念娘,你得速速去辽东,把地方收回来,让离家的孩子早日回乡来。”李茂离席,郑重其事地向李氏大礼叩拜,言道:“夫人嘱咐,李茂敢不遵从。”老夫人急忙唤胡裕春扶起李茂,却道:“这是怎么说的,你如今是大唐的经略使,哪有官跪民的。”
李茂笑道:“在老夫人面前,只有晚生不肖,哪有什么官不官的。”李氏喜道:“这话说的好,咱们娘俩儿有缘,我便认你做个儿子,又怕高攀了你。”李茂连声道:“是我高攀了老夫人了。”李氏道:“那好,你不介意,咱们娘俩的名分便有了,老娘正有一事跟你商议,又惧怕你是个官,不敢开口,如今你是我的儿,我就直言不讳了。”
李茂笑道:“干娘吩咐便是。”
其实李氏不说,李茂心里也很清楚,她看中了钱多多这孩子,不想放手。李茂也不想这孩子年纪轻轻就跟着自己担惊受怕。便顺水推舟,满足了李氏的要求。乐得李氏哈哈大笑,像个孩子似的。
胡裕春听说李茂要去克复辽东,便道:“彼处有许多山珍海味,在两京销路极好,若有,尽管拿来给我,我胡家商铺遍布两京河洛和太原,在成都、扬州、江陵、广州等地都有朋友,只要是好东西,销路不是问题,价钱也都好说。”
李茂闻言大喜,在长安时,苏卿曾写信给他,道辽东珍宝在淄青销售困难,质疑李茂开海外商道之举是否正确,李茂曾想过借助胡裕春的关系,开拓河洛两京市场,只是后来情势陡变,他被困在长安无法脱身,苏卿更是被李师古软禁在淄青也无法离开,此事便被搁置。
此刻胡裕春主动提起来,李茂便建议胡裕春派人常驻登州,方便对接业务,此举显然对双方都有利,李茂可以利用胡裕春在河洛腹心地带的庞大营销网络,而胡裕春则可以借助李茂的势力在登州站住脚,拿到最公道的货物。
孟迎春听说李茂与胡裕春合作在登州设立商栈,便找到李茂,求其出面帮忙说服胡裕春派她到登州去,李茂甚感惊讶,问道:“登州虽好,又怎比得了郑州繁华,老夫人和胡掌柜待你如亲人,你为何还要出去。”
孟迎春道:“此地什么都好,就是老夫人整日惦记把我嫁人,我才十五岁,我才不要那么早嫁人。”李茂微笑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说的,老夫人现在替你张罗着,你挑挑拣拣,也就十六七岁了,正是嫁人的大好年华。”
孟迎春道:“我听说你夫人被郓帅扣在郓州做人质,你的宠妾又留在长安替你照管一群姐姐妹妹,此番也不能随你去辽东。身边没个女人照料怎么行,不如,我跟你去辽东如何,等过两年我长大了,我索性给你做妾。”
李茂从额上抹了把汗,喝道:“休要胡说,你知道什么是妾,身在贱籍辱没祖宗的。”孟迎春咯咯笑道:“人与人怎么比,给你做妾我觉得就强过给别人做妻,你就收下我嘛,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李茂屈指在她额上猛力一弹,喝道:“鬼上身了么,说这些疯话?”孟迎春揉着额头,嘟着嘴,仍旧温和地笑着。
李茂道:“我看你不想嫁人是假,嚷着给我做妾也是假,你想另立门户?”孟迎春正色应道:“是,不可以吗?为人在世无业不立,大哥家大业大,能遮风避雨,想在这立业,容易又不容易,若不狠狠心,只恐我家元霸将来只能一辈子做个伙计,混吃等死了。”
李茂道:“你很不安分,心又大,若是个男子保不定就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可你想过元霸的感受吗,他或者没你这么大的心,你辛辛苦苦把家业立起来交给他,他未必就幸福。”孟迎春眸中现出和她这个年纪不相称的忧郁来。
她眨眨眼,嘟嘴想了想,说道:“这个我也想过,他真的立不起来,我就把这份家业送还给大哥,权当报恩。对他只有好处。就像多多,你在这儿寄存了十万贯钱,上上下下待他如客,待我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你干的再好也是吃闲饭的。”
迎春形容娇小,五官算不得精美,但凑在一起却别有一种风韵,胡家虽然待她不薄,她却很知道进退,穿着打扮向中下级管家看齐,普普通通,丝毫不引人注目。
李茂先前只是欣赏小女子的淳朴机敏,其余并无太深的印象。
第284章 物是人非
到此刻,他重新再审视这个小女子,却发现她跟小茹有几分神似,一样明动的双眸,能做出千般的机灵古怪,一样的精力充沛,像一团永不知疲倦的跳动火焰,一样的机敏干练,行事利索。
但二人的区别也是明显的,小茹像猫,温顺只是表面,实际脾气很古怪,小心眼起来,没轻没重。迎春像虎,虽然也害羞,却有王者气度,嘻嘻哈哈的表面下潜藏着雷霆风暴。
两个人的身材一样的娇俏可人,小茹注重保养,肤色光滑细润,白里透红。迎春不施粉黛,崇尚自然,皮肤紧致粗糙,泛着健康的古铜色。
若说小茹是花园里一朵被宠坏的娇蕊,那么迎春就是路边一株无人问津的坚韧小草。
“你在想什么?”
迎春扑闪着黑漆漆的眼睛问道,心里藏着古怪。
李茂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把她跟小茹作比,虽然他想不承认,但直觉告诉他,他对这株野生路边的小草生出了一丝怜爱。这种爱意来的莫名、突然、猛烈,李茂的脸不觉红了起来。
“没什么。”对眼看孟迎春时,李茂顿生邪念,竟萌生了一把揽小草入怀的蠢动,他赶忙定了定神,以长兄的口吻说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可劝大郎将元霸派往登州,将来你借口寻亲过去,两头跑跑,时间久了,一切水到渠成,也不会伤了老夫人的心。”
孟迎春喜道:“究竟是茂哥见识高,日后还请茂哥哥多多关照。”
一声“茂哥哥”说的李茂心旌摇动,强压下心中的孽障,李茂逃之夭夭。
乘坐胡家商社的船只,李茂一行顺风顺水,一日到了魏博镇境内。
那天收了李茂的三百贯提单后,田词岭赌场得意,一连三天赢了万贯家财,一时高兴就给李茂开过一份过单,凭此单可以得到魏博驻军的保护,并能随时随地调用魏博镇境内的驿站马匹。
李茂不要魏博军提供什么保护,也不想跟魏博军有什么沾连,他这个辽东经略使跟魏博镇并无任何利益冲突,犯不着跟他们搅合在一起。
李茂的船在濮州境内登岸,向东又走了两天,踏入郓州境内。
节度押衙李雅城受命前往迎接,李雅城先李茂一步回到郓州,他能出现在这,让李茂心思稍安。不管淄青发生了什么,李茂现在还是淄青的骄傲,所经之处,地方军政官员一体到驿站迎接,礼数十分周到。
自贞元二十年离开此地,距今不过才一年多,远远称不上阔别,但心境上的变化却是彻底的,颠覆性的。
再次踏入郓州城,李茂的心境与先前可是大为不同,他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发迹地,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外人”。
到郓州的第一天,李师古便在内堂接见了李茂,新任判官李公度亲自到中堂外迎候,见面以大礼相见。虽然只是玩笑之举,却让李茂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李公度这个人很有本事,在淄青这么多年,几上几下,却从未离开过权力核心。此番借何人势力上位,李茂尚不得而知,李兢只愿意和他分享京城情报,对淄青发生的一切向来只字不提,郓州与李茂之间挂上了一张黑幕。
李师古似乎还是老样子,脸看人的目光都是原来的样子,见面后他把李茂扫量了一眼,说道:“长安锻炼人呐,变的成熟了。”
李茂道:“一别经年,节帅老了。”
李师古叹道:“操心的事太多,你这番回来,本该休息一下,和家人团聚一下,但事情很多,只怕不能如你所愿。你而今是辽东州刺史、辽东经略使,淄青的官除了扬刀军那边你是不能再当了,不过淄青的事你不能丢下不管。张叔夜高升都头,扬刀军就乱成了一团麻,你替我好好整顿一下军纪,等调教完了,就过来帮我。”
高沐道:“节帅一直盼望你回来,所以没让你去登州,你的经略使府正在营建中,你先在小兵营落脚,幕府班子嘛,按你的意思继续招募,经费方面淄青先垫付五十万贯。自然啦,目下得先把扬刀军抓起来。张都头离任才几个月,扬刀军就干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着实出了大风头。这两个月军纪愈发败坏起来,已经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地步。”
记忆中,高沐在李师古面前说话从来都是十分精炼,能一句说完的绝不多说半句。似这般滔滔不绝地讲上半天废话,李茂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过你如今是钦点的辽城州刺史,辽东经略使,这扬刀军兵马使的头衔就不能再给你了。你要理解。”高沐说完,喝了口茶,低头沉思了一会,仰头望向李茂,目光灼灼:
“辽东的事尚须徐徐图之,不急在一时。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