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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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唐-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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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个憨直的渔夫,平生没撒过几次谎,当着生人面扯谎他做不来,一连几个“这是”后竟没了下文,一时尴尬地站在那,张口结舌,目瞪如铃。

青墨嘻笑道:“编不出来了吧,这么大个的鲤鱼不是拿来吃的,难不成还是拿来放生的?”那渔夫嗓子里咯地一响,翻了个白眼,硬声说道:“俺就是拿来放生的……那又如何。”青墨嘿然冷笑道:“胡扯!你乘船而来,有偌大水面不放生,却往岸上提,你打算在田里挖了坑放生吗?”

“这……”渔夫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他放下两条鱼,向李茂和青墨打躬赔笑道:“小人撒了谎,小人名叫韩四,世居雁湖南岸小孤山,家以打渔为生,种着几亩菜地,养着百来只鸡鸭鹅,日子过的倒也自在。怎奈去年小人的兄弟得了痛风,每逢阴雨天就发作,腿脚疼痛难忍,小人心里实在不忍,想去曹州请苏太医……嗨,俺们这些打渔人吃喝倒不愁,就是手里没钱,这不,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捞了这两条鱼去发卖,指着换两个小钱给俺兄弟看病。”

青墨笑道:“这汉子又胡说,你这两条鱼不过二十斤,能卖几个钱?曹州城里那位苏太医曾是太医署里的座师,医术高明,名气又大,多少人排着队请他,诊金怕是得十好几贯钱吧,凭你这两条鱼怎么够?”

渔夫赔笑道:“两条鱼是不值什么钱,可俺在苏晓渡认识了个好买主,隔三岔五的叫俺送鱼,一年下来也能攒个一贯钱,天长日久总有凑够钱的时候。”

李茂道:“是什么人置朝廷禁令于不顾,敢公然买食鲤鱼?”

韩四吃了一惊,把头直摇:“这个,俺不能说,这是犯忌的事,说出来岂非害了人?”

青墨正要出言呵斥,却见李茂在向他挤眼,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天子虽然禁绝黎庶食用鲤鱼,但在实际执行中只要不被官府捉了现行或被别人举告,其实并无大碍,各级官府对百姓食鲤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绝少主动去查究。

李茂道:“虽是情有可原,但朝廷的禁令还是触犯不得的,我劝你还是马上把鱼放了,免得惹来灾祸。”韩四听了心有不甘,正欲出言求情,却见李茂已经带着青墨下了防洪堤,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人家放了他一马。

韩四心中一阵感激,朝着李茂和青墨的背影做了个揖,待二人走远,这才拾起地上的鲤鱼,匆匆忙忙下了堤。

苏晓渡庄的四周围着一丈高的土墙,开有东、西、南、北四座门,环绕庄子还有一道三丈宽的壕沟,一年四季都贮满了水。一盏茶的功夫后,韩四出现苏晓渡的北门外,蹲在壕沟边,将随身携带的一块破麻布片浸了水,仔细地裹在鱼身上,看看无破绽这才进庄去。

他前脚刚进庄门,李茂和青墨也到了庄门口,这几天他们出庄入庄七八次,跟守门的老卒早混熟了,打了声招呼,李茂问:“我刚才隐隐绰绰的见前面有个卖鱼的过去了,是向那边去了,我想问他买条鱼烹来下酒。”

守门的庄丁闻声嘿然一笑,把手直摇:“劝你别瞎打听,那鱼给你你也不敢吃。”

青墨梗着脖子道:“除了木鱼什么鱼我不敢吃,难不成他还敢卖大鲤鱼不成?”

庄丁嬉皮笑脸道:“那就是条大鲤鱼,你敢吃吗?”

青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吃鲤鱼是要挨板子的,谁敢公然犯禁。吃不得,吃不得。”

进了庄,二人故作随意之状,缓步走到十字街口,李茂暗暗地跟青墨说:“你去苏成家前门口守着,我去后门,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第025章 破局的是条鲤鱼 下

一炷香的功夫后,二人回了借宿的客栈,青墨兴奋地说:“你猜的不错,果然是苏成在买鲤鱼吃,那老儿得了钱正大光明地从苏家后门走出来,苏家的管家跟着一道,还嘱咐说后天申时再送两条大的来。”

李茂道:“这就好,咱们明日打道回府。”青墨望望天,问道:“天色还早,今晚作甚?”李茂笑道:“守门的那老儿必是苏家的眼线,咱们问了鲤鱼的事难保他不起疑心,这样吧,咱们去鱼市转转,看看有没有大鱼买条烹来下酒。”

李茂料的不错,当晚就有人到他们下榻的客栈来打听他们晚上吃了什么,因为收了李茂三文钱好处,帮厨的小伙计悄悄地把这个消息报告了李茂,并告知那个人正是苏家的家丁。李茂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那晚他们烹了一尾草鱼,整备了几个下酒菜,美美地吃了一顿。

二日回到成武县衙,李茂将探听到的情况如实禀报了薛戎。薛戎拧着眉头,自言自语:“得设法敲打他一下,任由他这么闹下去,早晚是要出大乱子的。”

“办法倒是有一个,或可一试。”李茂字斟句酌地说道,有个主意他一直在酝酿,却不知是否可行。

“你说说看。”

“苏成嗜食鲤鱼,有人专门往他家送鱼。”话说到一半,薛戎便击案而起:“好,咱们就拿这条鱼来破题。”

薛戎立即唤来县尉崔力,告知他有人举报苏晓渡乡的苏成在家偷食鲤鱼,举报之人扬言若县里不管,他将到州里去举告。崔力吃了一惊,忙说道:“既然有人举告,就不能不管,卑职即刻带人去拿他。”

薛戎道:“不必你亲自出马,遣冯布跑趟即可,事情尚未查实,万一系诬告,彼此就都没了回旋余地。”

冯布是县里的司法佐,负责一县缉捕盗匪、纠察奸伪等事务,由他出面查问此事显然比县尉更合适。

崔力道:“明府所言极是,卑职这就去安排。”薛戎又道:“让茂华跟着一道去,跟冯布他们亲近亲近,方便他以后干事。”

县尉有属于自己的大堂,俗称“二衙”,崔力将本属吏员召集起来,唤出冯布仔细交代了,丢下一支令签,打发冯布出了门。冯布年约四旬,身材不高,却长的十分精壮,他在成武县当差二十余年,前后侍候过六任县令,根基深厚。

成武县衙里养着二十名捕快,捕快是统称,细分为捕手和快手,捕手负责缉捕盗贼,纠察奸伪。快手负责巡按街面,并充当县里品官出行时的随扈,捕手的地位要稍高于快手。

此外,每名捕手可以自行雇请四名帮手,称作辅兵,县里补贴春秋两季衣裳,每年给口粮三石,出勤有补贴,建功有赏钱。

接了这份差事,冯布立即召集在衙的四个捕手商议。一个捕手说道:“那苏成乃是县北大户,家里僮仆何止上百,即便咱们全去,只怕也弄不过他,不如请示县尊调派五十个土兵跟着一道去,也好在气势上压住他。”

土兵又称团结兵,唐初开始设立,由地方官员按户口比例抽丁组建,春夏在乡务农,秋冬集中训练,负责维持地方治安。团结兵不在军籍,不长期脱离生产,口粮衣裳自备一部,大头由所在县筹集拨付,簿册、武器和训练则由州军事院负责。

端人碗受人管,在县的土兵逐渐沦落为县衙的仆役,除了协助捕手缉捕盗贼,守御地方,还承担诸如修葺房舍,打扫院落,做饭,挑水,掏粪等杂务。

冯布与李茂商量,李茂道:“有理。”

二人遂一道入见薛戎,禀明情况,薛戎当即发签要土团营调拨五十名健卒协助,土团营校尉郑虎接令不敢怠慢,当即派快马去曹州城向上官请示,到天黑时分命令下来,同意出兵协助县衙办差。

二日一早,郑虎亲自陪着冯布和李茂去营中点兵。派了队头韩资领兵,又拨了两张弓、五十支箭以壮声势。

一行五十五个人,冯布、李茂、韩资和各骑一头骡子,土兵们骑的牲口却是五花八门,有淘汰下来的战马,有普通的马,有骡子,有驴,还有一头黑牯牛。

这些“战马”都是土兵自备的,一匹普通战马价值十千,绝不是普通百姓家能置办的起的,没办法就只好拿骡子和驴来凑数,好在团结兵主要驻守地方,对机动性要求并不高,有头牲口当脚力或驮点东西即可。

磨磨蹭蹭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苏晓渡庄,冯布气的暴跳如雷,韩资也大呼小叫,但有什么办法,人家黑牯牛就爱慢慢悠悠地走路,小毛驴还走三里歇一会呢。

望着沐浴在晚霞下的苏晓渡,李茂心里只剩苦笑了。

怪不得当地百姓不敢出首告发苏成,这苏家果然是手眼通天,县里有多少人在明里暗里维护着他们家?

崔力把所属吏员全部叫齐,当众宣布去苏晓渡抓人,目的是什么,还不是让苏家的眼线赶去报信?

那个主张调土兵协助的捕手不必说也是苏家的人,苏家势力再大还敢公然抗拒执法吗?抗拒执法类同造反,造反是什么下场,做过几十年司法佐的苏贵岂有不明之理?

这么做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还有这冯布,点个土兵跟点秋香似的,磨磨唧唧弄了一上午,目的又是什么?

时近黄昏,庄门紧闭。一个捕手上前叫门,守门的庄丁不敢做主,说了声等着就去报告村正了,村正又去禀报里正,里正再去苏成家报知苏成。

苏成哈哈大笑,说了声:“有客自县城来不亦乐乎,开门,出迎。”

庄门大开,吊桥放下,苏成大大咧咧地迎出了庄门。

借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李茂将苏成打量了一番:三十出头年纪,胖乎乎的一张白脸,没留胡须,爱笑,一笑起来小眼就眯成了一条缝,看着挺和气的一个人。

但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李茂怎么看这个苏成都像是个奸恶之徒。

第026章 你当我是好欺负的吗!

冯布和韩资都跟苏成认识,这种场合下见面二人都显得有些尴尬,苏成却笑哈哈道:“无妨,苏某人性子耿直,说话不知道拐弯抹角,难免会得罪人,今被小人构陷,实在是咎由自取。诸位公命在身,职责所系,自管查访。父母官遣诸位来是为我洗涮委屈,苏某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哈哈哈。”

道了声请,就侧身让在一旁。

在苏宅管家苏政的引领下,一行人穿街过巷浩浩荡荡地进了苏家大宅。翻遍里里外外,莫说鲤鱼,连根鱼骨头也没找到,查问苏家的左邻右舍,都说苏成从不吃鱼。冯布的脸色青的发黑,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韩资见搜检不到证物,早已经点头哈腰地讨好苏成了,土团的队正不是正式的军官,虑及将来还要在成武县混下去,韩资的骨头先软了。

苏成皮笑肉不笑,一边虚应着韩资,一边冷眼盯着李茂,显然他已经知道此番大动干戈的幕后推手是谁了。

冯布咳嗽了一声,沉声问李茂:“鱼怕是找不到了,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做?”冯布这话饱含不满之意,话说的声音很大,不光是说给李茂听,也是说给苏成和所有在场的人听的。苏成听了这话,洋洋得意地哼了一声,吃鲤鱼的罪证没查出来,冯布却反水了,这很好嘛,后续更多精彩值得期待呀。

他正待出言挤兑李茂几句,却听到一声咳嗽传来,一个白发老翁在两个青衣小厮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正是苏成的父亲,前成武县司法佐苏贵。

冯布一见,连忙上前参拜,苏贵在成武县做司法佐时,冯布才刚刚出道,二人以师徒相称,情同父子。冯布这一拜,跟他同来的四个捕手也赶着上前巴结奉承,至于韩资一张嘴早已笑的合不拢。苏成忍不住哈哈大笑,再望向李茂时已是满脸的不屑。

苏贵和冯布叙了几句旧,却把目光投向李茂,举杖为礼,长者主动敬礼,李茂即回以晚辈之礼,态度不卑不亢。

“我苏家在乡里修桥补路,周济贫窘,自问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不过俗话说的好,树大招风,家大招贼,纵然是夹着尾巴做人也难免被小人所惦记,小人诬告我苏家,县尊派人来查访,好的很呐,这是要还我苏家一个清白嘛。老夫已经老迈,眼花耳聋,腿脚僵麻,行不得路,坐不得车,骑不得马。薛明府牧守本乡已有月余,老夫竟还未曾登门拜望,错在苏贵啊。待此间事了,老夫定当让诸子侄们用轿子抬着前往县里拜谢薛明府的恩德。”

苏贵这番话绵里藏针,听着好听却十分刺人,众人吃吃偷笑,坐等看李茂的笑话。李茂镇定如山,拱手说道:“前两日有人向县尊举报说苏晓渡乡有个叫苏成的人违背禁令偷食鲤鱼,声言若县里不管,便要告到州里去。县尊无奈只得打发冯司法和在下一同前来查问,果系诬告之辞,我们便也好回去交差了。”

这话一出口,四下之人无不面露鄙夷之色,大张旗鼓折腾了这么大场面,就这么两下子就偃旗息鼓啦,这算什么,闲着没事出来丢脸玩吗?

“好说,好说,老夫在县里当差多年,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有人举告自然该查一查。”见李茂有收手之意,苏贵就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苏成却不干了,他嘿地一声冷笑,酸溜溜地叫道:“既然我是被冤枉的,县尊大老爷是否要给苏成一个交代呢?”

“交代?你要什么样的交代?”李茂平静地问道。

“住口!”

苏贵顿杖怒喝,脸色一时胀的铁青。

苏成把脖子一拧,不服气地叫道:“凭什么不让我说,我好端端的一个人,却被无耻小人构陷,县尊大老爷偏听偏信,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派人来查,知道的是大老爷爱民如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苏成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罪呢。大老爷既然已查明我苏成是冤枉的,就该还我一个清白!相烦捉金使站在本庄十字街口当着全庄人的面喊上两嗓子,说你误信了小人谣言诬陷了我。”

“混账!”苏贵一声断喝,挥杖去打儿子,一时用力过猛,牵动心疼如刀绞,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服侍的小厮急忙将他扶住,拍后心,揉心口,好一阵忙活却仍不见起色。

管家苏政望了眼苏成,喝道:“愣着干什么,快扶回去,叫郎中。”

一见老爹有痒,苏成顿时怒火冲天,他指着李茂的鼻子,叫骂道:“姓李的,这事我跟你没完。”正要跟进内堂,却被韩资拦了下来,韩资打了个躬,贱兮兮地劝道:“大郎,看我的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捉金使固然不该听信小人一面之词,不过用心也是好的嘛,再说来此也是为了公事,多少也要顾及点县尊的体面嘛。”

韩资这话明着是劝和,实则却是在煽风点火,明着帮李茂说话,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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