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僧袍,再借一盆水,修理一下头面,好重新做人。”
老僧道:“若能割舍过去,蓬头垢面又如何。”陈数道:“改头换面,最后一丝牵挂也断了。”老僧道声善哉,命小沙弥准备热水,剃刀,亲自为陈数修了头面,又取出一袭青衣,道:“这是你当初质押在寺里的衣裳,从今以后你又做回曹州陈数了。”
陈数换上旧时衣裳,谢过主持僧,跟李茂出门来。来时青墨就多带了匹马,此刻笑问陈数:“会骑马吗?”陈数笑道:“虽然三年不中进士,我也是一儒生,儒生岂可不会骑马?”飞身上马,动作潇洒至极。
李茂将陈数安置在书吏房,青墨为主,其为副。秦造眠收拾停妥后,来向李茂辞行,李茂让青墨送他出城,青墨归来问李茂道:“他一出城就飞马走了,并无半点留恋。”李茂笑道:“我抬举他做官,他高兴还来不及,留恋什么。”
秦造眠去后不到三天,淄青道就荐来一个新人,姓林名英,高沐在荐书中说此人才思敏捷,采斐然,建议李茂用作贴身书吏。
秦造眠离京,李茂辟署陈数为书吏,到林英来长安前后不过三天时间,看似巧合,李茂却不这么认为,心念一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任命林英和陈数为书房书吏,而将青墨调任院主随身。
陈数知道林英是郓州荐来,也试探出林英有真才实学,对李茂的这个安排无话可说。
第242章 大舅哥的牢骚
林英到进奏院一个月后,青墨向李茂禀报道:“他这一个月常去提炉酒家喝酒,经常去这儿的还有书史陈元。给力文学网”
李茂道:“盯紧这个陈元,看看是什么来历。”事过十天,青墨回道:“陈元每次到城外送过函件后,必要到四海酒楼喝酒,且每去必进后院的一个单间。我试图跟过去,掌柜的挡驾不让。”李茂道:“想来是去会**,不必管他。”
青墨哂笑道:“他一个书史,一个月才一石粮,两贯钱,养得起小的吗?”忽然一拍大腿道:“不对呀,四海酒楼的东西贵的要死,他一个书史哪来的钱隔三差五的就去一趟?”见李茂微笑不语,青墨道:“这个人有名堂,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茂道:“罢了,这件事你不知道也好,林英、陈元这两个人,以后你心里有数就是。”
淄青在长安布有一条暗线,对此李茂并不感到吃惊,相反若是没有,倒是奇了怪了。铜虎头在淄青无孔不入,在外面又怎么可能没有触角?何况进奏院的一大职责不就是替地方藩镇刺探京城的消息吗?刺探消息,有些可以光明正大,有些则是见不得光的。
能从朝廷的公开函中抽丝剥茧,分析出想要的东西,是一种本事。偷偷摸摸,打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是一种本事。两者相较,后者可能还要更吃重些。
偷偷摸摸干事,不正是铜虎头的本性吗?
王炳臣执掌进奏院多年,多方辟署外籍人士为佐吏,岂能让李师古放心的下?他的这个院主怕是无权插手暗线事务,换句话说淄青布设在长安的暗线是独立行事的,他们依托进奏院,又直接对淄青负责。
秦造眠就是这条暗线上的人,而且地位不一般,这就是秦走林来的原因。
李茂判断这条暗线除了依托进奏院收集他们想要的东西,还秘密担负着监视进奏院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主要官员的职责。
即使是现在,铜虎头对李茂来说仍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渊海,他小心翼翼地和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北风紧,长安城飘飘扬扬下起了雪,李茂很早就醒过来,却不愿起**,赖到小茹把早饭端进来,才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昨夜天冷,李茂和小茹相拥入眠,小茹的脸颊此刻还红扑扑的。在长安三个月,她的脸色调理的光润水滑,加之年轻,那浑身的青春气息,让李茂每每欲罢不能。
吃了早饭,小茹披上猩红色的披风挎上竹篮准备出门买菜,随同小茹来长安的还有一对张姓夫妇,张大娘自幼陪伴苏卿长大,很得信任。苏卿恐小茹一人无法照料李茂,便将她夫妇一起打发了过来。
张氏夫妇也乐意,他们有个儿子叫张琦,正当年少,一门心思想出去闯闯,长安是大唐的腹心,藏龙卧虎之地,多的是机会,为了儿子,两口子乐颠颠地收拾行李过来了。
论理买菜这样的粗活本不需要小茹亲自去做,不过她在长安认识的人不多,平素除了去郭韧那,便无处可去,买菜做饭侍候李茂就成了她的全部寄托,她乐在其中,李茂自然也不忍心夺之,所幸东市距离上奏院所在的崇仁坊只一街之隔,算不得远。
李茂到值房喝了杯热茶,正坐着向火,陈数和林英一起进来,与李茂隔着火盆坐下,向其汇报一日京城内外的动态,上至三大内动态,诸省部寺监人事变动,下至长安街面柴米油盐的价格,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进奏院设有专人,拨有专门经费用于收集这些情报。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齐抗因病贬为太子宾客,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损病逝,朝廷以太常卿高郢为中枢侍郎,吏部侍郎郑瑜为门下侍郎,同充平章事。”
高郢和郑瑜尚未出任宰相时,长安已有传言,进奏院分析之后,认为二人出任的几率相当的大,便正式行密报了郓州,这次见到制,书记房就办了份急件去郓州追认事实,二人拿出急件请李茂审阅。李茂道:“似这等日常事务,你们二位互相审核便可,不必事事报我知道。”
“太常卿杜黄裳本月初五姨母过七十大寿,届时需要院主亲自参加。我们拟了一份礼单请院主过目。”
太常卿杜黄裳算不得什么大官,近来走背运,已有七八年没有升迁,长安官场戏称其为“铁打的太常”,意即他这个太常卿还要千秋万载地当下去。
但李茂不这么看,杜黄裳近来走背运不是他能力不济,相反此人满腹韬略,有宰相之才,只是天子经历“泾师之变”后,行事变得得过且过,凡事得敷衍便敷衍,不愿大动干戈,像杜黄裳这样的干臣便失去了用武之地,这才做了冷板凳。
天子控宇内已有四十年,大唐非但没能从安史之乱的泥潭中挣扎出来,反而每况愈下,积弊之深,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李唐皇室若还想把江山延续下去,下一任,不管谁做皇帝都必须改弦更张,拨乱反正。
到那个时候,杜黄裳这样的干臣就成了香饽饽,随时又被启用的可能。雪中送炭能让人记一辈子,把冷灶烧成热灶那才是本事。
李茂接过陈数递过来的礼单,扫了一眼,对二人说:“送什么礼,你们回头找张同知和两位判官再斟酌一下,标准按实权三……不,按宰相的标准来。”
陈数和林英对视了一眼,俱露出惊讶不解的表情。
李茂不管这些,喝了口茶,问二人道:“京中盛传皇太子身体欠安,是否有真事?”陈数道:“尚无确切消息。”
“此事要特别加以关注。”李茂交代了一句。
陈数和林英认真地记录下来,林英道:“太子门客王叔最接近皇太子,若能接近此人,对我们十分有利,后日是他母亲七十二岁寿,请院主携卑职一同道贺,卑职定设法与王宅搭上关系。”李茂点头应允。
二人去后,同知张贺年、判官钟健、陈如同又先后过来请示汇报。
李茂对三人十分尊重,一般的应酬统统委托三人出面,既示重用,又能让自己从繁杂的事务性工作中脱身,集中精力办一些要紧的大事。
对李茂的这份尊重,三人铭感于心,办事尽心尽力,务求完美。处理完日常杂事,见院中无甚大事,李茂准备离开,赴苏景之约。
苏景是他大舅哥,对他这个妹夫还算照顾,李茂刚做院主时,长安地方有人故意刁难,是苏景出面帮其维持,这种趁新旧官员交替之际打秋风的行为,是长安为官者的一劫。
如何应对,也是衡量官员能力的重要标杆,因为有苏景的帮助,李茂平稳过关,帮他很快在进奏院树立了威信。
平心而论,李茂对这个大舅哥还是颇为欣赏的,苏景儒雅、机敏、现实、干练,与苏卿有诸多相同之处,而与苏卿相比为人又随和的多,没有苏卿那种咄咄逼人的强势。
去的是平康里的赵丸儿家,长安人喜欢将ji馆以鸨母的名字命名,这赵丸儿家就是一个叫赵丸儿的**开设的ji馆,她本人原是名震平康里的当红歌ji,年老色衰,退隐江湖。
沉寂了一段时日后,靠着悉心**的几个女儿重出花场,混的风生水起。
苏景是这里的常客,身为监察御史,苏景不想与淄青的官吏搭上关系,见面的地点约在这里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赵丸儿家的明堂里暖烘烘的飘着酒香,做院主以来,李茂多次在这种场合下应酬,各种规矩熟透,早已没了初来时的拘谨。
不过这次见的是大舅哥,李茂还是留了几分小心谨慎。
苏景穿着一身士子常穿的圆领绸袍,挽着一个道士发髻,李茂来前他已经喝了不少酒,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晶晶发亮。
因为跟赵丸儿熟,苏景也没有隐瞒李茂的身份,赵丸儿知道连襟俩约在此处见面是有要事要谈,就拍拍巴掌,招呼姑娘们出去更换衣裳,准备歌舞。
房中无人,苏景道出找李茂的原因,他要借一笔款,一笔用来买官的巨款。
他在御史台做了两年监察御史,本有机会做中书省主书,却被人横插了一杠子打发去将做监做丞。中书省主书官阶从七上,将做监丞官阶从六上,从正八监察御史直升从六将做监丞表面上看是破格使用,但实际将做监丞的含金量并不及中书省主书。
“自泾师之变后,今上一味**信宦官,内诸司使权力膨胀,肆意侵夺诸寺监的职权,将做监的职权已被侵蚀的面目全非,我这个监丞本来是负责军器制造,而今军械制造全归军器使,将做监早成了庸官寄禄之所。”
苏景的牢骚,李茂感同身受,眼下的官场使职盛行,尚书充节度使领兵镇守地方,左右卫的大将军负责挖掘河渠,负责督造河渠的工部侍郎,又有可能带同平章事衔干起了宰相的活。做侍御史的,连御史台都没去过,却在藩镇派驻上都的进奏院里主持院务。
这年头当什么官不重要,重要的是干什么事,官职很多时候只标识阶级、地位的高低和俸禄的多少,并不能反应手中的权力。
苏景由监察御史转任被军器使监控的将做监,难免有些失落,发发牢骚也在情理之中。
第243章 跑官记
“前日我的一个同年帮我觅得一条出路,只需三千贯钱就能外放河东太原府录事参军,虽不及中书省主书,但强过有名无实的将做监丞,熬个两年升迁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总比在将做监不死不活地强。”
李茂道:“钱不是问题,我身上现就带着五千贯的银柜提单。只是由京官外放地方官,不觉得有些吃亏吗?”
苏景道:“我的恩师,与高郢不睦,而今高郢为宰相,恩师恐其报复,自请外放。他老人家这一走,我们的日子哪还能好过?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是一个解脱。”
苏景当年入京后,得到礼部郎中崔真直赏识,被视作是崔真直的门人,崔真直与御史中丞杜黄裳关系默契,苏景在御史台的日子很好过,而今崔真直自贬出京,杜黄裳坐了冷板凳,其徒子徒孙的日子便日渐艰难起来,苏景有这个想法李茂能够理解。
喝了口茶,李茂劝道:“京中盛传两宫身体欠安,京中或有大事发生,崔郎中与高郢不过是政见之争,二人并无私人仇怨。崔郎中而今已在地方,他身为宰相而对政敌的门生穷追猛打,只恐为天下人耻笑。我闻他与翰林学士韦执谊关系甚好。明日韦执谊邀我去饮宴,料必高郢也去,届时你随我一道前去,当面向他服个软,我想宰相肚里能撑船,未必非跟你过不去。”
苏景摇摇手道:“恩师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忘恩负义,另投他门?”又道:“茂华,你要记住,为人最不可无信,无信则不立。”
李茂笑道:“只是服个软,还扯不到改换门庭,大变在即,踏空一步,只恐悔恨终身。”
苏景知道李茂消息灵通,惊道:“你是说……”他目视窗外,却不敢细问。李茂点点头道:“绝非空穴来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景琢磨了一下,咬咬牙道:“也罢,就听你的。”又压低了声音道:“我闻韦执谊与王叔私交不错,王叔以棋艺得**于皇太子,将来太子登基,王叔必得重用,他资历尚浅,难以出任宰相,多半会引韦执谊在前朝为其张目,这位韦学士行情看涨啊。”
李茂道:“大唐的宰相长则一两年,少则数十天,多是不长命的,即便有好行情,也万不可在他身上下大注。譬如崔郎中,当年风头之劲,都以为他能出任宰相,结果却是自贬出京,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这话引动了苏景的感慨,他叹道:“宦海沉浮熬人老啊,昔日我初到长安,也是一腔报复,可你看如今的我,竟也如奸猾的商人,时时处处都算计起来。”
李茂笑道:“官商本一家。官是在朝的商,商是在野的官,高官巨贾,只一念之隔。”苏景笑道:“你这个判断我不同意,官就是官,商就是商,二者岂可混作一谈。”
李茂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讨论,便打个哈哈道:“官场就是一口大酱缸,任谁进来,都别想清白出去。这是丈人教导我的。”
苏景哈哈大笑,同样的话苏振不止在他耳边捣鼓过一遍,以前听着就烦,现在听来却觉得十分亲切。
说到苏振,苏景想到了苏卿,一时尴尬起来,背着妹妹,带妹夫来逛ji馆,C选C书C网xuanCshuC。C虽说什么都没做,可若是传到苏卿的耳朵里,以她的小暴脾气,定要跟自己闹个一二三四五。
李茂也想到了苏卿,心里顿生一股愧疚,忙与苏景约了二日见面的时间,又将那张五千贯的提单交给苏景。苏景在长安花钱如流水,成武县的供应常常接济不上,钱是人的胆,手中没钱,做什么都没有底气。
二日上午,苏景随李茂来到韦执谊府中。韦执谊,京兆人,京兆韦氏是大唐有数的名门望族,历代人才辈出。韦执谊自幼聪慧过人,进士出身,二十岁入翰林院,为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